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就說,開了醫(yī)館就早日回來吧,若是一時半會兒開不了,或碰到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就給師兄寫信,師門可不是拜著玩的!” 這話是有意說給墨遠聽的,意思是報完了仇就趕緊回來該干嘛干嘛,若此事一時成不了,或遇到什么麻煩,別忘了給師兄寫信,師門不會袖手旁觀。 墨遠自然聽出了話中深意,一時有些怔然。 當年他逃出錮城后沒過多久就被鷹衛(wèi)搜尋到了,麻七帶著他刀下逃生,兩人俱是身受重傷,麻七有練武的底子勉強還能支撐,他那時才七歲,已經(jīng)徹底暈死過去,氣息都快沒了,走投無路之際,被路過的師父和師兄救下,這才死里逃生。 上輩子他并未拜師,謝過師父記下了救命之恩,之后便投身連家堡,可惜到死都沒機會報答這份恩情,這輩子他重生在七歲,睜開眼正是被師父救醒的時候,他便主動拜入師父門下,之后隱居醫(yī)谷,一待便是十幾年。 當年他的畫像貼滿了大江南北,師父和師兄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過他從未主動說起過,師父又一向是萬事不管的態(tài)度,自然也不會詢問,此事就這么半遮半掩了多年,彼此算是心照不宣。 三年前他向師父辭行,師父問都沒問,只說了一句話:“有什么事就跟你師兄聯(lián)絡。” 他跟了師父這么多年,知道師父雖然性子冷了些,卻十分護短,自己若是開口,他與師兄必會相助,自己不說,他們也不便貿(mào)然出手,而這次之所以大師兄會來京城,想必是因為“竊鉤大盜”的事跡傳到了醫(yī)谷,師父猜到是自己開始動作了,這才叫師兄過來看看。 正想得入神,車簾被掀開,連慕楓探頭進來,關切道:“怎么了?” 墨遠抬眼看他:“啊?” 連慕楓笑道:“該動身了,喊了你幾聲都沒聽到,可是傷口不舒服了?要不要我替你趕馬?” 墨遠回神,忙起身出來:“沒事,我自己來?!?/br> 此時又有馬蹄聲傳來,二人詫異回頭,竟是鵲山去而復返。 “莫公子頸上有傷,這藥是我醫(yī)谷獨門秘制,收效奇快,絕不留疤,平時都留著自用舍不得賣,你我相識是緣,這藥便送給你吧。”鵲山說著抬手一拋,扔過來一只瓷瓶。 連慕楓擔心墨遠接不住,便替他接了,看了看驚訝道:“莫賢弟,這瓶子和你那金瘡藥的瓶子一模一樣。” 墨遠神色淡定地瞥了鵲山一眼:“還真是。” 鵲山促狹一笑,并不解釋,撥轉馬頭疾馳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少堡主:你是不是和云大有jq?【醋缸臉.jpg】 墨遠:沒有,他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云大:阿嚏! 第10章 【遇雨】胸腔里面跳得又急又重,擂鼓一般震天撼地。 連家堡的隊伍漸漸消失在視野中,鵲山重新放慢馬速,繼續(xù)悠哉地往城門口行去。 他這趟本就是來尋墨遠的,如今人已經(jīng)見到了,自然放下心來,這城門倒是可進可不進,不過方才那餛飩確實好吃得緊,這都離開多遠了,還香飄十里呢,如此美味不吃個過癮就回去豈不吃虧? 鵲山笑瞇瞇地抬頭看看巍峨高聳的城樓,翻身下馬,見城門口兵甲林立倒也不以為意,畢竟皇帝都昏迷了,皇城動蕩,自然要戒備森嚴。 他牽著馬上前,遞上文書證明身份,那小兵一看大喜過望,立刻恭恭敬敬將文書還回來,一面叫旁邊的人去通稟上頭,一面將他請進城。 鵲山挑了挑眉:這是要干什么? 沒多久,宣王聞訊匆匆趕來,見到他便要行大禮:“神醫(yī)??!可把您給盼來了!請受小王一拜!” 鵲山嚇一跳,急忙將他攔?。骸斑@是要做什么?神醫(yī)二字不敢當,王爺可要折煞小民了!” 宣王長嘆一聲,眼眶赤紅:“還請神醫(yī)借一步說話?!?/br> 鵲山看看城門不遠處掛著的“十里香餛飩”,無聲地咂咂嘴,抬手笑道:“王爺請!” 一刻鐘后,鵲山坐在了宣王府的正廳,喝盞茶的功夫便聽明白了宣王的意圖,不禁一陣頭疼。 這京城明面上秩序井然,實則暗流洶涌,先是死了幾個朝廷要員,接著皇帝又出事了,這些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今日太子又遇刺了,這會兒正痛苦得在東宮打滾呢,如今朝中群龍無首,幾位皇子王爺爭著搶著要來請他這位神醫(yī)入宮為皇帝診治。 皇帝老子暈了,兒子們都不造反,一個個盼著他快點醒過來,說起來似乎孝心可嘉,鵲山哪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這些兒子們但凡有個手握重兵的,怕是早就坐上龍椅了,可是事實上,他們明面上別說兵權,就連封地都沒有。 皇帝這龍椅坐得并不光彩,當年靠著南疆九溪族的支持成功篡位,登基后自然怕自己的位子也被別人篡了,恰好他胞弟知趣,主動請旨削了自己的藩,皇帝特別滿意,讓他在京城做了個清閑王爺,后來他的兒子們也一個個照著這樣板受封,都成了沒什么實權的閑散王爺,至于其他弟兄們,自然早在奪嫡時就被斗得七零八落,僥幸存活的也在這皇帝的強勢進攻下敗落,或慘死,或被圈禁。 面對宣王殷殷期盼的目光,鵲山放下茶盞輕輕一笑:“為陛下為王爺分憂是小民應盡之責,小民自當隨王爺入宮。” 不進宮不行啊,自己已經(jīng)被盯上了,要是就這么撂挑子回去,保不齊這些人會摸到醫(yī)谷去,師父最不耐煩應付權貴,被煩得狠了怕是要動怒,還是得自己先解決了,落個清靜。 鵲山借了宣王府的地方沐浴更衣,之后便隨宣王進宮,他五感靈敏,自然知道一路都有各方勢力在暗中注目窺探,只是這些與他無關,他神情自若地進了皇帝寢宮。 至于太子,畢竟是才出事的,宮里還有這么多太醫(yī)呢,暫時還輪不到他管。 宣王怕出狀況,為降低自身承擔的風險,特地請了其他皇子與幾位有份量的大臣旁觀。 鵲山覺得好笑,面上卻很是嚴肅,凈了手在凳子上坐下,搭著皇帝的手腕便開始細探。 這一探,眼角就狠狠跳了一下。 猜得沒錯,果然是師弟干的,自己總不能拆師弟的臺……嘖,麻煩! 宣王始終關注著他的神情,立刻上前詢問:“如何?” 鵲山閉上眼故作沉吟,心里卻在思量:師弟與皇帝可不是普通恩怨,那是血海深仇,他籌謀了那么久,總不可能就讓皇帝一死了之,那也太便宜這個仇人了。既然不會讓皇帝死,那皇帝早晚還是得醒來,至于什么時候醒……唉,誰知道啊! 鵲山在心里“狗崽子”、“兔崽子”地罵了一通,皺著眉神色凝重地睜開眼:“這毒的路數(shù)頗邪,是小民平生未見,若勉力一試,倒也不是沒有可能解開,只是為確保藥方萬無一失,小民需要些時日來調(diào)配與試藥,急不得。” 宣王忙道:“有希望總歸是好消息,聽聞令師流云公子有華佗再世之能,幾年前還醫(yī)好了連家堡老堡主的不治之癥,不知能否請令師……?” 鵲山道:“家?guī)熢朴稳チ耍粫r半會兒怕是回不來,不過王爺與諸位大人請放心,小民自當竭盡全力,待配出了藥方還得回去請師父過目,確保沒問題了才敢拿出來用。” 宣王松口氣:“如此自然再好不過?!?/br> 眾人紛紛道謝,一路將鵲山送出宮門,宣王誠意相邀:“神醫(yī)不妨住在小王府上,缺什么盡管對小王開口?!?/br> 鵲山心眼一動,為難道:“多謝王爺盛情,小民此次來是為了尋個鋪子開醫(yī)館,調(diào)配解藥還是在醫(yī)館方便,就不叨擾王爺了。” 宣王問道:“可曾找到合心意的鋪面?小王手里倒是有一處閑置的臨街宅院,想必很適合開醫(yī)館,不妨贈與神醫(yī)?!?/br> 鵲山連連推辭:“豈敢豈敢!” 宣王執(zhí)意相送:“神醫(yī)不必客氣!” 鵲山幾次推拒后終于一臉為難地點頭接受了宣王的美意。 * 墨遠尚不知師兄滯留京城且得了一座宅院的事,他此刻正騎在馬上咬牙切齒。 之前路上相遇,師兄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傷,當時沒細問自然是對他放心,也知道他身邊不缺藥,可后來走都走了,竟然又回頭送藥,那可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當初他攛掇師父去參加連老堡主的壽宴,機緣巧合下,師父開始為老堡主診治,之后年年復診,直至老堡主徹底痊愈,可以說,流云醫(yī)谷名揚江湖與連家堡的推崇不無關系。 師父與師兄都不是傻子,自然看穿他的意圖,卻也沒有詢問他這么做的原因,師父是懶得問,師兄是心眼多喜歡自己琢磨,這一琢磨自然就看出他與連家堡關系匪淺,只是想必也不明白為何他關心連老堡主卻又借故一次都不曾露面。 今日看到他隱瞞身份與連慕楓同行,師兄好奇心起,不捉弄他一番才怪。 “莫賢弟,你這藥聞著與云大的竟是一樣?!边B慕楓打開兩只瓷瓶比較了一番,有些意外,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和云大認識?” 這么一說,竟越想越覺得像那么回事,瞧先前云大那廝笑得像狐貍一樣…… 墨遠面不改色地撒謊:“不認識?!?/br> 連慕楓:“……” 還說這瓶子普通,隨便找家瓷器鋪子就能買到,兩只瓶子一樣是巧合,可這里面的藥都一樣,還能巧合得了? 連慕楓一向不愛多管閑事,可如今碰到墨遠的事,竟中邪似的鉆起了牛角尖,非要弄個清楚明白不可,他腦子里一時轉過諸多猜測,猜得肚子里直冒酸水,渾身不得滋味。 墨遠見他不好打發(fā),只好又補充道:“這瓶藥是王爺送我的,或許確實出自流云醫(yī)谷也未可知?!?/br> 連慕楓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謊,流云公子恨不得隱居世外做神仙,流云醫(yī)谷也一向不與權貴結交,更何況云大那廝摳門得很,與連家堡交情也算極好了,卻從未送過他們什么藥,這樣小氣的人哪里會送藥給宣王?與宣王結交的人怕是也不能入他們的眼。 不過那么小氣的云大竟然初次見面就將好藥送給了墨遠,而墨遠身上竟已經(jīng)有了一份一樣的……再回想之前墨遠躲進車里的回避態(tài)度…… 他們果然認識?而且以前定然有什么瓜葛…… 連慕楓微微瞇眼。 墨遠忽然抬頭,皺眉道:“要變天了?!?/br> 連慕楓抬頭看了看,再顧不得多想,急忙將藥瓶塞到他懷里,開始張羅著大家找個能避雨的地方。 夏季的雨來得極快,他們只來得及找到一處背風的山壁,大雨便傾盆而下,好在他們慣常在外跑的,也不是全無準備,很快就安扎好營寨,將馬都牽進帳篷中,又將大箱子上的油布捆扎好。 只是他們?nèi)笋R不少,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滋味也夠嗆,再加上身上淋得濕透,黏膩難受得厲害。 連慕楓道:“大家且忍一忍,這是陣雨,很快就停了?!?/br> 眾人紛紛應聲:“放心吧老大,淋點雨算什么?” 說著陸續(xù)掏出布巾開始給馬擦身,這些馬可都是跟著他們走南闖北的老伙計了,大家都寶貝得緊。 一眾糙漢自然耐摔打,連慕楓看著身邊的墨遠卻有些擔心:“賢弟,你那車棚是有雨布的,你去車里換身干衣衫吧。” 墨遠也已渾身濕透,夏季的衣物本就單薄,被雨水打濕后緊緊貼在身上,那半透的布料底下線條分明,細看都緊實得很。 連慕楓只看一眼便覺得嗓子里火燒火燎,更不愿他待在這擠滿了人的帳篷里,說著便推著他往外走。 墨遠自然也不想虧待自己,從善如流登上馬車,掀開簾子又回頭看他,眼神關切:“你可要換?” 話音剛落,天邊陡然一聲驚雷炸響,一匹馬受驚嘶鳴跑出帳篷,雖被追出來的漢子抓住,卻還是直直撞在了馬車上,墨遠受力一沖,腳下又一滑,再加上用銀針封住了內(nèi)力,反應不及,立刻便往下跌去,正迎上連慕楓匆忙來接,一下子撞入他懷中。 “嘩嘩”雨聲中,墨遠臉貼著他堅硬如石的胸膛,聽見那胸腔里面跳得又急又重,擂鼓一般震天撼地。 連慕楓喉結滾動、嗓音澀啞:“……你沒事吧?” 墨遠抬起頭,濃密纖長的烏黑睫毛上掛著晶瑩的雨珠,隨著睫毛的輕輕眨動,雨珠飛散出去,露出底下一對浸染水汽的瞳孔。 連慕楓看著了魔。 “對不?。∧幽銢]事吧?”一道聲音打破了二人間曖昧旖旎的氣氛,那壯漢將馬拉回帳篷,又急急過來查看。 “沒事?!蹦h下意識想要站直身子,卻被連慕楓的臂彎縛得緊緊的,連慕楓回過神,匆匆將他放開,朝繞到這邊的漢子揮揮手。 墨遠鉆進車廂,平復了一下心緒才開始脫衣衫,低頭看看腳下一大片水跡,沒多想就將衣衫扔到簾外。 連慕楓看著那一件件飛出來相疊搭在車轅上的濕衣,難以抑制地想象起車廂內(nèi)的光景,也不知想了些什么,鼻頭一熱,猛地轉身捂著鼻子輕咳幾聲。 大雨如瓢潑,他僵硬地站在雨中,渾身燃起了火。 作者有話要說: 少堡主:好險,差點流鼻血,還好我意志堅定、思想正直。 墨遠:【衣服穿到一半探出半邊身子來】你說什么? 少堡主:沒什么。【默默擦掉噴涌而出的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