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徐壽笑了笑:“很好。四弟已經(jīng)娶親,五弟被送到書院讀書,聽說他很有幾分才氣,沒想到我們這種勛貴之家也能出個讀書的料子。小妹已經(jīng)訂了親,過幾年及笄了便可出嫁。我給她留了些靈石做嫁妝。女孩子,嫁妝多些,到了婆家底氣便足些?!?/br> “靈石在凡人國也一樣流通嗎?” “可以,但很少。修士們?nèi)チ怂资绹龋部傁矚g用金銀,你知道的,咱們這里金銀價格很賤的,所以干嘛去那里浪費靈石?!毙靿鄣溃案毁F權(quán)勢之家,若有靈石,也極少會拿出來兌金銀,多是做傳家之用。我給meimei留些靈石,她可以用來壓箱底?!?/br> 楊五對凡人國度的認知,多數(shù)來自徐壽。煉陽峰上就只有他來自俗世國度。蘇蓉和趙三,都是長天宗轄下地域的子民。 還虛大典前的四五日里,成了賓客們抵達的高峰期。 楊五不用騎著灰灰升到半空,只在洞府門外的高崖上向上望,都能看見天空中的交通繁忙。各式各樣的飛行法寶,真是開了眼界。這些客人都不是單槍匹馬前來,多是組團來刷長天宗。 越是大的宗門,來的人越多。 同為四大宗門,盛陽宗來了一整船人。楊五和蘇蓉一起騎在灰灰背上看熱鬧,遠遠的,能看到那只寶氣崢嶸的華貴大船,向證道峰駛?cè)ァ?/br> 云水門,則來了……一樓的人。他家的飛行法寶就是一座雕梁畫棟的五層樓閣。 空禪宗,來了……一群人。這群人倒是沒有搭乘什么大型的飛行法寶,而是都騎著兇猛的騎獸。隔著那么遠,灰灰都被那一群帶過來的戾氣激得炸起了毛,齜出了獠牙。 楊五好好的給了他順了順毛他才平靜下來,鼻孔中連著噴出好幾股白氣。 “那些是什么人?”楊五問。 楊五和蘇蓉其實就在煉陽峰頂稍高一點的地方,沒敢亂跑。但煉陽峰在長天宗腹地,離證道峰著實不算遠。楊五身體早脫胎換骨,目力過人,隔得雖遠,也能看個大概。那一群簡直殺意滾滾。 “佛爺們啊?!碧K蓉道,“空禪宗的。蒙學里學過的。可別惹他們,佛爺們殺氣最重,凡事都喜歡以‘殺’來解決。不過,咱們長天宗的,不必怕他們。他們再兇,也不敢對我們怎么樣的?!?/br> 她又道:“當時夫子講過的,我沒怎么認真聽。好像說空禪宗最早不是咱們九寰大陸本土的,是從海外過來的。后來就在這里扎根了,天長日久的,靠著到處殺人,成了四大宗門之一?!?/br> 來的賓客之多,遠超楊五的想象。 盛陽宗、云水門這種,自家開著大型飛行法寶來的,反而招待起來最簡單,給他們找個停車位就可以了。來的人雖然多,但是人家全體就直接住在自家的飛行法寶里,無須另行安排住宿。 空禪宗的佛爺們,也很簡單。他們也不住。給他們安排個山頭,這些人就和野獸一般,幕天席地的,累了就躺地上直接入睡。 反倒是數(shù)量眾多的各種中小宗門,來的人沒那么多,卻需要長天宗周到安排。 楊五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長天宗的弟子服居然有這么多種規(guī)格。親傳、內(nèi)門、外門等級各不相同。有迎賓等職司在身的又各自另有統(tǒng)一著裝。 平日里大家都是隨意穿的,到了這種盛典上,這么多的弟子突然整齊劃一的穿起門派的弟子服來,完全是另一番壯觀氣象。 遙望天空中,看似繁雜匆忙,細看,卻發(fā)現(xiàn)其實有條不紊,秩序井然。黑衣執(zhí)事維持治安,紅衣迎賓將一波又一波的賓客都引領(lǐng)到位,妥善安置,十分周到。可見宗門中對組織這種大規(guī)模集會十分的有經(jīng)驗。 宗門里甚至專門有幾座山峰上,大片屋舍相連,就是專為為這種時候準備的客舍。 頭幾天人太多了,楊五便沒出去,成天只在煉陽峰上待著。 沖昕每天都不見人影,等他回來的時候,她通常都睡下了。有天他回來的很晚,好像還在她耳邊囑咐幾句什么,她迷迷糊糊的嗯了幾聲,其實完全沒聽進腦子里。第二天醒來更是全然忘記。 終于就到了大典的正日子。這種盛大儀式自然是與她半毛錢關(guān)系也沒有,但果然如她所料,真到了這一天,天空上反而清凈了起來。 這幾天因為人多雜亂,不僅是她,連灰灰都被拘在了煉陽峰上不許出去瞎跑,以免給旁人添亂?;一颐咳绽锊怀鋈ケ简v,發(fā)泄發(fā)泄精力,就渾身難受,早就在抱怨了。 慶典正日,楊五一大早起來,瞧瞧天空清凈,知道今天的中心是在證道峰。便喚了灰灰,一人一狼,背朝著證道峰方向,兜風去了。 遠離了慶典中心,山間果然就清凈的很。給賓客們準備的客舍,也是在證道峰的另一個方向,那些賓客想來都不會到這邊來。 楊五就不拘著灰灰,任他自由自在的在天空奔馳、翻滾。 及至察覺到被一道神識鎖定的時候,那個人已經(jīng)看了她很有一會兒了。 楊五蹙眉抬頭,看到比她略高幾丈的空中,有個男人騎著一頭猙獰的靈獸,自高處俯瞰著她??茨菢幼訕O有可能也是趁著這會清凈出來遛靈獸的。 那人光頭受戒,緇衣芒鞋。頸上掛著一串長長佛珠,顆顆都有楊五拳頭那么大??催@穿戴,應(yīng)該就是被大家俗稱為“佛爺”的空禪宗弟子。 空禪宗嗜殺,那和尚身上殺氣重得令楊五頸后竟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且,他看她的目光,亦令她極為不舒服。 那是純粹的,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酢趼愕?,帶著一股子侵略的野性。 楊五敏銳的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灰灰在她的命令下,立刻轉(zhuǎn)身。熟料那人□□騎獸速度竟不輸于灰灰,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擋在了灰灰行進的前方。 楊五皺眉看著那和尚,腦中已經(jīng)在飛快的思考應(yīng)對之策。 不料那和尚剛開口道:“這位……”才說了兩個字,就被打斷了。 “這位師兄!”遠遠的,便有男子嘹亮的聲音直接切斷和尚的話頭。兩人同時轉(zhuǎn)頭看去,楊五便看到一隊黑衣執(zhí)事踩著飛劍,正以極高的速度往這邊沖。 楊五遇到過他們這么多次了,就沒見他們飛得這么快過。但,看到了他們,她的眼中就有了笑意。 那隊執(zhí)事最前面的領(lǐng)隊加速催動飛劍,轉(zhuǎn)瞬就到了眼前,直接插到了楊五和和尚的中間。 “這位師兄,可是迷路了嗎?今天的慶典在證道峰上,并非這個方向。我們領(lǐng)師兄過去吧?!鳖I(lǐng)隊笑瞇瞇的,客氣有禮,又不失親熱。 話音落下,那一隊的執(zhí)事也全都趕到了,在他身后列一橫隊。小伙子們個個身材精壯,把楊五擋得嚴嚴實實。 那和尚一看這陣勢,就挑了挑眉。不馴之意,絲毫未減。 “我識得方向,不過趁時辰未到,帶這畜生放放風而已?!彼呐摹酢躜T獸,“不料見到這個凡女。貴宗怎么會有個凡女?” 領(lǐng)隊含笑道:“這是宗門師長心愛之人,她并非迎賓執(zhí)事,就不令她與師兄相見了。大典時辰快到了,師兄還是早些過去吧。那邊有弟子專門負責看管靈獸的,必不令師兄這坐騎受委屈的?!?/br> 語言是一門藝術(shù)。楊五的身份,領(lǐng)隊完全可以陳述性的介紹她是“師長姬妾”即可。他偏用了這般描述性的說法。 在宗門中,能被稱為“師長”的,至少得是金丹級別。又特意強調(diào)了是師長“心愛”之人,再看看眼前這陣勢……縱那和尚野性不馴,也明白這女子大約是不好去動她的。 雖然遺憾,但他挑挑眉,到底識趣的撥轉(zhuǎn)獸頭,轉(zhuǎn)身去了。 這些執(zhí)事們這才轉(zhuǎn)身,面對楊五。 “楊姬。”那領(lǐng)隊對她道,“這幾日人多,難免魚龍混雜,楊姬最好暫且不要出來,且在煉陽峰上稍稍忍耐幾日吧?!?/br> “給你們添麻煩了?!睏钗迩敢獾牡?。 “哎呀,楊姬說什么啊,這是我們分內(nèi)事啊。” “是啊是啊,我們可是巡山執(zhí)事啊?!?/br> “楊姬別見外?!?/br> 眾人七嘴八舌的道。 這些人真實歲數(shù)其實可能不小了,但卻從小就入了宗門,自幼在這里長大,又還沒到可以離開宗門去歷練的境界。一個個的,心性都還如同少年,分外可愛。 楊五就忍不住笑了笑。好幾個人竟然不由自主的臉紅了。 “對了,柯執(zhí)事?!睏钗鍦蚀_無誤的叫出了領(lǐng)隊的姓氏??骂I(lǐng)隊不意她竟知道他,頗有點受寵若驚。 “柯執(zhí)事,如果適才你們沒出現(xiàn)。那個人……真的敢在長天宗的地盤上對我如何嗎?”楊五問。 眾人忽然就靜了一瞬。 柯領(lǐng)隊面露難色:“我們自己人,自是知道楊姬是道君心愛之人,只是……外人卻并不清楚。偏姬又是凡人……” 楊五懂了。 去主人家做客,自然不會輕易去傷害主人家的孩子。但若不小心打碎主人家一支玉瓶,主人或許不會太在意,甚至可能覺得客人喜歡這玉瓶,還要尋一支一樣的,送給這客人。 她不過是個凡人姬妾,在適才那和尚的眼里,她可能還不如一支玉瓶。宗門里的人禮遇她,或者是因為她美貌,或者是因為沖昕對她出了名的寵愛,或者二者兼之。 楊五就笑笑,道:“知道了,那我就不出來亂跑了。先回去了?!?/br> 眾人松了一口氣,紛紛跟她揮手道別,看著疾風狼拉起速度,一會兒就消失在視野里了。 “哎,今天終于跟楊姬說上話了。”有人笑道。 “楊姬膽子其實蠻大的,你看她都不害怕?!?/br> “早覺得她一看就是性格很好的姑娘啊,唉唉,羨慕道君??!” “老柯你也是,你就不能哄哄她嗎,就說不會不就得了。”有人抱怨道。 柯領(lǐng)隊正色道:“那怎么成,萬一她信了,不放在心上,遭遇危險,豈不是你我的過錯了?!?/br> “……也是。唉,可惜了楊姬生為凡人。” 晚上,難得沖昕在這正日子反而回來得早了。楊五便把清晨的事跟他說了。 “那和尚看起來就很兇。多虧了他們?!彼?,“平時經(jīng)常跟他們遇到的,有時候會打招呼。” 她這么說,沖昕立刻就知道是哪一隊執(zhí)事了。不就是那隊交班了還不散值,裝模作樣經(jīng)常跟她“偶遇”的那一隊兔崽子嗎? 才想著,楊五就笑起來,眉眼都是彎彎的:“他們很有趣呢,常常遇見,明明都該散值了,還排著隊來跟我打招呼?!?/br> 沖昕:“……!”小兔崽子們,覺得自己聰明不是,我家五兒更聰明! 沖昕握拳放在唇邊,“咳”了一聲,淡淡的道:“以后這樣的,不用搭理他們?!?/br> 楊五笑著趴到他背上,勒住他脖子。 從柯領(lǐng)隊他們第一回假裝偶遇,她便知道了。當時灰灰便“嘖嘖”道:【這不是昨晚那一隊嗎?現(xiàn)在該散值了啊,這整整齊齊的是想干啥?你們?nèi)俗灏l(fā)情不分季節(jié)嗎,嘖嘖!】 沖昕臉上不禁有些發(fā)燒,忽然取出一只匣子遞給她,轉(zhuǎn)移話題道:“前個夜里,我囑咐你這幾天別處去亂跑,你睡得太熟了,可能沒聽見。把這個戴上,以后出門勿摘。” “是什么?”楊五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對碧玉手鐲。 沖昕拉過她的手,給她一只手套上一只,教她:“你雙腕對撞試試?!?/br> 楊五雙掌一合,兩腕相對,兩只鐲子就對撞一下。光芒一閃,她就被一個蛋形的光罩罩住了。再對撞一次,便解除了。 “這個是特別定制的,不需要神識煉化,觸發(fā)激活卻很容易。你出門便戴著,若感到有危險,不管別的,先將自己護住?!彼f。 楊五撫著那對玉鐲,笑著應(yīng)了。 待得放下帳子就寢,她滾到他懷里:“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沖昕神神在在的:“今天就是祭告儀式和酒宴,重頭戲在明后天?!?/br> “明后天有什么?”楊五今天遙遙的,都聽到了自證道峰上傳來的樂音,也不知道那是何種樂器,或者是不是施了什么術(shù)法,竟能傳到這么遠的地方來。應(yīng)該還是后者。 “明天師兄會開講壇布道,答疑解惑。”沖昕閉上眼睛,“后天開始就是各門派之間的切磋挑戰(zhàn)了,到第五日,才算正式結(jié)束。” 什么祭告儀式啊,傳道授業(yè)啊,切磋比試啊,都離她太遠了,聽起來就像是發(fā)生在很遠的遠方的事一樣。楊五也不關(guān)心,慢慢睡著了。留金丹道君一人醒著默誦《清心咒》,不斷磨煉自己的道心,對大道的追求,分外堅定。 第二日醒來,沖昕自然是早就不在了,想來今日他也會很忙。修士們所謂出世,其實更多是出離俗世,然而他們自己,又早就形成了修士自己的社會。 楊五早上沒去遛灰灰,便多練了幾趟刀法,出了身汗。洗過澡,選了幾本書,到映玉竹的潭邊去看。 自她入住了沖昕的洞府之后,這里便出現(xiàn)許多的改變。就像映玉竹的潭邊,從前空無一物,是一片又闊大又空曠的區(qū)域?,F(xiàn)在在潭邊不遠處,卻鋪了足足十八方的席榻。上面屏風、憑幾、幾案、引枕、錦墊,甚至筆墨紙張、小爐茶具,一應(yīng)俱全。 楊五無事時便在此處讀書。讀得乏了,便抬眸,碧玉一般的竹枝在淡金眼光中搖曳,格外養(yǎng)眼。有時候一抬眼,把頭頂和眼睛悄悄浮出水面偷看她的纏玉蟒便“呲溜”一下縮回了水底。 楊五覺得有趣。那蟒蛇一看就是有靈性的,想來和灰灰一樣都是靈獸。她曾經(jīng)動過念,要不要與它結(jié)契。但女人多數(shù)對蛇類蜥蜴類的生物,沒有對毛絨絨的生物有愛,且纏玉蟒想來跟隨沖昕的時間不短了,若被沖昕發(fā)現(xiàn)了異樣,著實沒有必要。楊五便放棄了。 只是后來隨口跟沖昕說了說,覺得那蟒蛇有靈性,很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