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節(jié)
半個月來伙計們恨透的那大堆松枝,被珍娘架出一小撮來,枝子放在陰地,吸了些露水潮氣,珍娘從下頭點火,火頭控制得小小的,燃起來便只出煙不冒火苗。 松樹枝上,珍娘架上一座鐵箅子,箅子上則擺著煮好的rou腸。 事到如近,伙計們這才明白垃圾的用處。 原來是為了熏腸! “實告訴你們,這東西,”珍娘指著被熏得直冒油光的香腸,一臉得意之色地道:“必得松枝來熏才有味!” 由不得,大家都對她心服口服了。 香腸放上去后,珍娘就再不管了,只派個小學徒在旁看著,別叫少了煙滅了火就行,一批熏上十天,也就可以換了。 忙過這一輪,時間也差不多過去一半了,扳起手指算算,離徐公公到也不過還有十天了。 熏好的香腸收進柜子里,隨時準備切盤。 給徐公公預備下的雅間,燃了幾束松枝熏過,驅散了潮氣,又用茉莉花干燃了熏幾日,滿屋生香。 程夫人抽空過來看了一回,外間客堂不必說了,她只看廚房,見外頭一進磨盤轟隆作響,磨麥磨豆,一應面粉豆?jié){都自家制造,方可把握好壞味道; 二進是湯灶,一列半人高的燉罐,不熄火地煨著各味高湯,隨時可用; 最里一進,幾條長案上置滿了菜式,都是珍娘二十天前呈上的菜單上寫的那些東西。 “今日夫人來,還請試嘗一遍,”珍娘自冷盤開始,細細解釋,一一用牙箸送到夫人嘴邊,程夫人大約吃了幾樣,自然是極美的,可她只覺得沒滋沒味,嘴里發(fā)苦。 老爺昨天終于跟她發(fā)了火。 “你每日都忙的是些什么?”程廉的話比刀子還尖,硬生生從她臉上心上劃過,當了許多家人,半點面子不留:“送來的都是些什么混賬東西?也好意思送來給我看?” 夫人漲紅了臉:“我也是從人家手里得來的,好壞與我什么相干?” “你是死人還是糊涂了?不曉得分辨好壞?當時怎么應允我的?如今就給這種東西?”程廉火氣更大:“還有臉強辨!” 正文 第263章你敢! 程夫人氣得心肝都疼了:“我怎么應你?你怎么應我,我就怎么應你!當初不說是好不打那丫頭的主意了么?不然我能拉下臉來求人?現(xiàn)在倒好,外頭人都知道了,說你討好了徐公公,就要求他保媒!連那賤人克夫不宜早婚都不管了!真當我坐在井里,萬事不知么?” 業(yè)mama聽這話不好,當了眾人的面讓程廉難堪不說,連自己的底牌都掀了,其實夫人并沒有欺瞞,可話說得不中聽,倒顯得有意不報似的。 業(yè)mama忙上前扶著夫人向外頭:“夫人是一時怒而失言,老爺別計較更別放在心上,消息的事夫人并不親自過問,請容奴才再打聽著去,明兒再報!” 程廉冷笑一聲,喝住業(yè)mama:“你算什么東西?主子們說話有你動手動腳的份兒?夫人怎樣她自己不知道?還是說真跟你說的那樣,是被你們挑唆著才有意瞞下真的,報給我假的?!既如此那這府里可就容不得你了!” 夫人開始聽話頭就不好,最后聽見程廉竟歪派到這種地步,頓時手抖身顫,可她還沒來得及替業(yè)mama辯解幾句,外頭早有管事進來了。 程廉二話不說吩咐下去:“將這婆子棒責一百,趕出府去!” 什么? 這還了得?! 夫人立刻推開上來要拿人的管事的手:“你敢!” 管事由不得低了頭。 程廉上來就踢:“這府上沒了規(guī)矩不成?叫你管人你聾了?” 管事被踢得幾乎跪下,臉一硬心一橫,不看夫人,狠狠拉起業(yè)mama,連推帶拽向門外帶去。 夫人臉變得死白,寒柝凄愴地嘶叫起來:“姓程的你有意跟我過不去是不是?”說著把頭發(fā)扯了,披頭散發(fā)地向桌角沖去:“我不活了,死給你看!” 程廉理都不理,依舊原地站著,冷笑森森:“你死了正好,人生一大幸,升官死老婆!你當我沒人扶正么?” 話是這么說,可眼色到底還是向四周瞟了一瞟,小廝們明白,上來七手八腳地拉住了夫人。 “放開!”夫人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眼珠子就快瞪出眼眶了,臉紅得跟小鬼似的,“姓程的你好狠!業(yè)mama是我娘家?guī)淼娜耍∧愦蛩褪堑米镂夷锛遥 ?/br> 程廉放聲大笑,桀桀的聲音好像地獄里飛出的怪鳥,專司奪人魂靈,讓聞者直起雞皮疙瘩:“你娘家?你娘家但凡還有一點本事,你也不必每天跑驛站廣發(fā)英雄帖了!如今京里誰不知道你一家都只仰仗著我?” 說著向癱軟在地上程夫人伸出一只手去,準準地戳在她額角上:“用用這里,我的好夫人!你若不是叫醋意蒙了心,就早該看清形勢了!” 程夫人忽然失語。 其實自打出京到現(xiàn)在,她早就覺出了背后無倚靠的難堪。娘家?guī)谆厣踔羴硇牛约合虺塘\事求官,她實在張不開這個口,不容易才頂了回去。 如今卻聽見夫君說出這樣的話,想必娘家人早跟他另聯(lián)系過了,也怪不得聽說兄弟又再高升,看來其中關節(jié)是他打通的無疑了。 其實夫人一向在程廉面前保持不卑不亢,不想求他反被看不起,做得過了頭反變成拔高自己,至少在程廉此時看來,是裝得過了頭。 現(xiàn)在的程廉,已不需再虛飾什么,夫人身邊最后一個心腹業(yè)mama也不在了,所剩都是自己的人,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猙獰萬分: “我這個人,一向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皇帝面前尚能如魚得水,你一個婦人又乃奈我何如?!”說著程廉眼里乍然閃過煞氣: “不過到底你是八人大轎抬進程家正門的,為了裝點門面,當了外人我還叫你一聲夫人,你是個識相的呢,就乖乖地做個木頭人,總有你的好處,誥命的鳳冠霞帔,一樣也少不了。若你不識相,”程廉面色一變,一腳踩住了夫人長及于地的頭發(fā),然后雙手攥住緊緊一拉:“說你急病而亡,如今于我也不是什么難事!” 程夫人頭皮如被萬根針刺,緊繃繃地直捅進腦仁里,讓她幾乎暈厥過去。但是與其同時,瞬間而來的疼痛感也讓她驟然從狂怒中清醒過來,徹底看清了危機。 “老爺放手,妾身現(xiàn)在明白了,老爺放手,”豆大的淚珠,一點一點打在程廉手上,程夫人服軟了:“妾身知道怎么做了。” 程廉狂笑著點頭:“如今甚好,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夫人雖為小女子,也算女中俊杰了!” 這天晚上,業(yè)mama被橫著抬出了程府,一百棒絕不是她這年紀受得起的,再加上程廉有心要她死,下手人又狠又重,不到六十就要了她的命。 程夫人收到信時,正枯木般的坐在床上,丫鬟們進出不許點燈,只有微微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好比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