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沐縈之見這幾個婦人接連冒犯孫氏,眼眸微微發(fā)冷,正要開口維護時,太后笑著接過了話茬,“其實哀家最懂沐夫人的心思,不管嫡女庶女,只要是女兒,那都是最燙帖。懿安那幾個jiejie,哀家都是留到十七才給她們相看駙馬。再說懿安吧,看著她一天天大了,既想給她安排人家,又舍不得她。你說她在宮里,有哀家,有皇帝,成日無法無天的,這要是嫁出宮,誰能招架得住她?” “那母后就別把女兒嫁出去嘛!”懿安從坤寧宮后殿走出來,坐到太后身邊,纏著太后撒起嬌來,“女兒就想留在宮里,陪母后和皇兄一輩子?!?/br> 太后佯裝生氣,指著懿安對眾人道:“你瞧瞧,她就這德行!” 眾人皆是附和著笑了起來,說女兒是該多留一留,夸贊太后與公主母女情深。 正說著話,太監(jiān)跑進來通報,“太后娘娘,右相夫人和右相府四姑娘到了。” 坤寧宮中的人微微一愣,右相府四姑娘?那不是溫子清嗎?怎么右相夫人肯帶她出門了?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眾人轉過頭,便見一襲華服的右相夫人領著女兒進了門。 “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br> “臣女溫子清給太后娘娘請安?!?/br> 太后溫和地笑道,“賜坐。許久沒見子清了,快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br> 溫子清站起身,跟右相夫人一起坐到了旁邊。 坤寧宮里所有的目光,便聚集到了溫子清的臉上。 溫子清確實長得磕磣。 寬闊得大臉盤子上,長了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鼻子不高也不塌,但嘴唇卻很厚。 按理說,右相和右相夫人的相貌都不差,右相是典型的北方人,寬臉、大眼、闊鼻、厚唇,右相夫人則是溫婉的江南女子,細眉細眼文靜秀氣。右相府的其他子女,要么隨右相,要么隨右相夫人,但偏偏溫子清隨了他們兩人的一部分,拼湊在一張臉上怎么看怎么丑。 長成這樣,旁人也都理解右相夫人,為什么不愿意帶溫子清出門。 “子清這孩子,比去年見的時候長得更高了。” “多謝太后娘娘牽掛。” “你知道哀家在牽掛就好,若不是哀家想她了,你還不肯帶她來見哀家呢!” 眾人恍然,原來是太后要召見溫子清。 太后正寒暄著,懿安公主忽然望著溫子清咯咯笑了起來。 “懿安?!碧筻凉值氐闪塑舶惨谎?。 懿安捂著嘴,待笑聲止住后方才道:“母后,你看,今兒縈jiejie穿了一身湖綠色的衣裳,清jiejie穿的也是湖綠色的衣裳,當真是無巧不成書?。 ?/br> 這話一出,眾人才恍然大悟,難怪今日的溫子清看起來特別丑。 沐縈之身上穿的是湖綠色如意云紋衫,溫子清穿的湖綠色飛鳥描花褙子,兩人身上的樣式不同,但用的料子竟像是一樣的,那湖綠的顏色分毫不差。 “這料子像是去年江南進貢的云錦?!碧笊磉叺母\霉玫?。 太后聞言,恍然道,“是了,去年江寧織造上供了五十匹云錦,除夕的時候還是哀家賜下去的?!?/br> 江寧織造的五十匹云錦里有五匹湖綠色的,宮中留了三匹,一匹給了右相府,一匹給了左相府,可巧兩家都拿這料子給姑娘做了衣裳,可巧今日兩位相府千金都穿了來。 沐縈之膚白,穿著這湖綠色的衫子,越發(fā)顯得冰清玉潔、高不可攀,溫子清相貌不佳,身段也是尋常,兩相比較之下,越發(fā)顯得灰頭土腦。 右相夫人知道懿安是在笑話溫子清的丑陋,更知道旁人即使沒說,心底也是在笑話的,只咬牙不說話。 倒是沐縈之心里有點唏噓。 左相和右相勢成水火,兩邊的女眷一碰上就要打機鋒,沐縈之不喜歡別人給孫氏找不痛快,只要她在,也會出口還擊。 但她沒想過要用這種法子給溫子清難堪。 她望向溫子清,想用眼神表達一點溫和,然而溫子清的神情,并不如她預想的那樣,局促、慌張、難過、羞愧。 溫子清挺胸抬頭地坐在右相夫人身邊,與滿臉通紅的右相夫人形成鮮明對比,她并不美麗的臉龐,看起來十分平靜。 不等沐縈之收回目光,溫子清轉了過來。 她望著沐縈之,莞爾一笑。 沐縈之愕然之下,微笑著沖她點了一下頭。 見無人說話,福茗姑姑只好勉強夸道:“這云錦是真的好,兩位姑娘穿著也漂亮?!?/br> “嗯……”太后含含糊糊應著。 跟右相夫人交好的那些貴婦正醞釀著該如何幫右相夫人挽回顏面時,只聽得溫子清道:“姑姑真是偏疼子清,要我吧,沐家jiejie穿著好看,我跟她穿一樣的,宛若跟東施效顰一般?!?/br> 這話一說,想趁機狠狠嘲笑右相夫人的貴婦們霎時就不好開口了。 畢竟,溫子清已經將自己擺在了一個極低的位置,要是旁人再說什么,那只顯得那人無禮淺薄。 沐縈之靜靜看著溫子清,只見她淡然笑著,對周遭的目光渾不在意。 這個溫子清,真是不簡單。 ☆、20.第 20 章 “你這孩子真是,什么東施不東施的,縈縈有縈縈的好,你也是一樣招人疼!來,到哀家這里來?!碧蟪瘻刈忧鍝]了揮手,示意她過來。 沐縈之看著溫子清起身上前,拜倒在太后身前,舉手投足都是世家女的大家風范。 福茗姑姑捧著一個錦盒過去,打開了遞到太后跟前。 太后從錦盒里拿出來一支點翠鑲珠蝴蝶簪,親自戴到溫子清的頭上。 簪子上的蝴蝶是寶藍色的,與溫子清今日的湖綠色褙子十分搭調。 “子清謝太后娘娘賞賜。” “哀家這里好東西多著呢,你往后多往坤寧宮走走,少不了你的!” “是,子清記住了?!?/br> 太后笑道,“如今天光正好,你們這些小姑娘也不必拘在這屋子里陪我這老婆子,懿安,你帶幾位jiejie去御花園里走走?!?/br> “好。”懿安歡喜地應了下來,走過來拉著沐縈之的手往外走去,溫子清則與其他幾位貴女走在后面。 御花園離坤寧宮不遠,眼下正是花期,百花齊放,爭奇斗艷。御花園里多是奇花異草,即使是常見海棠之類,栽的亦是罕見的品種。 幾位姑娘進了御花園,紛紛都興奮起來。 “縈jiejie,走,你跟我來?!?/br> 懿安今日對沐縈之頗為熱情。 沐縈之跟懿安差著好幾歲,懿安的脾氣也不似沈明月那般熱情純粹,因此不太親近。 只是她總歸是公主,她想親近誰,哪里能拒絕呢? 沐縈之只能由著她拉著,花田的盡頭,是一條翠竹小徑,小徑兩旁栽著鳳尾竹,竹子頂端疊在一起編成了一道拱門樣式,彎彎曲曲地像一條走廊。 “縈jiejie,你喜歡這兒嗎?” “嗯,”沐縈之點了點頭。 懿安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拉著沐縈之便往里面鉆。 沐縈之心中微微不安,但懿安一直牢牢抓著她,她力氣不濟,只能由著她。 沒走幾步,走在前面的懿安便甜甜地喊了一聲:“皇兄,好巧!” 巧? 沐縈之心下微哂,懿安明明是拉著自己直奔這里,顯然她早知會在這里碰見皇帝。但是沐縈之不明白,為什么懿安要拉著她過來。 皇帝是背對著懿安和沐縈之站的,聽到懿安的聲音,方才回過頭,看到是她們倆,訝異著笑了起來,“你們怎么在這里?” “母后讓我?guī)ЭMjiejie出來走走,我想著這邊的竹子回廊她肯定沒見過,所以把她帶過來了?!?/br> 皇帝顯然是信了懿安的解釋,笑著點了點頭。 “陛下?!便蹇M之朝皇帝福了一福。 “平身吧,不必這么拘束,便跟平日逛自家花園是一樣的?!?/br> 沐縈之正要回話,懿安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溫jiejie她們還在花田那邊呢,我只顧著跟縈jiejie說話,倒把她們冷落了,縈jiejie你等著,我去把她們喊過來?!?/br> 也不等皇帝和沐縈之說話,懿安自顧自地說話,一溜煙兒就跑了。 翠竹回廊并不寬闊,皇帝和沐縈之面對面站著,彼此之間離得很近。 一時無話。 皇帝輕輕咳嗽了一聲:“你和白澤的婚期定下了?” “定了,六月初二?!?/br> “這么快?”皇帝之前聽過欽天監(jiān)的回稟,知道定了日子,具體哪一天卻記得不分明了。 沐縈之淡淡道:“據(jù)說是個難遇的吉日?!?/br> “時間如此倉促,沐相可為你備好了嫁妝?” “這些事情自有爹娘打理,我不太過問,今日進宮,太后娘娘為了添了許多妝?!?/br> 皇帝饒有興致地看著沐縈之,笑道:“朕許久沒跟你說話,如今你說話的模樣,跟從前真是不同了?!?/br> “以前?陛下說的是哪個以前?” “就是以前,你還沒大病的時候?!被实塾浀?,從前的沐縈之神采飛揚,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現(xiàn)在的沐縈之,纖弱溫和,內斂含蓄,望之令人生憐。 沐縈之垂眸,“陛下龍體安康,不會明白纏綿病榻的可怕。”一場疾病,足以摧毀一個的銳氣,何況是年復一年的病魔糾纏。 見她眉眼間露出了哀傷,皇帝心有不安,“如今你的身子怎么樣了?” “年初太醫(yī)院的醫(yī)正給我換過藥方之后便好多了,雖不見好,也沒有再壞,平常出門也不打緊的?!?/br> 皇帝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今年浙直總督推舉上來一名民間神醫(yī),擅長的是婦科,要不要讓他給你請個平安脈?” 擅長婦科? 沐縈之心中微微一動。 其實她心里一直有著難言之隱,從前太醫(yī)來看時,很多話不便說,太醫(yī)也只是按脈開藥。她心底的疑問一直沒能問出口來。如今她就要嫁給白澤了,或許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帝見她低眉不語,猜到了她的心思,便道:“回頭朕就吩咐下去,讓那太醫(yī)去相府給你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