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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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眾女細細想來,卻總有不妥之處,臨了也只合道:“竟還是先傳出風(fēng)聲去,再看看他們怎么做?!摈煊駞s道:“可惜三meimei不在,若她在,這些事兒上面她更能籌劃。” 探春卻已是得了王夫人快馬送來的消息,立時打發(fā)人尋陳嶸,將此事告與他,又怒道:“天下竟也這樣的事!他穆家也欺人太甚,竟不曾將我等看入眼中!”陳嶸知道后,一時也沉默無語。他原不知京中細故,只說是穆家不顧體面,不顧得罪人,非以性命相逼,薛家方只能忍痛舍了女兒和親。因而,他也只能勸道:“穆家如此行徑,大失體統(tǒng),縱然這一回保全了兒女,日后也必有破家之患。我的奶奶,你且消消氣,竟還是想想如何與京中商議,趁著薛家表姐尚未出塞,好好籌劃一番,未必不能翻轉(zhuǎn)?!?/br> 聽出他話內(nèi)意思,探春心下一想,卻又自蹙眉。旁人不知,她還能不知家中情勢,雖也顧及臉面,實則內(nèi)里各生爭斗之心,并不能齊心。更何況,薛家到底只是姻親。 她這般一想,便立時搖頭道:“你不知道我們家的事,原也有些齷齪,我料想未必愿意齊心。倒是各家姐妹那兒,竟還能齊心的?!标悗V本也是世家子弟,深知大家大族的弊端,一聽這話便也猜出了□□分,當即垂頭思量片刻,便道:“若是如此,事情恐怕未必能如意。也罷,如今也不過盡人意,聽天命罷了。我先去尋若蘭商議商議,也聽聽他有什么見解?!?/br> 探春默默點頭,目送他離去后,自己回來便獨坐一旁,瞧著窗外暮色漸起,忽而生出幾分頹唐之心:怎么就到了這地步。 而另一邊的衛(wèi)若蘭聽說這番事體,也是覺得棘手,因想了片刻道:“既已是如此,再要翻轉(zhuǎn)過來,確實難上加難。且容我思量一日,明日再商議,如何?” 陳嶸也是這般心思,自然沒有強逼的理,當即又說了一陣話,便告辭而去。此時張?zhí)N節(jié)等人正打馬歸來,見著陳嶸還在屋外寒暄了幾句,待得入內(nèi)探望衛(wèi)若蘭時,張?zhí)N節(jié)還道:“他每日過來探望,實在有心。你們這一對連襟還真沒白做,雖是表親,然而嫡親的也不過如此了?!?/br> 衛(wèi)若蘭擺了擺手,道:“他待我親厚不假,只今日卻不是專為探望,而是有一件難事。”眾人便問緣故。衛(wèi)若蘭也知此事隱瞞不了,索性道明。眾人聽說那東平郡王為了救回其子,竟逼迫他人代親女和親,不覺都面色一變:“原說那穆明成是虎父犬子,如今看來不過是沆瀣一氣?!?/br> 再想一想先前穆明成無能,累及兵將,糜爛戰(zhàn)局等事,眾人皆是咬牙切齒。就在此時,張?zhí)N節(jié)忽而冷笑一聲,抬頭道:“我倒有一計,必能讓那穆家傷筋動骨,不知道兄弟們敢是不敢?” 第二百一十一章 齊合力東平舍親女 “有何不敢?” “你只管說來?!?/br> 本也就是二十歲左右的男人,血氣方剛,又同經(jīng)了沙場烽火的,一聽這話,五六人皆是鼓噪起來。衛(wèi)若蘭倒是經(jīng)了一場大病,比旁人冷靜些,反問道:“如今詔令和親,你這一計又從何而來?” “詔令和親不假,可若是北狄再興兵戈,難道朝野上下竟還唾面自干不成?我們又不曾輸了分毫,反虜獲牛馬俘虜,堪稱大勝?!睆?zhí)N節(jié)冷笑一聲,目光冰冷:“要不是那穆明成,北狄早已被趕了出去,三兩年內(nèi)不敢再興兵犯疆。如今倒好,他累及兵將喪命數(shù)以萬計,連著你也差點重創(chuàng)而亡,自己倒能安安穩(wěn)穩(wěn)回京過那富貴日子。哪來這樣的好事!” 衛(wèi)若蘭等聽了,也都默默點頭。 他們本也是貴胄子弟,心中自有傲氣。偏那穆明成,爭功厲害,戰(zhàn)場上卻只是一無能懦夫,誰能看得上?且自己名下兵將、前途、同袍等皆因他而有損,早已存了一腔敵意。此時張?zhí)N節(jié)一番話,不消多說,自然引得他們同仇敵愾起來。 而張?zhí)N節(jié)見著他們?nèi)绱?,便知這事十有*便能成了。因而,他也挑了挑眉頭,笑道:“自然,我也知兵者,生死存亡之大事,不能不慎。然而,早前我便得了通報,道是有北狄蠻夷在城東出沒,多有探查。想來是北狄之中,亦有不愿和親之輩,想要借機查探我等。既如此,我等不如趁機行事,慢慢引誘那一伙人入圈套,使其攻城?!?/br> 說罷,他又仔細道明,樁樁件件卻是頗有可行之處。 眾人原也是經(jīng)歷烽火,又自幼熟讀兵書,細細謀劃一番,倒都覺得可信。衛(wèi)若蘭原也是頗知謀劃的,待得此事議定,方挑眉道:“既是要慢慢做得圓滿,我等倒可待和親一行前來,再行謀劃。彼時一戰(zhàn)而定,北狄若有意求和,便使那使者透出消息。令北狄上書陛下,說是因和親的并非郡王女,故而不忿。到時候,我等也看一看,那東平郡王還有歪門邪道!” 張?zhí)N節(jié)等人聽說,都是點頭稱是。由此預(yù)備起來,專等寶釵一行和親之人,只暗中已是將北狄中一伙人挑得無名火起,暗藏殺機。 此間種種,寶釵一無所知,只在路上舟車勞頓,忽忽月余光景。那北狄使者也罷,東平郡王所遣送的人也罷,皆是一意趕赴,她既是傷心從此故國家鄉(xiāng)遠離,再見不著親人一面,又歷經(jīng)車馬勞頓之苦,雖是平素豐腴康健,這會兒也實在清減不少。 鶯兒文杏貼身伺候,見她如此,明面兒自然只有勸慰的,可暗中她們也不免嗟嘆:“姑娘實在苦命,好好兒一個金玉人兒,偏要受這樣的劫難?!蔽男右嗍屈c頭,恨恨道:“也是那穆家仗勢欺人,做出這等下流無恥的事來!”兩人嘰嘰咕咕,卻不敢叫旁人聽了去,只常日里看向穆家等人,自都是冷眼。 穆家人也不以為意,橫豎送了出去,日后再無瓜葛。再有,穆家與薛家相差何止十倍,竟也不必怕的。只有一二個心里含愧的,倒還常溫言笑臉相待。 只寶釵并不在意,依舊端方溫和,似不是代人和親,倒還是歸家一般,竟十分沉靜。如此一來,旁人看在眼里,倒生出幾分敬佩來。待到了邊塞,探春打發(fā)人來相請,原穆家并北狄使者皆有意攔阻,只寶釵言辭懇懇,道是自小一處的表姐妹云云,他們踟躕半日,竟也許了。只為防萬一,到底派遣數(shù)人相隨。 寶釵也不在意,自穿戴齊整,又帶上帷帽,就領(lǐng)著文杏過去,只留下鶯兒留下照看。一路過去,倒也并無言語。只到了探春之處。入門后,寶釵便有意遣退北狄跟隨之人:“這是內(nèi)宅,尊駕不合跟隨,只留著兩位mama跟著也就是了。” 那北狄人卻執(zhí)意不愿,又有穆家的婆子丫鬟知道其中情理,也跟著符合,三處人竟就在庭院之中吵嚷起來。正自鬧著,里頭忽而出來兩個丫鬟,見著這般情狀,忙往里頭通報。不出片刻功夫,內(nèi)里便走出一行人,赫然是陳嶸、衛(wèi)若蘭、張?zhí)N節(jié)等。 他們原在書房言語,聽到探春使丫鬟通報,便要出去一會那北狄人。此時見著這般光景,陳嶸張口呵斥,衛(wèi)若蘭立時上前,倒是張?zhí)N節(jié),原便順手取了一枚香櫞,此時揚手便砸。那北狄人原是弓馬嫻熟之輩,忽而聽得風(fēng)聲不對,忙伸手格擋。 這邊一擋一推,那香櫞又頗有些力道,不知怎么地竟就砸向了寶釵。她原戴著一頂帷帽,經(jīng)這一砸,帷帽當時便落下,連著額頭也擦出幾縷血色。 “姑娘!”文杏大驚,忙撲上來攙扶。寶釵微微搖了搖身子,便已是立定,見她這樣反含笑道:“我原無事,沒得這樣大呼小叫地作甚么?”一面言語款款,她一面抬頭看去,卻見著那北狄人已是撲了過去,與先前砸東西的男子打到一處了。 她略看兩眼,便又看向陳嶸并衛(wèi)若蘭,微微笑著一禮,口呼表妹婿,又見過旁人,言語周全并不曾有半點恍惚失禮之處。陳嶸并衛(wèi)若蘭等見狀,心中皆是點頭稱許,暗想舊日發(fā)妻提起這薛家表姐,都頗為贊許,如今一看果真是淑媛佳人,當世一流的人品。 既有這番敬重贊許,眾人也不愿使她尷尬,忙攔下張?zhí)N節(jié)并那北狄人打斗,又請寶釵入內(nèi)。那北狄人卻自不肯,張?zhí)N節(jié)在旁冷笑道:“你怕什么,這穆家的人威逼這薛家姑娘代為和親,十分不易。有穆家的人跟著,你怕什么?” 這北狄人既是使者,也略知中原禮數(shù),再想一想此番和親的細故,還是應(yīng)許了。只他也唯恐有事,到底還是跟到了門外,一個守著前門,一個守著后門,來回走動不休。陳嶸等便相互使了個眼色,也并不十分理會,只暗中派了兩個婆子丫鬟嘴碎,專將寶釵被逼和親一事的細故抖開。 此間種種,寶釵皆不知道,她一入屋中,探春便迎了上來。表姐妹兩人四目相對,皆已是紅了眼圈兒。探春伸手握住她的雙手,哽咽道:“我再料不得,再見寶jiejie你,竟是在這兒的?!睂氣O聽得心中酸澀,忙偏過臉去,悄聲道:“天下之事,哪兒能全料想到呢!” 聲音細柔兒感慨,全不似寶釵往日之態(tài),倒有幾分黛玉之情。 探春看在眼里,不由得滾下兩行淚珠兒,道:“這北地寒苦,我尚在中原都有幾分耐不住。你行將遠赴,越要往那北邊去,往后的日子……”說到這里,她自家已是說不下去了。至如寶釵所嫁之北狄可汗,已是四十余歲,早就娶妻生子,長子都已是二十歲的人這樣的話,更是沉在心里,一句也說不出。 誰知寶釵卻微微斂容,嘆道:“已是如此,還能如何?你放心,我自家心中明白的。這遠嫁和親,哪個能快活?自然都是苦汁子熬出來的。旁的不說,單單我所知曉的,似昭君那般從胡俗,累次嫁與父子,怕也是難免了?!闭f及這般艱難之事,她卻安安穩(wěn)穩(wěn),仿佛一潭深水波瀾不驚。 只那微微濕紅的雙眸,方顯出幾分悲痛之意。 聽到此處,探春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猛然轉(zhuǎn)首雙淚簌簌如雨而下。屋中竟只有啼哭之聲,再無旁的聲響。寶釵見狀,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伸手輕輕搭在探春肩上,幽幽道:“你不必為我傷心,原也是命數(shù)使然,夫復(fù)何言。” 探春動了動雙唇,又瞧見穆家的丫鬟婆子,方眸光一閃,只拉著寶釵坐下,又說起故舊之事,往日之情,且有勸慰之言。如此種種,暫且不提。只等著寶釵一行人離去,她方尋了陳嶸,雙目紅腫,哽咽道:“你先前所說之事,有幾分把握?” 陳嶸忙拉著她坐下,又倒了一盞茶推過去:“你只管放心,我們已是預(yù)備妥當?!鼻≌缢f,這日夜里城東便殺聲大作,火光沖天。城中人等多半是士卒,皆驚動了起來。一時又有將官喝令,竟也井井有條。一夜過去,城東大門一開,竟又得了一千軍功,又有戰(zhàn)馬俘虜千余人,竟也是一場大勝。 而此時,衛(wèi)若蘭等將官便將北狄使者擒下,又喝問其陰謀。那使者再料想不到其中緣故,只說己方有人不忿,因而自作主張,倒將自己一行人害死。他唯恐無故被殺,恰昨日聽到些陰私事,忙拿這個搪塞道:“原是那郡王不愿嫁親女,隨便搪塞了個平民養(yǎng)女。昨日我使人通報,許是內(nèi)里有人不忿,因而造次,實在并無開戰(zhàn)之意?!?/br> 這一番話,就隨著戰(zhàn)報送到了圣上跟前。 此時京中早已因黛玉等人放出風(fēng)聲,民間多有鄙夷東平郡王穆家。此時朝野一體,都壓向東平郡王,他再三奔波卻無法可設(shè),只得忍痛舍了親女,將她送去和親。 今番東平郡王府上,皆是涕淚相送,再沒先前送寶釵時的端方。 第二百一十二章 嘆和親寶釵重歸京 這消息一路穿山越嶺,到了寶釵耳中,她雖是歡喜之極,卻不曾失了儀態(tài),反倒幽幽一嘆,道:“終究免不了還要和親的?!毖韵轮?,她待那要和親的縣主,東平郡王之女,頗有同命相憐之意。 探春在旁坐著,聽她這么說,便也減去了三分喜悅,因點頭道:“寶jiejie說的是。那穆家固然不好,可和親的女孩兒哪個不可憐可憫?”說到這里,她又自一嘆,道:“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br> 這卻是傳說為明妃王昭君所吟的怨詞最后兩句。 寶釵一聽即明,雙目微合,好半日才慢慢道:“這一首怨詞,因不曾載入史冊,原是不是明妃所做,倒也是存疑的。只情真意切,論我心想來,便不是明妃,也是和親女子的切膚之痛。” 兩人正自說著,邊上的鶯兒便插了一句,因道:“奶奶并姑娘說著半日的話,且吃兩口茶,潤一潤唇才是?!闭f著,她已是將新近烹好的茶端了上來。 探春見著她滿臉皆是笑,便道:“你倒歡喜?!?/br> 鶯兒越發(fā)眉眼含笑,道:“怎不歡喜?奶奶并姑娘說了這半日的話,我也聽得不大懂,只一條兒卻最明白不過的——總歸姑娘是能回去,與太太、大爺團聚。這就是好事兒!怎能不歡喜?要不是我不曉得該往何處謝恩人,早跑去三跪九叩了??v如此,我早前也往各處神仙都燒了香,只盼著我們姑娘從今往后都好好兒?!?/br> 寶釵聽了,便勾起先前思量,因與探春道:“這話倒是提醒了我,竟要謝你們與我周轉(zhuǎn)籌劃才是?!?/br> 聽得這一句,探春斟酌片刻,便將旁人遣退,又將其中內(nèi)情一五一十說與寶釵。寶釵方知道,京中黛玉等姐妹如何為她奔走,而邊塞探春夫婦并衛(wèi)若蘭袍澤又為她冒了怎樣的風(fēng)險。此間種種,由不得她不心生感激:“原是如此?!?/br> 吐出這四個字,寶釵慢慢起身,與探春深深一禮。 探春不等她言語,就忙伸手將她攙扶起來,因道:“休要多禮。你也是通人,自是明白的。我們雖做了這許多,卻也并非全因你之故。再有,這也是各方聯(lián)手,方能有這般光景。論說個人,實則也是略盡綿薄之力。這樣的事,難道換做你,你便不動一個指頭兒?若再要如此,倒真真是要生分了?!?/br> “雖有大恩不言謝這樣的話,然而再造之恩,卻叫我怎么能輕易擱下?”寶釵言辭款款,柔聲道:“再有如你所述,那衛(wèi)大爺?shù)呐蹪尚值埽c我素不相識,卻為了擔(dān)了干系。再要只做不知,我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輩?” 這話原也在理。 探春也知道,依著寶釵的聰敏,她自知道先前那一番謀劃,八成是因為東平郡王一家行事招致怨恨不滿,她和親多是順帶為之??汕槔矶髁x兩字卻不能這么算的。不管怎么說,寶釵也是受益不必和親了的。因而,探春略一思量,便道:“既你盛情如此,我便請我們?nèi)隣敶阍O(shè)一宴,如何?彼時你在屏風(fēng)后拜謝一番,竟也罷了。到底這樣的事,還須得姨媽并表兄出面。” 寶釵自是應(yīng)下,又托探春送信:“家書倒還罷了,只二jiejie、林meimei、云meimei、四meimei皆為我擔(dān)了干系,我現(xiàn)今回不去,總要書信一封才是道理。” 這倒還罷了,探春本自有使人送信,自是答應(yīng)。而后過三日,陳嶸設(shè)宴,邀衛(wèi)若蘭等一干袍澤兄弟前來,道是代為致謝。衛(wèi)若蘭聞?wù)f,便笑道:“原是姻親,幫襯照應(yīng)一二,也是分內(nèi)之事。如何倒叫你設(shè)宴邀請?不過是依仗著尊夫人在此地,竟要排擠我不成?” 這原是打趣的話,陳嶸也不在意,安心敲打兩句,便又邀張?zhí)N節(jié)等人吃酒。一時酒過三巡,寶釵方款款從后面入了屏風(fēng)處,溫言柔語,拜謝先前相救之情。眾人聽得她小小女子,言談文雅,雖瞧不見真容,卻也能見著身影款款,禮數(shù)周全,端得落落大方。又因頭前俱因東平郡王穆家受損,他們自然有幾分戚戚之感,便道:“本是那穆家無恥,何足言謝?” 由此略略說了兩句,寶釵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稍許便告退而去。 旁人皆不在意,獨有張?zhí)N節(jié)猛然想起先前擲果砸下這薛姑娘的帷帽,心中忽而有幾分異樣。只衛(wèi)若蘭從旁與他倒了一盞酒,又催吃酒,他便將此番心緒壓下,又吃酒說談不提。 而后朝中又與北狄談妥盟約,東平郡王之女前來等事,待諸事完備,這邊塞也暫時安穩(wěn)。圣上便令班師回朝,又有賞賜等事,寶釵便隨之回去。一路探春亦是與她作伴,倒也安樂。 只常日里,寶釵常有被人窺探之意,原說只是尋常兵卒,不曾想每每回首,皆不見人影。她心中暗暗皺眉,只因身在外鄉(xiāng),又事涉軍伍,方不曾言語。一等回京,薛蟠早已候在城門外,見著寶釵歸來,他只喚了一聲meimei,竟不知再說什么話。 寶釵透過帷帽的黑紗,見著他比先前瘦了許多,面色憔悴,雙眼紅腫,全不似舊日那個呆霸王的模樣,倒又幾分與薛蝌肖似起來。她心里一陣酸軟,不由緊走兩步,上前道:“哥哥這是怎么了?竟瘦了這許多。” 那邊薛蟠也忍不住涕淚而下,道:“好meimei,你可算回來了!都是哥哥的錯!”這兩句話說罷,他竟說不得別的,臉上盡是慚愧之色。 原是親兄妹,寶釵如何不知他的心思。素日里薛蟠待她也很是疼愛,雖偶有造次的話,心意卻從來不假。因而,她雖受了這番苦楚,若說怨言倒也有一些兒,可要說恨意,卻也沒有。這會兒再見他這么個模樣,寶釵心中酸澀非常,忙含淚道:“如今都已是好好兒的了,見了面怎么反倒哭起來?!?/br> 兄妹兩人訴了一番別情,薛蟠便忙令拉來馬車,扶寶釵上去:“旁的都不打緊,趕緊家去才是。媽也正在家里等著,她頭前病了一場,也是起不來,不然早與我一道過來了?!睂氣O才覺自己哥哥言語形容,竟比往日大有進益,心中略有寬慰。現(xiàn)今聽得母親病重,她不由一怔,急道:“媽怎么了?” “原是大夫說的,受了些許風(fēng)寒,本不打緊,只是憂思病重。還是前陣子你的好消息來了,媽方漸漸好了些。又有姻親人家往來走動,她便更好了些。不想三日前她急著起來,被風(fēng)一吹又受了寒,才不敢驚動了。”薛蟠絮絮道來,越發(fā)顯得比頭前明白了幾分。 寶釵看在眼里,心中又喜又憂,待得回去見了薛姨媽。母女抱頭痛哭,自又是一番別情。薛蟠又忙令廚下備了她們素日所喜之物,又在旁陪著,全無往日的魯莽急躁。寶釵看在眼里,倒有幾分心疼起來,又見他眼底皆是青黑,便與薛姨媽一道再三勸說,令他自去睡了。 母女兩人卻不免漸漸說及現(xiàn)今情勢。寶釵倒還罷了,只將探春、黛玉、湘云、迎春、惜春等之情訴來,又將及邊塞種種事體,粗略兩句便作罷。倒是薛姨媽,雖說素日有些綿軟,今番倒真?zhèn)€經(jīng)了一番寒徹骨,方知道甚個是冷暖,因哭著摟住寶釵,道:“往日小事竟還罷了,如今真?zhèn)€鬧得大了,方知道人心冷暖。頭前你姨丈他們待我們家倒也是經(jīng)心,原是親戚。可真到了份上,總還是少了幾分熱心。倒也不是說,你姨父舅舅便不好,比起尋常的人,他們也是好的了。可真?zhèn)€說起來,總還不如你們姐妹,原是年輕心熱,待人真心??v是知道你這個事兒千難萬難,她們總還想伸一把手,說不得就能與你回轉(zhuǎn)過來。可我們年老世故的,竟就不能了?!?/br> 這一番話,寶釵聽入耳中,也不知如何言語。她自來便極明白人情世故,人情冷暖,現(xiàn)今方領(lǐng)略了一番旁樣滋味。因而,她沉默半日,方含淚道:“媽的意思,我盡明白的。今番我能回來,原是她們盡了素日一片情意。日后我總不能以旁人那般依著人情世故來待的。您放心,我心里自然有數(shù)兒的?!?/br> 薛姨媽方點了頭,又瞧著寶釵形容比之往日憔悴了五分,雖依舊嫻雅莊重,卻平添了三分凝練,可見這一番時日的煎熬。她心里酸痛不已,伸手滿臉滿身的摩挲,道:“我的兒,這一番劫難,竟叫你瘦了這許多。我只盼你經(jīng)了這一番劫數(shù),日后盡能平安過日子。旁的什么,哪兒有這個緊要?待我好些兒,立時為你早早定一門親事,咱們也不想甚么個榮華富貴,好與不好,你總在我跟前!” 這一番衷腸話兒,寶釵聽得心里一酸,忙垂頭道:“我盡是聽媽與哥哥的。您旁的且不要管,好好兒保重身子才是緊要?!彪m如此說,她心內(nèi)卻是明白,這事兒難為。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寶釵出閣元春病亡 那東平郡王如今雖大不如前,到底還有權(quán)勢人情在的,又終究還是失了女兒,自己如今雖逃了牢籠,未必不受遷怒。畢竟先前在邊塞,自己若有什么不好,朝野都瞧見了的,必是著惱東平郡王怨望朝野。他們家便也不能動手作甚么??勺约夯氐骄┲?便從朝野的目光中消失了。日后那穆家真要動手,只消不鬧得太大,軟刀子慢慢磨,自家三口人,還不知會是個什么結(jié)果。雖說姻親也盡是官宦人家,家里也富裕,并非沒個魚死網(wǎng)破的力氣??扇羰切∈侣?哪兒又盡能依仗的? 至如自己的婚事,更是一根針,最是能刺痛那東平郡王府穆家人的心。若是他們家使出手段,自己縱是想要尋個小官之家,或是富商人家,也是難的。哪便是一帆順水,也須怕是有些埋伏,更要提心吊膽。 這事兒,斷不是薛姨媽所想的那般輕松。 想到這里,寶釵滿心酸澀。但她抬頭見著母親目光殷切,哪兒還能說旁的話,只能盡是一個好字。萬事如今先讓母親身子好轉(zhuǎn),再慢慢道明也是不遲。畢竟千難萬難,總是一家團聚了,只這一條兒,便是先前再難求得的。 想到此處,寶釵心中微微一定,正待說話,就聽到外頭有些響動。她忙按住薛姨媽令她好好兒躺著,自己則往外頭問道:“外頭怎么了?” 鶯兒便從外面進來,回道:“姑娘,是蝌大爺并琴姑娘打發(fā)人過來了?!睂氣O聽說,便轉(zhuǎn)頭看向薛姨媽,她已是點了點頭道:“寶丫頭,你才回來不知道。因著你這一件事,蝌兒并琴兒他們幾回打發(fā)人過來了?;蚴撬托?,或是送了打點的金銀,真真一片赤忱。你如今既是回來了,便去說兩句話,也使他們送一封信回去,再將頭前他們送來的金銀送回去。先前估量著你這事兒許是要用得著,我方厚著臉留下?,F(xiàn)今你既是回來了,我們便再不能使他們的銀錢。” 寶釵忙應(yīng)承下來,出去打點不遲。 話分兩頭,另外一邊的張家這會兒卻有些鬧騰。 先前張?zhí)N節(jié)戰(zhàn)場建功,為自己掙下日后前程,這張家父母自是驕傲歡喜的。然而待得一場接風(fēng)宴之后,張家父母喚了幼子前來敘談,卻料不得他竟說著自家看上了個女子,要娶為妻。 張母本是親王的孫女,雖只是庶女,到底是長女,又封得了郡君。且所嫁的張家,本也是勛貴人家,兩頭齊平,也是和睦融洽。今番聽得幼子忽而提出這樣的事,她便皺眉道:“從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沒有私相授受的道理!” “正是。為父只說你現(xiàn)今建功立業(yè),竟也是大丈夫一般。不想你倒好,竟連著禮數(shù)規(guī)矩也忘了?!睆埜敢彩浅料履槪智浦鴱?zhí)N節(jié)仍舊神態(tài)端方,并不見驚慌之色,方心下一頓,攔下還要說話的張母,道:“這邊塞之地,哪來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休要再鼓噪,我與你母親自然會為你說一門合宜的好親?!?/br> “朝廷擇定,郡王看重,竟還不是好姑娘?”張?zhí)N節(jié)原是兄弟中最得寵愛的,自也不怕父母怒色,當下眉頭一挑,反笑道:“父親、母親,兩位大人從小看孩兒長大,還不知道孩兒從來眼高于頂,哪能隨便什么人都能入眼的?” 這卻是真話。 張家父母兩人對視一眼,張母先道:“這話卻大,你倒是說說看,到底是誰家千金?”那邊張父已是想到一人,越發(fā)面色一沉,道:“還能什么人?這朝廷擇定,郡王看重,頭前不說,現(xiàn)今不就有那么一位代為和親的薛家女!” “什么!”張母眉頭一皺,也是搖頭斷然不肯:“不說這薛家家世尋常,只比小民略好一點兒。只她先前代為和親這一條,我就不能容下。”張?zhí)N節(jié)卻知道他父母的性情,也曉得這件事的難為之處,當即也不惱不怒,反倒徐徐將自己看重之處道明。 這一條條分明道清,卻都不提薛家如何,只說薛寶釵為人品格,性情眼界等等。張家父母聽入耳中,倒也漸漸有些明白過來,又細想其中情景,張母更道:“也是大家千金的模樣,可惜竟被那穆家生生作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