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通過幾次同陸安舟的通信,他跟顏青畫都不認(rèn)為對方是個偽君子,他出身書香門第,自有一派堂堂正氣,應(yīng)當(dāng)是做不出來這種背信忘義之事的。 不過這事要擱在吳正身上就說的通了,這位業(yè)康上將軍,既然敢堂堂正正出兵,那陸安舟不是被拘就是被殺,總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只是吳將軍把事情想的太好,并未算清榮桀他們的行軍路線,可能一路上連斥候都未派遣,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往衡原進(jìn)發(fā),結(jié)果剛一動作就被越國的探子發(fā)現(xiàn)了。 不過他也不算太傻,經(jīng)過昨日簡短交鋒,他發(fā)現(xiàn)業(yè)康的士兵雖不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在戰(zhàn)場上卻也沒有一個退縮的,衡原那些圣使們是比都比不了的。 他一看榮桀這么快便帥軍返回,直接把他堵在這里,昨日便嚇得不敢出來,大半夜就悄悄撤離,一路往業(yè)康逃呢。 榮桀安靜在那坐了一會兒,一時間思緒萬千,最后卻輕聲笑起來:“逃又有什么用呢?” 次日清晨,業(yè)康軍大營里果然風(fēng)平浪靜,一點人聲都無,就連昨日出來應(yīng)話的幾個人也不見蹤影,興許也是晚上悄悄跑走的。 雷鳴跟在榮桀身邊,陪他在業(yè)康軍遺留的營帳里面探查,見吳正還耍了小聰明,前頭遮擋視線的帳篷還在,后面的就都不見了:“他還知道擺幾個幌子在這忽悠人,也不算太蠢?!?/br> 榮桀簡單巡視一遍,轉(zhuǎn)頭同雷鳴吩咐幾句,雷鳴邊聽邊點頭,末了眼睛一亮,立即抱拳沖榮桀行了個禮。 這日午后,越國大軍沒再追擊業(yè)康軍,而是果斷班師回朝,未在衡原境內(nèi)久留。 與此同時,躲回業(yè)康境內(nèi)的吳將軍徹底松了口氣,他臉上是舒心的笑,甚至還同心腹說:“山人自有妙計?!?/br> 然而這時的他還不知,榮桀的越軍已然兵分兩路,向業(yè)康包抄過來。 他的好日子早就走到了盡頭。 第103章 追來 退回業(yè)康的吳正, 并未敢直接回到業(yè)康府城平康府。 這一次他在衡原鬧了這么大一個烏龍,面對榮桀的軍隊落荒而逃,實在很是丟臉。他想到被自己囚禁于府宅中的陸安舟, 想起他看著自己嘲弄的表情, 不由更是惱火。 身邊的副將使勁勸他:“將軍,不如我們這就回去吧,越國的軍隊實在強悍, 我們?nèi)绻俳佣B三的惹怒他們,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副將說的話已經(jīng)十分委婉了,只是吳正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是怎么也不能灰溜溜的逃回平康府的。 副將還想再勸幾句, 抬頭見他目光兇狠,便閉上了嘴,臊眉搭眼地退了出去。 吳正這次確實太過心急, 什么都沒準(zhǔn)備好,就直奔衡原而去。 這事還是要怪陸安舟, 他那邊整天偷偷摸摸同越國通信,自以為小心謹(jǐn)慎,還不是叫他知道了。吳正悄悄派人打探清楚信上的內(nèi)容, 這才知道在陸安舟的勸說下, 越國打算對衡原發(fā)兵。 其實, 不光是陸安舟, 他也對衡原的盛天教恨的咬牙切齒。 陸安舟幾次同他商談, 要他對衡原發(fā)兵,他雖然也很想發(fā)兵,可確實擔(dān)憂衡原數(shù)不清的信眾,每次說到最后,他都退縮了。 不過既然榮桀肯發(fā)兵衡原,也算中了他的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嘛!吳正用他轉(zhuǎn)的不算快的腦子這么一想,就樂的不行。 等榮桀凱旋而歸,他就可以趁虛而入,直接把衡原并吞下來。 只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陸安舟脾氣這么倔,死活不肯聽他這個妙計,甚至還要聯(lián)絡(luò)文臣們彈劾他,吳正這一慌,就把他綁架回家囚禁起來。 他也不算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根本不敢殺陸安舟,怕業(yè)康從此大亂,又不能放任他在朝堂中影響自己,只好兵行險招,不讓他再出來“惹是生非”。 這一次他發(fā)兵文臣們本就不同意,只是那些儒生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根本無法阻止他。陸安舟失蹤后他們也很慌亂,每日忙著找人,自然就不管他到底如何作為了。 吳正青著臉坐在大帳里,越想越生氣,差點把自己氣成受了驚的刺猬。 若是他這么灰溜溜的回去,還怎么在朝中立足?那些文臣的嘴能吵死他,他們絕對不會輕饒他的。 衡原他是不敢去了,榮桀的大軍居然還守在那兒,可平康復(fù)他也回不了,思來想去,就只好在邊關(guān)風(fēng)凌城這兒磨蹭幾日,看看動向再說。說不定過十天半月,大家都忘了這事兒,他裝個樣子班師回朝,也沒人會說什么難聽的話。 吳正想的倒是簡單,卻未曾想軍營里那么多張嘴,他當(dāng)時下令士兵連夜灰溜溜的往回跑,這么大的一個笑話,誰回去不會亂嚼舌根呢? 這些暫且不提,只不過吳正在風(fēng)凌城悠閑幾日,又恢復(fù)往日洋洋得意的樣子了,仿佛當(dāng)初臨陣脫逃的人不是他一般,一晃神兒就忘了個干干凈凈。 因城內(nèi)民居密集,他們也不好進(jìn)城打擾百姓生活,是以只在城外平原處安營扎寨,每日要從城邊的水井處打水,路途略有些遠(yuǎn),并不十分方便。 此時已經(jīng)是五月上旬,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百姓們剛剛忙完春耕的活計,難得休息幾日,便三三兩兩坐在村口的榕樹下,東家長西家短的說著閑話。 就在這時,一個高瘦的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來,他指向前方,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老張,那是不是,是不是飛起了什么東西?” 老張瞇著眼睛,也不由自主跟著站起身來。 “我的老天爺,那到底是什么?”老張喃喃自語。 只見遙遠(yuǎn)的地平線上,蒸騰起一片青黃色的煙塵。哪怕離得如此遙遠(yuǎn),也隱隱有轟轟隆隆的聲響鉆進(jìn)耳朵里。 老張到底有些見識,不一會兒就回過神來:“我瞧著怎么像是萬馬奔騰呢?” 這年月只有軍隊才會有這么多的馬匹,馬爾在土地上奔跑,可不就是煙氣蒸騰的樣子嗎? 那中年男子嚇了一跳,當(dāng)即就拉著老張往村子里跑,邊跑邊喊:“不好了,土匪進(jìn)村了!” 他這嗓門倒是挺高,就連在城門口打水的業(yè)康軍也聽見了。 這一什士兵都是年輕人,也算是耳聰目明,聽清之后不由一起往村子里望去,不看還好些,一看他們頓時嚇軟了腿。 這場景他們也不算陌生了,當(dāng)時在新平府他們就經(jīng)歷過一回,越國騎兵這般來勢洶洶的,實在稱得上是驚天動地了。 這一小隊士兵頓時就有些慌亂,紛紛扔下水桶,七零八落往大營里跑。 還沒跑到門口,他們就扯著嗓子喊起來:“越軍追來了!敵襲!敵襲!” 守大門的士兵是個老軍痞,他聞言冷笑一聲:“瞧你這沒出息的樣,我聽說越軍早就回朝,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咱們業(yè)康?” 那幾個小兵們嚇得魂不附體,扯著嗓子喊:“真的真的,我們已經(jīng)看見了,不過兩刻就能行至營前?!?/br> 老兵似乎隱約聽到了什么動靜,他神色一凜,站起身來往遠(yuǎn)處望去。 可為了把營帳都擺開,他們這大營安置的地方地勢略低,視線所及之處又有一片村莊遮擋,叫他們看不清遠(yuǎn)處動靜。 吳正嫌麻煩,此處又是自己國內(nèi),便沒讓人架瞭望塔,根本看不清遠(yuǎn)處。 老兵也不算是太傻,立即便進(jìn)去通傳,不過一句話,剛剛還在做美夢的吳正便被嚇醒了。 他忙招來將領(lǐng)們,同他們說道:“立即安排先鋒營迎戰(zhàn),且不能叫他們攻進(jìn)大營?!?/br> 將領(lǐng)們都苦著一張臉,越國的騎兵都是上過戰(zhàn)場的老兵,各個殺氣極重,他們手下的那些新兵蛋子無論如何也比不了,又以步兵對騎兵,怎么看都沒有勝算。 有個年輕的百夫長,當(dāng)即便嗤笑道:“反正人家早晚也要打到跟前,還不如麻溜的投降呢。你好,我好,大家好,費這么大勁兒干嘛?” 吳正當(dāng)即就黑了臉,沉聲罵了他一句:“你要想投降,你自己投降去,沒骨氣的東西?!?/br> 那百夫長竟也完全不懼他,聞言冷笑道:“你若是不怕,在新平府時咱們跑什么?我記得當(dāng)時你跑的比誰都快,怎么現(xiàn)在又來說我沒骨氣,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吳正被他氣得臉都青了,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又不敢把他惹怒,吭哧半天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年輕的百夫長姓李,親爹是兵部尚書,兄長是大理寺正,他已經(jīng)在文臣里犯了眾怒,若要結(jié)下新梁子,這結(jié)就解不開了。 李束就是看中吳正瞻前顧后,當(dāng)即冷哼一聲,掀了門簾大搖大擺出了去。 他同這些軍戶們可不同,當(dāng)兵打仗純屬自己高興。 平日家中時,他也總聽父兄說朝廷事,每每說起吳正這個人,父兄皆是恨得牙癢癢。若不是他們這些文臣手里沒兵,不能直接把這莽夫取而代之,就只好一直容忍他,拖拖拉拉的到了今天。 不過,他也高興不了多久了。 李束瞇起眼睛,起身便回了自己士兵的營房里。 他手下的兵也都很年輕,都是二十郎當(dāng)歲的年紀(jì)。他平時也沒什么世家公子的架子,同士兵們關(guān)系不錯,也算是打成一片。 見他進(jìn)了營房,正在穿鎧甲的士兵們手上一頓,不由緊張地圍住他。 “大越真的攻來了?不是都說他們撤了?” “大人,我們怎么辦?這次還是打前鋒嗎?” “就咱們斥候說的話,你們也能信?”李束嘆了口氣,“越軍確實是攻來了,瞧那規(guī)模最少有一個營的騎兵,我們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其實他們不僅沒有勝算,在這呆著就是浪費時間和糧草。以他們業(yè)康目前的兵力,跟榮桀的騎兵纏斗不了兩日就會敗落,到時候定會死傷無數(shù),這些年輕的士兵恐怕會白白丟了性命。 李束手下的總旗倒也機靈,見他話里有話的樣子,不由突然心有靈犀,張嘴便說道:“反正咱們都是中原人,跟誰不是跟呢,那姓吳的把陸大人都抓起來,咱們跟著他又有什么好果子吃?到時候咱們這邊拋頭顱灑熱血的,他躲在營帳里安安全全,又算個什么事兒啊?!?/br> 李束笑瞇瞇的望了他一眼,幾不可微的點了點頭,他說道:“我原沒跟你們講過,其實朝廷里也有些這個意思,如今咱們業(yè)康文武大臣不和,新政無法推行,稅收一直也高居不下,到頭來苦的還是百姓。我爹他們早就要坐不住了,若不是手里實在沒兵,肯定不會叫姓吳的一家獨大,在業(yè)康里作威作福?!?/br> 他這么直白的把話說出來,在場士兵皆是一愣,業(yè)康朝廷里的那些腌漬事,百姓們皆知,不過他們平日懼怕吳正的那些爪牙,沒人真敢堂而皇之的講出來。 既然李束有這膽量,他肯定是想好了應(yīng)對之策。 吳正為人猶豫多疑,他異想天開又膽小如鼠,平日里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對手下士兵也從不體恤。若不是他早年剛好趕上陸安舟起事,抓住了最要緊的時機,加上身邊也有些跟了許多年的心腹,現(xiàn)在這個大將軍的位置他是坐不穩(wěn)的。 可便就如此,軍戶們也不得不聽他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現(xiàn)在是整個業(yè)康的將軍,他說要出兵,士兵們就得跟他出兵,不能反抗軍令。 做是一回事,心里如何所想就是另一回事。 果然,李束話音剛落下,士兵們便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他們這一群都是先鋒營,李束也算是個有勇有謀的首領(lǐng),見他今日掏心挖肺說了一場,就有人滿懷期待的問一句:“我們今日是否還要打?” 李束頓了頓,沉聲道:“你們想不想打?” 士兵們對視一眼,都遲疑了。 若不是當(dāng)日在新平府時吳正領(lǐng)著他們落荒而逃,他們現(xiàn)在或許還有一拼之力。然而吳正臨陣脫逃的舉動卻已經(jīng)讓他們早早xiele氣,心里對將軍的信任更是跌到低谷,沒有人愿意給這樣的人賣命。哪怕身上擔(dān)著保家衛(wèi)國的重任,可越國接連幾次動作,都未傷及百姓分毫,士兵們也是知道的。 更何況,那日跟越國士兵交手,他們覺察出對方實在太過彪悍,他們此番再上前線,不過是去送死罷了。 李束淡定自若望著他們,突然說道:“你們要是不怕得罪吳正,不如直接去投降吧?!?/br> 此話一出,士兵們皆是一愣。 第104章 陣前 他們嘴里抱怨是抱怨,真要去投降卻是不可能的, 這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若他們真的敢陣前投降, 將來指不定全家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百夫長見他們雖然猶豫, 卻也沒真說要投降,實打?qū)嵉乃闪丝跉狻?/br> “你們都是好男兒, 咱不投降是應(yīng)該的。只不過我也確實不想再為那姓吳的賣命, 不如這樣, 今日或者明日他若是派我們做先鋒營出兵迎戰(zhàn)越軍, 我們便稱病不出, 反正姓吳奈何不了我,也不敢動你們。到頭來說不定只敢把咱們編成后衛(wèi)營,不用沖鋒在前了?!?/br> 這也算是個迫不得已的主意,士兵們高興不用跟越國兇狠的騎兵交鋒,又覺得自家大人十分體貼, 一個個都喜笑顏開。 只是整個大營中,除了他們這一隊,其他百夫長可都犯了愁。 剛才李家小子的那一席話他們都聽見了, 雖說心里不太贊同, 卻也不覺得他說的是錯的。他們?nèi)粽娴念I(lǐng)兵上場,到時候受傷都是小的, 缺胳膊斷腿沒了命才是大的。 若是他們拼這一場, 到頭來還得輸, 簡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費這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