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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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知道,自來婚事用的東西,俱是要求個一雙一對兒的,若是短了,頭一樣兆頭便不好。偏柳家卻在這里失了腳,由不得晴雯一家子心里蒙上一層陰影。后頭又出了些事體,明面兒倒不曾鬧出來,暗中卻實(shí)讓人心里生了嘀咕。比如酒席擺幾桌,請甚個親朋來,又要什么回禮,如此種種,柳家俱是有些不足,那通報(bào)回事的丫鬟秀燕,原是出嫁的柳家姑母柳氏使來的,言語做事兒又每每顯得輕蔑不屑。 種種事兒出來,晴雯兄嫂便覺這婚事漸生不妥,只不敢出聲悔婚,又無從聲張說道。倒是晴雯曉得后,一時惱了,竟要親自詢問明白。只她一個出嫁女孩兒,這些事哪里能自己張羅,立時被攔了下來。她見著如此,只得往顧茜處訴說一回,雖不曾淚眼汪汪,卻也實(shí)在焦心。 因著著惱,又實(shí)不曾經(jīng)手,里頭的細(xì)故她不曾分說明白,顧茜一時也不知從何著手,便只勸了一回,又讓她將嫂子多姑娘請來說話商量。至如后頭,便是顧茜自個兒的想法:依著她看來,旁的且不說,頭一個必要將那丫鬟拿下,生要做個下馬威,至如旁的,卻要細(xì)細(xì)查訪,看著哪一處出了差池。 紫鵑看完,便自皺眉:“既是柳家求親,晴雯也不是高門大戶,沒得圖幫襯的想頭,總歸是誠心的。想來不是那柳家姑太太、柳大爺?shù)木壒?,只不知哪個下人作祟,倒將一樁好事做成這么個模樣!” “這卻未必?!摈煊衩技馕樱讣庠诩埫嫔陷p輕劃過,便自道:“柳大爺許是真心誠意,可他本自大家子,又家業(yè)傾頹的,難道他那姑母便不曾想過與他求一門好親,也好幫襯?若有了這樣的心,弄些小道也是常有的?!?/br> 紫鵑動了動唇,到底沒說出話來,只在一邊嘆氣。黛玉見了,也自回轉(zhuǎn)來,幽幽道:“只盼我想岔了,不過底下的仆役小人作祟罷了?!?/br> 兩人由此擔(dān)心晴雯,不料那邊兒顧茜已然漸漸查到了根由。 卻說她請多姑娘過來,然而晴雯婚期將近,真真兒的事多人忙,她家又只一個多姑娘周羅,一發(fā)沒了空閑。兩日過去,多姑娘才在將將昏黃的時候登門來,精神卻比頭前差了不少:“姑娘可是安好?晴雯那丫頭,越發(fā)沒了規(guī)矩,倒讓你費(fèi)神費(fèi)心了?!?/br> 顧茜便笑著請她坐下來,又令端茶來,口里笑著道:“舊日里我們一道兒長大,也是處得極好,如今各個歸了自家門,離著近的竟只得她一個了,常日里往來走動,越發(fā)親密。她的大事,我心里怎不關(guān)切?只盼著能幫襯著一些,方不辜負(fù)我們舊日的好來?!?/br> “瞎,那些也都是小事罷了!”多姑娘坐在一邊聽了,便端起茶吃了小半盞,方噓出一口氣:“依著我說來,只消那柳大爺是真心實(shí)意,旁的又算什么?不管是他姑母心里存了嘀咕,還是那頭小人作祟,到底抹不去這一樁婚事!若真因此生了成見,將好好的婚事毀了,方是稱了那一起子小人的心!既如此,明明堂堂出嫁,做了那柳家太太,她們且要?dú)鈧€倒仰!再有,若真是他那姑媽使的手段,成了婚她也就消停了,總沒得讓外甥再娶個繼室來!這世道,除非皇上,甚個做繼室的,都要比頭前差兩層,能有甚么好人物?至如仆婦丫鬟這一類,后頭她做了太太,該是怎么打發(fā)自打發(fā)了,也是清清靜靜。” 她說得利落,顧茜也有幾分聽住了,停了半晌才道:“嫂子真真是個明白人,話說得極精到的。然而晴雯素日里是個暴碳,如今雖好了些,性情卻還是明白爽利的。只怕她一時惱了,面上顯出來,或說那柳姑媽的不是,或惱了柳大爺,一來二去的,那頭柳大爺再真心實(shí)意,不免也要生芥蒂的。這好好兒的一件事,總要順當(dāng)才是。再有,若是柳姑媽也就罷了,場面總歸要攏得住。若是仆役小人作祟,或是私心嫉妒,彼時嫁娶的時候鬧出什么笑話來,好好的婚事也須得攪合了。倒不如現(xiàn)今盤算明白,知道了根由,也好早早預(yù)備妥當(dāng)?!?/br> 她這話在理,多姑娘垂頭一想,也是點(diǎn)頭,只又有些踟躕:“一應(yīng)都是我經(jīng)手了的,只要說根由兩字,倒是難以分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言直白金釵化嫌隙 “嫂子關(guān)心則亂,倒看不分明了?!鳖櫭娝裆q疑,便知這一樁好婚事迷住了多姑娘的心眼——細(xì)說來,晴雯雖好,到底身份在那里,失了這一件婚事,后頭再要尋這樣的人家,也是難事。怕也是因?yàn)檫@個,多姑娘方將種種事俱忍了下來,只圖著日后:“依著我看,雖說礙著一個柳大爺,這事不好發(fā)作,免得晴雯與他生了嫌隙。可那姑太太便愿侄兒與自己生分不成?只消將事兒明白道來,道理在我們這里,半分不差的,難道為了一個丫鬟,竟要?dú)Я诉@一門婚事?真要不看重晴雯到這地步,頭前便不會上門提親的?!?/br> 這話便如當(dāng)頭喝棒,立時讓多姑娘明悟過來,拍手道:“果真不錯!我們礙著柳大爺,難不成那姑太太便不是?將這里頭的種種直說了來,不論是她自個兒使的手段,還是那丫頭作祟,橫豎說破了必是要賠罪,將東西再重頭送來。且這一回后,那柳大爺也不是糊涂人,日后甚么事,自然比頭前經(jīng)心。到時候萬事妥當(dāng)也還罷了,若那里還要做些手腳,他看在眼里,心里能不偏著我們姑娘?” 顧茜見她也贊同,就知道這法子合宜,因笑道:“只盼從此以后,事事竟都妥當(dāng)才好。到底也是晴雯的好事兒,樣樣齊整,歡歡喜喜的,總強(qiáng)過旁的百倍?!?/br> “可不是?!倍喙媚镆粫r開了竅,一面點(diǎn)頭,一面盤算:“只這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好與柳大爺說,必要那老貨去——須得打點(diǎn)齊全,且要教一教!他從來呆嘴笨舌的,沒得幾番話在肚腸里壓著,必是說不出一句囫圇話?!?/br> 這話顧茜自不好接茬,只將話題一轉(zhuǎn),說到嫁妝上頭去。多姑娘細(xì)說了一番,也都是樣樣齊整了:“旁的俱是慢慢備著了,照著單子都是齊全的。只那打家具不比旁的,又要刷漆又要陰干的,這三四個月還是急了些,須得多催催?!?/br> 這是常理兒,顧茜在旁笑著聽了:“這等事,樣樣都要嫂子經(jīng)心,待得晴雯回門,他們夫妻兩個必要大禮謝過了嫂子才是?!比绱苏f說笑笑,將這事兒抹了過去。 待得多姑娘回去,她立時便尋了吳貴,將一番商量分說明白,又道:“你是不中用的,meimei更不必說,再沒的管這些的道理,竟只我一個撐著,萬事總有想不到的地方。虧得這顧姑娘打小與meimei好,尋我過去商量了一陣,倒出了這么個主意。只可恨我不好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與那柳大爺說明白,偏得你這老貨去!你可得仔細(xì),這一句一句的,不能短了少了分毫,必要將事分說明白!” 那吳貴聽了,只搓著兩只手賠笑:“我沒你那口齒,怕是耽誤了meimei的大事。” 多姑娘伸出一根指頭狠戳了他額頭一下,口里啐道:“怕什么,我一應(yīng)都預(yù)備妥當(dāng)了,只消到時候你將東西往他跟前一放,說兩句硬氣話,必是妥當(dāng)!”那吳貴心里還有幾分不敢,可當(dāng)著多姑娘的面,又想著晴雯,到底將到了舌根的話都咽了下去,連聲道:“那你放心,放心!” 你這么個閹樣,誰個放心!要不是老娘早想明白了,將那東西擺上去,憑著你那一張嘴,甚個用處也無! 心內(nèi)這么想,多姑娘卻沒張口,到底這些個事都要吳貴辦去的。不慢慢催著他做去,難道日后都要自個兒張羅?這男人頂梁柱的事,她哪能樁樁件件都做去,總要他慢慢做起來。既如此,當(dāng)著面便不能讓他消了心口那股子氣!因此,她便一徑打點(diǎn)督促,一件件再三囑咐。 吳貴不知她心里思量,卻也知道這一家子他才是男人,才是能出去應(yīng)酬的,雖然不安,卻也狠狠點(diǎn)了頭,口里卻還是發(fā)緊,嘴巴動了動,左右總說不出話來。 只這一番愁,到了翌日,因著多姑娘將一件件事物出來,總歸放到一個匣子里與他帶著,令他彼時與柳湘蓮查看,又教了話,卻比頭前少了許多,不過五六句緊要的。他便覺比頭前容易,心里一松,倒能說出兩句中用的話了:“放心,我總把與他瞧了。道理在這里,還有什么難的。放心,放心?!?/br> 多姑娘瞥他一眼,道:“我有什么擔(dān)心的,總歸事在這里擺著的,你只管放心說去才是?!蹦菂琴F陪著小心應(yīng)了,又瞧著日頭差不離,忙要換衣裳去:“既是定了時辰,早些去才是?!?/br> 口里說著,他立時回屋子里換了好衣裳,出來將那匣子拎走,便往早前約定了的一家酒館里去。多姑娘送他到了門口,心內(nèi)暗想:這老賊頭也不知能說得幾分,自家卻還要理一理事,萬一不湊手,竟好回轉(zhuǎn)過來。 她這頭擔(dān)心,卻不想那吳貴一路上越走越想越是輕快,等到了酒館,見著了那柳湘蓮,竟不似往日情狀,略說兩句場面話,便將事情分說明白,又將那匣子開啟,將事物一件件擺開來。樁樁件件,他都辦得妥當(dāng),與多姑娘囑咐的一般無二。且又能說出一番妥帖話來:“論理,這一件婚事我們姑娘原是高攀了的,小門小戶的不大配得上,可我們不曾哄騙了什么,卻是柳大爺一心求娶的。如今又是這么模樣,倒讓我們疑惑——要真有什么事,只管說明白才是。” 那柳湘蓮伸手將幾樣事物細(xì)看明白,見上頭皆有表記,果是送過去的聘禮,又有一對釵兒,原是柳姑媽舊日與他看過的,另一只原作一對兒的,偏少了兩顆珠子。他心中信了八分,面色不由沉了三分。待聽得那吳貴一番言語,他越發(fā)惱怒,拍桌而起:“竟有這樣的事!”嚷得這一聲,他便生生將后頭一通話咽下——這且在外頭,又是婚事,須不能聲張出去。 然而,這怒火越是積在里頭,他面上便越發(fā)紫脹,豎起眉頭恨聲道:“好個惡仆賤婢,竟連我與姑媽都不放在眼里!”吳貴心頭一松,忙起來拉著柳湘蓮坐下來:“這底下的人做事馬虎,也是有的,何必生氣,先吃兩口茶?!闭f著,他便提壺與他倒了一盞茶來,又依著多姑娘的話,嘆道:“這些原都是小事,我們也不在意,描補(bǔ)描補(bǔ)也就過去了。只后面數(shù)一數(shù),一件件竟不少,唯恐不說出來,那些個人做慣了,等到了成親的日子鬧出什么來……” 柳湘蓮一徑點(diǎn)頭,目光在那些東西上掃了兩眼,誠心道:“吳大哥一番好心,可恨那些惡仆卻是辜負(fù)了。放心,待我回去,必要整頓了,至如這些個事務(wù),也必得讓我?guī)Щ厝?,竟做了更好的來才是。不然,越發(fā)委屈了吳姑娘。”說著,又要賠罪。 吳貴哪里敢受這個,忙伸手?jǐn)v扶了,卻也不知如何勸說,只得一徑勸他吃茶。柳湘蓮哪里還吃得下茶來,勉強(qiáng)吃了一盞,便要理了東西辭去。吳貴知道這事須得早日理會了,又是笨口拙舌不甚能說話的,實(shí)挽留不得,便送他出了酒館,自個兒家去,將事情一五一十說與多姑娘。那多姑娘聽得眉頭挑了挑,一根青蔥指便頂了他額頭一下:“今兒你倒能干!”說得這一句,又尋思道:“聽這話音兒,事兒倒似與他姑媽無關(guān),竟是底下的人做的。要真是這樣,咱們就能放心了。” 她這里放心,那邊柳湘蓮提著匣子一徑到了姑媽那里,一路上心里卻是有些遲疑:這事,當(dāng)真就是下人做的?他們竟有這樣的膽量? 柳氏渾不知里頭的緣故,聽說侄子來了,忙請了進(jìn)來,又笑著令他坐下來,且吃茶果:“這是你素日愛的,如今又正當(dāng)時令,快嘗嘗味道。” 見姑母這般熱切,柳湘蓮心中一熱,忙笑著接了過來,但吃得兩塊糕,他終放下來直言道:“姑媽,今日有一件事,我須得問明白?!绷闲Φ溃骸拔覀児弥队惺裁床荒苷f的,你只管問。”說著,又勸他吃果子。 柳湘蓮伸手接了個鮮果兒,也不吃,直將前番種種說道明白,又將那吳貴把與他的匣子放在案上,掀了蓋子推過去:“他且拿了這些做憑證,我雖不曾十分理會,這釵子卻是舊日姑媽與我看過的,方有幾分信真了?!?/br> 那柳氏聽得前頭的話,便是驚住了,待又瞧了那匣子里的事物,豎起兩道眉細(xì)細(xì)想了一陣,不由氣白了臉:“這里頭的東西,俱是我與秀燕辦去的。且這一對兒釵子,只略略不同,越發(fā)是她的首尾了!”說著,她將里頭那兩支赤金嵌寶鴛鴦釵取出來,且比著與柳湘蓮細(xì)看:“我頭前便與你說過的,這釵子原是你母親舊日的陪嫁,不必再說。這一支肖似的,卻是先前我瞧著那釵兒十分心愛,便纏著你祖母也照樣兒打了一對,只不好全似了,就在這鴛鴦上少鑲了兩顆珠兒。后頭你母親過世,我瞧著它傷心,便將它們與了身邊兩個大丫鬟秀鵲秀燕一人一支?!?/br> 見說到親娘,柳湘蓮心里也有幾分酸澀,垂頭不語。 柳氏原在娘家的時候,與嫂子極親近的,說及舊事,不免傷心。她這心里的惱恨被傷感一沖,倒是平和了些:“秀鵲前兒定了婚事,且戴著這個妝扮了與我磕頭,又因著她的喜事,你的事她俱不曾經(jīng)手,唯有那秀燕,一則經(jīng)手的,二又有這釵兒,一發(fā)可疑。只她為著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我再不明白。” “許是有甚旁的緣故,也是未必。姑母不必傷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因小故姻緣遂人愿 正在此時,外頭簾子一動,柳氏兩人抬頭望去,見著一個穿著桃紅比甲的丫鬟笑著進(jìn)來了。卻不是秀燕,而是頭前方定了婚事的秀鵲。她原是翹著唇笑盈盈著的,但瞧了內(nèi)里一眼,便忙收了笑意,提著裙躡足上來,柔聲細(xì)語著道:“太太可有什么吩咐?秀燕她去了外頭,雖使人過去叫喚,一時半刻的趕不回。我怕誤了太太的事,就先過來了。” 柳氏擺了擺手,猶豫片刻方道:“你與她原是一個屋子的,又素來仔細(xì)穩(wěn)妥,行動間可見著她的異樣不曾?”秀鵲一怔,越發(fā)不敢依著平日的模樣兒來:“太太知道的,這幾日她事多了點(diǎn)。我瞧著有些躁,只說是常情,倒不知太太說的異樣是指……”她口里應(yīng)著,心里早盤算了一回,先前不曾細(xì)想,卻還罷了,如今細(xì)細(xì)想來,一些兒事不免浮上心頭,登時面色微微發(fā)白。 “她忙,自是忙著我吩咐的事,我心里明白。只她言語口角里,可曾帶出什么來?”柳氏看一眼柳湘蓮,將晴雯兩字咽下,淡淡道:“比如說到吳姑娘的時候?!?/br> 這話一說,秀鵲不由悄悄用眼角往柳湘蓮處瞟了一眼,見他神色沉凝,渾不似舊日形狀,便知里頭的緣故怕是不小。且秀燕素日張揚(yáng),便自己遮掩了,旁處人多嘴雜的,終究要顯露出的。因此,她踟躕片刻,到底道:“這、這個她是說過幾句,道是大爺人品家世,原可挑更好的,吳姑娘般配不上?!?/br> 柳湘蓮臉色一沉,那邊柳氏已然冷笑道:“什么般配不上?吳姑娘般配不上,她倒般配上了?”這一聲落下,湘蓮不由怔住,腦中忽而閃過舊日秀燕在他跟前種種言語,一時竟不能言語了。那邊秀鵲心里一個咯噔,不覺變了顏色,又瞧著柳氏盯著自己,目光森然。她身子微微一晃,又強(qiáng)自穩(wěn)了下來,心想:太太已是知道,竟遮掩不過去了。 到了這里,她不敢再遮掩分毫,忙跪了下來,連咳了兩個頭:“太太恕罪,那些個話,我、我實(shí)不敢說的?!?/br> 見她這般神情,柳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竟是自己猜準(zhǔn)了!她自來痛愛侄子,再沒想到自己身邊有這等癡心妄想的蠢貨,登時大怒,伸手往案幾上一拍,將個茶盞震得嘩啦兩聲,差點(diǎn)兒便摔在地上:“你不敢說,竟敢不回我兩句?她白日做夢,只管念著也還罷了,如今連那些污糟事都干出來了,你還半個字不說!”說著,她便將那釵子比在秀鵲眼前,差點(diǎn)戳到她臉上:“瞧瞧這是什么!” 秀鵲渾身一顫,卻不敢躲開,只跪在那里瞧了一眼,連著唇上也失了顏色:她從才留頭的小丫頭起,便在柳氏屋子里,又做了四五年的大丫鬟,這鴛鴦釵的根由自是明白的。這會兒一見著釵子,她還有什么不知道,一面心里發(fā)慌,一面又自發(fā)狠:那死丫頭,原聽她赤眉白眼地咒兩句話,一意與那吳姑娘比肩,只說是為了蓮大爺,存了癡心妄想罷了。如今瞧著,她且不是癡心,竟是蠢貨!這樣的事如何能瞞得過人,這會鬧出來,能有什么下場! 心里咒著,秀鵲也沒了法子,只得重又磕了頭,將舊日知道的事回說明白,又道:“太太,我原只說她癡心妄想,并不曾想她竟做出這等事來,想是鉆到針眼里,竟糊涂了?!敝寥缜笄橐活惖脑?,當(dāng)著柳湘蓮的面,她不敢說一個字。 柳湘蓮卻冷笑道:“似這等,也是糊涂?若事情不曾發(fā)作出來,她什么不敢做!連著我的婚事,都在她手掌心里把著了!” “將她拿過來,我再不能容這樣背主的奴婢!”柳氏早氣得面皮紫漲,她自來心疼侄子,一意讓他事事如意,平安度日。因著如此,便是他有心娶個晴雯這般家世的姑娘,她念著安穩(wěn)兩字,也是容了下來,且要細(xì)細(xì)籌備周全。如今倒好,她身邊的丫鬟竟也覺得自個匹配!下了這么些齷齪手腳,還不是存了婚事不成,她許能攀上來的心! 想到此處,柳氏面皮越發(fā)陰沉,連聲呵斥了秀鵲后,自己想吃兩口茶壓一壓怒火,不想這會兒正氣得渾身發(fā)抖,哪里能拿穩(wěn)了杯盞。一時杯盞抖抖索索發(fā)出細(xì)響來,她聽在耳中,這氣惱不消反增,恨恨將茶盞嘩啦一聲重又?jǐn)R在案上:“甚個都不能順心!” 柳湘蓮于今親眷極少,不過兩個姑媽,見她這樣忙就起身勸慰,又道:“姑媽這樣,倒叫我無地自容了?!绷戏绞娉鲆豢跉?,又忙令他坐下來,拍著他的手背嘆道:“我的兒,可是讓你委屈了?!闭f道這里,又想著兄嫂的好處,眼里一紅:“若是你爹娘還在,哪里要受這樣的氣。我只盼著你事事順?biāo)?,在這京中安安穩(wěn)穩(wěn)度日,再不必去甚個天涯海角。因此,那吳姑娘雖身家單薄,既你心愛,我也代你父母許了。不曾想,這大事未曾做定,先頭倒鬧了這一場!” “原是小人作祟,姑媽何必自責(zé)。如今能看得分明,總好過日后磨牙生了嫌隙。”柳湘蓮再三勸說,方讓柳氏漸次平靜下來。偏就在此時,秀燕來了。 論說,她再不比秀鵲新定了大事那般歡喜,穿戴卻比她更鮮亮三分。紅衣綠裙,一色桃紅比甲,偏她掐了金邊繡了暗花,底下又系了翡翠撒花細(xì)褶裙,生比秀鵲的秋香綠紗裙明亮三分,倒越發(fā)顯得面含春風(fēng)唇點(diǎn)朱,腰如柳枝人風(fēng)流。這會兒喜玫玫笑盈盈著,一進(jìn)來腰肢一彎道了一聲萬福,一雙含情目便似秋波蕩漾,早落在柳湘蓮身上了。 只這一眼看去,卻生生碰了個黑臉,她心中一怔,隱隱有些心驚起來,忙斂了笑,悄悄往柳氏面上看去:“太太喚我來有什么吩咐?” 柳氏將這秀燕進(jìn)來后一舉一動皆看在眼里,原就積了火的,再聽這話不免冷笑起來,伸出手指往那匣子一指:“吩咐?原是我糊涂,才信了你,讓你趁機(jī)做下這等事!如今怎還敢吩咐你,竟是你吩咐我才是!” 那秀燕雖逞強(qiáng)做下了事體,心里卻是虛的。雖常日里勸自個兒吳家再不敢聲張,便他們聲張,自己在太太跟前也是有臉面的,到時候挑撥兩句,將這婚事抹了去也不難。且還能趁機(jī)在大爺跟前露面,全了一番心事。可到底是年輕姑娘不曾經(jīng)過事的,哪里能全然放心。這回聽得話音不對,她便有些心驚rou跳起來。再往屋子里看一圈,見著柳氏、柳湘蓮面上皆是怒色,邊上又跪著個秀鵲,她就漸漸有些覺悟,一時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渾身都有些發(fā)軟,連著聲音也飄了起來:“太太,我做錯了什么……” 她話音還沒落下,柳氏便將那匣子把給她看:“這是什么!” 只一眼,秀鵲再沒能撐住,當(dāng)下就癱軟下來,兩行淚便似滾珠般掉了下來:“太太!太太!且饒了我這一回!我、我再不敢了……” “果是你做下的!”柳氏雖是拿準(zhǔn)了的,可真聽分明時,猶動起怒火,上前就是一個嘴巴子:“你這小娼婦,素日里我抬舉你,竟是沒長眼睛!你想什么?別作娘的春夢!”口里罵了一回,終究不解氣,要十分發(fā)作了,卻又想著柳湘蓮的喜事在前,現(xiàn)在已是鬧得有些不像話了,再處置了人,越發(fā)觸了霉頭:“今番喜事近了,再要鬧什么,越發(fā)委屈了吳姑娘。我也不說旁話,攆出去配個小廝早早完事。” 說著,她便令婆子進(jìn)來將這秀燕拖出去。 那秀燕再沒料到兩句話便要被攆出去,本是身子發(fā)軟的,這會兒也一個激靈振奮起來,立時往前一撲,只抱著柳氏的腳連連哭求:“太太!太太,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罵,只管發(fā)落,只別叫我出去!” 這幾聲好不凄楚。若是往日,若是旁事,柳氏素來愛她伶俐,又是十?dāng)?shù)年主仆情分,必是要心軟?,F(xiàn)在卻再不能容情,任憑她苦苦求情,終究令人喚了秀燕的親娘,一句話就打發(fā)了去,連略等一等,讓她收拾了鋪蓋包袱也不愿:“這些秀鵲后頭一總裹了送出去,告訴她老子娘,給她定一門親事,甚時候上轎子,甚時候才能踏出門檻!” 秀鵲在旁瞧得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多說一句話,得了這吩咐,忙應(yīng)了一個是字,趕緊回房打點(diǎn)。 柳氏方才回過頭,且與柳湘蓮道:“這些東西你放著,明日你隨我去吳家分說明白,將它們都描補(bǔ)上去?!绷嫔忺c(diǎn)頭應(yīng)下,又勸柳氏一回,方才辭去。 待得翌日,柳氏親去溫言致歉,連著頭前三分矜傲皆盡放下。多姑娘瞧在眼里,心里一松,暗暗道:雖說生了波折,可這柳姑媽做差了事,后頭再要挑剔meimei,怕也沒臉。一進(jìn)一出的,倒是好事兒了。虧得那顧姑娘敏捷,將這事說破,回頭必要去謝過。 她這么想著,事情一了便往顧家去,將一應(yīng)事體回說明白。顧茜知道后,也是為晴雯歡喜:“這般就好。先前不過好事多磨罷了,想來往后必要順?biāo)斓摹!?/br>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道舊故顧茂意雪冤 顧茜不覺一怔,她再沒見著顧茂這般沉郁憂心,必是有什么大事??僧?dāng)著眾人的面,她一個字不能問,且要壓著急躁,帶著一絲兒淺笑上前來——先是令人與顧茂去了外頭衣裳,又將今日幾件瑣碎事體說了一回,便如舊日一般。顧茂微一點(diǎn)頭,神色和緩了幾分,她又接著道:“今日有很好的桂花糕,我使人配了酸梅湯,自家吃了兩口,倒是清涼綿密兩不誤。哥哥不妨先用這個,晚飯遲一點(diǎn)兒也是無妨的?!?/br> “都依你?!鳖櫭瘧?yīng)承下來。 顧茜便令人端了糕點(diǎn)酸湯,眼見著顧茂用了大半擱下了,方屏退了丫鬟仆婦,輕聲道:“哥哥今日神色郁郁,可有什么緣故?” 見她詢問,顧茂神色一頓,凝神看了她半晌,才道:“可見我城府淺薄,一點(diǎn)事便顯在面上。連你都看得分明,竟不是能做事的。”說著,他輕嘆一聲,目光越發(fā)深邃,卻不曾往下說去。 “原是在親人面前,不免松寬罷了?!鳖欆缭桨l(fā)覺得事情不小,等了片刻見他猶自沉默,就慢慢寬慰道:“便如我,若是見了旁人如哥哥這般,必是岔開話兒的,省得沾惹是非。不然,我連著略等一等也是不愿,只盼著能幫襯些,哪怕出個耳朵也是好的?!?/br> “關(guān)心則亂,人所難免?!鳖櫭鄣赘∑饻\淺的水光,猶如一泓冷泉:“今番事,也是如此?!闭f罷,他垂頭將那酸梅湯盡數(shù)吃下,杯盞一放,就將里頭一番緣故分說明白。 原來,自他入了都察院,一應(yīng)刑法案卷俱是經(jīng)手,又因是新進(jìn)的,雖有圣恩眷顧,自家卻要越發(fā)周全妥帖,不免將舊日的宗卷理會明白。這都察院里頭那些陳年舊案十分繁復(fù),自然且放一放,專取那等大案或是新近未曾斷定的案子審查一番。這倒不是監(jiān)察甚么錯處,只是似這等衙門里的事,連著文卷如何謄寫,甚么情狀用甚么言語,俱是有講究的。他若不將這等細(xì)故了如指掌,日后休說甚么出類拔萃,連著稱職兩字也難做。 連月用心之下,頭前五十年家二三十件大案熟記在心,各色文卷也漸次明白,近日便將新近文卷取來細(xì)看。不想里頭就瞧見了一宗案卷:那記著平安州一樁貪腐犯法之事。國大家大,這貪腐原是常有的事,本不必放在心上,旁人見了,怕也不過一眼掃過便作罷。獨(dú)有顧茂一眼看去,便是心中一動:這犯事之人,正是舊日處置蘇家夫婦的人!再往下看去,他便見著里頭又記了兩件舊事,似有涉蘇家,又有一件古舊文藏,也非他這等小小武官所應(yīng)收藏的。 顧茜聽到此處,不覺雙眉微蹙,又細(xì)看顧茂形容:“既如此,哥哥只管秉公辦理,與蘇家一個公道,與妙玉姑娘一個公道便是,何必如此發(fā)愁?”須知道,拿小官如今已是上了都察院的宗卷,必是不得好果子的,總歸是真犯了事,或是與人結(jié)仇等等,順勢細(xì)細(xì)辦了也就是了。再有,妙玉與蘇家雖可憐,可天下間這等事也并不罕見,又與顧家非親非故的,顧茂再沒得這般郁結(jié)的道理。 沉默半日,顧茂方沉沉一嘆,目光幽深:“事到如今,有些事我必要與你分說明白了?!闭f著,他卻站起身來,且要往書房里頭去??此嵵刂链?,顧茜心里一頓,便知道這一樁事,怕是與顧家也有十分的關(guān)系,忙斂了神色,跟著往書房里去。一路上,兄妹兩人一前一后,一聲兒且不出,只有邊上風(fēng)聲水聲鳥鳴足音。一聲聲一縷縷,倒將氣氛壓得越發(fā)沉郁。 及等到了書房,兩人分頭坐下,邊上的丫鬟便要倒茶來,卻被顧茂一句話趕了出去:“不必了,你們都出去,將霍達(dá)喚來守著?!?/br> 一眾人等雖不知就里,也忙應(yīng)了。顧茜在旁瞧著,一聲兒且不敢出,只等著霍達(dá)到了,閉門關(guān)戶的,她方低聲道:“哥哥,究竟是甚么事,竟要這般仔細(xì)?” “前番我們家的冤案,你可還記著?”顧茂微嘆一聲,先問了一句。顧茜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般大事,哥哥又細(xì)細(xì)說過的,自然銘記于心的。” 當(dāng)年顧父經(jīng)略平安州、廣安州兩處軍略,將來犯北狄御于城外。雖說不得殺敵,卻是將后方一應(yīng)軍需等物安置妥當(dāng),算得大功一件。不想回朝升遷之時,卻被大將軍樊通上告通敵,又有朝中御史等上奏,一時齊齊發(fā)力,后頭在家中查抄出的書信等物,竟就將通敵一事做成鐵案! 彼時先帝在位,卻是年邁昏聵,竟不細(xì)究緣故,一怒而下圣旨,將顧家上下人等并親眷數(shù)族皆盡囚禁。這也罷了,他因著盛怒,竟也不等到秋刑,便將顧家數(shù)口人定了個斬立行。彼時顧家親眷世交等俱不敢做聲,待得后晌細(xì)細(xì)審查之時,方通力合作,且將一些矛盾之處顯出,由此昭雪冤情。 顧茂聽她娓娓道來,一絲兒也不差,心里又是寬慰,又有些傷痛:“舊日我這般說,卻是未曾料得真正的時機(jī)竟來得如此之快。如今既是有了機(jī)會,眼見著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只得與你分說明白——我們顧家的冤案,遠(yuǎn)說不得沉冤昭雪!” “什么!”顧茜聞言一驚,探出身來道:“那哥哥怎么能科考?” “這自然是有緣故的?!鳖櫭裆?,目光沉沉,且將里頭緣故道來:“舊日父親立時被斬,雖后頭查出不對來,卻實(shí)無鐵證,并算不得昭雪。只那日先帝一怒雷霆,并不曾細(xì)查,后又翻出這些冤情,不免有些悔意。再有,舊日祖父為官時,原也做過帝師,后又做了數(shù)十年君臣,本是先帝親近之人。思及舊情,又覺先前潦草行事之過,便有些不曾查明的地方,先帝也皆盡赦免了。因此,我方能舉業(yè)科考,重振家業(yè)?!?/br> 顧茜聽說如此,不由沉默下來,半日方低聲道:“這等君王,合不如……”她話音未落,顧茂已然喝止:“這等話,你須得仔細(xì)!便在我跟前,也不能出聲!”兩聲落下,生生將顧茜到了舌尖的話逼了回去。他卻還神色不變,猶自沉聲道:“你雖是女子,身處深閨之中,猶要曉得雷霆雨露四個字!父親之事,先帝知錯而改,于我們家已然是幸事!至如旁的,卻是不能再提?!?/br> 顧茜品度著知錯而改,不能再提八個字,心知這是不能碰觸的禁忌。她動了動唇,只得將旁話咽下,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鳖櫭娝裆珣脩茫朴袔追忠钟?,也知道這是難免的——難道自己便不曾怨恨?然而,想沉冤得雪,重立家業(yè),延綿子嗣等等,他沒得權(quán)字又能如何? 想到這里,顧茂越發(fā)覺得口中寡淡,卻還是將此事和盤托出的根源道來:“如今已是得了這等時機(jī),我便不能放過,必要從此查探清楚。只是,時機(jī)來得如此之快,未免有些算計(jì)夾在在里頭。我如今諸事不怕,獨(dú)有你一個至親,實(shí)在放心不下,便想讓你回江南躲一躲。待得三五月后,事情了結(jié),我們兄妹重聚也是不遲?!?/br> “不行!”顧茜面色一變,霍然立起身來:“你不走,我也不走!”這兩句話說完,她定了定神,不等顧茂相勸,便道:“既是先前有金口玉言赦免了的,那些人想要重頭污蔑什么,總也是艱難的。再者,你如今不過是查探,又有什么可算計(jì)的?必是要行險(xiǎn),才有這般擔(dān)憂。既如此,我越發(fā)不能走。我在這里,你必要穩(wěn)著。家里又有我管著,你不必cao心,又有我聽著事,一人計(jì)短兩人計(jì)長,總比你獨(dú)一個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