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董曉悅連忙走過去把她扶起來:“你受了傷就別行禮了,是不是縣令嚴(yán)刑逼供把你打成這樣?你放心告訴我,他不能奈何你。” 沈氏搖搖頭:“有勞府君垂問,知縣并未屈打犯婦?!?/br> 董曉悅不明就里地看看杜蘅:“難道是差役打的?” 沈氏仍是連連搖頭。 董曉悅不知她在擔(dān)心什么,姑且把此話不提,打定了主意一會兒得好好審問審問押解她到此的官差。 “我方才看了案卷,你供認(rèn)殺害李三春及其妻室陸氏,長子李德林,是不是?”董曉悅問道。 沈氏答道:“啟稟府君,確有其事,李三春一家三口是犯婦所殺?!?/br> 董曉悅皺著眉頭道:“你是怎么殺的?什么時辰殺的?先殺的是誰?再殺的是誰?用的什么兇器?” 沈氏抿了抿嘴,不回答董曉悅的問題,只是車轱轆一般來回道:“李三春一家三口是犯婦所殺,懇請府君治罪。” 董曉悅見從她嘴里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嘆了口氣,對杜蘅道:“我們先出去罷?!?/br> 第91章 疑點 董曉悅和杜蘅出了牢房, 先找了個衙差,讓把押解嫌犯沈氏到州府的洪陽縣官差找來。 兩名官差此時還在客舍里,正準(zhǔn)備收拾行裝回洪陽縣, 就被帶到了府署。 那兩人一個瘦高, 一個矮胖,都長得歪瓜裂棗。 董曉悅本來就為沈氏身上的傷惱火, 一見那兩個官差如此其貌不揚, 火氣越發(fā)大了。 沒找著驚堂木, 把塊大理石鎮(zhèn)紙重重往案上一拍, 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嚇得那兩個差人肝膽俱裂,忙不迭地磕頭。 “說,嫌犯沈氏可是你們打傷的?” 那瘦高的差人嚇得哆哆嗦嗦不敢開口,矮胖的喊起冤來:“小人冤枉啊,請府君明鑒!” “那她的傷哪來的?快快從實招來!不然休怪本官大刑伺候!”董曉悅吹胡子瞪眼睛,她此時體積龐大,作威作福起來頗有威懾力。 杜蘅站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默默退到墻邊, 假裝自己是朵壁花。 連那矮胖的差人都打起寒顫來:“啟……啟稟府君, 那沈娘子……不不不, 那犯婦沈氏真不是小的兩人打傷的, 小的們上路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這副形狀,小的們見她著實可憐,一路上都……都都沒為難她。” 那瘦高個也恢復(fù)了些神智, 連連點頭。 “哦?”董曉悅捋捋美髯,“不是你們打的,那一定是高縣令嚴(yán)刑逼供、屈打成招了?!?/br> 兩個差人聞言心虛地對視一眼,那瘦高個首先回過神來:“回稟府君,高縣令不曾屈打過嫌犯沈氏,府君明鑒,明鑒。” “當(dāng)真沒有?”董曉悅冷笑道,“哼,要是讓本官鑒出來你們在說謊……” “小的不敢……不敢……”矮胖差人眼珠子亂轉(zhuǎn)。 那瘦高個卻是個老實胚子,被董曉悅一唬,臉上汗如雨下,不住地抬袖子揩抹。 董曉悅便知道該從哪兒突破,對那矮胖差人喝道:“你閉嘴,讓他說?!?/br> 瘦高個登時仆倒在地上:“府……府君饒命……” “我問你,”董曉悅身子往前傾了傾,“你如實回答我就不追究你。” “是……是……”瘦高個點頭如搗蒜。 “你說說看,高縣令審那沈氏的時候可有動刑?” 瘦高個抹了把臉,咂咂嘴,心一橫:“回……回府君的話,有……” “哦?怎么打的?打了幾下?” “回府君的話……上……上了一次夾棍……” 董曉悅憤怒地一拍桌案:“這還不叫屈打成招!” 兩個差人趴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口,不過在他們看來上一次夾棍還真算不上屈打成招。 董曉悅把兩人罵了一頓打發(fā)走了。 “那官差慫得要命,應(yīng)該不會作假,看來沈氏臉上和身上那些傷真的不是縣令屈打出來的?!倍瓡詯倗@了口氣。 不是縣令打的,那就是在李家受的虐待,杜蘅也覺得心里有點堵,只點點頭道:“再去仔細(xì)看看案宗罷。” 兩人便回到司獄司,又把案宗從頭至尾細(xì)細(xì)看了一遍。 李家三口是被利器割喉死的,兩個男人的身體相對完整,只是被割去x器,根據(jù)仵作的驗尸報告,還是死了之后割的。 李三春的妻子陸氏就比較悲催,她被剜去雙目,拔了舌頭,削去雙耳和鼻尖,剁去十指,還都是活著的時候進行的。 根據(jù)案宗記載,一家三口半夜死在正院的臥房內(nèi)。 最后一個被殺的應(yīng)當(dāng)是陸氏,時間是丑時三刻前后,仆人聽到慘叫趕到現(xiàn)場,見夫婦倆倒在血泊中,男主人已經(jīng)咽氣,而陸氏那時還沒死透。 現(xiàn)場找到一把沾滿血的鋒利柴刀,因劈砍骨頭卷了刃,仵作比對過刀刃缺口和尸體上的傷痕,能對得上,應(yīng)該就是兇器了。 兩人剛才急著去地牢里見沈氏,只是把案情匆匆瀏覽了一遍,很多細(xì)節(jié)都沒看仔細(xì),只是隱約感到有諸多疑點,此時細(xì)細(xì)想來,才明白哪里不對勁。 “阿蘅,你怎么看?”董曉悅問杜蘅,問完自己突然撲哧笑出聲來。 杜蘅莫名其妙地瞟了她一眼,雖然他很敬愛自己的父親,但不得不說那張臉配上嬌俏的表情,著實有礙觀瞻。 他默默移開視線,咳嗽了兩聲道:“用作兇器的柴刀是李家之物,若那兇犯是外人,便是臨時起意,可看這三具尸首的模樣,非有深仇大恨斷然不會如此?!?/br> 董曉悅慈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孺子可教,其實世上也有一種變態(tài),以殘殺虐待別人為樂,不過這種人一般有備而來。我贊同你的看法,如果是外人用李家的刀,多半是臨時起意。阿蘅,你說得很好?!?/br> 董曉悅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勵。 這當(dāng)?shù)€當(dāng)上癮了!杜蘅十分不忿。 董曉悅看他氣鼓鼓的,本就有點嬰兒肥的臉頰越發(fā)圓潤,還飄著兩朵紅霞,別提多可愛了,當(dāng)下惡向膽邊生,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幫子。 “你……”杜蘅這下真的快出離憤怒了。 董曉悅見好就收,左手抓著住右手手腕,活動活動手指:“對不住,大概是你阿耶軀體中殘留的慈父之愛在作祟,令我控制不住這只手?!?/br> “……” “你接著說?!?/br> “還有,案發(fā)時間大約是丑時前后,為何那李大郎會在他父母房中?” “會不會是兇手把他弄過去的?”董曉悅忖道。 “不無可能,若是如此,兇犯又為何非要冒險將李大郎帶到正院殺害呢?” 董曉悅想了想,也覺得十分蹊蹺,在哪兒殺不是殺,顯然就地殺死最方便。 李大郎要不就是自己半夜三更跑到爹娘房里去,要不就是被兇手帶過去殺死,不管哪種情況,都十分蹊蹺。 “還有一事也很古怪,”杜蘅接著道,“案發(fā)時正院中的仆人去了哪里?” 李家是富商,仆人或許沒有官宦人家多,可案發(fā)當(dāng)時整個正院里都沒個下人也很奇怪。而且兇手又是殺人又是挖眼睛割耳朵的,總有些動靜吧,難道那些下人都不去看看? 總之到處是疑點,董曉悅抽出仆人的口供,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主人尸體仆人叫做阿臘,是李三春身邊的小廝。 她又把李家其余人等的口供看了一遍,再比對沈氏的具結(jié)書,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敲書案:“沒人提到兇案發(fā)生前沈氏在哪里,沈氏自己的口供也不清不楚?!?/br> 她只供認(rèn)那三人是她殺的,對具體殺人手法和細(xì)節(jié)卻一概模糊過去,像是沒到過現(xiàn)場一樣。 她的口供中唯一能和現(xiàn)場證據(jù)對得上的就是那把柴刀。 不過她自己對罪行供認(rèn)不諱,又說出了兇器,縣令正愁破不了案,便據(jù)此將她認(rèn)定為兇嫌了。 董曉悅對古代的刑偵水平也沒抱多大期待,但是像這位高縣令這樣不負(fù)責(zé)任隨便糊弄的,大約也不怎么多見。 這案宗看著有厚厚一疊,似乎挺詳實,可全然經(jīng)不起推敲。 杜蘅也是蹙起了眉:“李家是當(dāng)?shù)鼐拶Z,與那縣令想來多有往來,不知內(nèi)里有何勾當(dāng)?!?/br> “這就說不通了,關(guān)系好不更應(yīng)該查出真兇,把兇手繩之以法嗎?為什么隨便抓個人搪塞?” 杜蘅眉頭緊鎖默然不語,這件案子里說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沈氏是為了給人抵罪,那個真正的兇手又是誰?會是李家人嗎?”董曉悅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這就不得而知了?!?/br> “總之這件案子里有太多模糊和說不通的地方,”董曉悅想了想道,“看來還是得去一趟洪陽縣?!?/br> 杜蘅沒有異議:“我這就吩咐下人備車?!?/br> “說起來你阿耶可以隨便往外跑嗎?公務(wù)怎么辦?” 杜蘅經(jīng)她這么一提醒才想起來,他阿耶耶初到蜀州時是很忙的,當(dāng)時一州事務(wù)百廢待興,幾乎天天在府署中處理公務(wù)到日暮,有時候甚至要忙到深夜。 不過他們在這兒待了半日,也沒有通判、典史等人找來,很不尋常。 他思索了一下,大約因為是夢,終究有別于現(xiàn)實,或許只需斷清這樁疑案便可。 “你會處理公務(wù)嗎?”杜蘅反問道。 “……”董曉悅一時被他問住,“這孩子,真不會說話?!?/br> 杜蘅沒理她,直接出去吩咐衙差備車馬。 第92章 李家 在出發(fā)前往洪陽縣之前, 董曉悅和杜蘅又去地牢見了一次沈氏。 雖然知道從她嘴里多半問不出什么來,董曉悅還是不死心。 沈氏果然還是一口咬定李家那三個人都是被她所殺。 面對這樣油鹽不進,不遺余力干擾司法公正的犯罪嫌疑人, 董曉悅快要失去耐心了, 可又不能入鄉(xiāng)隨俗地刑訊逼供。 她提著衣擺蹲下身,注視著沈氏的雙眼道:“那好, 你把案發(fā)當(dāng)日的來龍去脈從頭到尾說一遍。” 沈氏心虛地垂下眼眸:“回府君的話, 犯婦……不記得了。” “……”董曉悅瞥了一眼她被夾棍夾腫的指關(guān)節(jié), 換了個問題, “案發(fā)前你在哪里, 這你總記得吧?” 沈氏覷了她一眼,隨即又垂下眼簾,嚅了嚅嘴,猶豫片刻道:“回稟府君,犯婦在自己臥房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