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教授辦公室在a406，畫室在b305，方璃兩個區(qū)來回跑，終于在一個下午，學(xué)院外撞見了他。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道修長身影便近了。

    “方璃？”他低下頭，聲音清朗，眼神里透有關(guān)心，“最近怎么樣？”

    “還好?！?/br>
    她是真的還好。

    已經(jīng)過去三個多月，從最開始的病態(tài)到慢慢習(xí)慣，忍受，堅強。而哥的回來，仿佛一根定海神針，把她對未來的所有恐懼和擔(dān)憂都鎮(zhèn)下來，平靜許多。

    她還是想念父親。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但漸漸明白，再深的想念，他也無法回來。

    她總是要長大的。

    “來。”許教授點點頭，“我們進去說，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你談?！?/br>
    已是初春，學(xué)院外栽的櫻花一夜間全開了，淺粉柔和花瓣，映著男人成熟清雋的背影，引得四周女學(xué)生紛紛側(cè)目。

    方璃不得不承認，陸思思的眼光，確實很不錯。

    b區(qū)美院一樓的拐角處有幾張圓形桌椅，方璃坐在他對面，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你那個貧困生的名額，院里說，希望不大。”

    方璃抬眼，手指壓了壓頭頂?shù)亩贪l(fā)。

    原來是這件事。

    “咱們貧困生名額全院就幾個，有幾個呢，是山區(qū)里的孩子，還有少數(shù)民族，情況都很特殊?！?/br>
    “哦?！狈搅袂榘盗诵┰S。貧困生可以免學(xué)費，還有每月補助，哥雖然負擔(dān)起她的日常學(xué)費。但是，她還是希望能減少一些他的壓力。

    許教授安慰：“怕你有什么想法，要是有什么難處，可以跟我說?！?/br>
    “謝謝教授?！彼g著手指，靜了一會，正思索怎么開口“范畫”的事。

    “方璃?！?/br>
    “嗯？”

    許宋秋口吻嚴肅一些，“今后有什么打算？”

    方璃顰起眉，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摩挲著，“就這樣吧……”

    學(xué)習(xí)，畢業(yè)，找份美術(shù)老師之類的工作，然后和哥好好在一起，成家。

    可能聚少離多，但也是幸福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

    這么想下去，胸口溢上一絲絲怪異的酸脹和無奈，僅僅一瞬，那感覺稍縱即逝，恢復(fù)平和安寧。

    小日子，挺好的呀。

    許宋秋垂眸看她。

    春日陽光從高高的天窗灑落，打在女孩白皙的臉上。不過三月，瘦了一圈，頰邊的嬰兒肥褪去，失了過去的天真懵懂，可一雙清澈眼瞳，仍是靈氣逼人。

    過去是大小姐，可以把愛好當(dāng)成專業(yè)。畫好與否都有人買單，學(xué)著就當(dāng)玩鬧。

    現(xiàn)在呢。

    她怎么想？

    “我說以后，有沒有想過？”

    “就先念書，然后看看能不能考教師資格證，或者去畫室……”想起開辦畫室的徐老師，好像能賺很多錢吧。

    周末的美院很靜，空氣里飄動著松節(jié)油的味道，許教授聽著，忽而問：

    “為什么會選純藝？”

    方璃一頓，歪過頭想了想。

    許久，和天底下所有學(xué)純藝的學(xué)生給出的答案是一樣的：“喜歡畫畫。”

    單純的喜歡畫畫，喜歡畫畫本身。

    喜歡用畫筆涂抹出一個完整世界時的暢快淋漓；喜歡天馬行空暢想時的孤獨又熱鬧；喜歡安靜地把埋在心底的感情，慢慢傾訴到畫紙上。

    許宋秋深深看她一眼。

    糾結(jié)的指間從膝蓋拿到桌面，方璃輕點頭，“喜歡。”

    這次，擲地有聲多了。

    選擇時，根本沒有想過有這樣一天，沒有想過純藝這條路到底怎么走，更沒有想過未來如何依靠自己的專業(yè)去找工作，去過生活。

    就是喜歡，就選擇了。

    可現(xiàn)在，物是人非。

    她還能做當(dāng)時的夢嗎？

    “那就好好畫，靜下心畫，未來還長，別局限自己?！痹S宋秋道。

    他站起來，方璃也緊跟著站起。許宋秋輕拍她的背，聲音溫潤和緩，“有空可以來我工作室，就在樓上?！?/br>
    語音剛落，手機響了，他接起來朝那邊低語幾句，掛斷。

    “先走了，我還有事?！闭f著，便朝美院門口走去。

    方璃在原地呆了幾秒，才緩過神，想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哎哎——教授，您，您再稍等一下下。”

    她追過去，語速飛快說了一大通。

    男人淡淡地聽著，面無波瀾。

    “就是，就是主要是那些學(xué)生，他們都很努力，也特別喜歡畫畫。就一上午就好，最普通的靜物就好?！狈搅嫔⒓t，“就……讓我們感受一下?！?/br>
    “那……不行就算了?！彼龑擂握f，垂下腦袋。

    “什么時候？”

    “呃？”她一愣，眼底掠過喜色，“都行的，您什么時候有空？”

    “下周吧?！彼妓鲙酌耄宓忌椅⑻?，“最近比較忙?！?/br>
    “好的。”她稍稍鞠躬，十分感激，“謝謝教授?！?/br>
    從美院出來，方璃看了眼時間。

    不到下午四點，春風(fēng)拂面，天氣暖暖的。她掏出手機，給哥打了個電話。等待接起的過程，心情莫名浮躁，像壓著一股氣，聽見周進聲音的那一瞬，才漸漸平靜。

    “哥?！蹦沁吢犉饋硎粥须s。

    “忙完了？”

    “嗯?！狈搅站o手機，“你干嘛呢？”

    “在外頭，一會要去吃飯?！?/br>
    “啊？”她微愣，“你一個人？”

    “不是，和墩子。”怕她誤會，他立即解釋：“男的，以前一個戰(zhàn)友?！?/br>
    “我知道的。”她很喜歡他誠懇的態(tài)度，常常給她一種強烈的安全感，心尖溢滿了甜，“那我和思思在學(xué)校吃吧?！?/br>
    聽他沒有提讓自己過去，想著可能兩人要敘舊，她也插不上話，說。

    “行?！敝苓M道：“等我吃完飯去接你，自個兒多吃一點?！?/br>
    “好~~”她乖巧地應(yīng)道，“你也是呀?！?/br>
    放下電話，方璃給陸思思發(fā)了條微信，兩人在食堂吃了頓便飯。

    她沒再像前陣子那么拮據(jù)，拿著飯卡，打了一道葷，一道半葷。

    “你男朋友來了？”思思笑問。

    “嗯?！鄙缘拖骂^，臉上有清淺的笑。

    “我就說嘛。”陸思思說，“你早應(yīng)該跟他說的，他對你那么好，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br>
    方璃夾了一勺玉米粒，低聲說：“哥是對我很好?！?/br>
    “真的很好……”她似感嘆。

    陸思思滿意點頭。

    方璃想了想，捏著湯勺的手停在空中。

    “怎么了？”

    “我也好想為他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方璃攪拌著免費的湯，沒錢的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你可以幫他畫張畫？”

    “他又不喜歡。”方璃搖搖頭，忽的眼睛一亮，“哥說要學(xué)英語來著……”

    “英語？”

    “哎思思，我是不是有些課本在你那里啊？”

    當(dāng)時房主逼著退房，她的好多課本都暫時放在思思那里。因為準(zhǔn)備考四級，高中的課本也沒扔，還有卷子習(xí)題聽力光盤……應(yīng)該都在。

    陸思思回憶下， “沒丟啊。”

    方璃看了眼時間，“那一會我去你家拿好不好？”

    “你要干嘛？”

    勺子豎起來，她微笑，頰邊兩個淺淺梨渦。

    “我想教他——學(xué)、英、語。”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