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剛好可以織補(bǔ)使用了一整個冬天的漁網(wǎng)，然后，何田還要再做一些木鴨子。

    河流就像森林的血脈，河水重新流動后，春潮就來了。積攢了一冬天的冰雪化成水，順著山勢流下來，注入林間的池塘和沼澤，溫暖的陽光讓水草再度復(fù)蘇，隨著氣溫持續(xù)上升，水草越來越豐美，各種候鳥也飛回來了。

    野鴨、大雁、野鵝……紛紛飛來，聚集在池塘邊覓食，尋找配偶，在草叢中下蛋，撫養(yǎng)幼鳥。

    這是一年中最佳的獵禽鳥的季節(jié)。

    不過，和捕獲任何其他動物一樣，獵鳥是講究技巧的。

    尤其是現(xiàn)在，何田失去了獵犬的幫助，那就更要做好準(zhǔn)備。

    最普通的獵鳥方法，當(dāng)然是獵人帶著獵犬和獵槍，守在水塘邊，瞄準(zhǔn)禽鳥啪啪發(fā)射就行了。

    比較講究的，則是事先在水塘邊做好掩體，并在水上或是岸邊放上引誘野鴨、大雁的假鳥，獵人跳進(jìn)掩體中，吹響能模仿禽鳥鳴叫的木笛、哨子，把鳥群引誘過來，然后瞄準(zhǔn)飛行的鳥群射擊。

    后一種方法用得好的話，一天能收獲十幾只鳥。

    一群鳥群受驚后飛走，很快又有另一群被“同類”的叫聲和身影吸引來。

    冰河化凍后不僅使沉睡的水塘蘇醒，也會使森林中靠近水系的樹林改換樣貌。碎裂的冰塊有時十分巨大，最大的長度可達(dá)幾公里?；瘍龅暮铀浦@些巨大而沉重的冰塊在林間行走，像一把橫掃林子的巨斧，把很多樹木推倒。去年秋季漲水時，那些被水凍上的樹木幾乎無一幸免。

    倒下的樹木隨著河流化凍的蠻橫力量穿過林子中的河流和沼澤，最終來河面上，順流而下。

    這其實是森林中樹木更新?lián)Q代的一個過程。

    倒下的樹木被春潮推涌著，進(jìn)入河流，和碎冰塊一起漂浮在河面上。新的樹苗在日益炎熱的夏季快速長起來。

    化凍兩周后，廣闊的河面上陸續(xù)漂來大大小小的浮木。有些木頭長達(dá)十幾米，直徑粗達(dá)四米，全是整棵被推倒的樹。

    把這些木頭拖上岸，晾干，就能當(dāng)柴火了。如果能收集到足夠多的浮木，這年冬天所需要的柴火就有了。獵人們能省下大量砍伐樹木的時間和力氣。

    所以，春季，也是何田收獲柴火的季節(jié)。

    這天早上，河流依然發(fā)出巨大的轟隆聲，仿佛河底有巨龍驚醒，發(fā)出龍吟，隨時就會躍出水面飛去。

    何田和易弦?guī)洗竺缀托—毮局?，來到河邊?/br>
    他們坐上獨木舟，在大大小小的冰塊中小心而緩慢地滑動，避免碰上尖銳的冰塊邊緣。

    河流這時的速度是很慢的，只要不讓小船被冰塊邊緣碰破，就很安全。

    何田看準(zhǔn)河中漂浮的一條原木，像牧民套馬那樣高高拋出繩索。

    繩索的頂端拴著一支磨得很鋒利的鐵鉤，“嗒”地一聲扎進(jìn)她看中那根木頭。何田慢慢收回繩索，在船尾打個結(jié)，跟易弦一起把船劃向岸邊。

    小船載著他們，浮力幫著他們拖著這根大木頭在河上穿行。

    一路上，何田不斷用船槳撐開擋住他們道路的浮冰，易弦用力扳槳，十幾分鐘后，小船緩緩地靠向岸邊。

    何田跳下船，召喚大米過來，易弦解開繩索，把木頭拉到岸上。

    有時，如果非常幸運，木頭漂得靠近岸邊，站在岸上甩動繩索，就能勾到一條浮木。

    一周之后，何田家的河岸邊上停了十五六條四五米幾米長的粗大浮木。

    這時，積累了一冬的厚厚的積雪就變成了一種珍貴的物資。

    把它們用空木箱壓成雪磚，放在草簾子上抬到大米的爬犁上，拉到河邊，就能鋪一條從家到河岸的“雪道”。

    雪道上澆上水，在爬犁下面安上冰刀，把拖上岸的木頭鋸成幾段，放在爬犁上捆好，大米不怎么費力就能把一大堆木頭運回家后面的窩棚那里。

    剛收集來的浮木暫時不用砍成太小的段，通常一段砍成兩米左右，全都擺在放柴火的窩棚周圍的空地上，先讓它們曬干。足夠干燥之后，再決定它們的用途。

    收集了一周多的柴火后，何田家的空地全都擺滿了浮木。

    房頂上的積雪不用掃就會整塊地摔下來，雪水從房檐上流下來，在夜晚被凍成冰錐，晶瑩剔透，早上用一根樹枝從房檐一邊敲到另一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所有的冰棱都掉下來了?/br>
    房檐上的冰錐越來越細(xì)，起初有一拳那么粗，現(xiàn)在，只有一根手指粗細(xì)了，同時，雪地的邊緣已經(jīng)看得到隱隱綠意。

    在河邊，在林間，時常能聽到鳥群鳴叫的聲音，碧藍(lán)的天空常常劃過它們的身影。

    何田也做好了狩獵野鵝和野鴨的準(zhǔn)備。

    她重新油漆了爺爺做的木頭鴨子。

    這只鴨子和真鴨子大小一般，腦袋和脖子涂成綠色，腹部涂成黑的，還有黃色的嘴巴。遠(yuǎn)遠(yuǎn)看去，和真的鴨子相差無幾。

    但是易弦看到爺爺做的那只鴨子就說，“這只是公鴨子。要引來鳥群，得做幾只母鴨子吧？”

    于是何田找了兩塊木頭給他，他還真的認(rèn)認(rèn)真真地雕刻了兩只個頭稍小的鴨子，涂成棕黑色。

    木鴨子晾干了，彈藥也準(zhǔn)備好了，何田做了一疊小米煎餅，帶上幾粒已經(jīng)出芽了的洋蔥，背上背簍，和易弦劃著小船順流而下。

    大米這次就不去了。它沒法坐在船上，河上的浮冰也讓它沒法好好跟著船游泳。

    在何田家下游大約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河水出現(xiàn)支流，變得更加平緩，這里是一片沼澤地，也是春天在森林中的第一個歇腳地。

    沼澤中的各種植物遠(yuǎn)遠(yuǎn)望去還是金色的枯枝，根部和梢頭還覆蓋著薄薄的雪，可走近一點，就能看到一層一層的綠色，地面上，苔蘚已經(jīng)探出頭了，還有很多水草的嫩芽，灌木的枝頭也長出的葉苞，有的是棕紅色，有的已經(jīng)在棕紅色的尖端露出淡綠色。

    何田很熟悉這里的地形。

    她把小船栓在一顆半歪倒在地上的柳樹脖子上，帶著易弦在草叢中參差而行。

    干枯的蘆葦和水草，還有周圍樹木的樹枝，被風(fēng)一吹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遠(yuǎn)處，有禽鳥求偶發(fā)出的叫聲。

    走了大約十分鐘，一個直徑兩三米的池塘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何田從背簍里拿出鐵鍬，在離池塘五六米遠(yuǎn)的蘆葦叢中鏟開一塊地上的積雪，然后把帶來的一條一米多寬，兩米多長的藤編的網(wǎng)圈成一個圈，用樹枝固定在地上，留出一看開口，又砍斷了一些蘆葦，粗粗地用周邊的野草綁成一束，從中間分開，搭在藤編的圍網(wǎng)上。

    這個藤編的圍網(wǎng)，就是她和易弦藏身的掩體了。

    何田讓易弦繼續(xù)收集蘆葦，把藤網(wǎng)遮蓋得更加嚴(yán)實點，她提著三只木鴨子來到岸邊，把其中兩只放進(jìn)水里，輕輕推向池心，另一只放在池邊。

    等她回來，易弦已經(jīng)搭好了蘆葦，還放了一些在圍網(wǎng)中間的地上。

    何田把一個木箱倒著放在地上，再在木箱上鋪一塊舊鹿毛褥子，就能可以和易弦一起舒服地坐在圍網(wǎng)中間了。

    她拍拍背簍里那疊小米煎餅，對易弦笑道，“要是打不到什么，我們今天就得吃干煎餅啦！”

    她說著，把白布做的斗篷遞給易弦，兩人穿上斗篷，坐在掩體中，就和池塘邊的環(huán)境完全融合在一起。

    何田拉出大衣里的一根木笛，輕輕吹了幾下，木笛發(fā)出的聲音真的很像野鴨的叫聲。

    接下來，就是耐心地守候。

    不過，以最近野鴨群飛過天空的頻率來看，他們應(yīng)該不用等太久。

    果然，二十分鐘后，一群野鴨飛了過來，在池塘上方盤旋，它們看到了同類正悠閑地落在池心一邊覓食一邊談情說愛，正要降落時，“嘭嘭嘭——”

    幾聲巨響帶著□□氣味在空中炸裂，幾只鴨子懷著對池底肥美蟲子和美麗母鴨子的憧憬從空中墜落。

    “看來不用啃干煎餅了。”易弦笑著跳出掩體，跑去撿獵物了。

    他們這次打到了四只野鴨。全是公鴨子。

    他讓何田去準(zhǔn)備午飯，自己繼續(xù)守在掩體中打獵。

    何田把那只木笛從脖子上摘下來，遞給他，“每隔十幾分鐘吹響一次。它們很笨的，一會兒又會有鴨子飛來?！?/br>
    這片沼澤沒有太多高大的樹木，又臨近河邊，風(fēng)很大，風(fēng)聲把槍聲吹散了，視野又開闊，確實是非常適合打野鴨的地方。

    易弦接過木笛，像何田那樣含在唇間吹了幾聲，突然臉紅了。他捏著笛子看了看，正在發(fā)怔，頭上又傳來鳥鳴。

    鴨子確實很笨。

    它們又來了。

    何田在風(fēng)向適宜的地方，在幾塊石頭邊做了個灶。

    石頭上有煙熏的黑印，顯然是她從前就用過的。

    她折斷周圍的蘆葦當(dāng)做柴火，很快升起了火，架起了鍋，燒上一鍋熱水。

    她選了一只最肥大的野鴨，洗剝退毛，取出鴨肝和鴨胗，把其他內(nèi)臟丟棄了。

    儲存了一冬天的這幾顆洋蔥都長出了十幾厘米的芽，綠油油的，何田切下這些芽，把洋蔥剝皮洗凈，切成小細(xì)丁，換上油鍋，把鴨子的脂肪切成小塊扔進(jìn)鍋里和洋蔥粒一起翻炒，炒到洋蔥金黃時，加上鹽和糖，把燙熟的鴨肝用鏟子壓成碎末，加一點水，小火燉一會兒。

    鴨肝和雞肝的味道稍有區(qū)別，但是做出的醬依然美味。

    已經(jīng)涼了的小米煎餅包上鴨肝醬和洋蔥芽，香甜酥脆。剩下的鴨胗剝?nèi)ネ饷娴慕钅?，放在鍋里慢慢燉上，等下午回家時，剛好可以當(dāng)小點心吃。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回到家了。吃了晚飯就開始胃氣痛。唉，自從幾年前得了腸胃病，才知道能好好吃一頓飯竟也是非常幸福的，所以，一個多月前，當(dāng)我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連續(xù)看到幾個妹子要什么“不吃晚飯”“不吃碳水”“過午不食”……我就想搖晃她們肩膀大喊“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清醒一點！就算你餓瘦了也是個丑瘦子！”“等你餓出病了你就知道吃飽飯是種福分了混蛋！”——這，就是我寫這個文的初衷。

    今天也祝大家用餐愉快，身心健康。

    第29章 金英花蛋餅

    蛋的各種吃法

    到了四月底, 森林中的積雪還沒完全化完, 有時還會再飄一會兒雪花，但是河流已經(jīng)徹底化凍了。了

    何田再次劃著小船到了河面上, 易弦坐在小獨木舟另一頭，看到湍急的河水形成的漩渦就在身側(cè)，臉色微白。

    盯著河水讓他頭暈?zāi)垦? 可看到何田面色如常, 他又怎么能示弱。

    何田倒是看出了易弦的不適，可是這時船到了河心，只能下了網(wǎng)再走。

    她投下漁網(wǎng)墜著重物的一角, 向岸邊劃了五六米，再投下另一半漁網(wǎng)。

    重物沉到河底，墜著的漁網(wǎng)飄散在河中央，三四天之后撈上來, 網(wǎng)中就有收獲。

    河流解凍后，商人很快會乘著船來到山下，和獵人們交換貨物。

    還有一周, 春天的集市就要開了。

    易弦看著不停奔流的河水，愣愣出神。

    過了一會兒他才察覺, 何田把船劃到了一條支流中。這里水流平緩得多，不細(xì)看, 幾乎看不出河水在流動。這段河水的顏色和剛才寬闊湍急的水面又不相同了，這里的水是深綠色的，剛才河面上的河水, 近乎藍(lán)灰色。

    沿著河流又劃了十幾分鐘，河面變得更寬闊了，可水流并沒加速，河水的深度變淺了，大概只有齊腰深，小船行駛在上面，附身趴在船舷上，能看到河底的淤泥中不斷向上冒著小氣泡。

    這段河岸邊的春天比別的地方來得更早，兩岸的水草在幾周內(nèi)恢復(fù)了生機(jī)，由干枯的棕黃色先變成嫩黃色，又變成黃綠色，有些草葉長得倒垂在水中，現(xiàn)在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片綠油油的，和河水融為一體，像是有人沿著河水倒入了綠色水彩，水彩化開了，濃淡有致。

    何田把小船里的幾個籠子拿出來，輕輕地投進(jìn)河岸邊上被水草覆蓋的地方。

    這些籠子做得很簡易，用三根竹篾分別做三個圓圈，套進(jìn)一個桶裝的漁網(wǎng)中，平放在地上時是一個圓型，投入水中后，漁網(wǎng)和竹篾被水托起來，就變成一個圓柱，中間兩層圓圈之間留著一個洞口，網(wǎng)底放上一塊石頭或是瓦片，就能把網(wǎng)籠固定在河底，圓柱的頂部系著繩子，栓在岸邊的水草上。

    籠子放在這里幾天，就會有魚自動地游進(jìn)來，把這里當(dāng)做它們棲身的地方，其他的魚看到了，也認(rèn)為這是個安全的地方，游進(jìn)來分享。

    到了那時，何田提起籠子，就把它們一網(wǎng)打盡。

    不過，何田打算等上一兩周后再來收網(wǎng)。到了那時，洄游的各種魚就紛紛來了，它們個個肥大，肚子里都是魚卵和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