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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樓春纖在線閱讀 - 第26節(jié)

第26節(jié)

    這趙家姑娘喚作趙馥,原是山東濟南人士,因其父如今為京中五品官,素有文名,自幼也是頗承家訓(xùn),卻有些文君之才。前番于江家宴上與黛玉結(jié)識,也算投契,一月也有二三次書信往來,卻多是詩詞文章,也算是筆墨之交。黛玉聞?wù)f她送來詩文,便知是近來得意之作,取來一覽,卻是詠荷之作,不免一笑,因細(xì)細(xì)賞玩一番,才是道:“婉約可愛,必定是心愛之作。說來她卻有心,如今這等時節(jié),不過小荷初露,她便著力做來,及等后頭映日荷花,豈不是要詩詞曲賦樣樣俱全?”

    春纖在旁瞧了兩眼,只覺這一首詠荷詩雖不甚大氣,亦是別無新樣,卻是辭藻清麗,自有一種清新可愛,便笑著道:“姑娘也每每吟詩作賦,何不挑揀出一首來,且與趙姑娘賞玩?”

    “她既詠荷,我自然也要賞玩那荷花一番,若得了好詩,再送去也不遲?!摈煊窈ο啻?,又一想,方道:“說來她生辰也在左近,卻得思量一回,也是彼此的好意思?!?/br>
    春纖便尋出一本冊子來,且翻與黛玉看,道:“可了不得,五月里倒有些禮兒須得準(zhǔn)備呢?!?/br>
    黛玉瞧了兩眼,因笑著道:“你總有些思量,倒是與旁人不同,再沒見著比著日子,一樣樣列明了事項的,極簡明好用。只是,你既有這樣的聰慧,讀書上面也不可怠慢,這些個瑣事卻在其次,總吩咐下去讓那些小丫頭們做去便是。”

    “姑娘快別這樣說,倒讓她越發(fā)逞能。平日里也是閑著,自然隨她去,總歸正經(jīng)事兒卻不能擱下?!弊嚣N素日擔(dān)憂春纖逞才,心氣也高,雖外頭瞧著溫和,到底內(nèi)里不同,原有當(dāng)家做主的心,偏生是個丫鬟的命兒,每每有意規(guī)勸:“這等事,才是安生立命的本分?!?/br>
    春纖也知她們所思不同,心下感慨,面上卻不說話。黛玉不免嘆息一聲,心下道一聲可惜,卻也知道這里頭的正經(jīng)道理,只得將妙玉的信箋取來一看,當(dāng)下不免一怔。

    素日妙玉常有信箋送來,往來便多,常有閑來說話之事,黛玉本以為今番也是如此,先前便不以為意,及等見了信箋,卻由不得面色一變,忙起身道:“我卻得往櫳翠庵走一趟?!?/br>
    “什么大事明日說不得,倒是讓姑娘如此?”春纖與紫鵑一怔,忙忙問道。黛玉卻是一言不發(fā),她們便也不再多問,且與黛玉略作梳理,又喚來兩個小丫頭并婆子或打燈或跟隨的,春纖只便扶著黛玉一路過去。

    那櫳翠庵原離著瀟湘館不甚遠(yuǎn),黛玉又是著緊,不消多久便是到了。妙玉卻是使了個小幺子在外頭瞧著,聞?wù)f黛玉來了,竟自個兒親自出去相迎,與素日不同。且她去了舊日平和安靜,雖在燈光之下,猶自顯出眼圈兒紅腫,兩腮潮紅,唇色卻是泛出些青白。

    這般形容,休說黛玉,就是春纖一眼看來,也是心中一驚,陡然生出幾分驚疑——能使得妙玉如此,絕非尋常。須知妙玉原不同尋常閨秀,此身原是在紅塵之外,正經(jīng)閨秀的大事與她無干,外頭的大事更不必說,不過安靜度日而已。

    果然,黛玉自入了內(nèi)里,妙玉便揮退了旁的小丫頭,只斟酌著留下春纖一個,因道:“崔mama也是與我說了,你素日是個好的,我自也信你?!贝豪w只覺心下一陣酸軟,忙把頭一垂,口中應(yīng)道:“承妙玉師父之意,絕不辜負(fù)?!?/br>
    黛玉于這些上頭卻比春纖更仔細(xì),且素來與妙玉交好,竟是個知己,耳聽如此,心中越發(fā)驚詫,忙拉著妙玉的手,道:“你說及崔mama,難道事涉令尊令慈?”

    “果是知己,方能如此?!泵钣衤牭明煊襁@般問來,一雙秀眸由不得又滾將淚下來,面上卻帶著一抹悲涼,一抹幽恨,嗚咽幾聲,才是道:“我,我,父母之喪,原非盜匪,卻是,卻是滅口……”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努力碼字中。

    第七十一章 循舊事甫獲一線微

    黛玉由不得面色一白,直怔怔坐在那里,卻是渾身都有些發(fā)僵,半晌過去,她垂著眼角,聲音有些干澀:“這、這是真的?”另外一面,春纖也是吃了一驚,腳下不覺往前走了兩步,才是站定。然則,她卻不同黛玉,非但心思靈敏,更兼受后世信息爆炸之力,卻比旁個反應(yīng)更快,當(dāng)即便接著道:“妙玉師父從何而知?可有錯漏之處?”

    妙玉默默從袖中取出一冊蝴蝶裝的書冊。它裝裱得極為典雅而精致,些許棱角處微微泛出些枯黃,顯見著有些年月,顯見著是舊書,卻是保存得極為完好,想來也是精心收藏的。而她行動也顯出是極看重這一冊書,珍而重之,便將它放在桌案之前,也是取了帕子略略擦拭過桌案。

    及等輕輕放于桌案上,她的手指還有些不自覺地摩挲著書冊。半晌過去,妙玉才是抬頭,一雙清眸猶如秋水含愁,自生悲涼:“父親雅愛詩文,又喜游覽天下,每至一地,總有散文相記,后積攢成文,以為筆記,累年積攢,總有三十余冊。舊日我傷感父母之殤,不忍再看這些,只收入箱籠之中。前番你一番言談,出自胸臆,卻有正聾發(fā)聵之力。我細(xì)想數(shù)日,往日竟是自誤了,方將這些書冊取出一一細(xì)看。不想,昨日翻到最后一冊,竟瞧見了這個?!?/br>
    說罷,她便將那書冊輕輕翻開十?dāng)?shù)頁,且與黛玉并春纖細(xì)看。

    先頭聞?wù)f如此,春纖便將心中疑慮去了大半,又隨之細(xì)看,不過數(shù)行,她就變了顏色。不為旁個,卻是這書冊之中提及一事,著實使人驚駭,平生蹊蹺之感來:

    內(nèi)里言道初來平安州,便遇到一件奇事,三四年前他曾呆過的村莊并周遭鄰近的三四個村落,并無半點人煙。因舊年他于此地一戶方姓人家得數(shù)百年老山參三株,根須俱全,十分齊整,便此番不曾見著,也是著意搜尋,誰知方圓二十里,竟無半絲人煙。及等歸入城中,他才知原為兩年前北狄侵略之故,不免嘆息。誰知夜里賞月,他卻為一婦人沖撞,驚鴻一眼,竟是那方姓人家的媳婦季大娘,忙令長隨攙扶相問,不曾想尚未言語兩句,就有士卒撲上擒拿……

    看到后頭妙玉之父記載道分明聽到那婦人喚他蘇老爺,春纖心下一嘆,又繼續(xù)看下去,后頭于此卻再無半點記載,只道明日細(xì)查等三四語而已。

    這時,黛玉已然長嘆一聲,道:“不知令尊何日殤亡?”

    “五月十日。”吐出這四個字,妙玉渾身微顫,已是紅了眼圈兒,只偏過臉去,言語之中卻已然透出隱隱的哭音來:“正是在這一篇散記之后那日,父母便遭盜匪而亡,還是因恰遇上官巡視所遇,方能保全這些東西……”

    這下,休說黛玉,就是春纖心內(nèi)也生出許多酸楚來,忍不住低聲勸道:“妙玉師父,原是蒼天有眼,方能于多年之后使人得見隱秘。既是如此,想來日后沉冤得雪,也非不能。您且細(xì)細(xì)想來,若非得上蒼護佑,舊年您年歲尚小,如之奈何?便知內(nèi)里蹊蹺,也無從著手,平添焦心不說,若露了痕跡,反倒誤了自身。想來如今原是昭雪之日近在眼前,上蒼方借我們姑娘的話,且將沉冤白于目下。如此,還有什么可擔(dān)憂呢?合該起而行才是?!?/br>
    這話說得入情入理,又有振奮之意,極為妥當(dāng)。

    妙玉細(xì)細(xì)思量一回,果真有幾分道理,又是合了心意,方換回容色,只雙目之中猶自帶了沉郁,口中道:“若能如此,我便身隕,也是了無遺憾了!”黛玉原是想起平安州與舅家往來走動一事,心中著實踟躕不定,聽得這話,她忙伸手拉住妙玉,因道;“又渾說!還說甚聽了我的話,心有所動。真?zhèn)€如此,便不能做這等思量!”

    說完這話,她也拿定了主意,便咬牙吐出另外一番話來:“卻才春纖所說不差,休說旁個,只我舅家原是如何,你可曉得?我舅家祖上原是以軍功起家,雖則如今累代變遷,如今卻還與軍中有些香火情分,往來走動不曾斷絕。便我所知,就有平安州那一處。你且細(xì)想,春纖所言,豈不是應(yīng)在這里了?”

    這樣的話,她原是不愿說的。賈家雖待她尋常,她卻不愿令其粘連上這等事體,且若說道起來,也是一件尷尬事,又未必有甚干系的。但見著妙玉如此,彼此素日情分也是極好,兼著知曉她的性情,并非狹隘偏激一類,聰慧平和,明理通達(dá),最是可親可近的,她方從中說道出來,只做勸慰之意。

    妙玉也是深知,雖則起頭心中頓生波瀾,但細(xì)細(xì)聽完,便知內(nèi)里情狀,暗想:雖此事艱難,然則能有這么一個知己,經(jīng)心勸慰,竭力幫襯,也是極難得了。由此,她便也承情,只拭去眼角些許晶瑩,緩聲道:“你說的是,既然蒼天見憐,使我知曉內(nèi)里蹊蹺,想來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她們兩個說得不覺,春纖卻是在心中翻轉(zhuǎn)數(shù)個念頭,隱隱想出一點線索來。只是這不過是她心中猜測,又無證據(jù),兼著俱是為女子,連著追查搜尋也是艱難,便只動了動唇,到底不曾說出什么話來。

    由此,春纖只隨著黛玉一道低聲勸慰而已。

    妙玉訴說一通,不過是心中存下這等事,著實悲憤難解,又恐己身有失,連著這一件事也是煙消云散,再無半點痕跡,百般思量,方尋了黛玉訴說。如今已是成事,又是多少去了些幽恨,她便有些精神不支,面容也是失了華彩,一色蒼白之中夾著些青紫,瞧著著實不好。

    黛玉忙令她躺下,又喚了先前那位崔mama過來,且湊到一處,好生照料一回,唯恐她為病魔所侵。誰知崔mama扶持著妙玉安置后,卻是拭淚,嗚咽道:“我的好姑娘,這幾日飲食不著,睡眠不成,倒是將自家煎熬到這地步!若是老爺太太見著了,豈不心疼?旁的都是虛的,唯有自個過得安生,才是正經(jīng)的道理??!”

    聽得這話,那妙玉心內(nèi)酸痛,由不得連著咳嗽兩聲,才低聲應(yīng)了崔mama的話,安撫了兩句,她又側(cè)臉與黛玉道:“原是我?guī)兹詹辉舱?,方才如此,想來歇息兩日,也就安穩(wěn)了。你且放心,今日卻不能遠(yuǎn)送了,異日我烹茶賠禮,如何?”

    黛玉想她這幾日獨一個人在此焦心,也是心中酸痛,只拭淚道:“如何與我這般生分?你好生將養(yǎng)著才是,若是短了什么,只管打發(fā)人過來與我說一聲。不論怎么說,在這里我總比你自在些的。”如此說罷,她便告辭而去。

    春纖在旁攙扶著,一路無話。

    及等回到自家屋舍之中,黛玉猶自沉郁,春纖思量再三,還是與她偷聲道:“姑娘,妙玉師父那件事可是蹊蹺,再不能這般巧合的。我思量著,那平安州臨近北狄,會不會是殺良冒功……”

    說到后頭,她的聲音越加細(xì)微,倒似有些顫顫巍巍起來。

    黛玉本就想著那平安州與舅家極親近,往來頻繁,雖此事與之無關(guān),到底有些不合式。兼著自從醒悟過來,于此地所見所聞,所知所覺,俱有些衰亡之征,她著實心內(nèi)煩悶。再聽得春纖這么兩句話,她心中一顫,由不得一陣戰(zhàn)栗從心底而起,當(dāng)下壓低了聲音,喝道:“這等話如何說得!你若總這般口沒遮掩,我卻再不敢要你了!”

    春纖不過因著賈府衰敗無可挽救,方在它的事兒不遺余力,只敢往不好的地方想,卻不能往好處思量——乃是想著盡量斷絕黛玉待賈家的親近之意而已。如今見著黛玉聲色不同往日,她便收口不言,橫豎這話說出口,便是成了的。

    不想,這一番心思,卻使得黛玉思慮重重,翌日便病了一場。

    春纖不免有些著惱,暗恨自己行事不周,倒是忘了黛玉素日的身子還有些弱。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沒有旁的法子,不過盡力服侍,好生勸慰而已。黛玉卻是零零碎碎過了三四日,方漸次好轉(zhuǎn),心內(nèi)猶自記著這一樁事。

    她如此,另外一頭卻也有個人念著平安州。

    此人并非旁個,卻是與黛玉有過兩面之緣的顧茂。說來他如今于京中頗有些聲名:本是世家出身,形容俊秀,文才出眾,端然是一時俊彥,若明歲春闈折桂,榜下捉婿他便是頭一個。本來似這等前程繁華可期的少年郎,合該意氣風(fēng)華,走馬觀花,然則他經(jīng)歷坎坷,卻也穩(wěn)得住,兼著這時心腹長隨霍達(dá)已是查出舊年父祖那一樁冤案的線索,此時更無半點輕慢之態(tài)。

    然則,聽得霍達(dá)細(xì)細(xì)道完現(xiàn)今所查的種種,顧茂霍然起身,雙目如墨,卻是透出森然之意,道:“果然是那平安州守將之故!可恨當(dāng)時我無知無能,尊長受累亦是無力回天。如今、如今……”

    那霍達(dá)見著小主子如此,唯恐他一時壓服不住,顯出痕跡來,休說扳倒仇讎,反倒損了本身,忙將另外一件事也說道出來:“大爺,沉冤昭雪在即,卻不能失了分寸,如今卻還得好生籌劃才是緊要。倒是大姑娘的事,如今已有了些眉目,前兒探到了一個婆子,形容痕跡與當(dāng)年的乳母張mama極肖似?!?/br>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更新,更新。訂閱好凄慘……

    第七十二章 傷時節(jié)春纖解因果

    顧茂聞?wù)f如此,霍然起身,面上已是一片歡喜,且?guī)叻制笈危煮@疑,半晌方問道:“果真如此?”

    “卻有八分真切,小人過去細(xì)細(xì)查探,若有所得,也是蒼天保佑。想來舊年老夫人、夫人俱是慈悲憐下的,那乳母張mama也當(dāng)念及恩情,真?zhèn)€是她,必定道出始末來?!被暨_(dá)也是面露歡喜企盼,口中卻說得穩(wěn)妥,這原是他素來的性情,并非那等虛詞請功的。

    顧茂也知他性情,又明世情如此,便壓下心頭滿腔歡喜,且與他又細(xì)細(xì)說了一回事,方才遣他歇息:“這些時日你也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及等這一陣事過去,必定與你幾日安閑日子,也好松散松散。”

    霍達(dá)忙是應(yīng)下話來,心中卻著實擔(dān)憂顧茂,近來這位大爺真是cao勞,只他身為奴仆,也說不得許多,只得多勸兩句好生安歇,以圖日后等話,才是告退而去。他這一番擔(dān)憂卻也并非沒個由頭,旁個不說,這一日顧茂卻不曾安枕,于榻上翻來覆去,唯有清晨時分才朦朧睡去。

    與他一般的尚有黛玉、春纖兩個。黛玉自不必說,心內(nèi)原是存了事,她本就是個敏感多思的,想著妙玉之事多有蹊蹺,偏生舅家與之交關(guān),思來想去,著實有些驚心動魄之處——先頭她只一意不往旁處想,及等春纖特特點破,她不免想到舊日曾聽到府中一些事體,芳心發(fā)顫,自然翻覆難以成眠。

    春纖卻在旁伺候的,本就暗悔先前言辭出格,見著黛玉如此,心中越加不安,到底于夜里悄聲問黛玉道:“姑娘,可是吃些茶?”黛玉正自思量,猛聽得這話,卻是一驚,半晌才是回過神來,因道:“你竟也未成眠?也罷,都吃兩口茶,且睡去?!?/br>
    由此,春纖忙挑明了燭火,又將提壺里取了溫水來,且倒了一盞先送與黛玉。燭火之下,黛玉分明瞧見春纖滿面睡意,發(fā)髻卻是齊整,便知是為著自己的緣故,便道:“我總有幾日不能安睡的,你若也如此,倒是叫我心中難安。好好睡去便是,否則明日里怕失了精神?!?/br>
    春纖只與黛玉吃了一盞水,才是曼聲應(yīng)了一句。黛玉見她不以為然,便也減了翻覆之意,只閉眼合目睡在榻上,不知不覺間竟自睡了過去。饒是如此,翌日她也有幾分憔悴,且因時節(jié)所染,又有幾聲咳嗽。春纖忙令報與賈母,黛玉欲要攔阻,紫鵑卻也勸道:“姑娘,這雖是小病,到底姑娘身子弱,如今又是咋熱還冷的時節(jié),最難將養(yǎng),倒不如早早吃兩劑藥,將這壓下去才好。”

    “紫鵑jiejie說的是,姑娘,旁的都能隨意,這一樣卻是緊要,旁的再也不能比的?!贝豪w一面應(yīng)和,一面早打發(fā)小丫鬟報與賈母處,說是如此。賈母旁個不說,于黛玉卻真還有幾分看重疼愛,立時請了太醫(yī)過來診脈,且因著昨日才與黛玉說了那么些話,且自一嘆,與鴛鴦道:“玉兒這孩子旁的都好,只一樣,心思太細(xì)太沉,思量多了身子便是不足。我常想著,若將這一分心思移給寶玉一半,那就是兩廂齊全了。”

    這樣的話,鴛鴦自然不敢輕易接口,只含笑道:“可見老祖宗疼愛林姑娘了。只是我私心里想,林姑娘若不是這般知冷知熱的心,也便不是林姑娘了。”

    賈母也是點頭,道:“你說的是,這般心意難得?!庇纱?,她心下一動,便令取來一個匣子,重頭取了兩支云頭如意長簪,令與黛玉送去。黛玉得了這簪子,細(xì)心體味一番,只將指腹輕輕摩挲著,半晌才是放下,暗暗想道:昨日才是那般說了一回,今兒個我便病了,不論誰個看來,大約都會有些別樣的思量。外祖母自不例外,她又使人送這個來,難道是取了這簪子的如意兩字,以安我的心?

    這般想來,黛玉不覺心內(nèi)有些酸軟,卻比先前更覺溫暖,倒是將那一番擔(dān)憂稍緩。及等后頭太醫(yī)診治開了方子,黛玉吃了兩劑藥,雖過后猶自有些病弱,三兩日后,便也與先時無二了。恰在此時,正值芒種,園中姐妹既多,不免有些餞春送春之事,黛玉雖睡得遲了些,及等起身,也是早早梳洗妥當(dāng),便往園子里去。

    誰知這本就暮春時節(jié),偏又有些風(fēng),黛玉走了小半段路,不免見著滿目俱是落紅,心下傷感,步履也漸次沉重。春纖在側(cè)相陪,見著她雙眉籠煙,眸中含愁,自有一番嬌怯不勝之態(tài),便扶著她至一側(cè)的亭子里坐下,又道:“便說姑娘好好將養(yǎng)著,不必去了。偏不聽,只說今番原是芒種,且要餞春一回?!?/br>
    黛玉微微一笑,且要說話,忽而抬頭見著寶玉正自往這里行來,眉頭由不得一皺,少不得喚住了他,又略說兩句話,寶釵便自款款行來。見著這般情景,黛玉心內(nèi)越發(fā)生了厭煩,只起身笑著道:“想來姐妹們都等著我們呢,早些過去才是?!?/br>
    寶玉自無不可,忙笑著道:“卻是如此?!币恍腥送嗉s處行去,倒是彼此頑了半日,黛玉方才推說有些頭疼,便要告辭而去。探春素日是有心的,見著她如此,便笑著道:“林jiejie身子弱,前兒才病了,今日又有風(fēng),原就合該早些回去安歇才好?!睂氂褚裁πχ溃骸罢牵?,倒是我歡喜的過了,竟是忘了這個?!?/br>
    黛玉也不推辭,只應(yīng)了一聲,就自回去,再瞧著薛寶釵且站在寶玉身側(cè),心內(nèi)不免生出三分厭惡,暗想:這薛家非但門風(fēng)不謹(jǐn),連一點廉恥也不顧了,為著攀附一門親事,倒是使了女兒糾纏不休,雖說寶玉行事頗有不合禮儀,到底出自天性,這薛家女兒卻是緊跟在后,每每寶玉來了,她便過來,真真是……不過是二舅母做依靠,壓下這些個閑言碎語,到底失了閨閣女孩兒的品格兒。

    想到此處,黛玉便覺沒了意思:

    薛寶釵千百不足也好,到底是有家有室,母親哥哥家業(yè)俱全,在賈家尚且有個姨母一心為她,且想討了她做兒媳婦,雖則外祖母尚且不許,可婚姻大事,頭一樣是父母做主,外祖母到底是隔了一層,大約事兒必定能成的。由此一來,她卻是齊全得很,自己便是比她好又如何,現(xiàn)在卻是無一著落,既是家業(yè)凋零,寄人籬下,又不知前程何處,且有外祖母那等心思為難,卻不如她了。

    如此,酸楚更甚。

    好在黛玉如今心思開朗了些,又有紫鵑春纖等一心為她,著實安慰熨帖,倒也減去五六分愁緒,且回去吃了一盞茶,見著外頭竹影森森,心內(nèi)反生了些清涼之意,因道:“舊日覺得滿室皆綠,久了反而生出幾分蒼涼,冬日又比旁處森冷些,于調(diào)養(yǎng)不足。如今暮春時節(jié),百花凋零,見著蒼翠如舊,倒減去三分傷感。”

    “姑娘詩文滿腹的,豈不聞,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春纖含笑問了一聲,見著黛玉微微一笑,眉間卻是微蹙,想她憐花如己,且作出那葬花吟來,原有感傷身世之故,便又悄聲道:“我舊日也有一股癡意,也曾想過,雖說花開繁華,花落凄涼,且不如不開花的好。可年歲長了些,方知道這原是一股癡情癡意,只想著如今,沒想著日后罷了?!?/br>
    黛玉本想贊那一句落紅的詩句好,然則聽得春纖這話,倒是先壓下這一條來——她天性便有這等喜散不喜聚,只想著散時悲涼,倒不如不聚,如今聽得這話正投了心意,后頭卻又翻轉(zhuǎn)過來,不免詫異,因道:“這日后兩字,又從何說來?”

    “姑娘且想,從來春華秋實,若沒了花開花落,如何能結(jié)子成果?自來花木便如我們一般,雖年華老去,到底又有后來者。繁衍生息,原就是這么一個道理??偸抢弦惠厺u漸老去,小一輩漸漸長成,如此一想,豈不是正合了道理?”春纖見著黛玉目光灼灼,似有所動,便接著道:“且就如姐妹們相聚歡笑一場,雖則散去的時候只余余音,好似繁華落盡,可若不是每每相聚,如何來的情分?又如何能有下一場相會?自然也是前消后繼,情分越長?!?/br>
    這卻正觸動黛玉心腸,她不免有些怔怔,且坐在那里想了半日,卻連一句話也不曾說,似有所悟,又有所覺。紫鵑見著她如此,輕輕將那茶盞推到里頭些,又牽著春纖的衣袂到了外頭候著,卻不免悄聲嘆息,道:“果真讀了書的,便是不同。你這些話,只怕正對了姑娘的心呢。舊日里我常有話勸姑娘,只曉得她心思不同旁個,卻又無從說起。今日,若姑娘當(dāng)真聽了進心底,再好生振作些,才是真?zhèn)€好呢?!?/br>
    春纖也是輕輕出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卻見著寶玉正往這里來,心內(nèi)又是一堵,因想:木石前盟,原起自精神共鳴,黛玉雖則如今有所不同,且將寶玉擱下,然則她心性如舊,不減高潔,只怕寶玉這一腔欽慕,也是難改呢。

    第七十三章 送春歸小箋道信來

    春纖所想不假。

    說來寶玉天然生就一副別樣肝腸,與旁人不同。他因著黛玉從未與他說甚經(jīng)濟仕途一類的混賬話,自來深敬。又因著其生得裊娜風(fēng)流,心性靈竅,竟可超逸脫俗,不免存著一股纏綿不去之意。只是平素不愿唐突造次,誰知舊年瞧了好些西廂等話本,又年歲漸長,不免漸漸心有所覺,且將那一腔親近之意,越發(fā)添了幾分。

    今番黛玉似有不爽利,他心中牽掛,不免又過來探望。一入門,也來不及吃茶,他便先巴巴著問道:“meimei可好些了?”這本出于真心,面上擔(dān)憂之色便也十分真切。

    黛玉見著他如此,雖心中意亂,然思及如今世間,能待她如此者極少,倒也頗為感念,少不得也和軟些。因此,她便微微一笑,輕聲慢慢著道:“我不過偶感時節(jié),便覺得有些酸軟,回到屋中歇了一陣子,已是好了。表哥不必?fù)?dān)心,我如今的身子卻比先前康健了些,倒也不甚妨礙的?!?/br>
    由此而起,彼此說談半日,寶玉越發(fā)覺得心中快慰,正欲再尋一二件事來細(xì)說。又有襲人喚寶玉,說是王夫人那邊使了人來問話,他方戀戀不舍而去。

    對此,黛玉本也不說什么,只瞧著襲人那般形容言談,大有轄制之意,不免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則,這樣的事,她卻不好多說什么的,便不曾說一言片語,反倒略勸了寶玉兩句。

    唯有紫鵑瞧著她神情比先前舒展了幾分,只道寶玉過來說笑一陣,也是解了自家姑娘幾分郁結(jié),便笑著道:“姑娘,且用一點東西,好自午睡,也能將養(yǎng)精神。到底先前病了一場,好不好,總保養(yǎng)著些。”

    “也罷?!摈煊裣惹奥牭么豪w那么一番話,雖不曾全然換了思量,到底比先時更舒展了幾分,又覺春纖靈慧,不免更看重了幾分,當(dāng)即也應(yīng)允下來。

    不想,這一晌睡去,她卻做了一個夢,醒來時已是淚濕粘巾,竟自哽咽不止。春纖與紫鵑守在外頭,聽得內(nèi)里聲響不對,也不知緣故,匆忙入內(nèi),且不顧不得旁的,先連聲相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

    黛玉卻不理會她們,只先嗚咽一陣,而后更推開她們,道:“與我展紙磨墨?!闭f罷,也不顧唯著一身單薄紗衫,她竟自赤腳跑將下來,自往書案處而去。這般忽如其來,春纖與紫鵑都是怔住。停了半晌,紫鵑先忙取了鞋子追上,連聲喚道:“姑娘,仔細(xì)腳下?!?/br>
    春纖雖不明白內(nèi)里情故,到底也知道文人雅士,自有不羈性情,偶爾顯露一二,便是萬事不聽入耳中,非得遂了心意不可。雖說黛玉原是女流之輩,然則性情仿佛,否則也不能有葬花之事。由此想來,依著這例子而行,也就是了。由此,她忙就跟上前來,也不鋪紙,先卷袖磨墨,一面含笑望著黛玉,也不說話,只靜靜相陪。

    這正是投了黛玉之心。

    待得墨汁充盈之后,她提筆揮毫后的一行行詩文,卻使得春纖笑容一滯:花謝花飛花滿天,紅銷香殘為誰憐?游絲軟系飄香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這分明是葬花吟!

    先前黛玉分明不曾葬花,這勞什子的葬花吟又是從何而來!

    若是從前,春纖還不是夏曉的時候,讀著葬花吟,她只覺纏綿悱惻,實乃錦繡奇文。但現(xiàn)在再見著這一片詩文,當(dāng)真揉碎它的心都有了:這是從何而來?分明先前黛玉不曾葬花,更何況這葬花吟!還是說,它代表著劇情不可逆轉(zhuǎn),便自己這么些年著意引導(dǎo),黛玉得命運依舊不能更改?

    想到這里,春纖只覺得心中堵得慌。但這樣的話,她又無從說起,旁的什么,也都為此遮掩,竟只只能眼睜睜瞧著黛玉將這一片葬花吟寫下,才自停筆。又見她雙淚簌簌而下,竟不能自抑,春纖心內(nèi)一嘆,只得先將旁事拋開,先勸慰道:“姑娘這又是怎么了?可是前頭夢里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