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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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人來,顧茜便在內(nèi)院里一面翻著書冊,一面靜靜等候,心里也并非沒個焦躁,只都一樣樣壓了下來,并不曾使人過去探問,直等到顧茂送客歸來。她方將手里捏著的書往案上一放,抬頭看向顧茂:“究竟如何?” 顧茂將旁的丫鬟婆子俱是遣下去,往椅子上一坐,神色也自暗沉下來:“只怕你頭前所慮,并非沒有由來?我將你與林姑娘的情分并她如今處境稍作暗示,并不曾說得分明。陶銘怕是自己也有此想,竟便將內(nèi)里緣故說道分明。陶家與林家多年相交,原就知道林家家教門風的,頭前有些細碎風聲傳出,便不曾在意。誰知后頭賈家兩處姻親里也傳了話,他家方覺得不對,使人打探,誰知聽得的都是賈家上下皆是說著青梅竹馬,親上做親,又有林姑娘與那賈寶玉本是兩下里情投意合等話?!?/br> “甚么人竟敢說這樣的話!”顧茜氣得渾身發(fā)抖,咬著一口細碎白牙,眉頭且豎起來:“林姑娘都避到楊家去了,且還躲不開這些嚼舌的小人!”口里說著,她心里又有幾分疑惑。怎么陶家一準就探問到這樣的消息?按說府里頭竟多是王夫人的人才是,且那金玉良緣傳得沸沸揚揚,早將寶黛兩字壓得沒了消息的。 “陶家使人拜訪,自然是去的賈老太太的屋子?!鳖櫭ι焓謸崃藫崴谋?,又嘆道:“想來這消息,也是賈老太太身邊的人傳的。那陶家既是聽到這話,還有什么可說的?聽得說岳夫人惱得直要登門問個明白,卻還是被陶銘攔了下來,道是婚姻乃是結兩姓之好,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姑娘獨個兒無可言說。那賈老太太使人透出這樣的消息來,其意昭然,若是當真登門相問,卻是傷了林姑娘的名聲,婚事也無以為繼。既如此,所幸婚事尚未定下,早早解了去,也是兩頭歡喜?!?/br> 顧茜聽得面色鐵青,半日說不得話來。她是深知賈母性情的,怕她是見著寶玉癲狂,唯恐那寶貝鳳凰蛋又為黛玉婚事傷神傷心,又覺有這一樁事在,她能將寶黛婚事做定,便借此打了個埋伏,將陶家這一門好親給推拒了去——不說旁個,這陶銘能說出這么一番話,眼光人品便不差。 越是想著,她越是惱恨,只覺滿腹惱火發(fā)布出來,眼角瞥見茶壺,便索性伸手翻了個杯子,自倒了茶咕嚕嚕吃了兩三盞,方略好了些:“這事須說與林姑娘?!闭f得這一句,她轉(zhuǎn)眼看向顧茂,見他神色沉郁,心里不由一頓,慢慢勸道:“哥哥不必擔憂我,也不必擔心這事。頭前那么些事也都過來了,如今自然也能慢慢料理了。若是哥哥有心,且將心思用在三日后的廷試上,這才是現(xiàn)下的大事?!?/br> 這話不必顧茜說,顧茂自個也是分明。若他如今不能科舉立身,得入仕途,為一家子撐起天來,旁的想再多也是無用。他點了點頭,將千百思慮俱是壓下,只專心攻讀,理清思慮。又有顧茜壓住心頭擔憂,且先與他細細料理衣食家務,及等廷試當日,顧茂神識清明闊朗,竟自專心筆墨,一卷策論流暢舒展,并不曾有半點疑慮。 及等歸來,顧茜且不敢問一聲,只笑著令人取來熱水巾帕,湯羹點心:“去了外頭的大衣裳,且先用一點子東西,好歹總暖和舒暢些?!鳖櫭艘宦暎嵯春蟊銚Q了一身家常衣裳,坐下來用了一碗銀絲面,微微出汗,方覺暢快起來:“京中千般好物,早間用來,到底不如這一碗細面?!?/br> “自幼吃慣了的東西,走到哪兒也忘不了這味兒?!鳖欆缗阕谝粋?cè),也說些細碎小事,一絲兒也不提廷試的事,只勸他再吃些點心:“頭前不過吃了一盅參湯,兩塊點心,哪里頂?shù)米???/br> 顧茂見她如此,反倒有些好笑起來,伸手一點她額頭,嘆道:“你自來便愛與人擔憂,與我如此,與那林姑娘也是如此。放心,廷試上我自覺順遂,且會試在前,又無考弊之事,又有什么可擔憂的?一榜固然難為,二榜卻是無憂的。倒是你,這幾日為我料理事物,且壓著對林姑娘的擔憂。今番事事清明,你挑揀個日子,且將林姑娘邀到楊家一聚,將里頭情弊分說明白,也好去心頭煩擾?!?/br> 他說得分明,顧茜且紅了臉,因啐道:“我為哥哥擔憂,哥哥反倒笑話我起來?!笨诶镞@么說了一聲,心里卻實在放松不少,又想著黛玉這一件事,不由皺起眉來:“說起林姑娘,倒還真不知她那里是個什么光景。紫鵑jiejie雖好,性情卻敦厚穩(wěn)重,雪雁更從來一團孩子氣的,做事也不甚利索。于今又有種種事端,也夠為難人了。” 說著這話,顧茜頭前壓著的憂慮越發(fā)濃重,只勸著顧茂好生歇息,自個兒回去,便使人送信到楊家,求著嚴氏往賈家送封信去,且讓她們好聚上一聚。 那嚴氏也隱隱聽到幾句風聲,又見賈家與陶家兩處連一絲兒結親的話也不曾傳出,心里越發(fā)明白。這會兒得了顧茜的信,她略一猶豫,還是下了帖子請黛玉來。不想黛玉因著時節(jié)之故,心里又有幾分郁結,竟自病了。這會兒得了帖子,也只能將日子往后頭拖,說定三五日后再去。 顧茜得知后,也是無法,只得耐住性子等待。不意黛玉病情纏綿,她未曾等得與其相聚,倒是先得了顧茂得中一榜,被當今點做探花的喜信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聚楊家各個訴情 這報信的將門叩得山響。及等門開了,也不等門房問個話,他滿臉笑意,帶著一張圓臉也透出紅光來,張口便道探花郎,閉口便道恭喜。那顧家的門房老李頭口里才應了一聲,還不曾回過神來,當面就有無數(shù)吉祥喜慶話兒一串兒撲上來,帶著他也歡喜得不盡,搓著手不知怎么辦:“是、是我們大爺?這、這真……” 這真字還沒落下,旁邊的街坊,看戲的幫閑等等早在旁邊聽了個明白,立時起哄鬧將開來,忙哄哄地說他好不曉事,這樣的大事,須得緊著報到里頭主人家。那老李頭這才回過神來,腳不沾地往里頭去,口里高聲報信兒,旁的甚個大門洞開什么的都且顧不了。 外頭的人見了,仿佛也沾著了甚么喜事一般,也皆是喜氣盈腮,東一句西一句說將起來。又有街坊鄰居等想著自己這坊里出了這樣的文曲星,自覺得了臉面,沾著親近兩字,七嘴八舌說起顧家的種種來。到了這會兒,這自然都是些稱頌的話,因著顧家宅子不算得深,也有二三個往來走動的女眷見著過顧茜兩面兒的,倒不敢真?zhèn)€描眉畫眼地說個形容身段兒,略點出兩三句,得旁人羨慕兩句,便覺興興頭頭,有榮與焉。 這外頭熙熙嚷嚷的,消息傳到里頭,顧茂卻只點一點頭,自家沉著臉踱著步往書案前一立,鋪紙磨墨,竟自練起書法來。低下的小廝人等也不敢驚動,面面相覷片刻后,皆是又往里頭顧茜那里報信。 顧茜在此時早得了消息。 因著今日是科舉開榜的日子,自昨日起,她便心里念著了,到了今日,越發(fā)有幾分起臥不寧了。只唯恐這一點擔憂,帶累著顧茂也不安寧,便不肯露出分毫??珊揞^前早早將甚賬本甚家務都一一料理清楚了,這會兒她竟沒個事可消磨光陰的,最后只得翻出一本冊子來??蛇@會兒又哪里有甚心思看進去,翻來覆去沒看進去,便將那書冊方桌案上一擱,自個兒嘆一聲:這樣的事,窮擔心也是不中用。這理兒原是明白的,怎么這會兒卻壓不?。?/br> 這頭正是想著,那邊大丫鬟碧蕊滿臉笑地跑將進來:“姑娘!姑娘!外頭報了喜信兒,道是我們大爺被當今圣上點做探花郎了哩!” “什么!”顧茜立起身來,先頭自然是驚的,后頭定了定神,她唇角眉梢便皆是帶出笑來:“好,好,這可是喜事兒。趕緊給那報信的一個上等的封兒,再往外頭散些銅錢喜蛋……”口里吩咐著,她略略理了理衣裳頭發(fā),便要往顧茂那里走一趟,不想這禮數(shù)上的事兒吩咐完了,回頭又想起來:“哥哥那里可是曉得了?有什么話吩咐不曾?” “姑娘放心,大爺那里已是使人說去了。”碧蕊笑著伸出攙扶住顧茜,心內(nèi)想著,如今大爺?shù)弥刑交?,自然越發(fā)與往日不同,口里心中越發(fā)帶出奉承來:“至如吩咐什么,有姑娘料理打點,也不過白囑咐兩句?!?/br> 顧茜聽得這兩句,腳下一頓,偏眼往她一眼,見她滿臉紅光,便抿了抿唇,且往顧茂那里去。半路上就遇到顧茂身邊的小廝洗墨,張口就回說出一番話,道顧茂如今正寫字兒,也不知為個甚么。 “還是哥哥沉得住?!鳖欆缫宦牨阒?,這是想要借著書法靜靜心:“你只管過去伺候,旁個不必理會,等哥哥寫完了,就奉一碗茶,說外頭打賞散錢等一應事兒俱是理清了?!笨诶镎f著,她轉(zhuǎn)身便要往回走。 洗墨聽了,忙應承下來,往后退幾步,便重往書房里頭去。 一邊扶著顧茜的碧蕊卻不由張口道:“姑娘怎不去大爺那里恭賀?大爺若見著姑娘,甚事都要放一放的,且又是喜事兒,正好說道說道哩。” “你知道的卻多。”顧茜淡淡一句,看著那碧蕊垂下頭去,心里便是一皺眉,暗想:這碧蕊原是哥哥身邊的大丫鬟,想著與自個兒方便,方撥過來。誰知并不省心遂意。自己也是做過丫鬟的,念著她的不容易,又想其年歲也漸次大了,過一二年放出去也就是了。如今看來,卻得早早做出一番打算才好。 心里想著,顧茜口里半個字也不提,只回到自己屋子里,便將碧蕊打發(fā)去廚下吩咐晚飯的事,自個將幾個管家管事的叫過來,道:“哥哥既是得中探花,后頭府里自然比往日更要繁忙,你們這幾日須得打點起精神來,且將旁的事放一放,先將一應的禮數(shù)打聽好了,一應用度都早些料理清楚了,后頭也能省力些。” 經(jīng)了這么些日子,這些個管家管事也是領教過的,俱是曉得這大姑娘管家理事上頭十分厲害,聽得這話,連著資歷最老的大管家張華也不敢高聲,口里唯唯應承了。 顧茜見狀,也不多說什么,略略囑咐敲打兩句緊要的,便將他們打發(fā)下去。此時外頭送了信箋來,里頭便有楊家的,頭前是恭賀,后頭卻是道了黛玉約定的時日,不多不少,恰是三日后。 “必是算了時日,方定了這么個時辰?!鳖欆绱浇俏⑽⒁还?,自家回了一封信箋,又與恭賀的婆子一個封兒。后頭顧家門庭鼎沸,或有恭賀的,或有聯(lián)絡情分的,或有趨奉,或有送禮上門的,遠近親戚,新朋舊友,如是種種不一,又有府里散出的各色喜果兒紅銅錢一類的,足足鬧了兩日,方才漸次消停。 顧茜只在內(nèi)宅周羅,外頭自有顧茂并蔣昀支撐,彼此雖則疲憊些,卻因早早預備了,又是事事清明,尚可支應。及等一一理會清楚,蔣昀且與顧茂在書房里頭吃茶,論說起來,便道:“大meimei世情清明人情練達,不說自我住在這里,一應吃穿用度,出門入事俱是明白。就是今番客似云來,車水馬龍,她也是早早預備,一一打點清楚。若是讀書上再用功些,明理知情,便越發(fā)好了。只她年歲漸長,長兄為父,你須得早些預備下來才好?!?/br> 顧茂聽得前頭的話,心里且十分得意,待說到后面,他卻眉頭一皺,生出不舍來:“這事,我須得想一想,再告訴她。且不說旁個,這樣的事,總要她自己心里如意才是。若不然,也不合為著年歲兩字,便輕易許了?!?/br> “你心中有數(shù)便是?!笔Y昀心知他們方才相認,一年半載未必愿意想著各自成婚的事,便只提一句,再不多言。他們說著顧茜,那邊兒她正將家里的事細細問了一番,見著再無緊要的,便登車上馬,一路往楊家而去。 及等到了楊家,下了馬車入了屋舍院子,抬頭就見著黛玉并楊歡笑立在臺階上,抿著唇看向她來。顧茜原是噙著一抹淺笑,見著她們,眉眼便彎了起來,因翹著唇提裙上階,一面還念兩句:“這么個時節(jié),雖說是春日里,卻也是乍暖還寒的,沒得立在這里吹風作甚?” 楊歡滿臉皆是笑,口里打趣道:“自然是這里日頭好,看這分明,立著瞧一瞧如今新科探花家的姑娘,是個甚么模樣兒?這看的清明了,后頭與人說道起來,由妹及兄,也能說一說那探花郎真能當?shù)锰交▋勺?。?/br> 顧茜聽了,伸手便要擰她的嘴,一面又啐道:“旁人說著也還罷了,連著你也打趣起來了。”這么說說笑笑,到了屋子里頭,那楊歡陪著坐了一陣,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尋了個由頭將旁人皆是領了下去,獨留下舊日做主仆的兩人。 黛玉見著人去了,方斂了嬉笑,且先又恭賀顧茂得中探花,眉頭卻漸次蒙上一層愁緒。 一見她這般神色,顧茜便心里暗暗一嘆,探身伸手握住她的手:“我舊日照料你,口里喚著姑娘,心里卻只做meimei一般。如今雖則身份不同,情分卻是一般的。有什么事,你還不能說與我?” “我也是將你看做姊妹?!摈煊衤牭眠@話,原是有幾分愁緒的,這會兒眉眼也略略舒展,伸手反握住顧茜的手,只覺觸手溫軟,口里不由將近日的事說道出來:“自你去后,我這里的事反倒一日日多起來。頭前陶家的事,紫鵑必是說與你聽了的,不提也罷。后頭我那屋子里補了個朱鷺,也是老太太與我的,生性柔順,倒似襲人一般,我與她說話,也只得泛泛而談,說些衣裳吃食的,內(nèi)里的話,卻說不得什么。倒是有一件喜事,一件愁事,還能說兩句?!?/br> 聽得說陶家,顧茜便有心將陶家退婚的緣故說明白,沒得讓黛玉心里傷感,竟不知道細故??陕牭煤箢^,她便將這個暫且咽下,只微微笑著道:“這么說起來,真?zhèn)€是比頭前多事哩。只愁事也還罷了,總歸是有些為難之處,一時難以料理,便有些可說可論的。倒是甚么喜事,竟能說道兩句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說情勢黛玉送書簽 黛玉聽得這話,抿嘴微微一笑,一雙罥煙眉舒展開來,眼中波光如水,柔聲道:“前兒外祖母身子略有不適,二jiejie得知后,特特回來,又帶了個信兒,道是再過六個月,我便能多一個外甥了?!?/br> “什么!”顧茜當時便怔住了,待得回過神來,又暗自生出幾分歡喜來。在她看來,雖則迎春性情軟弱,可也是溫柔可親知書達理的美人兒,算得品貌雙全。休說前世被那渣爹賈赦折賣嫁給中山狼孫紹祖,就是如今嫁入霍家那病秧子郎君,也是足可嘆息的。不曾想,黛玉竟帶來這么個信兒:“阿彌陀佛,姑娘說的是,這可真是喜事。” 哪怕是不幸之中幸事,顧茜想著如今的世情,也不免為迎春生出幾分歡喜來。 黛玉更不必說,她與三春相處甚久。雖說迎春自來軟弱言語不多,性情并不十分相投;探春顧忌王夫人,不愿十分往來;惜春小,自來生就一副孤介脾性,一發(fā)說不得親密話兒。然而到底是青年姐妹,迎春又從來待人好的,偏婚事不諧,她心里便頗為記掛。 這會兒得了好消息,黛玉說起這話,便不由求一句:“只盼著是個兒子,二jiejie也能有個依靠。日后在那霍家,總也有一席之地,不至于為人十分欺負了去?!?/br> 兩人歡喜一陣,顧茜便記起頭前說的愁事來,略猶豫片刻,便也問了出來:“說來姑娘說得愁事,又是甚么事?” 提起了這個,黛玉的神色便沉了下去,停了半晌才是眉心一蹙,伸手將一邊的溫茶端了起來,細細吃了一口,便擲下不理,將一件事從頭到尾說了個分明。 卻說當日陶家退婚,黛玉固然是有幾分傷神,可細細計較起來,為此更生出許多心事的,卻是賈母并王夫人婆媳兩個。賈母也還罷了,到底還有幾分憐愛黛玉的心,縱然又生出些籌劃之意,這會兒卻是一個字也不提,只想著她安靜過一陣,總將這一陣傷心過去了。到時候再提旁個事,兩下里也齊整。 可王夫人再沒這般憐惜,她自曉得陶家退婚,心里便有幾分惴惴,再看得賈母言語之中透出的意思,一發(fā)咬牙切齒,直將黛玉看作眼中釘,rou中刺,哪里更輕易饒了去!由此,不消幾日功夫,賈府便將黛玉又被退婚一事拿來嚼舌,內(nèi)里許多風言風語,不提也罷。 黛玉房內(nèi)的小娥卻是個消息廣博的,又是干系自家姑娘,那邊風聲才起,她便早知道了,回去便說與黛玉,且滿臉憤憤:“這一起子小人,越發(fā)連姑娘都編排起來了!” “本就是實話,又有甚么編排可說的?!摈煊癫贿^一嘆,神色淡淡,后頭便越發(fā)遠著寶玉。偏她本就十分疏離了,這會兒更是連面兒也不見,寶玉如何忍得,竟就鬧將起來。 這一場混鬧過去,黛玉固然一發(fā)惱了,賈母并王夫人兩處又如何不切齒。賈母只恨王夫人這兒媳婦行事不端,竟連半點臉面也不顧,當即降下雷霆之怒,連著賈赦那處都驚動了,何況低下的仆婦丫鬟,真?zhèn)€再不敢提陶家半個字。饒是這么著,賈母又說春纖已是出去,親自挑揀了個二等的丫鬟,照著紫鵑雪雁的名兒該做朱鷺,補給黛玉,又與了好些私房東西,以作安慰。 這一通作態(tài),王夫人看在眼里,內(nèi)里差點兒滴出血來,卻不敢也不愿再似頭前那么行事。先前雖是出了一口氣,卻顯出自家刻薄又沒個能為,且瞧著這些個話,寶玉聽了還抱打不平,越發(fā)生了憐惜。又有賈母這一番敲打,思來想去,這一番施為竟是不中用的。 雖則前事不敢再做,可王夫人心底怎能沒個惱恨。偏就這時候,晴雯到□□館里說話,一時聽了前情差點兒跳腳,好歹被勸下回去。半路上卻與寶玉撞到一處。 那寶玉正為黛玉疏離冷待而發(fā)愁,一見著晴雯,自來是曉得她與□□館情分不淺,黛玉待她又十分厚道,便上來拉扯,百般請托,讓她代自個兒求情云云。 晴雯如何肯,頭前還只是冷著臉不許,后頭拉扯起來,不免又說又罵,卻被人瞧了去,倒將個襲人招了來。后頭一場吵嚷,自然不提。黛玉深知王夫人在府里的耳目,只恐晴雯后頭受累,當即重頭將她喚了來,吩咐著這三四個月不要登門,且避一避風頭。 說到此處,黛玉便又是一嘆,口里道:“你是知道的,二舅母面和心狠,又自來疼愛寶玉。我還罷了,到底是林家的小姐,老太太的嫡親外孫女兒,總要有幾分顧忌??汕琏┻@么個人,她本就不喜,如今又生出事來,越興做些什么來,怕是誰個都不知的。竟還是不要招她的眼才好?!?/br> “姑娘說的是,這么辦才妥當?!鳖欆缭绫贿@一通聽得面沉似水,抿了抿唇角,到底擰著眉頭道:“可恨我竟做不得什么?!?/br> “誰說你做不得什么?!摈煊窨此碱^深蹙,便伸手輕輕撫了撫,唇角微微彎起:“我想著晴雯是個性子暴的,口舌不饒人,生得又是好。頭前好歹常往賈家里走動,外頭人瞧見了,知道有些倚靠,心內(nèi)總存了幾分忌諱。可后頭三四個月沒個動靜,怕倒不好。我思量著,竟也無處托付,唯有你這里,好歹隔些時日使人過去瞧一瞧?!?/br> 顧茜不由笑道:“姑娘越發(fā)思慮周全了。”黛玉自來是個心思玲瓏的,只是有些事不愿或不想理會,尤其是一些俗事,一發(fā)無心顧及。這會兒細細說來,卻是比頭前更有人間煙火之意。 然而,顧茜卻是樂見她如此的,越是如此,便仿佛越發(fā)與書中那個高潔清凈的絳珠仙子離著遠些,真?zhèn)€是紅塵女兒,而非甚個還淚的女仙。原就歡喜,何況晴雯與顧茜自來也是親近,她便一口應下,笑道:“姑娘放心就是?!?/br> “怎么還口口聲聲姑娘,你只管我meimei便是?!摈煊裾f起這話來,眉眼舒展開來:“說來倒不知道你怎么樣?雖則說頭前瞧著樣樣好的,且到底是自個家,到底你們兄妹隔了這么些年,怕是情分淺了些,常日里說起話來,未必言語相投的。” 顧茜因想了想,先將顧茂素日待自己的好處說道出來,又有蔣昀等等,也稍稍提及。末了說及科舉得中探花一事,黛玉猶自一嘆,道:“可見我們有緣。我爹爹舊日也是探花哩,如今你哥哥也是得中探花?!彼乓徽f,就瞧著顧茜神色微微一僵,不由緊著問一句:“你怎么了?” 黛玉自來是玲瓏剔透的人,這一聲問的,顧茜也就順著話頭從探花說到顧茂的同年,內(nèi)里就挑出了陶銘,又帶著幾分局促,說了自個兒多管閑事,將陶銘退婚一事的內(nèi)情說到明白。 這一番話說來,黛玉也不由沉默下來。好半晌過去,她才微微紅了眼圈兒,拿帕子遮著揉了揉,卻越發(fā)顯得眉眼間粉光融融,可憐可愛:“原是如此。可見我也是眼眶兒小,自覺高妙的,再沒想的陶家大爺竟有這般體貼心腸!”說得這一句,她沉默了片刻,才又幽幽地添上一句:“倒是旁個說是親眷,總有幾分骨rou之情的,竟還不如他!” 顧茜亦是無話可接,只能默默相對。 此時外頭忽而一陣風緊,倒是將支起來的窗牖吹得咯吱兩聲。兩人不由抬頭看去,卻見著那里恰能瞧見一株杏樹的一節(jié),枝繁葉茂不說,幾只喜鵲兒忽而飛過來,立在一根橫逸出來的枝椏上。它們跳著細伶伶的腳兒,咯吱著吵嚷著,雖不甚動聽,卻有幾分靈動。 “難得有個彩頭,竟不知應在什么地方?!鳖欆缫娭鼈?,倒是笑了出來,又想著方才正說著黛玉的婚事,便拿著這個勸慰:“說來正講著你的婚事,說不得這就是兆頭,也是未定?!?/br> 黛玉原是沉郁的,這會兒聽得這兩句,知道這事勸慰,又瞧著那喜鵲靈動,正湊到眼眉睫前,心底總算舒暢了些許,當即微微一笑,伸出個手指頭點了點顧茜的額頭,道:“偏你會說話。不提這些個事,倒是說說緊要的來。這些時日,你可是瑣事纏身。越是如此,越發(fā)要讀書,內(nèi)里悟出性情來,方不被這些個事壓倒了心性?!?/br> “卻是偷閑看書哩?!鳖欆缈诶镄χ矊⑦@一段時日所讀的書提了兩句,又道:“家中存著千余冊書,我瞧著足看數(shù)年了?!?/br> 黛玉問了兩句,便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匣子來遞過去:“我說著未必能留下這個,如今瞧著,果真如此?!鳖欆缏牭脙阂徽?,正待詢問,那邊黛玉早將匣子開啟,露出內(nèi)里一疊十二支書簽。 “這是什么?”顧茜伸手取了一支,只覺觸之溫潤,猶如玉石。再看形容,一面光潔,一面淺淺雕了各色折枝花卉,曲線流暢,細致入微,十分雅致可愛。 “原是我自個兒閑著無事,便混著取了塊木頭,做了十二支書簽。又想著須得督促你讀書,日日月月不能松懈,便擇了十二月的各色花卉,湊個趣兒?!摈煊衩蜃煲恍Γ种敢稽c顧茜手中的書簽,口里道:“這頭一個,便是梅花。”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思淑女小處微露意 “梅花自古苦寒來,取堅韌之意。”顧茜用指腹在這梅花書簽上輕輕摩挲著,感覺到那一筆一畫間的圓潤細微觸感,不由低聲道:“姑娘果真用心了?!?/br> “你呀,竟是改不了口的,只口口聲聲姑娘,到了如今,自然是姐妹相稱?!摈煊裆焓治兆∷氖终?,目光微沉,似是想起舊日許多事,唇角由不得帶起一縷笑來:“便以我看來,你待我原就是姐妹照料之情,口里喚著不過慣了??扇羰侨蘸蟪鰜碜邉樱匀寺犚娏?,總有幾分嘀咕的。倒不如從此改了,竟是兩下里皆是暢快?!?/br> 顧茜本就不覺有甚主仆之別,不過慣熟了,這會兒聽得她這話,也便點了頭。 兩人便又說了些旁個瑣事,倒將一壺茶皆盡吃盡了,方才回過神來。 這會兒外頭也有腳步聲響起,卻是楊歡又回來,且令端了四色點心來,面上粉團團的,口里含笑:“果真是久別重逢,說得許多話。卻是我的不是,分明該留兩三壺好茶來,只拿這些時鮮果子又有什么用?竟是該打的?!?/br> 見她口里打趣,黛玉便伸手一點她的額頭,笑著道:“偏你嚼舌,等閑一件小事,也要變著法子來打趣兩句?!边@方將頭前的話揭過不提,只說些閑事兒。 一時說笑罷了,便各自散了去。 黛玉歸去,只得與紫鵑說些話兒,顧茜亦是因為晴雯之事,與顧茂提了兩句,又嘆道:“也不知道姑、林jiejie怎么熬著呢。素日里只得我與紫鵑jiejie兩個與她說些體己話兒,如今我既是去了,獨一個紫鵑jiejie怕也是難以支應的。那里又是風刀霜劍嚴相逼的,說是富貴溫柔鄉(xiāng),也不過面上罷了!” 顧茂聽得這話,臉色也沉了下來,停了半晌才慨然嘆道:“可惜賈家雖無大家風范,外頭的體面卻是斷然不肯落下來的。林姑娘又是寄人籬下,一句話也不好說的。這卻是一樁難事?!?/br> “可不是?!鳖欆缦胫^前王夫人的所作所為,目光越發(fā)郁郁:“其實旁個倒也罷了,原不在自家,再沒個稱心如意的!但賈家也欺人太甚了,特特是王夫人,她將自個兒的孩子看做鳳凰,還當任是誰都這么想呢!”口里說著,她不由將舊日一些個事粗略提了兩句。 顧茂舊日雖也知道里頭的事,卻并不曉得許多細故,這會兒顧茜說得細了些,他不免心神牽動,顯出怒色來:“林姑娘冰清雪潔,怎堪這般逼迫!” 他素日里與顧茜說話,俱是溫煦,便是提及舊日家中血仇,也是壓得住,這會兒卻忽而高聲起來。顧茜不免吃了一驚,抬頭盯著他半日,他卻猶自不覺。 這是…… 顧茜目光一凝,心里便生出些猜疑來,再思及舊日種種,恍然間生出幾分明悟:難道說自己這哥哥,當真待林姑娘她有意? 起了這么個念頭,顧茜心頭一轉(zhuǎn),便將先前黛玉所送的書簽取出,一面摩挲,一面與他看:“哥哥且看,林jiejie雖是女子,也是才華出眾的,連與我做個書簽兒,也是雅致潔凈,與旁個俗物不同。舊日里她早前便臨書數(shù)帖,又愛讀書,最是個腹中有才的女兒。那賈寶玉雖是赤子心腸,亦是旁學雜收,頗有幾分才華,可細說起來,卻是整日里散漫居多的。只有個體貼姑娘的心腸,卻并無擔當之處。兩下里又如何匹配?那王夫人只說他聰明,老太太也是念著他肖似舊日老國公,可再是好人兒,若沒個上進的心腸,沒個擔當?shù)募贡?,也是無用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