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合著她這個威脅白用了!小狐貍果然斗不過老狐貍。 葉明鑒一甩麈尾,板著臉道:“你小小年紀(jì),還是少看這些歪書為好?!?/br> 葉青微撇撇嘴,不以為然,這種書她看的可從來不少,只是這等多人作戰(zhàn)的還是少見。 等到用晚膳的時候,她又見到了葉明鑒老jian巨猾的新高度,居然腆著臉說自己是專門為與澄娘游山玩水才籌備這次游學(xué)的,讓澄娘和阿軟一同前行。 葉青微心里“呵”了一聲,就好像剛才那個口口聲聲說著“不是游山玩水”的人不是你一樣。 澄娘一掃這父女兩人的神情,便猜到了些許,她笑盈盈地點(diǎn)頭道:“也不錯,只是若被你的學(xué)生知道怕是不好吧?” 葉明鑒笑呵呵道:“等他們能夠辯倒我的時候再提出反對意見吧,他們還是太嫩了。” “只帶一個包袱恐怕就是你小心眼存心報復(fù)了,說吧,又是誰惹到你了?”澄娘擼了一下手腕上羊脂白玉鐲子,替葉明鑒盛了一碗湯,葉明鑒搶在葉青微落筷前將最后一只雞翅放進(jìn)了澄娘碗中,二人相視一笑,似乎已看不見他人。 葉青微摸了摸嗓子,感覺被齁了一嗓子的糖漿。 葉明鑒瞅了葉青微一眼,道:“那最后一壇澄明酒也不用再找了,酒壇在雍王殿下的架子上發(fā)現(xiàn)了?!?/br> “雍王殿下……” 夫妻二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們這是認(rèn)定了酒是我偷的?”葉青微放下筷子一臉正氣道:“太過分了,難道你們覺得我有本事說服雍王殿下,讓他與我同流合污嗎?” “那為什么酒壇會在他的架子上?” “這我就不知道了,許是他饞酒了?!比~青微飛速將鍋甩了出去。 飯桌上一陣靜,葉青微回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爹娘露出一模一樣同情的眼神。 “你們那是什么眼神?” 澄娘掩唇笑道:“阿軟你這般天真無邪,娘怕你的桃花煞會更重。” “桃花煞?”葉青微還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娘生你的時候,你爹等在外面都快要哭了,當(dāng)時幸有你爹的一位塵外好友在府上作客,他說此胎必然順利,只是你身帶桃花煞氣,恐怕有人要遭殃了?!?/br> 塵外好友?道士,還是和尚? 葉明鑒道:“你也不用隱瞞,這家里誰還有你這般膽量敢去我屋里偷酒,想必這最后一壇澄明酒你是與人分喝了吧?” “爹,沒有證據(jù)可不要信口開河?!比~青微笑瞇瞇地死不認(rèn)賬,拍拍屁股走人。 澄娘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道:“我只希望阿軟能夠平安無事才好。” “既然法師給了應(yīng)對之法,應(yīng)該無恙的,不過……”葉明鑒長臂一攬,擁著澄娘,“你用這張剛吃了葷腥的嘴念佛號怕是不好吧?!?/br> 澄娘一僵,葉明鑒恨自己嘴賤,忙安慰:“沒事,沒事,什么戒,什么煞,什么三生石,都是騙人的,不要擔(dān)心。” 葉青微離了老遠(yuǎn)還覺得耳邊回蕩著這對老夫老妻的甜言蜜語,她笑著搖了搖頭,從竹林穿回自己的寒池小筑。 風(fēng)吹竹葉瑟瑟作響,余暉撒上竹葉畫出根根朱竹,她玉手一揚(yáng),將探到路上的竹葉拂開,竹影搖曳在她唇上。 葉青微驟然停下腳步,微微扭頭,此間只聞風(fēng)過竹林聲,她悠然笑道:“既然故人在此,為何不出來相見?!?/br>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灰色身影才不情不愿地穿過疏竹而來。 “不知道葉小娘子在此,恐怕驚擾了小娘子。”盧況離得老遠(yuǎn),活像她身上帶有火星,沾上她就會引燃自己一般。 葉青微莞爾一笑,低聲道:“你說什么?我沒聽清?!?/br> 盧況苦笑摸鼻子:“葉小娘子不要再騙在下了,在下雖然不喜歡惹事,卻也不是一個傻子。” “你不就是個傻子。” “哎?”盧況根本沒想到葉青微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葉青微轉(zhuǎn)過身,面朝他盈盈一笑:“你一心想要躲避麻煩,你把我當(dāng)麻煩,卻不知道你越是躲越會引起我的好奇?難道說這就是你故意引起我注意的方法?” “不,這個……” 葉青微搖了搖頭,無奈道:“你們這些少年郎的心思就是多,你放心,我對你并無相思傾慕之意。” 盧況一下子噎住了。 這很好,嗯,很好,達(dá)到了他想要遠(yuǎn)離麻煩的目的,可心底那淡淡的酸痛是什么? 盧況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溫聲道:“葉小娘子的七竅玲瓏心,我今日算是領(lǐng)教了?!?/br> “這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會再躲開了?” “不,不會?!?/br> “你的聲音還有遲疑?莫非我的保證還不夠,那要我發(fā)誓?若我今生今世戀慕盧郎君,便讓我……” 葉青微話還未說完,就被盧況急急忙忙打斷:“別!千萬別說?!?/br> 他匆匆上前,行至她的面前,夕陽在她的眼中鋪展開茜紗,可是她的目光卻是星輝編織的長河,清凌凌的水面上拂動著茜紅輕紗,縱使誘得人身心沉淪不可自拔,她卻依舊一顆冰心。 盧況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原來全然是他想多了嗎?可是……可是……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我無意驚擾葉小娘子?!?/br> 葉青微淺淺一笑:“你若不愿稱呼我為阿軟,那就叫我的名字好了,一口一個葉小娘子,你不嫌累,我聽著也麻煩?!?/br> 盧況嘴巴張了張,道:“葉青微?!?/br> 這三個字他念的極輕極淡,就如同他一般化作一團(tuán)煙霧,被夕陽余暉穿過。 這般清秀婉約,又這般浩渺逍遙,這便是讓后世無數(shù)人無法摸清底牌,“霧失仙蹤,月迷煙柳”的盧況了。 “我想你今日在此,是心中有迷惑吧?”葉青微像是在跟他打禪機(jī)。 今日葉明鑒的一席話會給兩人帶來特別深刻的印象,一人是守禮法、知方圓的鄭如琢;一人是謹(jǐn)守尊卑、小心行事的盧況。若尊卑是錯,權(quán)威能反抗,禮法不是全然正確,那他們一直以來所堅守的又是什么呢? “正好我有空,可以為你開解一二?!?/br> “不,已經(jīng)不用了,我已經(jīng)想到了。” 葉青微灼熱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盧況用袖子一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哦?知道了什么?” 盧況苦笑:“有些時候,錯的的確是我?!本拖袼麑λ臒o端揣測。 葉青微想了想,柔聲道:“你若是真想通了,就不會再故意躲開我的視線了。” 盧況遲疑的放下了手。 “你我這便說開了,以后也不許在因為這樣的小事與我疏遠(yuǎn)了,我一向敬重你的明哲保身……” “葉青微,你這話當(dāng)真是在夸我嗎?” 葉青微眨了眨水眸,坦然道:“當(dāng)然?!?/br> 盧況忍不住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無奈搖頭嘀咕道:“哪里有這樣夸人的?!?/br> 葉青微借著太陽落山前最后一絲余光看清他的臉,盧況低頭一笑時,臉頰竟泛起一個小小的梨渦,像是一朵小海棠,他一貫持重、明哲保身,活得像個人精,唯有這時才多了一絲少年人的感覺。 “這世上怕沒有人比我更懂你?!?/br> 盧況猛地抬頭,卻見她目光清明,神色恬然道:“你我當(dāng)為知己好友,難道就因為我是女子,盧兄就要錯過這樣一位知己嗎?” 盧況露出無奈的神情:“哪里有自己說自己是知己的?!?/br> 葉青微展眉一笑,柔媚的風(fēng)情下是灑脫的精氣,傲然的風(fēng)骨:“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也相信盧兄的目光?!?/br> 盧況低下頭:“你說什么便是什么,葉……葉青微?!?/br> 與盧況交好后,葉青微腳步輕快地朝著自己的寒池小筑走去。她需要人才的助力,但是,用戀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感情維系實在太不可靠了,她要的是全然的忠心,心無旁騖的奉獻(xiàn),既然要交心,那就先從知己做起好了。 葉青微剛走到門口,卻發(fā)現(xiàn)另一位迷茫之人正坐在她門口回廊下的欄桿上,他低頭望著寒池中的月亮,兩腳晃悠悠地時不時踢一腳水面,右手中拎著一個白瓷酒瓶,可是瓶口大敞,瓶身歪斜,琥珀美酒滴落進(jìn)寒池中。 “鄭郎?你為何會在此處?” 鄭如琢盯著明月倒影,輕聲道:“我為什么會來,阿軟真不知嗎?” 他雙腿一晃動,腰間的佩玉“叮咚”作響。 葉青微團(tuán)扇輕搖,柔聲道:“我若真說不知,豈不是辜負(fù)了鄭郎這番信任?” 鄭如琢輕輕哼了一聲,一歪頭,額角抵上朱柱,他笑道:“我知道你厲害,卻從未想過你竟然如此通透,一經(jīng)對比,我們倒是都像傻子?!?/br> 他閉上眼,似乎醉的不清:“那些傻子一心討取你的歡心,也不看看他們配不配的上,你又看不看得上?!?/br> 他雖然閉著眼睛,卻聽到她腰間懸掛的銀鈴聲響,那聲響越來越近,他下意識捏緊瓶頸。 若不是他經(jīng)過竹林聽到她與盧況的一番對話,他根本無法想象到她已經(jīng)站在了這樣的高度,將每個人的心思都揣測的通透。 “我可真傻……方玉圓玉都是笑話!”他說著就一把抓向了腰間的佩玉,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手背覆上了一方柔荑。 “若滎陽鄭氏的方圓分寸是笑話,那這世間也沒有什么正理了?!彼牧伺乃氖直常栈亓耸?,似乎不怕他繼續(xù)將玉扔出去了。 “來,好好說話,別再這樣故意嚇我了?!?/br> 她是明知道他不會將玉扔出去。 鄭如琢回眸,卻與她四目相對。 她當(dāng)然知道,滎陽鄭氏的方圓玉,除非主人身死玉碎,否則,不可離身。 ☆、第二十九章 英雄救美 “知方圓, 懂分寸是沒錯,可你們后世偏要穿鑿附會, 光是家規(guī)就洋洋灑灑幾百章,更別提非要人在禮法中行事, 這不是活生生將人給教迂腐了嘛。” 鄭如琢望向她, 眸色陰晦道:“我們家的事情, 為何你知道的這樣清楚?” 葉青微神色坦然道:“自然是因為我看的書多了。” 鄭如琢神色仍有狐疑。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前人不可能預(yù)料到后人會發(fā)生什么, 與其信禮法、祖訓(xùn), 倒不如多讀書、多經(jīng)歷, 只有你自己才是可以衡量世間的尺度。”葉青微手中的團(tuán)扇輕輕拂過他的肩膀,趕走停留在上面的一只小小的螢火蟲。 “你說這些話,還真是要命?!?/br> 葉青微笑容如漣漪蕩開:“我想, 這次游學(xué)中, 家父想要你們知道的大概也正是這個道理。” 那只螢火蟲又飛回來,停駐在他臉頰旁的發(fā)絲上,瑩瑩光亮映著他清俊的眉眼,宛若一川光河,流向生之彼岸。 鄭如琢眼眸一轉(zhuǎn),瞥了她一眼,卻注意到那只小螢火蟲, 他喃喃:“腐草化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