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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醉臥美人膝在線閱讀 - 第139節(jié)

第139節(jié)

    江先生鄙夷地道:“那還做什么和尚?真有這個心,就該報效朝廷!再不濟,耕田納稅,又或投軍殺賊。還是有鬼!”

    鄒縣令急道:“供狀就是這樣的,要不……春秋筆法一下兒?”

    江先生道:“人是您審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您隨意。反正吶,這鄔州,不能出亂子!”

    鄒縣令會意:“好?!庇中⌒牡卮蚵犞x麟有沒有因為他辦事不利而生氣?

    江先生笑道:“大令只管做好份內的事,使君何曾待人刻薄過?想高家那老棺材,現(xiàn)在不還活著?”

    鄒縣令心道,得了吧,那還不是你們威脅的人家?老棺材敢以死相逼,就讓他的子孫也跟著去死。不過謝麟除了將他們使得團團轉,尤其他這個縣衙與府衙同城的縣令最悲催之外,倒是不會無故去整下官。有好事還會帶上他們一筆,背鍋也就背了吧。

    江先生口氣隨意,禮貌還是到了,對鄒縣令道:“水利的事兒,大令可要上心吶。今冬還未下雪,可千萬別大意了?!?/br>
    鄒縣令道:“那不能!”又低聲下氣地,“先生大才,是老相公都夸獎的,我有一事,還請先生指點,必有重謝。”

    “哎哎哎,不敢當!”

    鄒縣令以為他是嫌棄自己只會說好話,打書桌抽屜里摸出一只錦盒來:“祖敏制的墨,您給掌掌眼?”

    江先生吃了一驚:“竟還有這等好物?”

    鄒縣令硬將錦盒塞給了江先生,長長一揖:“先生,在下自授了縣令,已經(jīng)十多年啦,明年就又要去吏部叫他們提著抖,求先生給指點一二。”

    江先生將錦盒又放了下來:“我山野之人,找個東家混飯吃,你們官人們的事情,我不懂噠,不懂噠?!鞭D身要走,卻怎么也拉不開門。

    鄒縣令嘿嘿一笑:“您給個法子,這門就開了?!?/br>
    江先生原也是晾著他一晾,此時便問:“大令對上任知府,也這么來的?”

    鄒縣令不好意思地:“那怎么敢呢?哎哎哎,這不是……求人也要挑的,一般人,我也不求他呀。朝中有人好做官,對吧?可下官的這個考評……使君不缺錢、不缺人、不缺前程,下官委實不知有什么可以報效的地方?!?/br>
    江先生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報效也是報效朝廷。”

    “是是是。”

    “附耳過來。東翁也想做出些事情來,眼下就有一件,東翁憂心來年天旱,你可要好好準備吶。哎,可不能擾民吶?!?/br>
    “放心,放心,明白,明白。先生,不知道這新任的盧尚書……”

    “大令,”江先生看不下去這人這般蠢了,“總是埋頭干,是不行的,可總是東奔西跑的就更不行啦。大令要問我,我也只好說,大令認準了一個,還顯得好看些。盧尚書,您現(xiàn)在也夠不著吧?還是已經(jīng)下定了決定,要奔新尚書去了?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飯,吃幾粒米,就填多大的胃口。一本萬利的買賣,怕是沒有的?!?/br>
    鄒縣令眨著眼睛低頭琢磨:“不錯,不錯?!?/br>
    江先生跺腳:“快開門吶!使君還等我回去吶!”

    “哦哦哦,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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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面要穩(wěn)重,回到府衙江先生就開始翻白眼,要不是想忽悠著鄒縣令用力干活,他真不想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這個鄒縣令,容易讓他想起來死了的謝源來。雖然鄒縣令比謝源要能干很多,在江先生眼里,依舊是個眼高手低的貨。

    直到見了謝麟,江先生的氣才順了過來。將事情對謝麟都講了,謝麟道:“先生辛苦啦。鄒某做縣令不算很差啦,不過有所求,就容易利令智昏而已?!?/br>
    “東翁的要求越來越低了,”江先生咕噥了一聲,“還得屯糧啊。”

    謝麟道:“我寫信探問了,今年咱們的收成不如去年,鄰近幾府的,就更不如啦。非但如此,咱們這兒今冬少雪,他們那里也是一般。今年夏天擔心的事兒,明年還要接著擔心?!?/br>
    江先生道:“東翁年少有為,前途無量,有奔頭就有干勁。他們呢,一把年紀啦,四、五十歲的年紀,上不去下不來的,混日子的居多。治下自然沒有東翁用心。”

    如果有問題,周圍的州府會比鄔州更先爆發(fā)出來。擔心流民涌入的事兒,還得繼續(xù)。

    然而說到屯糧,因為之前的爛賬,鄔州府的儲備其實并不多,現(xiàn)有的多半是謝麟來了之后攢下來的。再讓他四處搗鼓糧食,走官方途徑是真沒了。

    謝麟道:“圣上派我出來,是要我為他省心的,如今又要他老人家cao心啦?!眻鬄陌?,冬天不下雪,來年春天的病早害不要擔心嗎?當然,謝麟的奏折里還提到了周圍的州府也需要小心,另外還提了一樣——駐軍的問題。如果軍隊因此乏食,樂子就更大了。

    謝麟與附近的駐軍很少打交道。本朝文武的分野越來越明顯,謝麟與駐軍維持一個面子情也就夠了。他們的家眷之間也不親厚,謀點私利方面,更是分得清清楚楚。用江先生的話來說:“這些丘八膽子忒大!東翁要愛惜羽毛呀!”

    謝麟揮筆成文,除了自己想到的這些,想了一想,又添了一條——萬一有了災異,恐怕邪教要趁機蠱惑人心,請朝廷一定不要放松警惕。他把能想到的都寫到了,總有一條能撞上的,那就叫先見之明。謝麟并不認為自己這是投機取巧,他這是思維縝密。

    江先生將謝麟的奏章看了又看,也想不出有什么要刪減的了,笑道:“這就足夠啦。又快過年了,京中的孝敬不可少了,尤其是給老相公,更要恭敬的。東翁要寫親筆信……哎!別不愛聽!他都休致了!就當他是塊牌坊,成不成?哄著他開心了,多活兩年,好讓您把這道坎兒邁過去了,行不行?您這出來還不到一任吶,就想回去丁憂?”

    謝麟被他吼得耳鳴,面無表情地抬起右手:“知道了?!?/br>
    江先生知道他有心結,心道,信你自己寫,別的事兒,我得跟娘子說一說才行。

    程素素正在準備年禮,高英今年沒有耽誤行程,已自北面榷場回來了。若不論去年揀漏的那些珍寶,倒是今年獲利更多一些。高英回來之后,清算了賬目,先將程素素要她捎帶的東西送來,又提前支取了銀錢給程素素準備年禮。

    程素素也不跟她客氣,都收下了。比較意外的是高英此番又另帶了旁的稀罕物來——鹿茸。有條件的人家也會養(yǎng)鹿,方便取用,鹿rou更是許多人愛吃的食材,不過提起來總以為北方寒冷地方產的鹿茸、鹿角霜等更好。

    不用江先生說,程素素在對待謝丞相的態(tài)度上,比謝麟要成熟得多。各種北貨,獻與謝丞相的都是頂尖的。程素素手里從來大方,凡想到的,都有份,自己只留點夠用??吹媒壬家獎袼骸昂么踝约叶嗔粜??!背趟厮氐溃骸斑@些要趁鮮用的,我留著等它霉壞么?放心,私房錢我會攢噠?!?/br>
    江先生哭笑不得:“有這么直接說的嗎?”

    謝麟知道程素素和江先生都做了什么,只當不知道,硬著頭皮寫了一封標準的問候書信給謝丞相,就不肯再對謝丞相多說什么了。倒是給三叔、四叔寫信寫得綿軟乖巧,還將自己修理府學學生的心得筆記抄錄了一份給兩位叔叔,以便他們修理自家兒子。

    無奈之下,程素素只好親自動筆,聲情并茂地給林老夫人和謝丞相寫了一封長信,寫完了數(shù)一數(shù),足寫了三十幾頁的工整小楷,謝麟的衣食住行,鄔州有趣的案子,高英的北地見聞,自己院子里的秋千架,等等等等。

    結果,不等除夕,京里就有人頂風冒雪送來了謝丞相口述,謝濤執(zhí)筆的罵書。謝丞相放過了江先生和程素素,只管挑孫子的疏漏。

    劈頭就問:想到復局,就只復你們自己?為什么沒有復圓信?這貨還在外面浪著呢!是覺得他不會殺個回馬槍嗎?猜到了會有流民,猜著了會有邪教,想沒想過邪教驅趕流民搞你這肥羊?不是說將鄔州治理得不錯嗎?憑什么以為他們就會放過鄔州?

    文官不與武官交往,有利有弊,不交往太深是對的,但是知道有這樣的危險,還不示好??。?!折子都寫了,私交也要有一點好吧?真有個萬一,那是能保命的!與駐軍關系不好,他們平亂的時候搶你點什么,你找誰哭去?你不是也隨軍出征過嗎?怎么忘了這個?

    還有,組織民壯了嗎?!找個由頭,比如興修水利,聚點民壯洗洗腦,有個萬一,他們能守境啊。這不算你自己訓私兵,明白不明白?誰他媽告訴你,派任地方就只會種地教孩子讀書就行了的?

    真狗血淋頭。

    程素素倒抽一口涼氣,謝丞相說的都在點子上,可真要把這信原模原樣拿給謝麟……這比圓信更能拉仇恨吧?

    翻到最后一頁,看到個更一言難盡的消息,是謝濤偷偷添的——謝丞相動用手段,將鄔州駐軍調防換了個新官長,你們可以開始結交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素素:臥槽!圓信剛拉到的仇恨,又被謝丞相搶走了!

    第136章 新來偏將

    對天發(fā)誓, 她寫信的時候是只想著不能跟家里關系太糟糕。她也不喜歡謝丞相,只是想維持表面的和諧而已。謝丞相可以做得過份,子孫連抗議都得小小聲的來。程素素懷著萬分的誠懇寫長信,并不希望與京里產生矛盾。

    從這封信來看,謝丞相還是很關心謝麟的。然而祖孫倆嫌隙已生, 謝丞相的動機也不純, 做什么都是錯。程素素完全可以預測, 謝麟不是不明白謝丞相這些建議的價值,肯定也知道謝丞相這回出手幫了他大忙,但是絕不會因此而對這位老人家產生親近感激之意。

    信是必須給謝麟看的, 但是看后的反應并不能預料。程素素設想了不少應對的方案,親自將信拿去給謝麟。

    謝麟先不接信,手掌覆上她的額頭:“怎么啦, 有為難的事?終于下了一場雪, 不管有什么事,都不算大事了?!?/br>
    程素素由他牽著手進了書房, 在熏籠前坐下, 才從袖子里取出信來:“往京里送禮物時,我也寫了封長信,現(xiàn)在,回信來了?!?/br>
    謝麟捏過信封, 一聲輕笑:“是府里來教訓我的信吧?嘖,又不是什么大事兒。天下獨一個看我總不滿意的人,寫信也沒好話?!背趟厮赝├飳懶? 他也是知道的。就江先生那婆婆mama,恨不得當保姆的樣子,看他寫的信還覺得不太滿意,嫌不夠親切,攛掇完了程素素,回來跟他嘮叨了很久,講娘子辦這事兒比他周到呢。

    程素素抿緊了唇,無聲地指指信皮。謝麟也挨著熏籠坐下,慢悠悠拆著信,輕佻地捏著信紙,越看表情越嚴肅,直至最后渾身寒氣往外冒。換個人,哪怕是這種口氣,做了這樣的事情,謝麟都能接受,還認為自己賺了,只有對謝丞相不行!

    程素素擔心地握著他的手,掌心感覺到了細微的顫抖。謝麟將信往身下一掖,挑著下巴對程素素笑道:“咱們再復局一次?”

    程素素擔心地說:“你想罵誰就罵吧,甭憋著自己?!边@笑容真是讓人想一巴掌糊上去。

    謝麟下巴挑得更高了:“想罵的話早罵完啦,我并沒有生氣。要是挨兩句罵就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那就多挨兩句好了。哼?!?/br>
    拇指和食指捏著尖尖的下巴,程素素將謝麟的臉扳了回來,捏近了,仔細打量。唉,如果謝麟的表情能夠自然一點,她就真的相信了。謝麟鼓起雙頰:“他的冷嘲熱諷我聽得多啦。”

    松開了下巴,摸摸謝麟只戴頭巾的腦袋,程素素道:“你開心就好?!?/br>
    謝麟低下頭,摸出信又看了一遍,只覺得這些字句不但刺眼還扎心。胡亂又扔在一邊,帶點自嘲地說:“我比人家少活五、六十年呢,哼,我到老了肯定不這樣討人厭?!?/br>
    頓一頓,加重了語氣:“肯定不這樣。要是也這么惹人厭了,你就打我。”

    “噗,”程素素捏著他的臉頰輕輕地晃,“那可舍不得。”

    謝麟捂著臉:“變討厭了就舍得了!我要變成他那樣,還不如被打死算了!”

    “我信你的狀元不是偷來的了,”程素素揀起信紙,盡力將皺皺巴巴的紙弄得平一點,“剛才還怕你看了發(fā)怒又或故意賭氣?!痹谶@節(jié)骨眼上,要是謝麟還一直在正事上慪氣,程素素真就要打人了。

    謝麟清咳一聲,板起臉來,嚴肅地說:“生氣也不生你的氣,我才不會遷怒呢。那老頭子難討好得緊,你以后隨便應付應付就得啦?!?/br>
    程素素含糊地道:“唔?!?/br>
    謝麟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請江先生來,咱們再來復局?”

    “好呀?!背趟厮剡@回答得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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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先生被請過來的時候毫無怨言,欣喜中帶點愧疚地說:“是在下疏忽了?!睕]到總結圓信,是他的失誤,謝麟能想到,他又覺得高興。

    程素素假意咳嗽兩聲,謝麟道:“還是我來講吧。先生,是京里來信提及此事?!?/br>
    江先生微愕,旋即道:“哦,老相公???,畢竟是一家人?!?/br>
    程素素又咳嗽了兩聲,江先生小心地問:“那信,是不是不能給在下參詳體會了?”程素素再咳嗽了兩聲,謝麟也跟著咳嗽了:“一樣一樣來吧?!敝徊徽f拿信給江先生看。

    江先生頓時明白了,以祖孫倆的關系,這封信里必無好話了。

    說圓信,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拼出了圓信在鄔州的行蹤,由江先生總結:“來歷不詳,進野寺掛單,不講佛法講故事,聚信徒而斂財,故作清高而沽名,一朝攜弟子突然消失。這心機,做作的痕跡很明顯吶!也并不怎么高明嘛?!?/br>
    謝麟道:“不錯,這個記下了。”

    二人對圓信又生出點蔑視來了,正面交鋒,二人都自信能搞垮圓信,突出的例子就是,圓信此時在鄔州的名聲,已經(jīng)被二人破壞了大半了。不過是“沒有防備”四個字,才令圓信坐大。

    謝麟又說了下一件,也是謝丞相提到的,鄔州地方的自保問題。謝麟對行伍有一點了解,拿主意說:“最怕農怕時出事?!苯壬鷧s笑了:“非也,非也,農忙時反而不會出事,有正事忙時,才不會出事呢?!?/br>
    謝麟道:“先生說的有理。我想,百姓不經(jīng)cao練也成不了軍,又不知教匪何時生亂,總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等著教匪吧?多半還是要急時抱佛腳的。與其cao心如何cao練百姓,不如在訊息上做文章?!?/br>
    江先生問道:“東翁的意思是?”

    高據(jù)頸后一涼,以為又要被老師賣去做臥底。卻聽謝麟道:“第一,既出了妖僧拐帶人口的事,咱們緊著些查生人,不過份吧?”

    “這是應該的?!?/br>
    “第二,再整頓驛館,令驛丞、驛卒們小心過往人等,一旦發(fā)現(xiàn)教匪行跡,即刻上報!”

    “可以,這些貨,多折騰折騰,就靈便了?!苯壬痪湓挘硟润A站就過上了演習的日子。

    “第三,鄔州要來個新的偏將啦,與他通好了氣。再助他清理營盤,屯糧、練兵、一旦有變能及時馳援,才是正理?!?/br>
    江先生道:“這是正理?!?/br>
    謝麟最后嘆氣:“新的偏將,是他給安排的,應該是好相處的。”

    “他”是誰,江先生心知肚明,故意繞開了這個話題:“雖說不能令百姓枕戈待旦等教匪,準備點底子還是要的。再者,軍營里的事情,在下以為,東翁不宜插手太深?!?/br>
    “我有分寸?!?/br>
    程素素聽到最后,發(fā)現(xiàn)他們還是按著謝丞相說的來,也悶不吭氣了。默默地記了下來,得閑便寫了封長信給程犀,請他也注意境內有沒有什么教匪的。隱下了謝丞相與謝麟之間的恩怨,只寫了鄔州的事與謝丞相的指點。為怕程犀擔心,還說鄔州終于下了雪,可以少一件cao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