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潘呼了口氣，快速下馬。將馬拴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亭柱子上。

    “勞駕，公子這兒不能拴馬?！边€沒栓好呢，細(xì)雨亭里就出來個(gè)下人打扮的小孩。

    “這亭子是你家的？說不能就不能？”沈潘喘著粗氣道。

    “永昌侯家的二公子，陽寧伯家的三表公子，還有壽熙長公主家的玉世子待會(huì)兒要在這兒吟詩作對。公子您的馬拴在這兒不免太煞風(fēng)景了?！蹦切『⒘嫜览X。微抬下巴，口齒清晰對著沈潘說道。

    平常人但凡聽到這些名頭早跑了。惹不起的祖宗們，定然是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的。所以小孩才不啻氣力地報(bào)上一串長長的名號(hào)來。

    “哦?！鄙蚺说皖^給繩子打了個(gè)漂亮的結(jié)。在心里感嘆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連個(gè)小孩都知道世家們是天，是地，是王法，是得繞著走的瘟神了。連個(gè)小孩都知道什么叫狐假虎威了。

    “公子還不牽走？”小孩皺皺眉，撅了嘴，有些不耐。

    “不牽?！鄙蚺瞬凰λ４蟛竭M(jìn)了亭子。不管不顧站在一旁興致勃勃高聲聊天的青年們，一屁股坐在亭子的石凳上，望著亭外。

    亭子里的人不少。站著的，坐著的。零零散散得有十好幾個(gè)吧?？吹缴蚺诉M(jìn)來也沒什么反應(yīng)，只以為是誰邀請進(jìn)來的朋友。

    畢竟今日里沈潘穿得倒是齊整。

    第28章 相知

    “嘿，兄臺(tái)。如此良辰美景，相請不如偶遇，喝一杯如何？”

    沈潘還沒坐穩(wěn)，就看到那紅衣少年郎又揚(yáng)著鞭子，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

    “你怎么陰魂不散的？”沈潘看著這小子就煩。你說他識(shí)趣吧，明知道自己不愿搭理他，非要上著趕著來和你搭訕。你說他不識(shí)趣吧，人家身子一杵，站在那兒對你笑，好像也沒干什么。

    “可不是我陰魂不散，小弟就是這兒赴約的?！奔t衣少年得意笑笑。紅衣一掀就下了馬。

    “世子，您來了?！狈讲抛钄r沈潘拴馬的孩子立馬迎上來，接了紅衣少年手里的鞭子。還送了個(gè)乖順的笑。

    “喏?！奔t衣少年抖了抖眉毛。笑看著沈潘。好像在說?！皼]騙你吧?！?/br>
    “沒跟就沒跟。跟個(gè)娘們似的。呸?！鄙蚺送偎豢?。扭了個(gè)身子背對他。深衣衣擺被他甩得翻成了波浪。

    “哎，你這公子，怎么敢與世子如此說話？”那小孩尖聲道。引得后邊玩樂的一眾公子們頻頻側(cè)目。

    “哎。爺在這兒說話，與你何干？怎地？李三兒不在，爺還要給一條狗個(gè)面子？”沈潘還沒說話，那紅衣少年倒是對著身邊的孩子發(fā)了火。

    “世子恕罪。”那小孩子臉色一白，驀地就跪下了。抖抖擻擻在紅衣少年郎面前不住磕頭。亭子里鋪的是厚青石板，咚咚的，一聲聲傳來，刺耳極了。

    “行了行了行了?！鄙蚺税櫚櫭??！澳愀鷤€(gè)孩子嘚瑟什么勁兒？他才多大？”

    “呵。指不定叫人家覺得誰都能跟爺叫板?！奔t衣少年哼一聲。看都沒看地上磕頭的奴才一眼。

    “拿酒來，老子喝，不成嗎？”沈潘暗罵一聲晦氣。指不定今兒的事情要辦砸了。怎么就遇上這樣的二流子。

    “誰說請你喝酒了？”紅衣少年嘚瑟一聲，狹長的鳳眼半瞇著，聊聊地拍著鞭子?！鞍ィ幽F姓?。俊?/br>
    “免貴姓沈?！鄙蚺艘а莱脸恋溃鋈惠p笑一聲。“不知公子貴姓啊。”

    “徐?！?/br>
    “徐公子不覺得這聲音煩得慌？”沈潘嘴角洋著笑。眼角瞥一眼還在咚咚磕頭的孩子。好嘛，已經(jīng)紅了。

    “沈公子都說煩了。那，就算了吧?！奔t衣少年噗嗤笑一聲。用鞭子頭戳戳那孩子?！案慵抑髯诱f，爺我去喝酒了。今兒這事就算了。”

    “奴才謝爺大恩?！蹦穷^被磕破的小孩吁了口氣，小心應(yīng)承著。

    壽熙長公主家的玉世子雖然頑劣卻言出必行。說了今兒的事算了，那就是算了。自家主子都會(huì)因著他這金口玉言，不會(huì)動(dòng)自己分毫。

    “合著今日爺唱了白臉，倒讓你唱了紅臉?！毙煊襦洁煲宦?。對著沈潘臉色卻是好極了。

    “他謝的不還是你？”沈潘皮笑rou不笑。拍拍手，心想自己今兒夠倒霉的。

    他們這樣的權(quán)貴公子哥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你若是頂著他們，覺得他們煩，他們反而覺得稀奇跟著你在哪兒死纏。

    “那不也是為了你？”徐玉一屁股坐在沈潘旁邊。一拍沈潘肩膀?！敖駜嚎茨沩樠?，爺請你去金樽樓喝酒?！?/br>
    “金樽樓？”沈潘一愣?！澳悴皇莵硐嗫垂媚锏?？”

    這特么是什么事兒？都順著他了，他怎么還打蛇隨棍上了！

    “怎么？剛不是說好了去喝酒？”徐玉臉上的笑一僵。眉頭一挑，稀罕地看著沈潘。

    他徐玉橫行霸道慣了，都是別人依著他的。哪里還有別人像沈潘這樣下他臉的？

    “在這兒不能喝？干嘛跑到金樽樓去？”沈潘哼哧一聲。心里不知道把眼前這小子翻來覆去，覆去翻來弄死幾回了。

    “這兒酒不夠喝，去金樽樓咱們不醉不休啊?！毙煊窈莺菖乃绨?，理所當(dāng)然道。

    “我不去?！鄙蚺朔鏖_他的手，悶悶道?！袄献邮窍嗫葱〗愕?，誰跟你去喝酒??？”

    “小姐有甚好看的？沈兄？不是我說你。你看你，儀表堂堂，虎背熊腰的。要是早早娶個(gè)娘們兒回去家里管著多掉份？”徐玉笑瞇了眼睛。

    “放屁。老婆孩子熱炕頭多舒服？”沈潘瞪大眼睛，不客氣道。

    惹得后邊聽到他們聊天的人都憋著笑，還不敢往跟前湊。

    玉世子剛怎么折騰人的他們難道沒看到？別看他跟著面前的壯漢倒是言笑晏晏的。說不定一會(huì)兒臉色說變就變，指不定上去了，就回不來了。

    后邊都是徐玉的狐朋狗友們，心里門兒清著呢。

    “趕情兄臺(tái)這追求倒是清新又脫俗啊。”徐玉聽了也樂了。破天荒地沒強(qiáng)迫他。“那好，你看上誰家的小姐了？本世子親自去給你說媒?！?/br>
    “當(dāng)真？”沈潘眼睛一亮。陰測測看了徐玉一眼?！澳隳皇嵌何彝鎯喊?？”

    “本世子像那樣的人兒？”徐玉哼一聲。頗為不在乎道。

    “不像?！鄙蚺苏J(rèn)真搖搖頭?！罢f媒便罷了。大男人，總不能搶媒婆的營生。你要是有能耐，幫我截個(gè)馬車，讓我相看相看就行。丑了還能換個(gè)來。”

    “嘿。哥們，你倒是機(jī)靈。”徐玉對著沈潘越接觸越滿意。這人還真是好玩兒。

    方才在官道上跟他搭訕，只不過是想看看哪家的傻逼大庭廣眾下著深衣騎馬。

    現(xiàn)在倒是覺得這哥們識(shí)時(shí)務(wù)還夠厚臉皮。好！跟他一樣。

    徐玉瞇眼在腦子里打轉(zhuǎn)。姓沈的公子哥兒。靖國公府，明安王府，涼州沈家。京城里也就這么幾家，他倒是想看看這奇葩到底出自哪一家。

    “行不行吧？”沈潘皺眉看他。“等我選完了，兄弟請你去金樽樓喝酒，不醉不歸?！?/br>
    “妥！”徐玉霍地起身。往亭外走。

    他的汗血寶馬正拴在亭柱上，看到主人來了還打了個(gè)鼻響。

    徐玉徑直走過去，解開馬繩，正要翻身上馬，忽然頓了頓。

    “既然是相看姑娘。兄臺(tái)這馬有些寒磣了吧？”徐玉抬眼看看同樣準(zhǔn)備單身上馬的沈潘。

    不是徐玉說，沈潘騎的馬確實(shí)不怎么拿的出手。外行人看不出來，可常騎馬的卻是一眼就看得到這馬年歲有些老了。

    那也沒辦法，那莊子偏僻，統(tǒng)共也沒幾匹馬。前幾日他三叔派人來給他準(zhǔn)備今日里出行的東西，卻是忘了給他備馬。

    也就只能湊湊合合了。

    “寒磣如何？哪個(gè)姑娘看人還先看爺?shù)鸟R？”沈潘抽了抽嘴角。心想這紈绔世子也是有幾把刷子的。他這馬看著可是光亮極了，就是腿腳慢些。

    “倒也不是。萬一待會(huì)兒用得上呢？”徐玉邪邪一笑。打著商量道。“要不，咱倆換換？我這馬，可是前幾日剛得的?！?/br>
    剛得的就能騎出來，這位世子，倒是好本事。

    汗血寶馬不比別的馬。若是馴不服，莫說騎它，便是摸一把都能要了你命，被烈馬踹破肚子不是好玩的。

    “借我騎？”沈潘眼神一亮。盯著那馬身逡巡了好久。舍不得離開。

    是個(gè)騎馬的人都喜歡好馬。尤其是這么難得的好馬。

    “借你騎?！毙煊翊笮π?。將手里的鞭子遞給他。

    “謝了，哥們。”沈潘嘿嘿一笑。接過鞭子就拽上叫疾風(fēng)的汗血馬的韁繩。

    汗血寶馬是貢馬，尋常人騎不得。也不知道這位哪里得來的。倒是便宜了他。

    也不算是便宜。這馬還有野性。那小子借他騎就是在試探他本事。

    可惜了，尋常人怕是會(huì)打怵。他沈潘，就只看到了匹閃閃發(fā)亮的好馬。

    “真是好馬呀?！鄙蚺俗е\繩，仰頭看疾風(fēng)身上鬃毛根根，壯立的四肢立在地上。前蹄因著自己被他牽著有些焦躁地刨著地。

    細(xì)雨亭后邊是個(gè)不大的空地。掃了一眼那兒，猛然一蹬馬鞍，飛身而上，牢牢扯著韁繩。

    寶馬嘶鳴，前蹄翻騰，不住地想把沈潘抖下來。無奈沈潘壓低身子，手里狠命一拽?；貞?yīng)得是動(dòng)人肺腑的嘶鳴。

    沈潘拽著韁繩，雙腿一夾馬腹。馬匹跳著往前，跨著往前，落在空地上，不斷地抖動(dòng)。

    “你慢著些。那是爺?shù)鸟R?！笨吹靡慌缘男煊裥奶鄞蠛啊?/br>
    本想讓馬折騰折騰人的，豈料變成了自己的寶貝馬被別人拾掇。

    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徐玉心里抽痛，臉上還要面不改色?；翌^土臉地騎上那老馬。半個(gè)時(shí)辰后，看著沈潘悠哉悠哉地騎著疾風(fēng)從空地上小跑過來。

    。。。。。。。

    “走。去相看姑娘?！毙煊裆钗跉?。紅衣飛揚(yáng)，騎上馬，一騎絕塵。

    冬日陽光里，寒氣凜洌，紅色寶馬上，月白色深衣被風(fēng)吹得颯颯而起。

    那人肅著臉，跟著紅衣少年，囂張跋扈地在官道上橫沖直撞。惹得來來往往的馬車行人哀聲載道。

    唯有沈潘心里暗自樂開了花。

    第29章 偶然

    “這個(gè)怎么樣？勤山伯家的二小姐。出了名的身嬌體軟?！毙煊裥τ匕押熥酉崎_，看都不看在一旁嚇得瑟瑟發(fā)抖的車夫和小丫鬟。

    后邊的下人們也都是個(gè)頂個(gè)地精明方才老遠(yuǎn)地就看到徐玉打馬而來，誰能不認(rèn)識(shí)他？只得任由他虎虎生威地掀開簾子。

    “啊？”馬車?yán)飩鱽硪宦曮@叫。沈潘隨意瞥了眼里邊一個(gè)裹了披風(fēng)的人形趕忙就別開了眼。

    他不是徐玉，保不準(zhǔn)到時(shí)候人家來找麻煩。

    “玉世子，如此，如此。我們小姐好歹還是個(gè)未出閣的小姐啊。?！币慌缘拇笱诀叩故怯袔追种倚摹Ｄㄖ蹨I，大眼汪汪。

    “不是未出閣的姑娘，爺還不看呢?！毙煊裉籼裘?，瞥了眼丫鬟?！叭⒍嫉娜硕贾罓敳幌矚g女人，若不是受人所托，爺何至于大冷天地現(xiàn)在這兒？”

    “?。窟@。這?！毖诀哂竹斢谛煊襁@個(gè)小霸王，又是驚喜徐玉話里話外的意思。一時(shí)間反而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