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也看不清兩人的面容，只依稀覺得身形有些眼熟。

    她正奇怪著，就聽旁邊賀志清語氣熱烈憧憬地道：“我認出來了！那是應(yīng)弈然，應(yīng)大人！”

    柳氏在旁邊問：“那是誰?。俊?/br>
    賀志清激動地解釋道：“和咱們是同鄉(xiāng)的應(yīng)大人啊，上一屆的狀元郎！早先不過也就是個窮書生，后來靠著科舉入了官場，還娶了寧北侯府嫡女的那位！”

    第128章

    姜桃聽了賀志清的話，頓時覺得興味索然。

    她還奇怪自己為何會對那一對男女熟悉，原來那是應(yīng)弈然和姜萱夫妻二人。

    姜萱也就是上輩子她繼母所生的meimei，她上輩子死后當(dāng)了一段時間的無主孤魂，姜萱還特地跑到庵堂里說了一番誅心的話。

    應(yīng)弈然則是寧北候之前給她相看的夫婿，安排他們見過一面。不過兩人見過之后沒多久，她的親事就被換成了顯赫的勛貴人家。

    后頭那勛貴人家倒了，她被送到庵堂，應(yīng)弈然也就娶了姜萱。

    姜桃連應(yīng)弈然的臉都不記得了，對他的印象就是個挺拔高瘦。

    若是不聽賀志清說起，就算面對面遇上她也是認不出的。

    賀志清還在很激動地道：“不知道應(yīng)大人怎么忽然回來了，難道本屆評卷的有他？不對啊，按著資歷應(yīng)大人應(yīng)該于翰林院供職，還沒資格來當(dāng)院試的評卷人。唉，等回頭我得去拜訪一遭！”

    后頭熱火朝天的賽龍舟正式開始了，百姓們激動地加油鼓勁兒，拍手叫好，

    姜桃之前還很期待的，后頭就表現(xiàn)得興致缺缺，也沒跟著人一道喝彩。

    一場賽完，百姓們都意猶未盡地討論著方才的賽況。

    沈時恩察覺到姜桃興致不高，和賀志清夫妻說了一聲，就帶著姜桃離開了。

    到了人群外，沈時恩把姜桃放了下來，問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姜桃搖了搖頭。

    她到底不是圣人，心底還是對過去的事不能釋懷?？粗孢^得那般風(fēng)光，她沒來由地就覺得心煩。

    沈時恩看她面色不好，又緊張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不放心道：“有不舒服的可不能藏著掖著，若你病了，阿楊肯定得怪我沒把你照顧好?！?/br>
    姜桃見他真要急了，就笑起來說：“我真沒有不舒服，可能是方才人太多了，擠在一處覺得有些憋悶?，F(xiàn)下已經(jīng)好了?！?/br>
    她本就是豁達的性子，此時看沈時恩這般緊張她，便想到姜萱過得好還是不好同她又有什么干系呢？她現(xiàn)在有家人，有丈夫，個個都疼她愛她，她犯不著再糾結(jié)過去的事。

    “那咱們?nèi)R會逛逛?！鄙驎r恩說著就蹲下身，示意讓姜桃上去。

    “我自己可以走的?！苯矣行┎缓靡馑?，方才是太過擁擠了她才肯坐在沈時恩肩頭的?，F(xiàn)下都出來了，人又不多，好手好腳的還讓他背，多羞人啊。

    “沒事兒，是我想背你。”

    姜桃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見周圍人都被賽龍舟吸引，無人注意他們，也就乖乖地趴伏到了他的背上。

    沈時恩用手抄著她的腿彎，確保她趴穩(wěn)當(dāng)了才直起身來。

    “就背一會兒哦，別累著了?！?/br>
    沈時恩托著她掂了掂，說：“你這么輕，哪里會累到我？”

    他本意是想示范自己的輕松的，但姜桃一時不察，差點從他背上滑下去，嚇得輕呼一聲連忙抱住他的脖子。

    沈時恩又惡趣味地晃了晃身子，惹得姜桃摟著他的脖子不敢松手。

    “快走啦！”姜桃又好笑又無奈地催促他。

    剛還沒人注意到他們的，現(xiàn)下這么一鬧，又開始有人看他們了。

    “走咯！”沈時恩腳步輕快地背著她離開了河岸。

    而河岸對過，姜萱和人寒暄完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多時，應(yīng)弈然也和布政使說完了話，到了她身邊坐下。

    夫妻二人在外人眼還挺和睦，只有他們彼此二人的時候，兩人臉上的笑都淡了下去，換上了一副疏離漠然的神情。

    姜萱打著團扇低聲抱怨道：“好好的不在京城待著，跑到這破行省做什么？鄉(xiāng)下地方就是腌臜，不過是一場賽龍舟有什么值得稀罕的？瞧瞧對岸那些人，都快擠成一團兒了。”

    應(yīng)弈然不緊不慢地一手捧著茶碗，一手拿著茶蓋撇著浮沫兒，仿佛沒聽到她說話一般。

    姜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也權(quán)當(dāng)看不見。

    兩人這種相處模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姜萱也不想在外頭同她鬧得太過難堪，便悻悻然閉了嘴。

    她百無聊賴地看向?qū)Π?，恰好看到一個高大偉岸的男人背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婦人走出人群。

    因為他們是逆著人群而出，所以格外顯眼。

    這種貧賤夫妻在外頭做這種恩愛樣子給誰看呢？姜萱譏諷地撇了撇嘴。

    應(yīng)弈然見她突然安靜下來，也抬起頭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見到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他漠然的神情也松動了許多，唇邊泛起清淺的笑意。

    姜萱轉(zhuǎn)臉見了他這表情，就接著譏誚道：“怎么？我們應(yīng)狀元羨慕那種貧賤夫妻？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畢竟我可達不到你那賢妻良母的標(biāo)準(zhǔn)。若是換成我那死鬼jiejie，或許還真的能和你過那種夫唱婦隨、伉儷情深的日子?？上О。贡缘囊安荻嫉玫饺诵⊥雀吡税?。哦，不對，我忘了她一個未婚的女子連墓碑都不能立……”

    應(yīng)弈然登時就變了臉色，神情冷的能凝出冰來。

    姜萱知道他聽不得提姜桃，她卻偏偏要提。

    她要時時刻刻提醒他，現(xiàn)在他的正牌夫人是他姜萱，既然娶了她就得和她綁在一起一輩子！而他心心念念的姜桃，早就化作一抔黃土了！

    ………………

    而姜桃和沈時恩這邊，兩人離開了河岸就去逛廟會了。

    之前在碼頭上一個勁兒和姜桃推銷的小販沒有撒謊，廟會確實熱鬧極了，各種吃的玩的，攤位一眼望不到頭。

    到了這里沈時恩就把她放了下來，牽著她的手一個個攤位看過去。

    姜桃看什么都新奇，帶出來的碎銀子很快就花完了。

    沈時恩雙手拿滿了她買的小玩意兒，后頭見她荷包空了，又變魔術(shù)似的拿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頭都是他提前兌好的銀錢，讓她接著買。

    姜桃沿途吃著各種小吃，又擠到人堆里看了噴火、頂缸、踩高蹺等耍把式節(jié)目。

    都沒怎么覺得，一下子就玩到了下午。

    想到姜楊還在家里讀書，不知道有沒有用午飯，她也玩的差不多了，便和沈時恩回了書生巷。

    此時姜楊已經(jīng)在巷子口隨便買了兩個餅當(dāng)午飯，正吃著呢就聽到姜桃回來了。

    “哎，怎么就吃這個??？”姜桃進了他的屋，歉然道：“我玩得太高興了，忘了時辰了?！?/br>
    姜楊看了看外頭還大亮的天色，笑道：“這不是還早嘛，怎么不多玩會兒？”

    “逛了一上午了，玩夠了。你別吃餅了，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br>
    姜楊說沒事兒，他隨便吃一口就成。

    姜桃就把自己買回來的小吃分給了他，然后趁著他吃飯的空檔，她繪聲繪色地給他說了外頭的盛況。

    姜楊還挺喜歡聽她說這些的，尤其是她之前只為家里的生計奔忙，多了成年人的沉穩(wěn)，卻少了幾分朝氣?，F(xiàn)在她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的模樣，反而更符合她十幾歲的年紀(jì)。

    后頭他用完了飯，姜桃也不打擾他了，又退了出去。

    她和沈時恩一大早出的門，逛了小半天，洗漱更衣之后姜桃打起了呵欠，沈時恩便陪著她一道上了床歇午覺。

    兩人一覺歇到傍晚時分，上午還很晴朗的天氣此時已經(jīng)變了天，污沉沉的濁云匯聚在半空，眼看著就要下大雨。

    而此時相隔千里外的京城皇宮之內(nèi)，肅殺蕭條的氛圍比天氣還讓人壓抑。

    王德勝愁眉不展地勸著蕭玨：“殿下，圣上的身子眼瞅著就撐不住了，奴才不知道您是在較什么勁兒，但眼下這種時候，您都該去看一看的?！?/br>
    去年蕭玨從外頭回來之后就轉(zhuǎn)了性子，性情變得越發(fā)陰郁，臉上再也沒了笑。

    他出行明明十分順利的，還尋到了他舅舅，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著也不該變成這樣。王德勝這日常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摸不著頭腦，旁人就更別說了，連東宮那些屬臣見了他都大氣不敢喘的。

    前不久一向比同齡人看著年輕康健的承德帝忽然就病倒了，而且病來如山倒，不過幾日便連床都下不來了，養(yǎng)心殿的太醫(yī)來來往往就沒停下來過。

    各路臣子皇子妃嬪上趕著問候關(guān)懷，偏蕭玨一次都沒去過。

    今日太醫(yī)來報，說承德帝眼看著就不成了，王德勝得了消息就再勸蕭玨去御前走一遭。

    雖然他是儲君，去年開始承德帝就放權(quán)給他監(jiān)察國事，批閱奏折，由他繼承皇位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蛇@種時候不去盡盡孝心，他日登上帝位也會被人議論指摘。

    蕭玨盯著外頭陰沉的天色出神，許久之后他還是起身去了養(yǎng)心殿。

    承德帝突然病倒是在五六日之前，雖然太醫(yī)都說他此遭病的兇險，但蕭玨怎么也沒想到，不過幾天未見，承德帝突然就成了這般模樣——他臉色慘白，唇色發(fā)青，雙眼都沒了神采，日?？偸谴蚶淼囊唤z不亂的烏發(fā)散在腦后，其中還摻雜了不知道多少白發(fā)。

    就好像幾天之間，承德帝就老了十幾二十歲。

    承德帝正靠在床沿上和太醫(yī)說話。

    “不必要再去尋什么丹方了，給朕開些止痛的湯藥即可?！?/br>
    旋即他看到蕭玨進來了，便揮手讓人都下去了。

    他如往常一般溫和地對蕭玨笑道：“你來了啊。”

    蕭玨心中五味雜陳，跪著給承德帝問安見禮。

    承德帝笑著不錯眼地看他，讓他坐到床沿上說話。

    “這里有一份清單，上頭是一些得用的人和你要小心的事項。還有這次恩科，已經(jīng)選出了一批人，等你即位了再開一科，到時候得用的人就更多了。你年少繼位，雖然下頭的人都讓朕收拾服帖了，但也肯定有人會想著給你使絆子。你自己多注意一些，父皇只能幫你到這里啦?！?/br>
    承德帝聲音輕緩地交代著身后事，但他語氣和和面容都十分放松，好像自己不是要死了，而是只是要卸下?lián)?，出門游山玩水一般。

    蕭玨無言地看著他，眼淚不自覺地就滾了下來。

    他恨他父皇對他母親和外祖家做的事，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親手教他寫字，教他彎弓狩獵，教他批閱奏折，處理政事……

    在他還沒有準(zhǔn)備好的時候，他的父皇已經(jīng)要走了。

    “怎么還像個孩子似的哭呢？”承德帝伸手抹了他的眼淚，“父皇早就知道今天了，你該為父皇高興。往后這家國天下的擔(dān)子，就交到你肩膀上了?！?/br>
    蕭玨復(fù)又跪下，額頭抵著地磚，哽咽著失了言語。

    父子二人又說了好半晌的話，多是承德帝悉心叮囑，蕭玨靜靜地在聽。后來承德帝精神不濟說要休息，讓他先回去。

    蕭玨猶豫著沒動，承德帝又笑著對他揮揮手，說去吧。

    而他剛到殿外，天邊白光閃過，悶雷聲驟然響起，老太監(jiān)jian細的嗓音打破了山雨欲來前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