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捧著野果說：“這酸酸甜甜的果子，他最愛吃的了?！?/br>
    寒汐想岔開話題，好讓她再冷靜一下，便問道：“嫂嫂，能給我說說你和凌掌柜的故事嗎，霈兒是怎么給你們做媒的？”

    “想聽嗎，不過怪不好意思的?！毙⊥眙鋈恍χ?/br>
    她們一道將摘來的果子送給留下保護(hù)他們的士兵吃，然后坐在能照見陽光的地方，暖暖的剛剛好，一邊吃著果子，一邊開始講述各自的故事。

    寒汐驚訝地聽完小晚的經(jīng)歷，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甜美溫柔，滿身充滿朝氣熱情的小娘子，曾經(jīng)有著那么悲慘的經(jīng)歷，而且不是一時的，而是十幾年，整整十幾年。

    她下意識地拉起小晚的手臂，掀起衣袖，潔白纖細(xì)的手臂上，果然還有幾道沒能褪去的傷痕，長長地縱橫在肌膚上，可以想象，它們曾經(jīng)撕裂了皮膚，曾經(jīng)血rou模糊……

    “嫂嫂，你是怎么活過來的？”寒汐心軟，已是難受得熱淚盈眶。

    “你別哭啊，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小晚笑道，“回想起來，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其實那個時候我是不想活的，但是死不掉，也不敢真的尋死?！?/br>
    小晚沒心沒肺地笑起來，過去的痛苦在如今，已是變成了可以玩笑的話語，她笑道：“因為總會想，指不定明天就好了，指不定明天我繼母就死了呢，那我先死了多不劃算，是不是？不過啊，人是會變的，現(xiàn)在再把我塞回去過那樣的日子，我的心可就大了，但這應(yīng)該是好事吧?！?/br>
    “這些日子我總覺得，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慘了，是我太矯情。”寒汐說，“嫂嫂，其實我也想像我爹那樣冷血無情，那么我就不會痛苦，又或者像我哥哥那樣剛正不阿，可我一樣都做不到。”

    小晚勸她：“這不怪你，你什么都沒做錯呀。”

    寒汐說：“我從來不知道家里有過那么悲慘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娘容不得行業(yè)哥哥母子，在我眼里，她溫柔賢惠，就算看得出來奶奶不怎么喜歡她，她也一直很孝敬奶奶，疼愛我和哥哥，把家里照顧得井井有條。直到行業(yè)哥哥出現(xiàn)后，她才整個人都變了?！?/br>
    “寒汐……”

    “在別人眼里，我一定是煩死了，總是哭，總是纏著娘親的事不放，京城里的人都笑話我，我們家的下人都不耐煩?！?/br>
    寒汐低著腦袋，將手指纏在腰帶里，勒得指尖發(fā)紫。她沒有哭，而是很堅定地問：“可就像嫂嫂你說，你曾經(jīng)活著就為了不挨打，而我過去的人生里，爹娘家人是我的全部。我娘做錯了事罪有應(yīng)得，我知道，可是嫂嫂，我想救她，我想照顧她伺候她，難道真的錯嗎？”

    小晚搖頭，抱著寒汐，撫摸她的背脊：“別難過，等衛(wèi)將軍忙完這里的事，他就會送你去西平府，你就能和夫人一直在一起了。我聽相公說，現(xiàn)在的西平府已經(jīng)不窮也不苦了，在那里是能吃飽飯的?！?/br>
    “嫂嫂……”事到如今，在身邊的人雖然相識不過兩天，可那些親人朋友們，又有誰能陪在身邊，寒汐把心一橫，對小晚推心置腹，“我想回京了?！?/br>
    “回京？”

    寒汐神情激動，點頭道：“那位藍(lán)眼睛的王子，京城里傳遍了，說他千里迢迢來，是要和親。那么我回京，我去與他和親，然后求皇上赦免我娘，不用恢復(fù)她的誥命，也不用接她回京城，哪怕留在西平府，只要不再服刑，不再做苦役，你看成嗎？”

    小晚愣了愣，為難地說：“寒汐，你知道西羅國在哪里嗎，相公他說，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嫁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寒汐卻笑著說：“但那樣，我娘就不用吃苦了?！?/br>
    小晚搖頭：“畢夫人會愧疚一輩子，如果因為思念你而病倒了，你們隔開千里萬里，彼此都不知道。叫我看，還不如現(xiàn)在來得好，哪怕苦一些難一些，總還能見面，總還能互相依靠。我若是你，我寧愿天天看著娘親受苦，我也不愿一輩子再也看不見她。”

    寒汐呆呆地看著小晚，小晚嚴(yán)肅地說：“你放棄這個念頭吧，別再想了，你還沒做娘，所以你不懂。倘若我的霈兒為了我去做出什么犧牲，我不會高興，我只會怪他，我只會一輩子在痛苦愧疚里出不來?！?/br>
    “可是嫂嫂?！?/br>
    “別可是了，既然你跟著二山喊我一聲嫂嫂，家人里說二山很聽他哥哥的話，那你也要聽我的話才行。”小晚堅決地說，“不要再想這件事，再說了，你以為你憑什么能和人家王子和親，你是長得好看，可你娘的事兒，人家會不在乎嗎？你、你也太自以為是了?！?/br>
    小晚笨拙地拿出很兇的樣子，警告寒汐：“別想了，聽見沒？”

    寒汐卻笑了。

    娘出了事后，族里的親戚，平日里交好的世家，都消失了。除了哥哥和奶奶，還有行業(yè)哥哥一家，誰也沒再關(guān)心過她，突然被小晚這么說，寒汐心里是暖的。

    小晚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勸你最好別和將軍說這些話，他回頭動怒，你就要嚇?biāo)懒?，那天他去找你的時候，罵你了嗎？”

    寒汐點頭，小晚便摸摸她的腦袋：“那就老實點，聽見了嗎？從現(xiàn)在開始，把畢夫人的事放下，寒汐你相信我，如果你從今天開始，能高高興興地活著，你娘會很開心，她就會覺得，活著還有希望，因為能看著你幸福?！?/br>
    寒汐抿著唇，內(nèi)心掙扎猶豫著。

    小晚干咳一聲說：“你再糾結(jié)，我就告訴衛(wèi)將軍啦。”

    寒汐連連搖頭，她是怕了衛(wèi)騰飛了。

    眼看著快到晌午，小晚便帶了寒汐一起準(zhǔn)備吃的，想著大家回來了能填飽肚子，她剛站起來，忽然地動山搖。

    大地在跳躍，參天大樹劇烈地晃動，枝葉搖晃墜落，禽鳥飛散，野獸逃竄，小晚和寒汐都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夫人，小姐……”兩位士兵來抓起她們，躲到了稍微空曠的地方，于是眼睜睜看著前方一塊山石坍塌下來，沙塵飛揚，迷人眼睛。

    片刻后，大地終于消停了。

    “糟了，不知將軍他們會不會遭遇不測?！眱晌皇勘鴽_到被堵住的山路口，這里上上下下被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完全封鎖了。

    “出什么事了，剛剛是地震嗎？”寒汐和小晚跑來。

    “可能是地震，也可能是將軍埋的炸藥炸了?！眱晌皇勘膊淮_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若是地震，之后可能還會有余震，山谷深處的情況不容樂觀。但即便是炸藥的關(guān)系，也要把這塊巨石挪開，才能讓里面的人出來。

    寒汐說：“出山去找當(dāng)?shù)匮瞄T來幫忙可好？”

    二人互相對視，都搖頭。

    這里很可能在將來，要作為兵工廠的機(jī)密之地，倘若讓外人涌來，他們就要重新另外找地方，將軍必然不答應(yīng)。

    “這里有個洞?！毙⊥泶舐暫?。

    她到處看，在邊上角落里，看到了光亮，她伸手掏了掏，山石剛好卡在這里，空出一個洞口，可是洞口很小很小，只怕小晚和寒汐這樣的身子，也才剛剛能鉆過去。

    正文 192 有本事，你就爬出來

    卻是此刻，大地再次顫動，但不如方才強烈，仿佛是余震，看來剛才不是衛(wèi)將軍炸山，而是真的地震。

    但因這一震，洞口又縮小了一些，只怕很快就會完全堵住。

    “怎么辦？”兩位士兵互相問著，他們是眼下唯一可做決策的人。

    忽然，一陣狂風(fēng)吹過，吹得人睜不開眼，卻是霈兒感應(yīng)到父親有難，乘風(fēng)而來。

    金龍仙體，本是可以穿墻而過，可胖乎乎的小金龍偏是要從那洞口鉆進(jìn)去，再從另一頭艱難地擠出來。

    他深入山谷查看，里頭的情況不容樂觀，但他不能插手，便迅速從那洞口，又一寸寸擠回來。

    他身上的龍鱗被蹭掉了一些，很疼，但片片落在洞里的巖石上，可支撐千萬斤的重量。

    又一陣風(fēng)過后，大家睜開眼。

    “我鉆進(jìn)去。”這一邊，小晚挽起袖子，扎緊腰帶。她認(rèn)為再不進(jìn)去，洞口可能真的要封住，里面的人沒有糧食和水，哪怕沒有被壓死，也不知能支撐多少天。

    “把水袋都裝滿，再帶些干糧。對了，軍醫(yī)是不是也跟進(jìn)去了，他還有藥箱留在這里嗎?！毙⊥砝潇o安排這些事，又對大家說，“如果我找不到他們，我會原路返回，你們放心?！?/br>
    寒汐忙道：“嫂嫂，我和你一起進(jìn)去?！?/br>
    小晚見她堅決，而自己一個人的確害怕，現(xiàn)在只有她們倆能鉆進(jìn)這個洞口，便就答應(yīng)了。

    于是不管兩位兵大哥是否贊同，她們?nèi)グ阉b滿，小晚給自己多加了一件衣裳，將腰帶綁得緊緊的。

    她穿好衣裳，走來幫著一起搬水袋和糧食，經(jīng)過剛才坐的地方，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在這里用樹葉當(dāng)盤子，攢了一堆野果，是預(yù)備給相公吃的。

    可是眼下，果子只剩零星幾個，周邊也沒有散落。小晚好奇地向四處看了看，難道有野獸飛禽來把果子吃了？

    不過現(xiàn)在可不是追究誰吃了果子的時候，大家把東西搬到洞口，小晚吸了口氣，準(zhǔn)備鉆洞了。

    霈兒坐在那里，把剩下的幾個果子也吃了，心滿意足地擦擦嘴，看著娘親嬌小的身體，從洞口里鉆進(jìn)去。

    他剛才鉆過了，留下了鱗片，哪怕再發(fā)生地震，洞口也不會塌陷，能確保娘親的安危。

    不過這可不是他故意干涉凡間的事，只怪他太胖了。

    小晚在鉆過洞口時，看見了里面巖石上閃爍的點點金光，不過眼下她滿心惦記相公和大家的安危，實在無暇好奇這些奇怪的景象。

    順利鉆過去后，先把水袋和干糧都接過來，然后確認(rèn)洞口沒有變小，寒汐也鉆了進(jìn)來。

    “夫人，小姐……”士兵在洞口喊著，“你們千萬小心。”

    兩人背上吃的喝的，往山谷深處走，所幸大地沒再顫動，只是里頭遮天蔽日的，越往深處，光線越暗。

    “相公……”

    “衛(wèi)將軍……”

    靜謐的山谷里，回響著二人的呼喊聲，終于，在前面有光亮的地方，有人答應(yīng)了。

    兩人大喜，沖著亮出跑來，滿身塵埃的凌朝風(fēng)驚愕地看著小晚和寒汐，擔(dān)心地問：“你們不去空曠的地方，怎么進(jìn)來了？”

    小晚乍見相公，一顆心落下了，沖上來撲進(jìn)他懷里。

    寒汐站在邊上看，只見受傷的人靠著墻休息，傷勢各有不同，但是不見衛(wèi)將軍。而那些沒受傷的士兵，正在一塊巨石前與之搏斗，奈何人手不夠，根本撬不動。

    “衛(wèi)將軍和幾個士兵被困在里面，暫時不知情況?！绷璩L(fēng)眉頭緊蹙，沉重地說，“我們身邊有炸藥，可以炸開巨石，就怕炸開之后會引發(fā)坍塌，又或是炸傷在里面的人?！?/br>
    “有沒有可以鉆的地方？”小晚立刻問，剛才鉆過一回她有經(jīng)驗了。

    “洞口太小了，我們鉆不過去。”將士們都是高大威猛的漢子，凡人rou體可不比霈兒的仙體，能隨意擠壓，他們?nèi)羰强ㄔ谝话耄退蓝恕?/br>
    “嫂嫂，我們能行?！焙吭诙纯诳戳丝矗锩婧谄崞岬?，什么也看不見，她伸手摸了摸，感覺里面的空間，可以容納她們的身體。

    寒汐立刻放下背上的東西，二話不說就往洞里鉆，眾人都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就在寒汐鉆過去的一瞬，山谷再次晃動，洞口縮小了。

    幾乎只差一瞬，寒汐就要被卡死在里面，而現(xiàn)在，就算是小晚也過不來。

    她后怕不已，一顆心跳的飛快，從狹小的洞口接過水袋和糧食，凌朝風(fēng)在那一頭喊：“畢姑娘，你若找到里面的人，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離這塊石頭遠(yuǎn)一些，我們最后可能會炸開它。”

    “我知道了?！焙饝?yīng)著。

    “寒汐，你要小心……”小晚擔(dān)心極了。

    寒汐哆嗦著點燃了火把，將四周照亮，背上水和吃的，一步步往深處走。

    山谷深處特別的寒冷，這里仿佛天然的冰窟，縱然手上舉著火把，也不足以取暖。

    寒汐很害怕，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但是眼下她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衛(wèi)將軍，若不然，誰帶她去西平府。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聽見有人喊：來人了，有火光……

    “衛(wèi)將軍？衛(wèi)將軍？”寒汐喊著。

    “是誰？將軍在這里……”

    她循聲而來，如凌掌柜所說，這里只有三個士兵跟著將軍進(jìn)來，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寒汐緊張地問：“將軍在哪里？”

    “我在這里。”黑暗里，衛(wèi)騰飛淡定地出聲。

    “衛(wèi)將軍？”寒汐舉著火把走來，照亮眼前的地方，只見衛(wèi)騰飛躺在地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他身上壓著一塊巨石。

    寒汐嚇壞了，跪在地上，哆嗦著問：“將、將軍，您怎么了……”

    衛(wèi)騰飛是被卡住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是直接壓在身上，他不死也殘廢了。

    但是卡著不脫身，這樣堅持不了多久，很快會脫水或是血液不暢，現(xiàn)在只能等外面的人進(jìn)來，想辦法把洞口撐開些。

    “疼嗎？”寒汐慌亂地翻找著東西，“我、我?guī)Я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