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仿佛一記驚雷劈到,霍瀾庭錯愕地看著她:“你心中還有別人,誰?顧君行嗎?” 徐迦寧輕輕搖頭,站了起來,將桌上的賬目折頁收好,才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從前時候,是有那么一個人,我最近想起他,才發(fā)現(xiàn)他是真心待我?!?/br> 說著從他身邊走過,直接進了浴室了。 徐迦寧從前喜歡的人,那不就是他,但是她這么說,那還是別人,是別人真心待她,所以她心中有那個人了?掛起浴袍了,霍瀾庭換上睡衣褲,掀被上床。起初,他躺在床邊,聽著浴室當中傳過來的流水聲,滾到了另外一側背對著這邊方向了。 床頭燈燈光昏暗,他腦海當中,反反復復的是那一句:從前時候,是有那么一個人。 一個人…… 是有那么一個人…… 從前時候,是有那么一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迦寧回來了,她這次回來可在蘇家?guī)Я吮J氐乃郏贿^她并沒有穿,特意穿了和他一樣款式的衣褲樣式的,粉格子的。 她坐在鏡子前面吹頭發(fā),電吹風的聲音嗡嗡的,這個東西,她還用不太好,才吹了兩下,又不出風了,徐迦寧誒了聲,拍了兩下。床上的那個霍死魚終于忍不住了,他掀被下床,很快到了她的背后來,伸手搶過了電吹風去。 電源有點沒插緊,霍瀾庭仔細通上電源,站在她背后給她吹頭發(fā)。 他動作輕柔,給她吹頭發(fā)的時候抬眼看了眼鏡子,鏡中的她竟然還看著他笑,他低下眼簾,仔細將她長發(fā)都吹好,還拿梳子梳理了一遍,這才放下電吹風,轉身走了。 徐迦寧忍著笑意,勉強維持住淡然的模樣,回身也走了床邊。 霍瀾庭已經(jīng)重新躺了床邊,依舊背對著她,她掀開被子,躺了過去,抬眼看見床頭燈的柔和的燈光,的確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抬手關燈,她也背對著他了,一張床,一個被子,二人中間還有些縫隙。 總似有風,有點冷。 徐迦寧兩手搓了下,蜷縮起了身體,她天生怕冷,手腳總是冰涼,尤其到了秋冬時候,更是畏寒。 漆黑的夜里,她閉上了眼睛,準備睡覺。 片刻,霍瀾庭的聲音幽幽傳了過來:“那個人是誰?” 徐迦寧在黑暗當中又睜開了眼睛,似乎想了下,才說:“從前我不懂得,他總是惹我生氣,又哄我開心,從我十五歲認識他,到我二十,五年時間一直陪著我。他從未說過喜歡我,總是偷偷跑來找我,前幾日我看著我哥哥,徐鳳舉說他難以開口,不能對麒麟jiejie說出真心,我突然明白過來了,原來有些人礙于身份,真的說不出口的,可那些話不用說的,只是太可惜我從前一直不明白,可惜了他一片真心?!?/br>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霍瀾庭一動未動,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徐迦寧伸手抹去,感覺到了指尖的涼意,登時翻了個身來。 輕輕一動,額頭這就抵在了他的后背上面,她伸手從背后抱住了他,手指靈活地在他胸前扣子上一勾,就將扣子解開了兩顆來。 探手進去取暖,她見他并未阻止自己動作,更是愧疚:“對不起?!?/br> 她指尖冰涼,霍瀾庭伸手到自己心口上,將她手指覆住,再開口時已無波瀾:“那個人呢,后來他去了哪里?” 徐迦寧想了下,嘆了口氣:“后來啊,后來他走了,他說會在我過二十歲生日之前回來,到時候給我買好吃的,可惜我沒等到他回來?!?/br> 可能是她的口氣太過感傷了,那絲絲的疼,他竟有所察覺。 霍瀾庭翻身過來,面對著她。 他伸手臂到她枕下,攬著她往懷里一帶,依舊讓她整個人都窩進了他的懷里。 手也涼,腳也涼。 他全都貼了一起給她暖著,緊緊擁住了:“我還有時間,可以再等等。” 仰著臉看著他,黑暗當中,徐迦寧伸手在他眉眼間摩挲而過,細細描繪著他的模樣:“我已經(jīng)不大記得他的模樣了,現(xiàn)在細想,開始為什么那么討厭你呢,可能是因為你長得有些像他,我討厭他不守信用……” 腰身一松,霍瀾庭抬手打開了床頭燈,昏黃的燈光下,他臉色很沉:“你可以仔細看看……” 話還未說完,徐迦寧眉眼已彎。 她躺了他的肩窩上面,伸手掐著他的臉,扯著他唇角上揚:“生氣了?不會是真的相信了?哪里有這么個人,我胡編的你也信?!?/br> 說著閉上了眼睛,說要睡了。 床頭燈好半晌都沒有關掉,霍瀾庭低著眼簾,看著懷中人,一動未動。 淚痕還在,他看了片刻,將她冰涼的手放回心口處捂著,關了燈。 “沒有就好,睡?!?/br> 徐迦寧這一宿睡得極其不踏實,總是自己滾出他的懷中,每次都蜷縮著一團,他幾次三番將她逮回來,緊緊扣了懷里暖著,暖了好久才將她手腳暖過來。 又是一夜亂夢。 第110章 妮子的玫瑰 早上起來,就聽見浴室有嘩嘩的流水聲。 徐迦寧難得睡了個懶覺,沒想到都七點多了,霍瀾庭還在,她叫了芬姐進來,收拾了被褥,找了個橫紋的薄毛衣,穿了條西式窄腿褲,這就起來了。 長發(fā)都披在身后,在鏡子前坐了一坐,等著霍瀾庭從浴室出來,要去洗臉。 芬姐在一旁疊著被,看見她睡眼朦朧的,不由失笑:“少奶奶不如去外面那個浴室,沒有人搶的,或者沒有事就再睡一會兒,今個老爺子早出門了,不用過去請安的?!?/br> 徐迦寧捧著臉,半闔著眼,其實還有點困。 不過她向來自制,不愿再睡,再等片刻,水流聲消失了,浴室的房門打開了,霍瀾庭攏著睡袍,擦著頭發(fā)走了出去,看見她了,神色還有點古怪:“起來了?” 他擦著頭發(fā),她立即站了起來,才要走過,被他頭發(fā)上的水滴甩到額頭上,不由怔?。骸耙淮笤缟系?,你在洗涼水澡?” 的確是沖了個涼水澡。 軟香在懷,他一早醒過來時候,手還在她胸前,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了那里的,懷中人睡得很沉,可他怎么受得住。 霍瀾庭只當沒聽見,去拿電吹風吹頭發(fā)。 徐迦寧見他無所謂的,也未在意,去浴室洗手洗臉,霍家的洋樓里比蘇家廳堂大一些,和霍瀾庭一起吃了早飯,他要出門,她也要走。 二人一起走出院子,并肩而行。 今日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穿了毛衣休閑褲,以及風衣。 還是一個色系的,出了院子,遠遠地就看見三姨太和蘇瑩站在花圃前面有說有笑地,走到面前了,徐迦寧隨著霍瀾庭都打了招呼。 三姨太客客氣氣的,蘇瑩也是一臉笑意。 徐迦寧今日心情不錯,還停了一停:“今日陽光明媚,很適合打牌,打牌還缺人的么,缺人我給你們湊手呀,可比出去亂逛強多了?!?/br> 三姨太干笑兩聲,登時婉拒:“不了不了,今天天好,我正和蘇瑩說著,也要一起出去轉轉,今天不打牌了,改日的,改日缺人一定去叫你啊!” 她說好,隨即轉身,跟上了霍瀾庭的腳步。 他回眸看見她唇邊笑意,知道她故意逗三姨太,不由心有感觸。 有時候,她就像個謎團,如果不仔細看,不仔細體會,永遠不知道她說的那一句話是真的,那一句話是假的,他總是摸不透她的心。 或許是看出他神色來了,徐迦寧快走兩步,到他前面又轉身過來倒退著走,看著他笑意淺淺的:“又怎么了?” 他怕她腳下踩到什么,直瞥著她腳底下:“沒什么,只是不知道,你對我說的話,有幾分真。” 她好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一樣,難得心情好,還拍了下手,將兩手都背了身后,站住了,等他走到面前,這才開口:“這樣吧,我們約定一下,要彼此坦誠,彼此信任,從這開始?!?/br> 他想了下,點頭:“好?!?/br> 她轉過身來,見他臉色還有點冷峻的,心中還有歉疚,難得遷就他,對著他伸出了手來:“那我先坦誠下,我現(xiàn)在想牽手,一起走?!?/br> 這姑娘今日穿著打扮,電影明星似地。 長發(fā)燙了一下,些微的卷,都披在腦后,額前碎發(fā)還別了個樹葉的發(fā)卡,看起來嬌媚至極。 她還揚著臉,纖細的手伸在自己面前,實在坦誠得很。 霍瀾庭被她這么一撩,心情蕩漾,立即牽住了她的手,他腳步本就不快,這么一來更是慢了下來。 出了家門,霍瀾庭問她去哪,徐迦寧說隨便走走。 他說先送她,可她婉拒了,說想一個人轉轉,隨后會回蘇家有事。 明日就要去學校讀書了,他想和她一起走走,想來自己也是忙,她無意于此,也就算了,叫上司機開車,霍瀾庭先行離開了霍家大門。 司機開車帶他離開,不過片刻,他就叫住了司機,讓掉頭回來。 才說過要坦誠,其實他當然是想時時刻刻都同她在一起,這個時期正是特殊的蜜意期,離開一會兒就會想起,不在身邊當然更多擔心。 隨便走走,隨便轉轉,隨便,那是有什么事,想去哪里? 司機開車往回走可還不等到了霍家門前,一輛電車擦身而過,霍瀾庭無意間看向窗外,立即叫司機停車,剛才一瞥之下,他已經(jīng)看見了,徐迦寧就坐在電車的頭等座前面,她坐電車走了。 洋樓前面就有電車,這里交通方便。 徐迦寧自包中拿了零錢出來,真是很久沒有坐電車了,她享受著一個人的時光,乘車到商鋪一條街前下車,也到花店買了一束花,這個時候的玫瑰花都紅得嬌艷,抱了在懷里,叫了黃包車,到外灘江邊去。 從這里坐車到外灘可不近,黃包車車夫要了大價錢,她當即應下,一路到了江上碼頭,徐迦寧先沒有付錢,只不過從包里拿了兩塊錢在車夫面前晃了一晃,往江邊指了一指。 “我要去江邊祭奠一個朋友,你在這里就能看見我,這里很難叫到黃包車回去,上次我被一個師傅扔在這里了,所以這次我想出兩塊錢,不過你得等我一會兒,我不會騙你,回來時候再給你。” 兩塊錢,車夫連連點頭:“小姐說笑了,像您這樣的人怎么會騙我們,我就在碼頭這等你?!?/br> 徐迦寧今日穿著,的確更像大家小姐。 她抱著玫瑰花,人比花嬌,看見車夫等她的地方了,隨即走下外灘,外灘風大,吹得她長發(fā)隨風而動,徐迦寧腳步匆匆,一路走到江邊才站下了。 之前也未想過,也未懂過,所以從未祭拜過他。 相隔千年,想來不知道他長眠在哪里,不知道該去哪里看他,想起沈弋那祭奠的模樣,有所觸動。抱著玫瑰花,徐迦寧看著江水,和已然躍起來的晨光,揚起了臉來。 仿佛看見,那少年模樣。 他翻墻過來,剛好掉進了她的園子里。 她站在石階上面,怒斥他大膽,他竟然還對著她笑,說她真好看,長得特別像他meimei。 后來說笑間,他也總是說,她就是他那從小走失的meimei傻蛋。 他那樣笑,分明是故意的,從那時,他膽敢叫她傻蛋,她聲色俱厲便打他一通,然后叫他狗子…… 千年過后,她在異世醒過來,一切都已過去。 可惜她才剛懂得,才剛明白他的心意,還未真正擁有去碰,就已經(jīng)結束了。 徐迦寧低眼看著玫瑰花,長發(fā)隨風飄起:“傻狗子,你現(xiàn)在在哪里呢?是不是投胎轉世了呢?但愿來生你能人生如意,別再遇見我了?!?/br> 江水涌上外灘,又褪去。 她迎風而立,看著天水一線處,那無邊無際的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