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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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見張嬸拿著茶盤,呆呆地站在廚房門口,她悄悄走上前,輕聲問:“嬸子,你怎么了?” 張嬸回過神,淡淡一笑:“沒什么。” 少時,便拿出來兩只茶杯,可想了想,塞給小晚說:“你叔忙不過來,我要給他打下手,就不去前頭了,晚兒,你去應(yīng)付吧?!?/br> “哦?!毙⊥碜匀皇谴饝?yīng)的,可嬸子今天有些奇怪,之前發(fā)生那么多事,來過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人,她哪一回不是稀松平常見怪不怪,今天只不過是多了兩位尊貴的客人。 她回來侍奉茶水,見丈夫和唐大人站在一邊說話,凌朝風(fēng)遞過眼色,是要她一切如常,小晚也是機(jī)靈,何況應(yīng)對兩位彬彬有禮的長輩,一點(diǎn)也不難。 “小娘子幾歲了?”夫人問她。 “十七歲,初秋才嫁來的?!毙⊥盱t腆地說,“在客棧學(xué)本事不久,若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夫人包含。我叫小晚?!?/br> 邊上的男子,聲音貴重,語氣不凡,小晚總不敢正眼看他,而他對自己的妻子笑:“和你當(dāng)年差不多年紀(jì)?!?/br> 卻被夫人笑話:“那你當(dāng)年呢?” 此時唐大人和凌朝風(fēng)過來了,對小晚說:“請夫人去房里休息,還有一個時辰才用午飯?!?/br> 小晚便熱情相邀:“夫人,您這邊請。” 為這一對夫妻,開的是那間視野最好的云澤,唐大人本是邊上的云萊,可他不肯,非要住到對面朝北的屋子,小晚也不勉強(qiáng),反正每間屋子都打掃得干干凈凈。 只是之后端茶送水的,店里只有小晚和二山,平日總能聽見張嬸的笑聲,今日她進(jìn)了廚房后,就沒再露面。 “相公,嬸子沒事吧?”小晚很擔(dān)心。 “你做你的事,好好照顧客人。”凌朝風(fēng)不算敷衍,畢竟,他也不知該從何對小晚說起。 那些往事,張嬸若篤定不提,那就把一切化在風(fēng)里,若想解釋,讓她自己來親口告訴小晚更好些。 小晚心思簡單,張嬸不來,她便要努力周全一切,上上下下地忙碌,待得開午飯,又和二山一起將飯菜湯羹端上桌,那位唐大人無論如何都不肯與二位一起用餐,只能在邊上另擺了一桌。 且說小晚嫁進(jìn)門,跟著彪叔吃盡天下美食,而每每來店的客人,無不驚嘆他的廚藝,這二位卻像是見過大世面,雖然夸贊菜肴美味,但也不過如此,和之前小晚見過的客人很不一樣。 至于唐大人,總是坐立不安,一頓飯吃得不踏實,小晚后來似乎聽見夫人對他說:“你再這樣,就先走吧,瞧得我們不安生?!?/br> 輪到小晚和二山吃飯,她們在后廚,張嬸已經(jīng)回房了,只有彪叔在準(zhǔn)備晚上的東西,聽得小晚問二山:“好像是很大的來頭,相公說唐大人比刑部尚書還大,比孫大人還大,那么比唐大人還大,是多大?” 二山往嘴里扒拉米飯,口齒不清像是故意敷衍:“肯定很大?!?/br> 彪叔在邊上切著菜,默默不語。 午后凌朝風(fēng)和唐大人帶二位去鎮(zhèn)上了,小晚忙了一上午,本在屋里歇中覺,可是心里惦記著張嬸,便又爬起來,下樓來后院找張嬸。 剛要推門,聽見彪叔的聲音說:“他們認(rèn)不出你了?” 張嬸的聲音冷冷的,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認(rèn)出來了,沖我笑呢。” 彪叔又問:“掌柜的知道嗎?” 張嬸沒出聲。 彪叔又道:“事到如今,還能怎么樣,把你帶回去?” 小晚聽得呆呆的,今日來的客人,難道和張嬸是故交,為什么要把她帶回去,帶去哪里? 正文 039 我依然恨你 正胡思亂想,房門開了,高大的彪叔站了出來,見是小晚,本有幾分緊張的眼眉溫和下來,說:“傻孩子,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張嬸聽得動靜跟出來,亦不生氣,笑道:“晚兒,你聽見什么了?” 小晚忙擺擺手,但很快就沒底氣地說:“是聽見了一些,嬸子……你要去哪里?我不要你走?!?/br> “我不走,哪兒也不去?!睆垕鹈哪X袋,“便是為了你,嬸子也不走?!?/br> 彪叔默默地走去廚房,張嬸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又問小晚:“客人午飯吃的可好?” 小晚點(diǎn)頭:“他們都吃得飽飽的,只有唐大人總是坐立不定的,沒怎么好好吃,他好像特別怕那兩位?!?/br> 張嬸哼笑,終于又露出平日里對待怪事麻煩事的不以為然,對小晚說:“咱們照樣伺候便是了?!?/br> 傍晚,凌朝風(fēng)帶著客人進(jìn)來,夫人手里多了風(fēng)車,像年輕姑娘似的,滿身朝氣,她的夫君雖然有了白發(fā),但精力十足氣質(zhì)不凡,不像村里的男人到這個年紀(jì),一個個都成了糟老頭,比起唐大人來,也更精神些。 “晚飯馬上就能好,老爺夫人們,是洗漱,還是先吃飯?”張嬸終于來接待客人了,小晚在邊上默默看著,只見夫人溫婉地一笑,應(yīng)道:“先洗漱?!?/br> 小晚和二山趕緊忙著去搬洗浴用具,唐大人則不要他們忙,連聲說伺候好那兩位就行,一鍋一鍋熱水送上來,小晚最后合上門請客人慢用,才松了口氣。 屋子里有笑聲傳來,她本想多嘴請客人記得反鎖,可那位唐大人像門神似的守在樓梯口,根本不用擔(dān)心,更指著小晚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小晚麻利地就跑了。 凌朝風(fēng)換了常衣下來,見小晚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而今天他們還沒怎么好好說話,便將人拽到樓梯下,說:“別忙,慢慢來,你像個無頭蒼蠅似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得人心慌?!?/br> 剛來那會兒她不懂待客之道,凌朝風(fēng)總是劈頭蓋臉罵她,而她也只會發(fā)抖,現(xiàn)在可不同了,便是凌朝風(fēng)語氣不硬,小晚也敢頂嘴,不服氣地說:“我里里外外忙了一整天,你就好了在外頭逛啊逛。” 見相公微微虎起臉,小晚更不怕:“我又沒做錯事,你兇我做什么?” 凌朝風(fēng)早就覺得,把這小東西的膽子放出去,將來就收不回來,不過他本就沒打算讓晚晚怕他,不過是鬧著玩,便趁著沒人偷偷便親了一口說:“大半天沒見著,想你了不是?!?/br> 小晚這下就軟了,紅著臉嗔道:“貴客在呢,你別胡鬧,還賺不賺錢了。而且……”她神情忽地嚴(yán)肅起來,“這次的客人,可不好對付,我要保護(hù)嬸子?!?/br> 凌朝風(fēng)微微皺眉,看來小晚知道些什么了。 但事實上,沒有任何沖突,也沒見什么麻煩,兩位洗漱后下樓,神采飛揚(yáng)胃口大開,滿桌的飯菜香氣誘人??上涌曜忧埃鸵娔翘拼笕四弥y針在飯菜里扎呀扎,惹得夫人生氣地說:“還讓不讓人吃飯了?!?/br> 唐大人一頭的汗:“夫人,請用膳?!?/br> 待得伺候好了晚飯,客人們各自回房休息,小晚送了茶水,便到后門去洗碗,張嬸已經(jīng)在洗了,似乎今晚特別用心,多點(diǎn)了好幾盞燈籠,生怕洗不干凈似的,把后門照得通亮。 “今晚那個軟軟糯糯的東西真好吃,彪叔在我碗里放了好些?!毙⊥硐胝倚┰掝}打破沉靜,“嬸子,那是什么東西?” “是蹄筋。”張嬸淡淡地應(yīng)著,“你喜歡,改天叫叔再給你做?!?/br> 小晚抿了抿唇,輕聲問:“嬸子,你十二年前,就來這里了嗎?” 張嬸點(diǎn)頭:“老夫人,就是你已經(jīng)過世的婆婆把我們留下的,二山則是從人牙子手里救下,他那會兒六歲,按說六歲的孩子該能說清楚家在哪里爹娘是誰,可他一問三不知,老夫人想法兒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他的家人,與衙門打了招呼,就把他留在店里了?!?/br> 小晚輕聲道:“嬸子,那再往前,您和彪叔是……” 可后門冷不丁地傳來溫柔聲音,笑道:“原來你們在這里?!?/br> 她們一道轉(zhuǎn)身,只見那位比唐大人還尊貴的夫人款款而來,她沒有穿特別華麗的裙衫,不過是普通常見的那些,便是如此,也能在身上添出幾分貴氣,這種氣質(zhì)仿佛天生在骨子里的。 “夫人,您要什么?”小晚忙站起來接待。 “沒什么,一時還睡不著,想找人聊聊天?!狈蛉藴睾偷匦χ?,“你們在洗碗,我也來幫忙可好。” “不行不行?!毙⊥頂r著道,“夫人,您要是洗碗,唐大人會急死的?!?/br> 這話雖粗,卻是道理,這一整天就見唐大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他緊張,小晚的話逗得夫人笑了,她卻側(cè)過身對張嬸道:“我起初還以為,小晚是你的閨女,這樣漂亮可愛,討人喜歡。” 張嬸站了起來,冷冷笑道:“我哪里有你這樣的福氣,兒女雙全?!?/br> 小晚感覺到氣氛越來越為妙,二位這是真的要翻前塵往事了,她在這里怕是礙眼得很,心里突突直跳,便道:“嬸子,我把洗好的碗,先送進(jìn)去。” 夫人給她讓開道,更笑道:“小晚,我給你個差事,替我擋著唐大人,別叫他跟過來可好?” 小晚用力點(diǎn)頭:“夫人,我知道了,一定不讓他來?!?/br> 看著小娘子跑開,張嬸不放心地叮囑:“晚兒,慢些走,小心摔了?!?/br> “你很疼她。”夫人道,“不過這樣的孩子,誰見了都會疼?!?/br> 張嬸坐下繼續(xù)洗碗,瓷器叮當(dāng)響,她說:“從前沒人疼,她親娘死得早,在家被繼母虐待,嫁來時遍體鱗傷,沒一處好的。你若早一個多月來,看見的只是個聽見聲音都會發(fā)抖的可憐蟲?!?/br> “才一個月,就脫胎換骨。”夫人坐在了小晚的位置,和張嬸緊緊挨著,說,“二十幾年不見,你完全變了,若非還是那么漂亮,我怕是認(rèn)不出你?!?/br> 燈籠將這里照的通亮,彼此都能看清對方的臉。 她們相仿的年紀(jì),夫人膚質(zhì)細(xì)膩,幾乎看不見皺紋,而張嬸已染了風(fēng)霜。她穿著方便干活的粗布衣衫,頭上扎著碎花方巾,腰上系的是圍裙,一雙手浸泡在冰涼的井水里,已經(jīng)泛紅了。 夫人挽起袖子,把手伸進(jìn)水里,冰涼的感覺讓她笑了,說:“我嫁給皇帝之前,在家也給祖母干活,家里人口少,吃飯也簡單,自然沒這么多碗筷要洗。” 張嬸神情清冷:“現(xiàn)在他是皇帝,還是太上皇,我該稱呼你皇后,還是太后?” 店堂里,唐大人果然追著皇后來,小晚攔著不讓他去,唐大人哪里肯答應(yīng),最后還是凌朝風(fēng)出面,總算把人勸住了。 小晚搬了條凳子坐在后門,這會兒誰都不能去打擾二位,可她怎么會想到,正在二樓歇息的那位男子,是堂堂大齊國皇帝,而在外頭和張嬸聊天的,便是那位傳說中的秋皇后。 且說小晚出生在大齊國,但她爹娘還有彪叔這些,那時候的齊國還是趙國,當(dāng)今皇帝項曄彼時只是邊境的一位守城藩王,趙國沒落民不聊生,為了天下蒼生計,領(lǐng)兵造反,滅了趙氏皇朝,改國號大齊,年號天定。 三十年來,天定帝對內(nèi)安邦興國,對外擴(kuò)張領(lǐng)土,使得大齊一脫當(dāng)年趙國的沒落病態(tài),成為中原雄霸,這兩年,皇帝最后打下了領(lǐng)邦梁國,凱旋的消息在小晚出嫁前傳遍大齊國土,可小晚嫁來沒多久,皇帝就宣布退位了。 活著就退位的皇帝,史上難得一見,更難得一見,便是他的皇后。 那位傳說中的秋皇后,連小晚一個鄉(xiāng)下丫頭都知道她的傳說。罪臣之女,卻有本事讓皇帝為她散盡六宮。村里的女人常?;孟胨齻兊幕屎竽锬锏降资窃鯓拥奶煜缮衽?,無法想象男人可以心甘情愿地放棄能名正言順擁有的女人們,一輩子獨(dú)守一人。 后門井邊,兩位美麗的女子正平靜地對話,秋皇后說:“梁國雖滅了,但皇上保留了皇族,封為藩王,你若想回去,他可以為你安排?!?/br> 張嬸低頭洗碗,不屑地說:“回去做階下囚嗎?你們特意來找我,就是為了羞辱我?” 秋皇后道:“你從被軟禁的地方失蹤后,皇上的確找過一陣子,但后來就決定,隨你去哪里。不論生死,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們已經(jīng)毀了你的前半生,不能再毀了你后半生。今天會這樣遇上,是這次出門,最大的驚喜。” 張嬸抬眸看著她,凄涼地笑:“我身上,還有半分從前的影子嗎,就算回梁國,還有人認(rèn)得我嗎?二十幾年了,磨光了我所有的棱角,我甚至已經(jīng)不記得,我曾經(jīng)是梁國的公主,曾經(jīng)是他的貴妃?!?/br> 秋皇后卻笑道:“他如今添了白發(fā),成老頭子了,你還愛他嗎?” 張嬸嗤笑:“你怎么不問我,當(dāng)年是否真的愛他?不過我在這里打雜,凌掌柜時不時接待朝廷官員,我就想過,指不定哪天就被人認(rèn)出來,又或是遇見你們,沒想到,你們真的來了?!?/br> 此刻,小晚一定想不到,待她如親娘的嬸子,看著與尋常婦人沒什么差別的人,背后有著那樣高貴而復(fù)雜的身份。 張嬸并不姓張,彪叔才姓張,名大彪,是當(dāng)年負(fù)責(zé)看守廢貴妃梁氏的侍衛(wèi)之一。曾經(jīng)的凄涼無奈不必贅述,但因他的溫和善良,竟與梁氏互生情愫,終于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帶著她逃離了被軟禁的地方。 當(dāng)年,仿佛素素和陳大娘一樣,他們東躲西藏了一陣子,突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再沒有人追趕,但之后多年依舊輾轉(zhuǎn)各地,直到在這白沙鎮(zhèn)遇見凌朝風(fēng)的母親,一落腳,就是十二年。 二十多年前,梁國還是大齊的盟國,張嬸是不受寵的庶出公主,被送來和親并監(jiān)督大齊內(nèi)政。 皇帝想甩掉這個細(xì)作,便與皇后聯(lián)手演戲,逼得她嫉妒發(fā)瘋發(fā)狂,在宮里鬧得天翻地覆,甚至危及皇子性命。如此,既能給梁國施壓,又有法子讓她消失,不多久便傳出消息,說是病故了。 當(dāng)時的張嬸,以為自己是被皇后斗敗而掃地出門,癡戀著對皇帝的情意以及企圖改變命運(yùn)的欲望,在被軟禁的地方尋死覓活地掙扎。 但沒多久,她就累了倦了絕望了,終于明白,自己和皇帝的情意只是一場泡影,她不過是國家政治的犧牲品,不過是一顆被拋棄的棋子。 秋皇后后來為何能散盡六宮,民間傳言紛紛,但張嬸覺得這不值得稀奇,這位了不起的皇后,是容不得任何女人和她搶男人的,從她成為皇后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注定了。 自然,這些都是前塵往事,張嬸不屑提起,也再也不會在乎。 跟了彪叔后,雖然風(fēng)餐露宿吃了很多苦,可男人從無怨言,更盡力讓她過得好,甚至學(xué)會了做飯做菜,便是知道她曾經(jīng)出身貴重,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愿她為吃喝cao心。 一段又一段的緣分,他們最終在凌霄客棧落腳,而張嬸,也成了能持家過日子的普通婦人。 此刻,秋皇后洗著手里的碗,笑道:“你這些年,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事,其實我挺羨慕你的,我在宮里,幾乎每天都重復(fù)一樣的日子,看著兒女們長大,總算一點(diǎn)欣慰。他答應(yīng)退位后,帶我云游四海,結(jié)果為了新君登基立后等等,至少明年春天才能走得開,可我一刻也等不及,正好唐大人來這里辦事,我們就跟著他來轉(zhuǎn)一轉(zhuǎ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