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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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對(duì)此也是淡淡,并無多言談,只內(nèi)里存了幾分感慨:說來寶玉卻真真是有靈性的,只是心思簡單,并不曉得擔(dān)當(dāng)兩字,倒是平白誤了這么些年的光陰,也實(shí)在可惜。 寶釵見著卻是面色微變,立時(shí)說道自己的不是,又撕碎了令丫鬟立時(shí)燒了,神情頗為鄭重。湘云原想不得這個(gè),見著她這樣兒,倒是一怔,因道:“原不過幾句閑話罷了,二哥哥自然不會(huì)真有那等心思的?!边@話說來,她便想起緣故,再瞧著黛玉神情淡淡,便是昨日里也不曾作色,倒是自己那一番話,平白招惹出這么些事,一時(shí)心中也略有些羞慚,暗想:卻不曾聽得林jiejie說什么,先前寶玉雖是可惱,自己倒也想錯(cuò)了她。 正是思量間,忽而寶玉過來,見著她們自是和氣坐在一處說話,便是怔住,半晌才是道一聲:“竟是我糊涂,連著一件小事,也是認(rèn)真起來?!闭f罷,又是一長一短,且與jiejiemeimei說話。寶釵暗中度量,見著他言行無異,提著的心也放下來,笑著道:“何嘗不是,便你素日就是個(gè)‘無事忙’,這般也不算的什么了。” 一時(shí)說得眾人皆是笑了。 卻在此時(shí),有個(gè)丫鬟過來道元春差人送出一個(gè)燈謎來,做猜謎取樂之意。這原是小事,卻是應(yīng)景,他們四個(gè)聽了也自是過去,及等到了賈母之所,便見著一個(gè)小太監(jiān),提著一盞白紗燈,自有燈謎。眾人皆過去瞧了一回,又有太監(jiān)下諭,倒也熱鬧齊整。黛玉且過去瞧了兩眼,心內(nèi)亦是猜出,當(dāng)即退到一邊,且暗暗寫在紙上?;仡^卻聽得寶釵等稱贊,又道難猜,竟有尋思之意。她微微抿了抿唇,也不曾說什么,只瞧著邊上賈母歡喜,王夫人也是點(diǎn)頭含笑,便是偏過頭去。也就在這么一回的工夫,她已在心中做了一個(gè)燈謎,只尋機(jī)與眾人一道兒恭楷謝了,掛在燈上而已。 至晚間又有傳諭,雖迎春并賈環(huán)不得中,并無詩筒茶筅。又有賈環(huán)之燈謎不通,倒是取來與眾人瞧了一樂,黛玉原也瞧著含笑,一時(shí)抬頭見著賈環(huán)垂著頭站在那里,雙目頗有陰沉之色,心下方是一驚,不覺收斂了面上笑意。賈母等卻是渾然不覺,只送了那小太監(jiān),又做了一盞小巧精致圍屏燈來,設(shè)于屋中,令作燈謎粘在屏上,又有香茶細(xì)果以及各色玩物,為猜著之賀。 卻是齊全。 然則這一番作罷,賈政朝罷,竟也前來承歡取樂,又與賈母說下兩句,各自猜了一個(gè)燈謎,方起身走至屏前,一一猜出。黛玉本因先前賈環(huán)之故,竟有些懶懶的,不過坐在那里瞧著,但至此時(shí),不免也抬頭瞧了那燈謎兩眼,前頭尚不過可可,后頭再聽著她便越發(fā)覺得有些不對(duì),再見著賈政面容,心下不免也是一頓。 說來,黛玉她本也不當(dāng)想到這些的,只是素日里春纖常有勸言:因物感情原是常有的,若只想著衰敗之象,見著清冷之物,心性相移,便會(huì)減了精神,去了喜樂,也是不好。且世間常有征兆兩字,一發(fā)不能沾惹,若是一時(shí)心思所動(dòng),也還罷了,若日日思量如此,卻不可取。 由此,她也不免在上面略有經(jīng)心——這會(huì)兒瞧著,倒是正有幾分征兆之意。 思量到這里,她不免垂頭,便是賈政離去,眾皆說笑,黛玉也是有些悶悶不樂,及等回去之后,卻不免拉著春纖道了今日之事,因又垂淚:“我瞧著二舅舅神情,越發(fā)心驚。雖說舊日父親殷切叮囑,但這到底是我舅家,若真是、真是……”說到這里,她忽而想起君子之澤三世則斬這八個(gè)字,一時(shí)竟哽噎難語。 她已無父母,為此多嘗世事艱險(xiǎn)。舅家雖有種種不好,到底也是骨血之親,若一時(shí)也沒了,自己在這世間又有什么托庇之所?連著幾位表姐妹,怕也要如她這般了。想到這里,她心中越加酸楚,竟至于淚下沾襟,不能自抑。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能更新了,喜極而涕! 第四十六章 入瀟湘黛玉泣落花 春纖瞧著黛玉如此,只覺眼中亦是一酸,想著先前種種磋磨之處,她雖早是知道,卻也滾了幾滴淚珠下來。然則,黛玉雖是因那些燈謎,心生讖語之感,又素性有些喜散不喜聚,總思量到那等伶仃之事,方自悲戚。她卻是深知賈家衰敗,原是自上而下一片糜爛,斷然不能回轉(zhuǎn),除非那賈赦、賈政、賈珍等一干人俱是被穿越了!更何況,黛玉若是早有這等思量,未雨綢繆,總歸是于今后有益的。 由此,春纖雖心存勸慰之意,一時(shí)張了張嘴,卻又有些語塞,竟有些左右為難。好是沉默片刻,她才是收了哽噎之聲,悄悄著與黛玉道:“姑娘再休要如此。這般大事,若真的會(huì)如所想,姑娘便是憂愁也是無用,到底這卻非自家哩,原是賈家,雖是姻親舅家,頗有血脈之親,論說起來,到底也是兩姓旁人,本說不得這些的。姑娘又是小輩,如今這等境況下,越加不能提及這些。若不是如此,姑娘這般悲愁,也是無用呢。到底,誰也不能代了誰過日子?!?/br> 聽得春纖這話,黛玉雖還抽噎,卻是一頓。 半晌后,她便輕輕轉(zhuǎn)過頭,一雙猶如春雨,又似秋水般的眸子已然蒙上一層薄薄的憂愁,只凝視著春纖,低聲道:“你心中自也存了我這般心思罷。不然,斷不會(huì)這般說的,我素日里瞧著你,卻是頗有一雙慧眼,竟多能明白后情的。現(xiàn)今、現(xiàn)今……便有什么,你就與我一般道來?!?/br> 說到這里,黛玉微微一頓,見著春纖似有所驚,垂頭不語,她才自輕嘆一聲,道:“卻是我想差了,這樣的事,原是見著聽著了的,你哪里能不知道?府中原是入不敷出,卻依舊豪奢;原有盟約,卻毀諾棄約;原可量力而為,卻偏生偷取造園。如此等等,俱是棄了正道直行,反生旁樣思量。這能為著什么呢?由上而下者,自能由下而上,想府中都是一雙富貴眼,一顆富貴心的,還有什么不明白呢?” 春纖沉默許久,才自湊到黛玉耳邊,低聲道:“旁樣的事我不敢說,卻是聽到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著璉二奶奶最是好才干,連著外頭的官司都能斷了去,且又提前支了月錢拿去放貸……姑娘,這般事體,雖是流言,到底是無風(fēng)不起,空xue不來風(fēng)呢。璉二奶奶就是如此,想太太她們……” 后頭,她卻不能說,也沒的說了。 黛玉面色煞白,豁然站起身來,一雙秀眸死死盯著春纖,半日才是陡然跌坐在椅子上,竟自不能言語了。卻在這時(shí)候,外頭一陣輕笑,紫鵑便提著個(gè)黑漆嵌螺的食盒過來,面上笑意盈盈,且送到近前來,才發(fā)覺內(nèi)里氣氛不對(duì),腳下一頓,就將食盒放在案上,繼而徐徐開啟,將一盅燕窩粥并兩碟小菜、兩樣糕點(diǎn)取出,送到黛玉跟前來,一雙眼睛卻早已在黛玉并春纖身上轉(zhuǎn)了數(shù)眼,才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好好兒怎又傷心?” 說罷,她又嗔怪似地瞪了春纖一眼,因道:“必定又是你說了什么,反倒勾得姑娘傷心?!笨谥姓f著,卻是早取了干凈帕子與黛玉拭淚,又要喚熱水過來,卻被黛玉拉住,道:“我也好好兒的,且別叫那些個(gè)人過來,沒得又得受那些個(gè)聒噪?!?/br> “唉?!弊嚣N聽得不由一嘆,只得道:“姑娘既是這么說,也容我先服侍一回,再用些東西——這卻是老太太特特送過來的,總瞧著她老人家一片慈心上頭呢?!?/br> 黛玉應(yīng)了一聲,心內(nèi)自有一番煎熬。若春纖所說是真,不論是官司,或是放貸,俱是極重的罪。茲事體大,原要早日勸她收手才是。然則,這般陰私自己怎么好與鳳姐她提及?便是勸,又如何能打動(dòng)她?她雖平日里待自己也算不錯(cuò),又是極響快爽利的,素日處的好,但到底疏不間親,平白說及這些,自己又能討什么好去?只是,若不曾與她提及,休說日后她的下場(chǎng),就是這在那日后之前,又有多少百姓受罪? 想到這里,她便覺有些不自在,倒是漸漸將賈家日后的種種暫且拋開,卻有幾分籌劃鳳姐之事的心思。由此,她雖有些心不在焉地用了那燕窩粥等物,卻漸漸消去滿眼淚,滿心愁,自回轉(zhuǎn)了幾分來。 只是一時(shí)半日尋不出什么法子,黛玉也自憂愁。 又有賢德妃元春下了諭旨,令命寶釵等只管在園中居住,不可禁約封錮,又命寶玉仍隨進(jìn)去讀書。賈政王夫人等自回明賈母,又遣人去各處打掃收拾,卻是不提。只一個(gè)寶玉最是歡喜,一時(shí)笑一時(shí)說又一時(shí)盤算,卻要弄這個(gè),要那個(gè),忽而被賈政喚了過去。 黛玉原也在賈母跟前,聽得這諭旨,便覺納罕。這寶玉入住大觀園,原是一樣異事,雖是親眷兄妹,到底男女七歲不同席,好在又是各處院落,倒也罷了。只這頭一樣令眾人入住園中,怎么倒是寶釵起頭兒呢?論起年歲,自是迎春居長,論起親疏,休說旁個(gè),單單自個(gè)兒都比寶釵與府中更親些的。 然則,再一想那金玉兩字,黛玉便沒了琢磨的心思,只隨眾說笑一二而已。 卻不想,待得眾人散去,賈母卻留下黛玉,只細(xì)細(xì)看了半日,繼而嘆了一口氣,摟著她道:“好孩兒,你素日里依傍我住著,原是慣了的。今番卻又得委屈了你。放心,這一應(yīng)事體且有我呢,必定不會(huì)讓他們隨意擺布了去,總與你挑個(gè)好院子?!?/br> “我也舍不得您呢。若還能隨著您住下,那便再好不過了?!摈煊衤牭眠@話,也是一笑,心內(nèi)自有一番籌算:與其入了那大觀園,平白生出許多事來,倒不如還隨著賈母住在內(nèi)里,也是省心省事的,且多得些教誨。 賈母因瞧了她半晌,見她眉眼含笑,并無半分遲疑,才是道:“我素日知道你的孝心,這話斷不是哄我歡喜的。只是娘娘已是下了諭旨,卻不好違逆了去??偱c你挑揀一處好的,方不委屈了你。你回去好生思量思量,有什么喜歡的,只管與我說道一聲。這一應(yīng)事體,我總與你籌劃?!?/br> 這話一說,黛玉便覺心下一驚。這哪里是尋個(gè)院落安置的意思,竟是剖白心思了!舊日也有那等盟約在,只是二舅舅并舅母不喜,寶玉亦是頑劣,她也無心為之,但瞧著外祖母的意思,竟依舊存了籌劃之意! 心內(nèi)慌亂,她面上由不得微微有些異樣神色,半晌才自道:“園中自然處處是好景致呢,不拘哪里與我,都是好的,我一時(shí)也不能分辨,卻得好好想一想?!?/br> 賈母方是一笑,又與她說了小半晌話,見黛玉有些神不守舍便令她回去歇息。 春纖等原在跟前伺候的,心內(nèi)早有一番思量,等扶著黛玉回到屋子里,便與她道:“姑娘,老太太似有旁樣思量呢。只怕舊日的心思不曾放下。好不好且不說,還有一個(gè)太太在呢。說來園子里自是都好的,不拘哪一處,總避開些方好?!?/br> “我如何不知,只是想了一陣,卻不止這一樣呢?!摈煊翊藭r(shí)神色越加郁郁,半晌過去,卻是眼圈兒泛紅,才慢慢道:“你且想一想,原我是客居,自然要得一處好的。園中院落雖多,但最得贊賞的也就四處,瀟湘館、怡紅院、蘅蕪苑并稻香村。然則,稻香村雖有野趣,卻只得大嫂子住才是正經(jīng)。怡紅院并蘅蕪苑俱是兩處大的,卻不如瀟湘館那般得了贊賞,又有寶玉他們。老太太立意要我獨(dú)得一處好的,只怕太太他們便要與我這瀟湘館呢?!?/br> “姑娘,那一處雖有千竿翠竹,比別處更清幽,卻是地方狹小,陰氣也重,滿眼瞧著都是一片綠,齋戒、讀書、撫琴等雅事倒是做的,若是住人,只怕就跟那蘆雪庵一般,竟還不如綴錦樓等處呢。不說繁花似錦,到底是四時(shí)景物新,自有花木扶疏,那才是正經(jīng)女孩兒該住的地方?!贝豪w早便有些打算,立意想著讓黛玉換一個(gè)住處。雖說瀟湘館極雅致極合黛玉氣韻,那瀟湘妃子的雅號(hào)也極恰當(dāng),到底這地方住人卻是不好的。但聽得黛玉那般一說,竟只能擇這一處,一時(shí)不免怔住,忙勸道:“且與老太太說一聲兒,總?cè)≈信蕴幏胶?。?/br> 然則,這一句話出口,黛玉尚未言談,春纖心中一轉(zhuǎn),卻是漸漸有些領(lǐng)悟,一時(shí)面色也微微有些發(fā)白,且瞧了周遭兩眼,悄悄與黛玉道:“難道說,這是立意為難姑娘的意思?” “外祖母說委屈了我,自然有些地方,她覺得我委屈的?!摈煊癯聊蹋娭豪w面有焦灼之色,心下思量再三,才是半吐半露,因道:“園中不過幾處好的,既是寶玉也到了內(nèi)里讀書,自然要一處好的。先前那四處,休說瀟湘館并稻香村,蘅蕪苑雖好,倒是離著遠(yuǎn)了些,又是且偏著北面兒,寶玉素日所喜看來,只怕更取中怡紅院。瀟湘館離著也近?!?/br> 春纖的手指猛然一顫,心下百般思量,方漸漸覺得自己先前所想,竟是想的太簡單了。說來現(xiàn)今黛玉是依傍賈母而住,寶玉亦是如此,彼此同吃同住同行,相隔不過數(shù)道墻壁。若長此以往,賈母于寶黛兩人身上的一番籌劃必定能成,便是有父母之命一說,她是隔輩的,只兩人如此親密,也自能理直氣壯。 然則,元春下旨,且將一干人等引入大觀園,卻是將這一番籌劃打破。哪怕離著再近,寶玉與黛玉也不能住在一處院落之中。而賈母為著籌劃這一樁婚事,又要顧及寶玉之心,元春之意,自然與黛玉挑中元春等最喜歡的瀟湘館。而這也正如了王夫人的心意,那瀟湘館地方狹小,陰氣也重,旁的不說,起臥行動(dòng)自是不甚合心意,又不顯得她刻薄——這可是宮中娘娘最喜歡的地方呢。 只是不知道,那日夜里,雖是燈火輝煌,但寒風(fēng)冷冽之中,千竿翠竹掩映的瀟湘館到底是如何最得元春所喜了。 想到這里,春纖竟不忍再看黛玉,心內(nèi)著實(shí)酸楚之極。 先前黛玉為著偷取嫁妝挪作他用,素來待她冷淡輕慢的賈家日后可能下場(chǎng)凄涼,猶自悲戚,還想著為鳳姐等謀劃一二,但賈家又是如何?不過是一肚子的男娼女盜! 偏生她們卻也無可奈何。 想到這里,春纖由不得緊緊攥拳,手背的青筋也是暴起,指甲狠狠掐入掌心rou中,且不自知。卻還是黛玉警醒,見著她這樣,忙傾身過去且握住她的手,雙眸如水,自蕩漾出一片漣漪,又是蒙著一層淚光,猶如三春煙柳,透著溫暖:“好好兒的,做這般狠心!我自得了爹爹訓(xùn)誡,又知種種事體,自然也知道在這兒會(huì)如何?!?/br> 雖是這么說著,她卻忍不住落下幾滴淚來。她的舅家,雖不是血脈至親,卻也是極近極親近的,然則,這一片關(guān)愛之念,未必能如春纖紫鵑,只怕就是雪雁她們…… 但,但是,不論怎么說,外祖母雖參雜旁樣心思,到底待自己尚有疼愛;寶玉雖是無力,到底待自己尚有親近,至如鳳姐李紈并迎春她們,也算是頗有二三分情分,自己,自己也不要想太多旁個(gè),留幾分余地罷了。 “姑娘!” 春纖只覺一番酸楚。自與黛玉相處,她便一日日覺得眼前這個(gè)女孩兒,真是靈心慧質(zhì),待她又是極真心極好的,雖還有籌劃日后之意,卻也日漸將她當(dāng)做自己的閨蜜,自己的meimei。既如此,哪里愿意她受委屈,受磋磨,受刻薄。先前只說好生籌劃,總與她一個(gè)好結(jié)果,現(xiàn)今看來,一個(gè)小小的換房之事尚且不能,何談其他。 她不免生出些惶恐,又覺驚怒,竟不能再說旁話,只喚出這么一聲來,眼中也是落下淚來。 然則,此時(shí)黛玉亦是思量回轉(zhuǎn),且有些穩(wěn)住。見著春纖如此,只嘆息一聲,伸出手輕輕摩挲著她的發(fā)絲,勸慰一番,才又將她的手翻轉(zhuǎn),便見著她掌心已然掐出幾個(gè)月牙印子,且隱隱有些血絲。黛玉忙取來一側(cè)放著的匣子,尋出個(gè)一個(gè)瓷盒,開啟后便剜了一點(diǎn)子膏藥,與她涂上,口中慢慢著道:“我們且熬一熬又如何?寄人籬下,自然不能入在自家那般暢快。你素來聰明,怎么也和我舊日一般,竟是入了牛角尖兒?” 春纖只覺得掌心一陣清涼,復(fù)而有些溫暖。她本性聰明,先前不過是總將幾番盤算在心中,且能掌控局勢(shì),一朝這般心思被打破,不免慌亂。 此時(shí)被黛玉這么一說,她便又漸漸緩過來,心中暗想:原先在那小小村子里,縱然死了也無人知曉,那會(huì)兒尚且能掙扎出一條性命來,怎么如今倒是失了堅(jiān)定?大約也是因?yàn)榈弥┖笫?,漸生自滿,復(fù)而無知,倒是將謹(jǐn)慎小心,為人處世這八個(gè)字放下,一味想著書中如何如何,忘了這原是身處其中呢。 如此警戒自己一回,春纖也覺心中寬闊了幾分,再瞧著黛玉眉間微蹙,猶自籠著一層愁云,眼波如水,卻自藏著許多憂愁,便知道她雖是這般勸慰自己,到底心中也不能如此平穩(wěn)的。不過暗中思量一陣,且與黛玉道:“若姑娘信我,信紫鵑jiejie,竟是早早籌劃,才是正經(jīng)。那瀟湘館地方狹小,旁個(gè)不說,只怕姑娘隨身攜帶的那些個(gè)箱籠,又得另尋地方了?!?/br> 聞?wù)f這話,黛玉手指一顫,半晌才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卻說正在這時(shí),外頭忽而得報(bào),說是寶玉來了,春纖忙與黛玉拭去淚珠,又是略作妝飾,方令請(qǐng)寶玉進(jìn)來,自己也是悄悄理了理衣襟,拭去面上淚珠——好在因?yàn)轺煊裆形慈蝗チ怂胤酂o胭脂水粉等物,她也隨著如此,倒不顯什么。 寶玉原是一腔歡喜,然則踏入屋子里,便覺有些異樣,又瞧著黛玉眼圈微紅,似是啼哭過的,再瞧春纖亦是如此,心下不免一驚,言語越發(fā)小心溫存。黛玉見著他這般,心下也是一軟,只與他輕聲細(xì)語,倒是減去舊日一二分不喜,因想:他旁個(gè)不說,卻有幾分真心,這般便是許多人萬萬不及之處了。 見著黛玉神色和緩,寶玉方笑問:“那園子里,你覺哪一處好?” 方才便因此事盤算了一回,黛玉聞言不由一頓,半晌才是一笑,道:“我心里想著還是瀟湘館好,那幾桿竹子隱著一道曲欄,卻比別處幽靜?!睂氂裨缬兴剂?,聽得這話原是歡喜,但又覺黛玉與素日不同,也不好雀躍拍手,口中卻不免帶出一二分親密來:“這正合了我的主意。我住在怡紅院,彼此又近,又都清幽?!?/br> 黛玉另有旁的心腸,如何能與寶玉一般,但見著他十分小意溫柔,心下一嘆,不免且與他說談兩句,便將此事掩過。當(dāng)即又有賈政王夫人告知好日子,又是收拾整理一番。黛玉且瞧著箱籠擔(dān)憂,卻不想賈母早有準(zhǔn)備,已是與那瀟湘館后頭那三處退步之所之后又新置了一處屋舍,正好與黛玉放箱籠之物,卻也齊全。。 然則,春纖見著如此,卻早將幾箱著緊之物取出,散入黛玉素日所用之中。黛玉原想勸說一二——?jiǎng)e說大約不至于如此,便真的要偷取,自己人等又能如何? 但紫鵑早得了黛玉并春纖一番推心置腹的細(xì)談,心下早有所定。休說這幾個(gè)箱籠,便是在外頭也是悄悄打探清楚,又報(bào)了黛玉,取中了幾處當(dāng)鋪等所,偷偷將一些緊要之物帶出存了些去。此時(shí)自然幫著春纖說道,黛玉見著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應(yīng)允,口中又道:“旁的我不理會(huì),倒是那些書卻得仔細(xì),莫要損壞了?!?/br> 春纖與紫鵑自是一一應(yīng)允,又不敢與旁個(gè)曉得,倒是好一陣勞累,將一應(yīng)東西都安置妥當(dāng),才自覺得安穩(wěn)了些。及等二月二十二日,諸般東西俱是安置妥當(dāng),眾人一齊進(jìn)去,自此而后,園子里便是添許多笑語,倒不似先前那般寂寞。 黛玉素日便愛幽靜,且那瀟湘館粉墻黛瓦,數(shù)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倒有幾分江南之意,并不厭惡此處。然則,瞧著紗窗之上竹影斑斑,又聽耳畔風(fēng)過竹林,又有清泉叮咚,越加清冷蕭瑟,她心內(nèi)本就存著一段事,不免更添幾分寥落惆悵。 春纖并紫鵑等幾個(gè)猶自將一應(yīng)細(xì)致的物件擺設(shè)等安插整頓,且為這一處狹小而憂愁,黛玉見著,心內(nèi)默默嘆息了一陣,卻不想再瞧著,一時(shí)便囑咐了春纖等幾個(gè)且好生安置,自己獨(dú)個(gè)兒尋著一條小徑徐徐而行。 一路隨著小徑蜿蜒而下,不過信步而行,走了半日,她忽覺眼前倏然開闊,且隨著繞過前頭一處竹林,卻見著角落里自有些桃花探出頭來。她雖是心事重重,此時(shí)見著那新鮮顏色,不覺也往那處走去。 不過十?dāng)?shù)步,且繞過一處小假山,十?dāng)?shù)株正自繁茂的桃花忽然映入她眼中。 此時(shí)雖是非暮春時(shí)節(jié),那十來株桃花猶如噴火蒸霞,自有一番妖嬈之態(tài)。然則昨日落了一陣雨,雖與它們添了幾分胭脂淚,更自有些殘花落在泥濘之中。樹上樹下,倒是一般殷紅如血。 黛玉原因著夭桃如許,不免心生喜愛,且往這里走了幾步,后低頭瞧見如此,不覺心神動(dòng)搖,略走一步,越發(fā)見著底下泥濘污濁,且將那落花掩去。由花思人,想著自己現(xiàn)今境況,她由不得生出三分凄涼之意,將要探身去撿那落花。卻在此時(shí),忽而耳畔一聲鳥鳴,卻正是杜鵑之音,聲聲道著不如歸去。 一時(shí)間,江南舊家,父母音容一起涌上心頭,黛玉心下大慟,只覺悲從心起,腳下踉蹌兩步,便徑自逶迤在地,一時(shí)低低悲泣了數(shù)聲,兩行珠淚已然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趕上了…… 第四十七章 逢舊友兩廂情誼重 一番悲泣,且不盡數(shù)。 及等黛玉回轉(zhuǎn)過來,拭去淚珠,起身時(shí)方覺已是底下泥濘已是污了衣裳。她想著這園子里正是熱鬧之時(shí),若一時(shí)被人瞧見了,也是笑話,便忙一路沿著小徑回去。幸而回到屋舍之間,竟無人發(fā)覺。 紫鵑瞧著她衣衫有些污了,發(fā)鬢亦是有些散亂,忙放下手上之物,也不多話,先與她重新?lián)Q了一身衣衫:月白暗紋短襦,十二幅的碧色綾子裙,腰間藕荷絲絳底下綴著一顆五色琉璃珠,又有纓絡(luò),行動(dòng)間自有一番靈動(dòng)。次又取了妝奩梳理,口中方輕聲笑著道:“姑娘可是見著什么花兒朵兒的可愛,想著取一支來插戴?”說著,卻是從烏發(fā)之中捻出幾片桃花瓣來。 “你倒打趣我來了?!摈煊袂屏艘谎郏挥梢恍?,又將那幾片花瓣放在一側(cè)的匣子里,心下暗嘆:這說不得也是一段緣分,明日里葬了這花瓣便是。 那邊兒紫鵑亦是重頭將發(fā)髻梳好,黛玉往鏡中瞧了兩眼,便將發(fā)間簪著的兩支玉簪取下,只擇了一支云頭如意珍珠簪,斜斜插在右側(cè),因道:“這般也就罷了?!?/br> 紫鵑瞧著她依舊如此清減,不免心下一嘆,到底勸說了兩句:“姑娘,論說起來,你也合該出孝除服了的。還是這么一番妝容,便老太太、太太不說,底下的那些個(gè)瞧見了,卻也不好呢。” 黛玉不由沉默了片刻,才是道:“竟也是慣了。罷了,且尋出些鮮亮的料子來與我做幾身衣衫,過些日子我自家換了穿戴便是,卻不要外道。如今事兒也多,我若再生出什么活兒來,也是招人厭的?!?/br> “是?!弊嚣N聽得這話,口中輕輕應(yīng)了一聲,卻不免心中一嘆,暗想:雖說姑娘原不是府中的,到底岀孝除服也是一樣事,按說該是得些鮮亮的衣衫首飾一類。偏生府中忙碌,竟沒個(gè)人提及,這幾日又是新近搬入園中,姑娘若是依舊穿戴素凈,卻也不合式,罷了,左右不過忙兩日,總要與姑娘周全才是。 她這番思量著,那邊兒黛玉往周遭瞧了兩眼,見著屋子已是收拾整齊,內(nèi)里卻只得紫鵑并兩個(gè)小丫頭,不免問道:“先前我倒沒理會(huì),現(xiàn)下一瞧,怎么只有你們?cè)谖葑永铮孔嚣N雪雁她們又去哪兒了?” “原是沒事兒閑著,竟尋出些事兒來?!弊嚣N一面與黛玉倒了一盞茶,一面笑著道:“先時(shí),春纖那丫頭就說這兒一色都是竹子,便后頭也就一株梨花,一色素凈,卻不是姑娘該住著的地方,早就托我買了些種子來。這不,瞧著這里收拾妥當(dāng),她就領(lǐng)著一堆人去后頭。又有,那三件退步之所后面卻有些空地,她早就吩咐開出兩三片地,預(yù)備栽種些瓜菜來?!?/br> 黛玉聽得這話,由不得一怔,半晌才是微微露出笑來。她原就嬌弱裊娜,此時(shí)雙眸微紅,猶有點(diǎn)點(diǎn)淚光,卻自一笑,竟比素日減去幾分愁緒一般:“偏她是個(gè)閑不住的。后頭雖不比先前,卻也不好損了幽靜,那些花種又是些什么?” “雖是我經(jīng)手,卻不曉得呢。她只說要那等顏色鮮亮又好養(yǎng)活的野花兒,我便從隔壁嬸子伯娘等地方求了點(diǎn)子,順帶也取了些黃瓜等顯現(xiàn)蔬果的種子,一色與她帶過來,憑她怎么混鬧去。若真?zhèn)€不好,只管拔了去,也就是了?!弊嚣N含笑回了兩句,因又道:“好似也聽過幾句,只說是沒什么名兒的,好一點(diǎn)子的我也不大記住,不過些子丁香萱草之類的?!?/br> 這般一說,黛玉的心思也是一動(dòng),便起身道:“橫豎我也無事,便過去瞧瞧吧。若真?zhèn)€生出花兒來,便有不好,卻也不必拔了,橫豎都是些零碎小花,倒也沒什么妨礙的。等著開了花,許還能猜謎作樂呢?!?/br> 想著這會(huì)子大約各屋子都忙,且也不過是后頭那一處,原離著近,紫鵑便扶著黛玉過去,一面隨口吩咐屋子里的丫鬟,道:“仔細(xì)在屋子里守著,有什么事兒,只管去一個(gè)到后頭,我們便自回來的?!?/br> 那兩個(gè)小丫頭立時(shí)應(yīng)了話。紫鵑扶著黛玉繞過曲廊,及至后面,便瞧見春纖領(lǐng)著幾個(gè)丫鬟婆子正自從后面行來。 春纖等見著黛玉來了,忙就上前來道一聲福,且又說笑,卻比先前更覺親近了些。 黛玉瞧著她們面有紅暈,滿心歡悅,雖是嬉笑吵擾,不免也生出幾分歡喜來,且聽了兩句,方笑著道:“瞧瞧你們的鞋子,好好兒沾了許多泥。便種些什么東西,也不過一個(gè)意思罷了,還真靠那個(gè)不成?” “姑娘,這瀟湘館雖幽靜,只屋子也小,不好置廚房,離著廚下也遠(yuǎn)呢。卻不如在老太太那邊兒自在,也省心省力?!贝豪w已是將一袋子花種與丫鬟婆子們?cè)诤箢^隨意撒播,一面又與黛玉細(xì)細(xì)言道:“便后頭重頭在園子里置一處小廚房,怕也是煩難。卻不如我們自家這里備下點(diǎn)子?xùn)|西,省的時(shí)時(shí)叨擾,徒惹人厭?!?/br> 黛玉聞?wù)f如此,略一沉吟后也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是你想得周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總是安靜些的好?!比绱苏f道兩句,再瞧幾眼那些婆子丫鬟笑鬧撒著花種,她雖想著日后有些疲倦之意,但此時(shí)也覺得從心中生出幾分微微的暖意來:時(shí)值春日,這些花種說不得三五日便發(fā)了芽,一二月便能開花,雖不過是些小花朵兒,到底也能與這里平添幾分自然之意,勃勃生機(jī)。 由此,黛玉竟在那里站了小半日,也親自于墻角灑了一小把種子,才是回轉(zhuǎn)。春纖紫鵑幾個(gè)叮囑那些婆子丫鬟兩句,便服侍她入內(nèi)歇息。不想,這才坐下吃了兩口茶,外頭就有丫鬟回報(bào),說是賈母送了東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