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喬秀蘭說他沒吃虧，但只要一想到，高義居然敢對自家閨女起那等齷齪心思，李翠娥就恨不得當(dāng)場把他打死！

    “媽，您先別急。”喬建軍給她順著氣，說：“盡管是他先起了壞念頭，但他又沒有得手。倒是咱們小妹把人打的……打的有些過分。真要較真鬧到公安局，咱們小妹倒成了沒理的一方?！?/br>
    剛才高義的樣子，他們都看到了。眼睛通紅不說——那是喬秀蘭戳的，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這還是看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還有多少傷口。

    這已經(jīng)超出了自衛(wèi)的范疇，完全是在泄憤了。至于收拾高義么，后面有的是法子。

    李翠娥想到閨女打男人的舉動，又看著喬秀蘭頭疼起來：“我的蘭花兒誒，你這又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招數(shù)?！?/br>
    能把一個男人打成這樣的女人，那就是仙女兒，也沒人敢娶??！李翠娥都快愁死了。

    喬秀蘭拉著母親的手搖了搖，“那媽照你說，你是愿意我被人欺負(fù)，還是我欺負(fù)人？”

    “那當(dāng)然是你欺負(fù)人了！”

    雖說閨女現(xiàn)在落了個潑辣的名聲，可總比被高義欺負(fù)了去好??！說到底這是不怪閨女，只怪那個心思腌臜的知青！

    “這不就行了。”喬秀蘭笑瞇瞇的，萬事不上心的模樣，“反正我肯定會有好姻緣的，不急在這一時(shí)?！?/br>
    第18章

    出了這么一檔子事, 即使喬家人夠開明，還是讓喬秀蘭短時(shí)間內(nèi)別出門去了。

    喬秀蘭本就是要專心準(zhǔn)備食材的，干脆就趁著機(jī)會歇了下來。

    下午晌, 喬秀蘭就去采桂花了。

    桂花開滿枝芽, 在鄉(xiāng)間隨處可見。但上樹采花卻不是個簡單活兒。尤其是這次采的花還不是用來做頭油的, 而是用來做吃食的, 當(dāng)然更要仔細(xì)。

    就這么忙活了一下午, 喬秀蘭出了一身的汗，抱著兩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奶胀凉拮踊亓思摇?/br>
    放了罐子，喬秀蘭回屋換下了汗?jié)竦囊路?。這時(shí)候已到了傍晚, 她二哥卻還沒回來。明明前一天酸梅湯還銷路暢通，今兒個照理說也不用這么多功夫。

    喬秀蘭心里納悶, 把桂花洗凈后放到院子里曬著，拿了針線和她三嫂一起在堂屋里做，時(shí)不時(shí)看向門口……

    **

    再說縣城著邊，這天天陰, 要下雨不下的, 悶得人喘不過氣。剛過正午，喬建國和猴子一大早運(yùn)過來的酸梅湯就賣的差不多了。其中買的最多的, 就是黑市的同行了。他們在攤位里一貓就是一整天, 又都喬裝打扮著, 正需要這清熱解渴的東西。大伙兒都說喬建國居然能把生意做到黑市同行身上了，這做生意的腦子真是絕了。

    酸梅湯雖然只掙了不到十塊錢，但帶來了巨大的客流量, 連帶著其他收上來的東西，也賣的差不多了。大庭廣眾之下，喬建國不好數(shù)錢，但捏著鼓鼓囊囊的口袋，還是忍不住笑。

    看著攤位上所剩不多的貨物，喬建國交代了猴子兩句就離開了黑市，準(zhǔn)備回黑瞎溝屯。

    汽車票五分錢一張，喬建國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怕引人注意，所以仍然選擇步行。

    可剛出黑市沒多久，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跟上了。

    喬建國放慢腳步，腦子里迅速分析著：首先這肯定不是公安，要是公安。自己剛從黑市出來，可以說是逮個正著，早就上來抓人了。那就沒有別人了，只可能是黑市的自己人……

    黑市里大家就通個名號，像喬建國，對外只稱自己叫喬二。也就隔壁攤位的王自強(qiáng)，他們在進(jìn)黑市前就認(rèn)識了，所以才知道彼此的真名。

    周瑞才來過自家攤位，黑市里眼紅的同行暫時(shí)不敢對他下手。但保不齊他們想打探出喬建國的真實(shí)身份，繼而把做桂花糕和酸梅湯的人給找出來……

    喬建國走走停停，只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身后的‘尾巴’。

    就這么帶著人在縣城里兜了好幾圈，各種復(fù)雜地形都走了一遍，喬建國自己都快受不住這悶熱的天氣了。偏偏他身后的人耐心卻極好，死活甩不掉。

    住招待所是要開證明的，所以在縣城里留宿是不可能的。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喬建國也忍不住焦躁起來。

    這時(shí)他正好經(jīng)過了一個偏僻的弄堂，一個死角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把他往里一帶。

    喬建國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反應(yīng)，就看到趙長青近在咫尺的臉。

    趙長青把食指豎到唇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把放在路邊晾曬的草席豎到了喬建國身前，把他給遮擋住。

    他自己則半蹲在草席前，攏著雙手，神色慵懶，像在此處休息一般。

    凌亂的腳步很快追了過來。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快步走了進(jìn)來。

    “喂，小子，看到鬼鬼祟祟的人經(jīng)過沒有？”

    趙長青懶懶地抬了抬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這地方偏僻，哪兒有人經(jīng)過。至于鬼鬼祟祟么，我看你倒是挺鬼祟的?！?/br>
    “你這小子瞎說什么！”男人在城里兜了一下午，本就心情煩躁，聽到他這玩笑話就上前把他從地上揪了起來，“我再好聲好氣問你一遍，到底看到人經(jīng)過沒有？”

    趙長青個子和他差不多，卻沒有他那一身腱子rou。他卻也不慌張，只做出氣憤模樣說：“我都說我沒看見了！你是耳朵聾了還是咋了？縣城醫(yī)院在東邊，有病趕緊去看！”

    男人被他這態(tài)度激怒，狠狠地把他一推。

    好巧不巧，趙長青帶來的半籃子雞蛋就在他腳邊。他正好摔到了上頭，雞蛋頓時(shí)全碎了。

    趙長青驚叫出聲，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扯著嗓子喊：“你這個人，好好地打壞了我的雞蛋！快賠錢！不然我找公安抓你！”

    雞蛋是金貴東西，一個能賣幾毛錢。這么半籃子雞蛋那少說得三五塊錢。

    更讓男人頭疼的是，趙長青嚷的一聲比一聲高，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說不定還真把公安招來了。

    男人跟了喬建國半天，就等于半天沒有進(jìn)項(xiàng)，哪里還能再往外掏錢，忙撇清說：“是你自己沒站穩(wěn)，可不怪我！”然后就逃也是的快步離開了。

    “你別跑??！你給我回來說清楚！”趙長青裝作追上去的模樣，跟在他后頭喊。

    在確定男人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以后，趙長青才折了回來。臉上方才的憤怒心疼已經(jīng)消失不見，依舊像平時(shí)一樣神色淡淡的。

    “喬二哥，人走遠(yuǎn)了，你可以出來了?！?/br>
    喬建國從草席后面探出身，對著趙長青拱了拱手，“今天真是多虧你了?！?/br>
    “喬二哥客氣?！壁w長青蹲下身把碎了一地的雞蛋殼都撿到了籃子里。

    “我賠錢給你吧?！眴探▏_始掏口袋。

    “不用?！壁w長青從地上站起身，微微笑了笑，“這段時(shí)間小石頭承蒙你們家照顧，這點(diǎn)雞蛋不值當(dāng)什么。”

    他今天被喬建軍罰了不許勞動后就回了家。想著自己不能再拖累喬秀蘭，就想把小石頭接回家。但是他身邊沒有錢，空著手去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才把想著把攢的雞蛋拿到城里賣。

    他沒來過縣城幾回，只能打游擊一樣，沿途兜售。

    可人們看他面生，一個買的都沒有。

    趙長青是個執(zhí)著的人，就這么在縣城里兜售了大半個下午。

    就當(dāng)他準(zhǔn)備回去的時(shí)候，就看到了喬建國。

    喬建國臉上抹了灰，但趙長青還是認(rèn)了出來。看到喬建國走走停停，頻頻回頭的模樣，趙長青猜想他是惹上了麻煩，就沒有冒然上前。

    聽完趙長青訴說來龍去脈，喬建國忍不住問他：“你才來城里，怎么知道我會經(jīng)過這里？”

    縣城彎彎繞繞的弄堂小路極多，不熟悉得很容易走迷路。黑市選在這附近辦，自然也是考慮到了這部分。就算是公安找到了這里，只要望風(fēng)的人發(fā)現(xiàn)不對，吆喝一聲他們就能跑掉。

    喬建國也是加入黑市以后，搞到了別人繪制的詳細(xì)地圖，才把這里模熟了。

    “下午在這附近逛了幾圈也就知道了?！壁w長青波瀾不驚地說。

    竟然是走幾圈就能記住這復(fù)雜的路？看不出啊，趙長青腦子還挺靈活。喬建國在心里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在確定沒人繼續(xù)跟著以后，兩人并肩離開縣城。

    “長青，你就不好奇我為啥被人跟上了？”

    趙長青只看著腳下，神色不變地說：“二哥愿意說，自然會說。二哥不愿意說，我也沒必要多嘴問?！?/br>
    可他不問，喬建國心里反而癢癢的。想到自家小妹之前的提議，喬建國試探著問：“你今天拿著雞蛋進(jìn)城，是準(zhǔn)備賣錢的吧？”

    “嗯?？墒且粋€都沒賣掉?！?/br>
    “那是你方法不對哩。下回把雞蛋給我，我?guī)湍阗u?！?/br>
    趙長青也不追問他哪里來的路子，只笑了一下，說：“那就先謝過了?！?/br>
    這人……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怎么他還惜字如金，不帶多說一句的。

    就這么走了好大會兒，趙長青一直沒開口，反倒是喬建國先耐不住了，問他：“長青，你想掙錢不？”

    “想。”趙長青坦然，“我的條件你是知道的?！?/br>
    “那你和我一起干咋樣？”

    “好！”趙長青回答得很迅速，一秒鐘都不帶猶豫的。

    喬建國無奈，“你就不問問我是干啥的？我要是讓你和我一起殺人放火咋辦？”

    趙長青彎唇笑了笑，刀削斧刻的剛毅面容頓時(shí)柔軟不少，“二哥不是那種人。而且我大概知道二哥是干什么的……”

    喬建國讓他繼續(xù)說下去，他便繼續(xù)道：“我進(jìn)城之后，沿路也看到不少兜售東西的?？梢矝]見他們有多少生意。所以我猜應(yīng)該是縣城里是有私下交易的市場的。我雖不知道地方在哪里，但剛才搭救二哥的地方，小路多，弄堂深，容易迷路。如果我來搞這個市場，我就會選在那里……而且不怕二哥笑話，我經(jīng)常餓的半夜起來去田里捉田雞吃，有幾次看到你半夜出屯子，所以……”

    他這么一猜，還真是教他猜對了。喬建國點(diǎn)頭，說：“那你怕不怕？咱們這個行當(dāng)，會來事的掙得多，但風(fēng)險(xiǎn)也大。要是被抓進(jìn)去，少說也得判個兩三年……”

    “這有什么好怕的。”趙長青還是那么云淡風(fēng)輕，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掙到了錢，就算我被抓進(jìn)去關(guān)了。想來二哥也不會放著我家小石頭不管，我只把掙的錢都給你們，權(quán)當(dāng)小石頭寄養(yǎng)在你家了。我在牢房里有的吃有的喝，在哪里不是過……”

    他自小苦慣了。雖然屯子里的老人都是熱心腸，可到底年頭艱難，誰家余糧也不多。他饑一頓餓一頓地長大，只要能吃飽，就算是坐牢，也不是什么苦差事。

    “那行，明天早上天亮前，你在村口等我?！?/br>
    趙長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好，明天我等二哥。二哥回去后要是不愿意要我了，明天也只管和我說，不礙什么?！?/br>
    他這是怕喬建國在縣城待了一天，還不知道黑瞎溝屯里傳的閑話。他雖然一心想掙錢，可也不是那種厚臉皮的，如果為了那個傳言，喬家要跟他撇清關(guān)系，他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兩人回到黑瞎溝屯的時(shí)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

    趙長青想把小石頭接回家，就跟著喬建國一起去了喬家。

    喬家這時(shí)候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喬建國帶著人去村里開大會了，就只有李翠娥和喬秀蘭在家。

    “還知道回來吶？”李翠娥見到喬建國進(jìn)大門，就迎到院子里罵道：“這都幾點(diǎn)了？你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讓人cao心！”

    喬建國腆著臉笑著：“媽，我錯了，下回不會了。咱家還有剩飯么？我快餓壞了?！?/br>
    李翠娥戳了戳他的腦袋，去灶房端出了早就給他留的飯。

    “走啊，長青，咱們一起吃。”喬建國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趙長青沒跟著自己進(jìn)來，只站在門口。他皮膚黑，加上這天又穿了深色的布褂子，李翠娥眼神不大好，剛才竟沒有瞧見他。

    “不用。我就不進(jìn)去了，二哥把小石頭喊出來就行?！?/br>
    “這個……”喬建國為難地搔了搔頭。小石頭這幾天一直是李翠娥形影不離帶著。老人家常年在家，兒孫們上工的上工，上學(xué)的上學(xué)，白天自然是覺得有些無聊冷清的。小石頭來家之后，母親臉上笑容都多了。猛地說要把小石頭帶走，他得先問問母親。

    “建國進(jìn)屋啊，在門口傻站著干啥！”

    “哎，媽，我就來！”喬建國應(yīng)著，伸手去拉趙長青，“走走，屋里說話去，站在門口像什么樣子?！?/br>
    趙長青擰不過他，這才被他拉進(jìn)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