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門房見她坐的是宮中的馬車, 忙笑著上前給陪送的兩位公公送上謝禮荷包。 沐縈之謝過兩位公公之后, 沒等下人通傳, 徑直往府中去了。 今日正好是沐相休沐的日子, 一大家子人都圍坐在一起, 菜肴都已經(jīng)擺好, 只等動筷。沐相、孫氏在上首,沐府的四位公子、三位庶妹都在,旁邊另有一張八仙桌,坐著幾位姨娘。 一見沐縈之進來,孫氏驚喜地站了起來, 快步走到門口迎她。 “縈縈,怎么突然就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孫氏握住沐縈之的手,正關切著, 忽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該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吧?” 白家那幫子鄉(xiāng)下親戚剛進城,女兒這是被白家人欺負, 跑回娘家訴苦來了? 孫氏這話一出,屋子里的人頓時都肅了神情, 齊齊望向沐縈之。 見家里人如此緊張,沐縈之道:“娘,你多想了。女兒從上林苑回來, 路過家門口的時候正好餓了, 饞了家里的飯, 便不請自來了?!?/br> “什么不請自來,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來就怎么來!”孫氏說著,拉著沐縈之回到桌邊,原來坐在沐相身邊的大哥忙站起身,把座位讓給沐縈之。旁邊八仙桌上的姨娘見狀,把年紀最小的庶女沐靜姝抱到旁邊的八仙桌上去吃飯了。 “二jiejie,上林苑是什么地方?”落座之后,三姑娘沐靜妍就忍不住好奇的問。 “那是皇上新修的一處園林,養(yǎng)了許多奇珍異獸,供人觀賞游獵。今日一早,陛下和娘娘命我和將軍隨侍上林苑。” 一說奇珍異獸,幾個弟弟meimei眼中都充滿了艷羨。 作為沐府的子弟,皇宮他們也都去過,但他們在太后和皇帝跟前說不上話,進宮也就是陪在旁邊站著,頭一兩次去還覺得新鮮有趣,去得多了,也就那樣了,無非是各種問安道好,哪里能像沐縈之這樣陪著帝后去新建的園林游玩。 “jiejie,那園子里面都有些什么奇珍異獸???”四姑娘沐靜婷亦問。 沐縈之耐心道:“我聽說木蘭園里有獅虎豹,但今日沒有見到。我陪皇后娘娘逛了翡翠園,那里養(yǎng)了許多稀罕的魚?!?/br> “有多稀罕?” 大家閨秀的娛樂不多,喂魚是其中的一項,一聽到沐縈之說魚,連孫氏和幾位姨娘都來了興致。 “聽說那些魚都是從南洋的海里捕上來的,長得奇形怪狀不說,顏色也十分稀奇,有藍的、紫的……” 一大家人津津有味地聽著沐縈之說,仿佛身臨其境一般。 待說得差不多了,沐相方緩緩道:“你和白澤一起去的,怎么你一個人回來?” “陛下原是要傳膳的,不巧尹公公帶了一個虎賁衛(wèi)的士兵過來,將軍要回衛(wèi)所處理軍務,陛下便讓人送我回家?!?/br> “如此?!便逑囗庖婚W,“先吃飯吧。” 沐府的廚子是沐縈之吃慣了的,她極其難得的吃了一碗白飯,笑得孫氏合不攏嘴。只是用過飯后,孫氏想把沐縈之拉回正院說些體己話,沐相卻攔住了,要帶沐縈之去書房。 他們父女說話的時候,向來都是不帶孫氏的。 孫氏念及此,神情略顯低落。 “娘,您先回院里,把我往常愛吃的那幾種糕點都備好,一會兒我就來吃?!?/br> 聽得女兒燙帖的話,孫氏復又露出笑意,“知道了,難得你今日胃口好,娘這就去安排?!?/br> 沐相帶著沐縈之走進書房,屏退左右,開門見山的問:“今兒在上林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尹公公帶過來的那名士兵,是右相扶植的韓將軍手下,他一來,就說霍連山在軍中頂撞上司,還大打出手,不僅如此,他還提醒皇上,霍連山是白澤調入虎賁的……”沐縈之將上林苑中的發(fā)生的事,詳詳細細跟沐相說了一遍,包括尹公公最后對她的提點,“尹公公說,兵部尚書大人此前多次密見陛下,要提拔那個羅義為虎賁將軍?!?/br> 沐相坐在書桌前,不怒反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啊,右相那只老狐貍也沒想到會有人暗中搞小動作吧?!?/br> “爹,這件事該怎么處理呢?”沐縈之匆匆趕回府,正是因為記掛這件事。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白澤陷入麻煩,她沒來由地想幫他一把。 即使,她并不知道該怎么幫。 “縈縈,你可知右相這一生最遺憾的事是什么嗎?” “是什么?” 沐相笑得十分坦然,“他最遺憾的,就是沒把我掐死在搖籃里,放任我做大,與他平起平坐?!?/br> 最初的沐相,也是依附右相的,甚至以右相的門生自居,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右相其實有所察覺,但并未在意。后來沐相押對了寶,推著當今天子登基,從此一步登天,右相再想對付沐相,就沒那么容易了。 只是沐縈之不明白,這件事跟白澤的事有什么聯(lián)系。 “這件事不需要我們出手,只要把這消息透給右相,讓他知道,當初阻撓他的人接掌虎賁衛(wèi)的是兵部尚書,他自會出手對付。到時候,坐山觀虎斗的人就是我們了。” 原來如此。 饒是沐縈之聰明,也不得不佩服沐相的謀算。 官場之道,需要慢慢的領悟,聰明人也不例外。 沐縈之忽然又想到了白澤。 白澤自然是個聰明人,不僅如此,他還是當世罕見的將才。 他能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可虎賁軍里的那些老油條、老蛀蟲,熟知官場的傾軋和算計,他們現(xiàn)在盯上了白澤,白澤能入沐相這般化解嗎? 沐縈之上門,正是想求教一下沐相這位老狐貍。 “今日虎賁衛(wèi)中起的紛爭,依爹之見,該如何處理呢?” 沐相正沉浸在自己的計謀中,聽得沐縈之一問,笑道:“這是白澤的事,爹哪有什么高見?!?/br> “爹,白澤初入京城,不知官場深淺,若無爹的提點,恐怕難以全身而退?!?/br> 霍連山身上扣的是頂撞上司、擾亂軍紀這樣的大帽子,他是白澤的親信,若霍連山罪名坐實,事情的后果就嚴重了。 沐縈之心中焦急,沐相卻答非所問:“縈縈,爹沒想到,你這么關心白澤?!?/br> 關心嗎? 沐縈之微微一怔,旋即道:“女兒如今是世人眼中的白夫人,無論如何都與他綁在了一起,女兒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你放心吧,白澤是從軍中摸爬滾打上來的,他會不懂軍規(guī)軍紀?”沐相反問。 摸爬滾打上來的? 沐縈之忽然想起,從前白澤給她說的行軍故事,說他做斥候時睡在樹上,說他做火頭軍時做的炒飯。 不過嫁給他三五日功夫,竟然就已記得他這么多的事。 “再說了,他若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他這個虎賁將軍也就算當?shù)筋^了?!?/br> 沐相的聲音打斷了沐縈之的思緒,沐縈之已經(jīng)明白,虎賁衛(wèi)的事,沐相是不愿意出手了。 因此也不再堅持,只道:“爹所言甚是,是女兒考慮不周了。” 事情已經(jīng)說完,沐縈之與沐相寒暄了幾句,將白永旺婚宴的事情告訴了沐相,便告退出了書房,又往母親院里做了一會兒,用了幾塊糕點,方才坐著馬車回到將軍府。 今日因上林苑里生出的那些變故,沐縈之格外精神,丫鬟服侍她更衣過后,竟是一點也不困。 左右在房里坐著無趣,沐縈之想了想,問道,“西院那邊怎么樣了?” “沒什么事,就中午吃飯的時候,田姑娘和兩位姑小姐拌了嘴,老夫人想著她們仨愛吵架,便讓田姑娘搬到松鶴院去住?!?/br> 往后田穗兒跟白玲白珍輩分不同,搬到松鶴院也好。 又道:“二叔和田姑娘昨夜的事,府中多少人知道?” “差不多人人都知道?!?/br> 大戶人家最忌下人傳話,沐縈之聞言,臉上便掛了一絲慍色。 夏嵐哪里有看不懂的意思,忙道:“實不是底下人嘴巴碎,臥云閣的人昨夜就聽到了屋里的動靜,早上田姑娘是一路哭哭啼啼跑回去的,身上穿的也是二叔的衣裳,下人們都起得早,遇到她的人也不少,后來她在屋里哭,大聲嚷嚷著跟老夫人說話,大家也都聽了個明白?!?/br> 沐縈之重重嘆了口氣。 白家人和田穗兒這些行為,從前在禮樂崩壞的鄉(xiāng)下自是尋常,但如今身份地位早已變化,他們若不再調整過來,只怕往后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沐縈之原想著慢慢來,但沒想到他們剛到就出這種事。 不過,即使她想急,也急不得,如今只能先想想補救的辦法。 “你們傳個話出去,說田姑娘跟二叔在鄉(xiāng)下就定過親的,婚宴也辦過,只是沒走過婚書儀程?!?/br> “這話說出去,旁人能信嗎?” 沐縈之笑道,“若不是訂了親,老夫人和二叔怎么會千里迢迢把她從老家?guī)нM白府呢?” 夏嵐和秋雨聽了,服氣的點了點頭。 雖然事情不是這樣,但理是這個理。 又想著田穗兒原來的打算,只覺得好笑又好氣。 “夫人放心,我們一會兒就會把話傳出去?!?/br> 沐縈之微微頷首:“如今田姑娘身份今時不同往日,雖還沒婚書,但吃穿用度都比著兩位姑娘給,別委屈了她?!?/br> “早上將軍和夫人出門后,春晴jiejie就已經(jīng)送了不少東西過去了?!?/br> 聽著夏嵐說著,秋雨補了一句:“就是因為這些東西,田姑娘才跟兩位姑小姐吵起來的。” 想著她們素日的做派,沐縈之想也想得到,她們吵些什么。 無奈地笑過之后,瞥見夏嵐和秋雨的神色,沐縈之正色道:“白府從前家境貧寒,兩個meimei沒見過沒用過這些好東西,自是稀罕極了??刹还茉趺凑f,她們都是主子,底下的人不可有輕視之心?!?/br> 夏嵐和秋雨神色一凜,“姑娘訓示的是,白管家也是這么說的?!?/br> “哦?” “今日老夫人喝茶的時候鬧了點笑話,她身邊的吉祥沒忍住笑了,白管家就命人把吉祥拖下去打了五板子。” 五板子不算重,但對體面的丫鬟來說,算得上的重罰了。 這個白福不是沐府的自己人,作為管家卻是一把好手。若他往后不出什么幺蛾子,沐縈之倒可以留他一直管家。 說曹cao,曹cao便道。 門廊下的丫鬟高聲通傳道:“夫人,白管家來了?!?/br> “請他進來?!?/br> 白福走進來,給沐縈之行了一禮。 他其貌不揚,但臉上總掛著笑,看起來一團和氣。 “白管家,有事嗎?” “夫人,方才門房來報,有一位女先生拿著鴻臚寺卿沈大人府上的拜帖來了,說要求見夫人?!?/br> 沈明月說的那個女先生來了? 沐縈之一喜,“請她進來,把兩位姑娘也請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