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女人走后，這個孩子便被老祖母帶到身邊，她現(xiàn)在每天照顧火石的兩個孩子，但是多一個也不要緊，哄了這個小男孩大半天，終于讓他從離開母親的悲傷之中脫離出來，而到了晚上，他已經(jīng)可以一邊嚼著甜草根一邊跟林雀一起用陶器做的小人玩打仗了。

    “那你呢？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羅琦看著這個老人。

    她的年紀很大了，那花白的頭發(fā)還有臉上縱橫的皺紋，清楚的告訴任何看到她的人——她老了。

    在很多部落里，那些由年老女人擔任首領(lǐng)的部落，她的地位比較高，有很高的概率擔任部落首領(lǐng)。而那些男性擔任領(lǐng)袖的部落里，如果她的子女們愛她，那么她也可以生存下去。

    雖然她很老了，但是可以看出她并不缺少食物，最起碼身上有rou，眼睛有光，不是遭受饑餓的模樣。

    但是她穿的卻相當簡陋，就是隨便幾片大樹葉編起來的裙子，而身后背著一個顯然來源于石洞部落的籮筐。

    打開，里面的東西簡陋極了：

    兩張獸皮衣服，不但皮毛掉了很多，而且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從痕跡上來看，有些是因為穿久后磨破的，有些是蟲子咬的，有些來源于樹枝之類的拉扯，不過看得出是經(jīng)過仔細的清洗晾曬，所以獸皮上并沒有污垢和蟲子。

    五六件石器，有石斧，石矛，還有石刀，可以看出打磨了很久，刃口被磨得很光滑。

    還有就是半卷子線，是用獸筋搓的，一般部落里的女人都會藏一些，只是沒有這么多，可以看得出這是老人積攢了很久的。

    但是對于今天的石洞部落來說，這些東西實在是看不上眼的。老人來到這里看過石洞人的生活，當然也知道這個，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有些難為情的開口：“這……這是我所有的了……我來這里，是想要保佑……不不不是祝愿……祈禱一個人的平安。”

    她顯然是最近才了解女神教的，所以這些新名詞就像是藤條一樣讓她的舌頭磕磕絆絆。

    羅琦了然的點頭：“是你的兒女嗎？”

    她搖了搖頭。

    “孫子孫女？”

    她依然搖了搖頭。

    “那是誰？”

    “我的阿母。”

    第二百二十一章 阿媽

    “你的母親？”羅琦有些愣：“她還健在……額，活著？”

    眼前這個女人的歲數(shù)絕對算不上年輕，頭發(fā)還有皺紋都表明她和老祖母的年齡差不多，msk1089對對方的掃描結(jié)果顯示，她和老祖母的年齡相差不到五歲，如果她的母親還在世，那年齡應(yīng)該超過六十五，就算是放在羅琦穿越前的年代里，也算得上是絕對的老人了。

    但是她搖了搖頭：“不，她很久以前就死掉了。”

    “那時候阿母是部落首領(lǐng)，我有哥哥和jiejie，是她最小的孩子。”老人坐在地上，陽光穿過樹林照射在她花白的頭發(fā)上，像是正在顫翅的金色蝴蝶。

    “我聽我的阿母說，她小的時候天氣總是不那么冷的，有時候從葉子黃到葉子綠的時候一場大雪都沒有，但是等到我出生的時候，就不行了，大雪一場接著一場，我們就縮在山洞里面慢慢的等，等到雪停了才能去外面找一點食物，我的阿母總是害怕我凍死，總是摟著我，我那時候都是大女孩了，都可以聽男人唱歌了，她還是抱著我，怕我冷?！崩先说纳ひ魩е赀~之人特有的遲緩滄桑，說到此處的時候，笑了笑，如潭水一樣死寂的眼睛水流波動，仿佛又看到了那許久許久以前被母親嬌縱的小女孩。

    “可是啊，”她眉目低垂，潭水不再有水流流動，而寒氣暗生：“那時候也是大雪，我記得那次大雪出了奇的大，能漫過你的小腿肚子。而那些人，也是在大雪時來的?！?/br>
    “哪些人？”羅琦問道。

    “我……我不知道?！崩先说哪樕贤瑯訋Я藥追置悦＃歉嗟膭t是恐怖和難以遮掩的恨意：“我不知道他們是哪個部落，只知道他們是從北邊來的?！?/br>
    哪怕過了這么多年，但是老人依然可以準確的描述出對方：“他們的身上都裹著厚厚的獸皮，就是頭上和腳，都用藤條綁著獸皮，只露出兩個眼睛。”

    當然，如果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那樣，這些人能夠在大雪之中跋涉這么久，那么肯定身上做好了保暖。家還是那個這些人來自北方，聽說那里更為寒冷，所以會用獸皮包裹頭和腳，這也不奇怪。

    但是老人顫抖的聲音，說明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絕不簡單：“他們?nèi)悄腥?，帶著石矛和刀，一下子冒出來，將我們部落里的人殺了很多，剩下的都是孩子和女人，也都被用藤條綁住了手腳?！?/br>
    “他們是要搶奪你們的部落？奪你們的地盤？”羅琦想到了這個可能。

    石器時空雖然地廣人稀，人均土地面積很大，但是采獵生活方式加上需要山洞作為睡覺的地方，注定著適合生存的地方并不會到處都是，而每個部落的地盤，都必然是經(jīng)過選擇之后的結(jié)果，而當一個部落變得弱小的時候，也確實容易被別的部落攻擊，從而占去地盤。

    但是老人搖了搖頭：“不，他們在大雪消失后就走了?！?/br>
    羅琦這下就有些搞不懂了，大雪的時候每一個部落里面都缺少食物，如果不是為了地盤，而且又不認識對方，顯然并沒有仇怨，那這是為了什么啊，總不能是為了部落里的那幾塊獸皮和石器吧？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他們……吃人?！?/br>
    啥？

    羅琦愣了愣，隨即一股惡寒從背后直竄腦仁。

    吃人？

    當然，在剛穿越的時候，羅琦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

    但是石洞部落也好，周圍的部落也罷，到了下雨大家都要一起挨餓，冬天更是持續(xù)性食物短缺，但是穿越這么久以來，她并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猛地一聽，就很有些反胃了。

    隨后她就了然：“他們殺人是為了吃？”

    老人點了點頭：“他們剝下男人的獸皮穿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將男人推到火里面烤熟了吃，一天吃一個?！?/br>
    而女人呢，被綁在那里，晚上的時候這些男人就會強暴她們，要是女人反抗的話，很快就會被砍掉腦袋，然后扔到雪地里，雪地的溫度很低，rou就可以保存很久很久，到吃的時候就去雪地里刨出一個來。

    就連孩子無法幸免，孩子的rou又軟又嫩，比大人的好，所以都是男人們最強壯最有力量的人才能享用。

    這些事情大約已經(jīng)在她的腦海中回憶了無數(shù)遍，所以雖然有些艱難，但是她還是完整的敘述了出來。

    “那后來呢？”羅琦繼續(xù)問道：“你又是怎么逃出來的？”

    “他們很小心，把我們的手臂都用藤條綁住了，一看誰不聽話誰要跑，就把她的腦袋當著所有人的面砸碎。”

    “唉，我那時候看著那么多人都死掉了，可真害怕，我沒有吃的，就是喝的也只有山洞上面留下來的幾滴水，又冷又餓，眼前老是發(fā)黑，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讓他們殺了我吧，吃了我吧，反正我不是要被餓死就是要被凍死的?！?/br>
    “但是在一天夜里，那些該死的男人都睡覺了，就是守夜的人也在打鼾，這個時候我聽到我的阿母喊我的聲音?！?/br>
    “阿母靠近火堆，拿了一塊燒著的木頭，然后用火燒斷了藤條，她的手都被燒黑了，但是她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所以那些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你們逃出來了？”這是顯而易見的，要不然她也不能坐在這里說那幾十年前的事情。

    “不，我逃出來了，但是阿母沒有。”女人的呼吸緊了緊，繼續(xù)說道：“阿母本來可以逃走的，但是她舍不得我，她又來扯我身上的藤條，守夜人醒了，那些男人也被喊醒了。”

    “阿母跑在前面，我才被松開手，腿也不像是自己的，又冷又餓，拼了命的跑還是跑不快，后面那些男人的喊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就要被他們給追到了，我就要被他們殺掉了?！蹦呐赂袅诉@么多年，也能想象當時是何等的緊張。

    老人頓了頓：“我太怕了，太怕了，我就喊，我喊前面的阿媽，我說阿媽救救我，你救救我啊。阿媽聽到了，她就……就往回跑，她撿起了地上的石頭，想要打那些男人。唉，她哪里打得過那些男人呢，一下子就被打在地上，她就抱著一個男人的腿，那些男人用石頭砸她的頭，砸破了，血流出來了，她還是死命的抱著，喊著我的名字，讓我跑?！?/br>
    “我就跑啊，跑啊，阿媽的聲音沒有了，后來，連那些男人的聲音都沒有了?！?/br>
    “我活了，阿媽死了?！?/br>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的系統(tǒng)有點二

    如果讓一個封建時代的老夫子來到石器時空，那么他多半是會掩面長嘆這是“禽獸之邦”的。

    一般部落所能承受的人口壓力為三四十人，多了，就養(yǎng)不起了，加上這些年天氣的原因，不少部落都有意識的減少人口，那些已經(jīng)喪失了狩獵能力的老人，經(jīng)常會被驅(qū)趕出部落，而很多不夠健康的嬰兒，也會被放到部落外面舍棄。

    文明社會總會對弱勢群體有所幫助，而在這里，不夠健康不夠強壯就是原罪。

    但是并不意味著原始人就沒有情感。

    他們同樣會高興，難過，興奮，思念，憎惡，以及……愧疚。

    老人并沒有說什么，她是真的很老了，背也駝的厲害，像是背負著無數(shù)的沉重。

    她有些難為情的將那些獸皮和石器都放到了羅琦的面前：“我知道這些不多，但是已經(jīng)是我所有的東西了?！?/br>
    羅琦不置可否：“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聽那些孩子說，人死了就會上天國和下地獄對不對？”老人緊盯羅琦的眼睛。

    羅琦點了點頭。

    老人湊了上來：“那你知道我阿媽在哪里嗎？她是在天國嗎？”

    羅琦當然可以說一聲是，這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也能安慰這個老人，但是想了想，她只能搖頭：“天國地獄和人間都不相通，所以我并不知道你的母親在哪里？”

    這個回答并沒有超出老人的意料，她呆了一會兒，才說道：“阿媽死了以后我老是做夢，老是做夢夢到那一天，夢到阿媽被那些人打死，可是后來，信仰女神之后，夢就變了?！?/br>
    她抬起了頭：“我以前做夢，都是夢到阿媽倒在雪地里，滿身都是血，后來我再做夢，阿媽卻是在火堆里面，她一邊哭一邊喊我的名字，讓我去救救她。阿媽從來沒有信仰過女神，我想她很可能是在地獄里……”

    她看著羅琦，眼中滿是哀求：“我把所有的東西都帶來了，你是女神使者，你一定有辦法的，你讓阿媽去天國好不好？”

    老人做夢的事情并不難以理解，被那樣洗腦之后，很容易在睡夢中夢到類似的場景。

    就是在石洞部落里，不少人也都經(jīng)常號稱自己夢到了天國，雖然他們做夢夢到的樣子都各不相同，分明都來源于各自的幻想。

    而老人更是有著數(shù)十年的心病，結(jié)合洗腦的內(nèi)容，很容易腦補出一堆東西來，并且深信不疑。

    各個宗教里面，“救贖”是永恒不變的話題。

    既然有了天堂地獄之分，善惡有報的背后，則是很多宗教的另一個制勝法寶：

    你是不是做過壞事？你的親人是不是做過壞事？害怕死后下地獄？那好啊，只需要購買贖罪卷，或者做彌撒法事，就能免除他們的罪，讓他們重新被神所接納。

    而不管是贖罪卷還是彌撒法事，那肯定都需要信徒掏錢的。

    不少宗教，雖然宗教專業(yè)人士并不從事生產(chǎn)，但是其富裕可能并不亞于貴族呢。

    但羅琦看著這些石器獸皮，只是搖了搖頭：“這些我不能收?！?/br>
    老人像是被打了一拳，嘴唇都在顫抖：“是不是……太少了？我還能做，我還有力氣，能打石器……”

    羅琦搖了搖手：“對女神的信仰是無法用世俗的財富來衡量的，就算是你有山一樣多的石器，也無法赦免一個人的罪。”

    這個年老女人的臉飛快的灰白了下去，想說些什么，但是被羅琦打斷了：“但是，”

    這個詞如同有某種魔力，讓這個老人飛快的抬起了頭，眼神灼灼。

    羅琦抬起了手指：“但是惡行可以用善行來抵消，倘若一個人的善行超過惡行，那么也是可以前往天國的?！?/br>
    “那我要是做善行，可以讓我的阿母前往天國嗎？”老人望著羅琦，如同望著饑餓將死的人望著最后一口食物。

    羅琦緩緩的點了點頭。

    老人如同被餓狼追逐，如今終于松了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頭上都是汗水。

    “你知道什么是最大的善行嗎？”羅琦問這個年老女人。

    老人抬手按住胸口：“信仰女神，聽從女神的話做事，就是最大的善行。”

    羅琦搖了搖頭：“這是善行，但是只能拯救你一個人，如果想要拯救你的母親，那還是不夠的。”

    她摸了摸下巴：“信仰女神是善行，但是讓更多的人信仰女神，聽從女神，那就是更大的善行。”

    “讓更多的人信仰女神？”老人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