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太后?!睂m女怯怯地看了崔太后一眼,“鄭王殿下,起兵了……” 起兵了。崔太后身子往后仰了一下,好容易才穩(wěn)住身形:“他這么就……起兵了呢!志兒啊,她就在逼著你造反??!你怎么能起兵呢!” 兩儀殿內,容珂將奏折狠狠扔到地上:“你們一個個給崔家說話,給鄭王說話,看看,你們口中有世家之德的鄭王都做了些什么!” 奏折就砸在袁尚書腳下,袁尚書沒有動,還是段公彎腰建立起來,拉開看了看,無奈地嘆了口氣:“鄭王他……年輕氣盛,走岔了路啊?!?/br> 段公將奏折遞給袁尚書,袁尚書這才接過來看??赐曛?,就是袁相也沒什么話可說:“鄭王才十四,少年氣性,指不定是被身邊人蒙蔽了,這才作出這等事?!?/br> 白嘉逸是補闕,雖然僅有從七品,但是卻是天子近臣,可以和宰相同堂議事。聽了袁相的話,白嘉逸說道:“袁相這話不妥,便是少年氣盛,十四也該明事理了。造反這等傷天害理、大逆不道的禍事,豈是因為年少就可以輕輕掀過的?若是如此,年輕人殺人放火,只需事后說一句年少無知,豈不是都無罪了?” 袁相和崔家淵源甚廣,若是平時,一個晚輩敢這樣和他說話,袁相早摔袖子了,可是現在袁相卻什么都說不出來。鄭王帶著人在齊州起兵,就算打了清君側的名義,也不能改變他帶兵造反的事實。 親和世家的袁相被堵住了口,段公向來都是老好人,現在他看出了容珂的意思,除了嘆氣,也不能反對什么。畢竟,容珂現在占理占法,她想做什么,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攔了。 丞相中主舵的兩個人都啞巴了,其他丞相更不會多說什么。容珂終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面,她挺直了腰,朗聲說道:“鄭王起兵,圖謀不軌,大逆不道,當以謀逆亂黨之罪論處。念他是高祖嫡子,崔太后唯一的子嗣,便再給他一次機會。若是他迷途知返,尚可從輕發(fā)落,若不然,一概按律處置。現派人前去圍剿鄭王極其黨羽,諸位相公,心中可有主將之選?” 遠征吐谷渾的隊伍年初才出發(fā),四月傳回戰(zhàn)報,蕭景鐸在庫山遭遇吐谷渾,大敗敵軍,首戰(zhàn)告捷。這幾日不時有捷報傳回,前幾日軍士送回消息,耿睿老將軍已經帶兵打到了吐谷渾腹地,他們兵分兩路,一路由耿睿老將軍親自率領,另一路由承羲侯蕭景鐸率領,深入積石山,欲要攻其牙帳,活捉吐谷渾可汗。吐谷渾的勝利只是時間問題,這種時候,朝中武將還在外抗敵,鄭王卻領人在國內叛亂,這已經不僅僅是造反的問題了,他這是誤國。 雖然吐谷渾的勝利近在眼前,但是遠征的部隊也不能勝利后就立馬飛回來,現如今留守京師的兵力并不夠,而且很多能將都隨著遠征軍出去了,現在倉促間找人去平叛鄭王,一時半會,還真沒什么合適的人選。 隔日早朝,全朝也在商議這件事。 容家的人素來有貌美善戰(zhàn)的美名,一致對外時很是齊心,手段也夠狠。崔太后能被逼到這種地步,新安大長公主、梁王等也出力不少。現在聽說要出擊鄭王,王族們也都活躍起來,容家沒有蠢人,現在他們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次平叛不只是容珂和鄭王之間的戰(zhàn)爭,更是皇族和世家之間的戰(zhàn)爭。若是打贏了,數百年來世家把持朝政,甚至比皇族還是勢大的局面,即刻就能扭轉。 梁王和齊王都請戰(zhàn),這次是容氏和世家的戰(zhàn)爭,容珂很大方地選了皇族人出戰(zhàn)。當年高祖帶著玄鐵騎掃蕩天下,平定四方,如今,容氏的子侄將再次踏上先輩的征程,用戰(zhàn)績告訴天下人,這片土地究竟聽誰的。 梁王和齊王各領了一道行軍總管,即刻便帶兵出京。他們走后沒多久,吐谷渾的戰(zhàn)報送回長安,說是吐谷渾可汗已死,他們俘虜人數千余,牛羊二十萬,正要班師回朝。 容珂直接下了急召去軍中,讓蕭景鐸不必回京,直接帶人去齊州平叛。 身上挎著加急戰(zhàn)報的士兵一路疾馳,到了軍營也不勒馬,幾乎是滾著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站崗的士兵連忙去牽馬,送信士兵剛剛站穩(wěn),就拉住巡邏的士兵問:“將軍在哪兒?” “大營里。” 士兵抹了把臉上的灰,飛快朝正中的大營跑去。 “將軍,有軍報!” “進來罷。” 親衛(wèi)掀開簾子,這才放行。送信人走到案前,單膝跪地,雙手奉上密信:“蕭將軍,朝廷發(fā)來的加急詔書。” 案后的人抬起頭,他一身甲胄,燭臺的光映在黑色的鎧甲上,冰冷又堅硬,而等他抬起頭來,仿佛將簡陋的軍帳都照亮了。他冷淡的神色配上冰冷的鎧甲,竟然意外相得益彰。 送信人眼角隱隱掃到蕭景鐸的動作,頭又往下低了低。這就是軍中有名的蕭將軍,兩年前他帶著人剿滅突厥,現在又率領右軍掃蕩吐谷渾,他的赫赫戰(zhàn)功和他的容貌一樣出名。這樣一個高高瘦瘦、白凈漂亮的人走在軍營里實在太扎眼了,走在哪兒都少不了被人圍觀,可是等提起他的名字,再混的兵油子都不敢冒犯。 蕭景鐸治軍之嚴在軍中是出名的,送信的士兵知曉蕭景鐸的規(guī)矩,當下跪在地上也不敢插科打諢??墒撬噬闲偶螅攘嗽S久,都沒等到后話。他偷偷抬眼,發(fā)現他們的玉面戰(zhàn)神垂眸看著信封,手指在封皮上拂動,雖然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但莫名讓人覺得他在笑。 送信士兵腦子一抽,忍不住問了一句:“將軍,你怎么不拆信?” 這句話一說完送信士兵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果然蕭景鐸抬起頭的神色不大好:“逾越,念你傳信有功,這次不予懲罰。若有下次……” “不會有下次了?!彼托攀勘B忙接話。他趕緊低頭,往外邊撤退:“不敢打攪將軍,屬下告退?!?/br> 他走了一半,突然又被蕭景鐸叫?。骸暗钕滤趺礃恿耍俊?/br> “殿下?”送信士兵問,“哪個殿下?” 士兵看到他們的將軍抬頭抵住眉心,看起來很是無奈:“自然是乾寧殿下!”不然還能是哪個? 親王公主,乃至皇后,都可稱殿下。送信士兵覺得自己很委屈,宮里那么多殿下,誰知道蕭景鐸問的是長公主啊! “長公主一切都好。只不過這幾日京中多事,再加上兩線打仗,長公主要處理兩地的戰(zhàn)報,還有朝中內政,頗為繁忙。” 鄭王的消息吐谷渾這邊也聽到了,這么多政務堆積在一起,她晚上指不定要忙到什么時候。而宮內又不太平,恐怕她睡都睡不好。蕭景鐸眼睛盯著筆格,過了一會,轉頭看向傳信士兵:“你怎么還在?” 士兵被問得目瞪口呆,他見蕭景鐸久久沒說話,以為有什么要吩咐的,這才一直等著??墒鞘捑拌I想了那么半天,就只是趕他出去? 上頭人的心思果然猜不透啊,傳信的小兵一邊想著,一邊告退:“屬下這就告退。” 等大帳里沒人后,蕭景鐸的視線又移到信封上,上面寫著清雋有力的幾個楷字:“行軍總管蕭景鐸親啟——乾寧?!?/br> 信封內也是一樣的字跡,可見都是出自同一人。隨著容珂親筆手書一同傳來的,還有鄜州的符令。 任蕭景鐸為鄜州都督,率軍直赴齊州,隨梁、齊二王平叛。 大軍拔營時,蕭景鐸沒有隨著大部隊一起走,而是帶著右軍,取道鄜州、潞州,直奔河北道。 蕭景鐸在潞州遇到了梁王的隊伍,鄭王從齊州出發(fā),之后便一路向洛陽挺進,看來是打上了洛陽的主意。 可是沿路這么多刺史都督,他們又不是瞎子,怎么能任由鄭王過境。而鄭王才十四歲,仗著一股沖動勁起兵,想回長安救母,可是他自己卻沒什么實際經驗,連政務都由長史代勞,更別說領軍打仗。沒過多久,鄭王軍隊內部就爆發(fā)了內訌,鄭軍指揮權不明,軍令也是朝令夕改,手底下這些將領誰都不服誰,誰都想要指揮全軍,而鄭王自己還壓制不住。雖然有崔家的人隨行幫襯,但是和隴西貴族出身的容氏不同,崔家修史編書、處理文政就罷了,行軍打仗卻是致命短處,有他們幫襯,鄭王反而越發(fā)不知道該怎么辦。等一正面遇到蕭景鐸、梁王的軍隊,鄭軍立刻土崩瓦解,一瀉千里。 這場仗,贏得毫不費功夫。 蕭景鐸本來也沒把這場戰(zhàn)爭當一回事,他只是替容珂出來收拾殘局罷了。畢竟這是皇室和世家的較量,梁王和齊王的戰(zhàn)功都是自己的,容珂同為皇族,沒有功績哪能說得過去,所以只能千里迢迢調來蕭景鐸。蕭景鐸的功勞,自然就算在容珂頭上了。 他們輕輕松松便打散了鄭王的主力軍,甚至還生擒了鄭王。蕭景鐸和梁王的軍隊同行,押送鄭王回京。 大軍駐扎要離城十里,也不許臨近農田,他們只能找了處平坦地方扎營。如今已經離開了洛陽城,等再過一天,就能走出洛陽邊界了。離開了洛陽,長安就近了。若是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一天就能騎馬從洛陽趕到長安,不過蕭景鐸帶著軍隊,軍中大部分都是步兵,林林總總消耗下來,總得走四五天。 親衛(wèi)在大帳外喊了一聲,蕭景鐸應聲,一個全身都掛著精甲的親衛(wèi)才掀簾子進來:“都督,梁王請你到大帳議事。” “何事?” “傳信的人說是鄭王的事,鄭王昨日絕食了,梁王不知道該怎么辦,特來找都督商議。”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你絕食有什么用?蕭景鐸放下手中的卷冊,戰(zhàn)場上士兵殺敵數目都對應著不同的功勛,敘功冊便要他這個主帥來寫。蕭景鐸放下剛寫了一半的敘功冊,站起來說道:“走吧,且去梁王的營帳看看?!?/br> 營帳里,一見蕭景鐸來了,梁王立刻迎過來:“你可算來了,鄭王真是快將我愁死了?!?/br> 蕭景鐸的眼睛從梁王身后掃過,帳內東南角架著一具鎧甲,寒光四射。屏風后是一張行軍床,外間擺著桌案,地上鋪著一條波斯毛毯。梁王貴為親王,但是看大帳里的擺設,還算節(jié)儉。 蕭景鐸沒有接梁王的話,而是問:“齊王殿下呢?” “他去看鄭王了,隨后就到。”梁王示意蕭景鐸往后走,“坐吧,我們不等他了,先商量罷?!?/br> 蕭景鐸卻不動。他看著梁王的眼睛,慢慢道:“梁王殿下,您是親王,帳內怎么不見伺候的人?” 梁王笑容不變,問:“區(qū)區(qū)下人,承羲侯問這個做什么?莫非,你信不過我?” “是你信不過我。”蕭景鐸眼睛向后掃去,露出了然的笑意,“你怕我多心,所以特意將帳內的親衛(wèi)侍從都打發(fā)出去。如果我沒猜錯,現在大帳外面,應該圍滿了士兵罷?” 梁王保持著爽朗的笑意,一手背在身后,定定看向蕭景鐸,蕭景鐸亦平靜地回視。過了一會,梁王說:“承羲侯這次又平定了吐谷渾,你今年才二十三歲吧?年紀輕輕便已經取得如此功績,我敬你是個少年英雄,我們謀一樁大事如何?” 第118章 背叛 “我們謀一樁大事如何?” “謀大事?”蕭景鐸看著梁王的眼睛,反問道, “乾寧讓你們帶兵征討, 可以說對你們置以全然的信任, 梁王這樣做, 就不覺得愧疚嗎?” “信任?”梁王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哈哈大笑, “若是她真的信任我這個叔叔,當年北征突厥的時候就該讓我去, 而不是交給你。你現在得了利, 功成名就, 反而來質問我?” 蕭景鐸覺得他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了, 今日之前他們還是并肩作戰(zhàn)的同袍, 可是顯然,從現在起,他們就只能是敵人了?!傲和酰易詈蠓顒衲阋淮? 當以大局為重。她將這個國治理成現在這個模樣不容易, 如今邊患嚴重, 四方虎視眈眈, 而宣朝內部卻接連好幾場內戰(zhàn), 現在你更是公然倒戈,你就不怕被人乘虛而入嗎?你就是不為容珂想, 也要為這片高祖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這些黎明百姓想一想?!?/br> “我知道太平得來不易。”梁王說, “等我繼位后,我會好好對待我的臣民?!?/br> 蕭景鐸冷冷說道:“這便是你,不顧大局,不顧邊關,不顧君臣之義、手足之情,出爾反爾的理由?” 梁王看著蕭景鐸,表情很是探究:“我很想知道,容珂許了你什么,能讓你死心塌地地跟著她?若是榮華富貴,我也可以給你,我甚至可以在此立誓,只要你和我里應外合,助我打下長安,我許你丞相之位,就是將你封為國公,也不在話下?!?/br> “梁王不必說了?!笔捑拌I嘲弄地看著梁王,笑了,“長這么大,我要做什么,從來不需要其他人指點?!?/br> “為什么?”梁王還是執(zhí)意問一個答案,這個問題他好奇了許久,他從兩年前便開始拉攏蕭景鐸,但是一直無果。蕭景鐸雖然步步高升,但是也不算法外開恩、一步登天,如果說容珂用榮華富貴、錦繡前程籠絡住蕭景鐸,別說別人,梁王自己也不信。 梁王說:“我自認是個明理之人,心計手段雖然不及容珂,但是大局觀卻遠勝于她。這樣以長補短,我并不比容珂差什么,反而我是親王皇子,此時正當壯年,這是容珂遠遠不及的??偟恼f來,我應當比容珂更值得依靠,只要是眼清目明的人,都應當知道該投奔誰才是。你能看清戰(zhàn)場局勢,為什么連這么顯然的局面也看不懂呢?跟著本王,才會有大前程?!?/br> “這只是你的看法罷了。最簡單的道理,若是我叛主后投奔容珂,她不會無端猜忌,但是梁王你,卻一定會如鯁在喉,百般試探。我猜,就算我方才真的答應了梁王,恐怕事成之后,你的諾言也不會兌現?!笔捑拌I看著梁王笑了,“梁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容珂雖是女流,但卻是真正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在她身邊待久了,總會發(fā)自內心的尊重她,仰慕她。所以,為她辦事的人,無論我還是其他人,都不會做對她不利的事情?!?/br> “即便是死?” “即便是死?!?/br> “哈哈哈?!绷和醮笮?,雖然笑聲還是一樣的爽朗,但是目光卻讓人覺得陰鷙可怕,“那你便以死來證明自己罷。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聽到了這等大事,若是你投奔我便罷,既然還是不識抬舉,我豈能容你離開?” “梁王。”蕭景鐸看著梁王,嘴邊勾出一抹笑意,“聽到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聽不慣,扭頭出去即可。你說,我為什么要陪你說這么多?” 一直寂靜的帳篷外傳來嘈雜聲,似乎是有人來了,卻被阻在外面。來人急了,扯著嗓門大喊:“都督,軍中兄弟還等著你回去呢,梁王殿下何時放行?” 梁王掃了眼緊閉的帳門,目光再回到蕭景鐸臉上時,已經很是不善:“你來的時候,就防著我?” “也不能這么說。若是梁王不發(fā)難,我這招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可惜,梁王不給我這個機會。”蕭景鐸說著,就后退了一步,隨意抱了個拳:“梁王,道不同不相為謀,戰(zhàn)場上我敬你是個英雄,可是今日之后,我們便只能是仇敵了?!?/br> “你現在孤身在我的軍中,若是我一聲令下,恐怕等不到你的大軍過來救援,你就要被剁成rou泥了。” “我自然知道?!笔捑拌I說,“現在帳外有我四百精兵,一里之外有八千人駐扎。這些人都是我從吐谷渾帶回來的,梁王應該也了解過,這些人只聽我的號令,你便是殺了我,恐怕也指揮不動。還有,門外尚有我四百心腹,若是梁王執(zhí)意相逼,那我們拼個魚死網破,也未嘗沒有還手之力。更何況,梁王現在與我,只有三步之遙。” 梁王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盯著蕭景鐸,兩人無聲的對戰(zhàn),營帳中一時間靜的能聽到呼吸聲。梁王平日里酷愛耍刀弄槍,而蕭景鐸也是從實戰(zhàn)里跌打滾爬出的身手,兩人雖然只是對視,但盔甲下的手臂都暗暗蓄力。 蕭景鐸和梁王誰都不肯先說話,這種時候,先開口的人氣勢上就先輸了。帳外的士兵許久沒聽到聲音,心里都漸漸慌了,驚疑地朝內喊話,有喊蕭都督的,也有喊梁王殿下的。 片刻后,梁王率先開口:“無事,都退下。” 這么近的距離,梁王不敢賭,他到底還是惜命重于臉面。梁王一開口,帳內的緊張氣氛立刻緩解了許多,兩人都心照不宣,這是梁王先退步了。 梁王喝退屬下后,壓低了聲音問蕭景鐸:“你執(zhí)意如此?” 蕭景鐸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退后,然后挑開簾子出去了。 外面的光線一下子照入軍帳,此時正是日落時分,斜暉滿地,金黃色的陽光立刻將蕭景鐸的身影包裹。帳內視線暗,站在里面,只能看到蕭景鐸的身影一半明一半暗,暗處是冰冷的鎧甲,身后是萬頃暮光。 “蕭景鐸?!笔捑拌I已經半只腳跨出了帳篷,梁王的聲音卻從后追來。梁王的聲音平淡冷靜,仔細聽還有些許看好戲般的篤定:“你也知道,容珂這個人最是多疑。你說,你從我這里離開后,她真的會信你嗎?” 簾子很快就被放了下來,一絲停頓都沒有,大帳內恢復昏暗。梁王站在黑暗中,一點被怠慢的不滿都沒有,反而暢快地笑出了聲:“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即使不能招攬,離間你們也足夠了。孤身帶著八千大軍回京,呵,你說容珂會怎么想?” 蕭景鐸離開梁王營帳時毫不猶豫,可是等他走遠了,眉眼間卻浮現出焦急來。臨走時梁王的最后一句話,總是給他一些不好的預感。 等他回到右軍駐扎地,顧不得風險,匆匆召來銀梟衛(wèi)的人:“殿下在京中怎么樣了?” 這一班子銀梟衛(wèi)是隨著他出征的,平日里藏在軍隊中,做一些刺探軍情、打探消息的事情,對長安的事情當然一概不知。蕭景鐸這樣問,顯然是讓他們動用渠道,去和長安的人接頭。 聽到蕭景鐸這樣說,這些銀梟衛(wèi)都很是奇怪:“我們即刻就回京了,這種時候冒險去和長安那邊對接,恐怕不妥當吧?” 蕭景鐸當然知道這樣做的風險有多大,軍中紀律嚴明,人多眼雜,稍微有些動作就很容易暴露。可是他捏住眉心,還是無法忽視心中那一抹異樣:“顧不得這許多了,就當求個安心吧?!?/br> 銀梟衛(wèi)滿臉不贊同,但銀梟衛(wèi)里等級森嚴,上級的命令就是鐵令,他們只好領命走了。等到夜深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回來,臉上還頗為難看:“右使,好像不對勁?!?/br> “怎么了?” “約定好中轉消息的地方竟然沒人,我們留了記號,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這……” “中轉消息的地方沒有人……”蕭景鐸擰起眉想了想,眼睛中突然爆發(fā)出懾人的亮光,“不好,長安里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