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這姑娘的話在理,你說我撞你,我一個人手里牽了頭牛,能走多快?能撞得上你?你手里韁繩略偏一偏,不就躲過去了?還不是你走神忘事,把個車駕得失了準,這才撞上來的?” 車夫被說得無話可回,只得再次求援地看向秋子固。 毫不猶豫地,秋子固推開對方遞上來的衣服,反低頭從泥坑上撈了把水,浮面上的,還算清澈,在臉上糊了一把,總算露出五官來。 “牛是咱們撞的?!彪S之而來的,是淡淡六個字。 車夫呆住。 “秋師傅,你可不能這么就認了!”車夫慌了:“這錢怎么算?回去咱們怎么能文掌柜的交待?還有這車,車也散了?。 ?/br> 秋子固再沒理他,反掉過頭來,直視珍娘,英挺眉峰上蹙意重重,泥水從他額角滑下,愈發(fā)顯得他的臉,白得耀眼。 “不過此事因你而起,要賠,大家平攤!”還是那不疾不徐、毫無情緒的聲調(diào)。 你要公平? 我就給你公平。 不是魔障么?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秋子固面上平靜如水,淡然如常,心里卻漸漸有些狂暴起來。 車夫滿意了,立刻得意洋洋地看著珍娘。 怎么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 看你出不出錢! 珍娘掃了一眼正盯著她看的秋子固,冷漠一笑:“果然是秋師傅,一字一句如金石相擊,鏗鏘有力!好,你說得有理,誰讓我今日霉運上身,坐了您的車呢?賠,賠吧!您說個數(shù)就行!” 秋子固強忍著不適,伸手,從自己臟得不像樣的衣服里,掏出一小迭銀票來,好在貼身放著的,倒也沒怎么濕,外頭略有些污跡,并無大礙,還是可以用的。 此處跟車下鄉(xiāng),他是專為收購新麥而來的,自然身上帶了不少錢。 拈出一張五兩的來,秋子固招手叫那農(nóng)人過來:“拿去!” 農(nóng)人倒沒想到,這么輕松就能解決,身子向后縮了一縮。 珍娘推他:“你只管去,他吃不了你!” 秋子固重重看了珍娘一眼,珍娘以同等力量回視。 農(nóng)人過來了,秋子固將銀票交到他手:“這里是五兩,你的牛值多少該自家有數(shù),少的部分,找她去!” 手指橫向珍娘。 珍娘冷笑,玉手輕取,同樣一張五兩的銀票傳到了農(nóng)人手里。 農(nóng)人歡天喜地,連蹦了幾跳,回頭看了一眼地上依舊呻吟不止的黃牛,毫不在意地就要離開:“這牛你們只管拿走吧!我有了錢,再不要它了!” 秋子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些不同的表情,是冷笑,嘴角翹出個詭異的弧度,眼瞳里掠過一點子幽涼的火焰:“凡人不都如此?有用處是寶,無用時?棄若敝屣!” 聲音不大,其中蘊含的凄愴,和看曉世事的通透無奈,卻讓珍娘平靜連貫的呼吸,由不得斷了一斷。 農(nóng)人去了,留下一地狼籍的糧食口袋,和滾翻在地的家具。 孫木匠的手藝由此可見一斑,因家具依舊歸整齊正,沒有一絲損壞,不過落些浮灰罷了。 車蓬落在不遠處的泥地上,孤零零帶人受過的模樣。 車夫去將其撿了回來,正要請秋子固幫忙重新安回去,卻不見他人影。 珍娘冷眼看他:“你不知道秋師傅心性么?這會兒自然去了河邊!” 車夫沒由來的想笑,但因是珍娘在眼前,便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秋子固邊在清澈的河水里,好好滌洗自己的頭臉,衣服,他穿著衣服平躺在水面上,任流水在自己身上沖來拂去,一動不動。 幾個婆娘過來近水洗菜,被這軀輕飄飄的身體嚇了一跳,尖叫著跑了開去:“出事啦!水里有個死人?。 ?/br> 秋子固卻一個字也沒聽見。 他的腦子正飛快運轉(zhuǎn)著,他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 這個女人,這個魔障,她到底有什么樣的力量? 會對自己造成如何不可預料的危害? 細細數(shù)過,自打遇見她以來,自己輸了程大人的差事,被客人返單,還有就是,每回見她,自己的潔癖必要受到挑戰(zhàn)! 身處雞窩,腳踩羊糞,今天更好,干脆是整個人掉進了泥水坑,頭頂水草,臉染鳥屎! 按這樣的速度下去,將來再見她,自己可能會處于何等境地! 秋子固剛剛想到這里,身體便由不得打了個寒戰(zhàn)。 難道,自己與她,真的是此消彼長的關(guān)系么? 眼見她的生意越來越好,越來越走上正軌,相對之下,自己豈不是要。。。 陡然一陣大風掠過,秋子固的身體隨著驟然而至的波浪,上下起伏不定。 可是細想那高僧的話,明明說的又是,得命中魔障收服了自己,方可解難。 她? 來收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