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難道,不考慮再用盡崇北侯最后一絲價值了嗎? 不考慮,用崇北侯,對付郁家和西南王了嗎? 還是說,由于她的出現(xiàn),他的決算變了。 郁暖微微偏頭,抬眸偷偷看他,心中只覺,可能她還是有點(diǎn)自戀了,這樣不好。 卻忽然發(fā)現(xiàn),高高在上的天子,恰巧與她遠(yuǎn)遠(yuǎn)對視,目光冷凝,似是寒冬臘月的雪水,浸得她心口涼颼颼。 郁暖被嚇了一跳,立即往暗處微傾。 總覺得,他看上去,像是要伸手抓著她的后脖頸,提溜起來把她打一頓。 不太可能吧,他沒什么打她的理由啊,所以她最近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一時覺他迷戀自己,一時又懷疑他想揍自己。 不太好了,可能她也得精神病了。 傷心。 皇帝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盞,瞇著眼看她,不辨喜怒。 忽然,他把杯盞中的酒水,以凝實(shí)的腕力,隨意投擲而出,猝不及防,濺了仍跪在下首辯解的崇北侯滿頭滿臉。 崇北侯被澆了個一激靈,瞪大牛眼看著皇帝,似覺得自己受了凌i辱,一雙手青筋暴起,深深喘息起來。 皇帝砰一聲,把酒盞往案上平放。 那響聲不大不小,卻叫所有人心弦劇顫,屏吸不敢動彈。 廳中死寂。 皇帝動作灑然,長身玉立,黑靴移動一步步,行至崇北侯面前,高高在上,俯視著跪在地上的老權(quán)臣。 他慢慢微笑,語氣卻殘酷冷漠:“這些都是朕,讓左恭太徹查的,你還想要證據(jù)么?嗯?” 崇北侯的聲音緊繃而顫抖:“皇上,為何如此!老臣待您,忠心耿耿!您為何,一定要逼老臣!” 那些暗哨和兵器,他根本沒想過要用來謀逆,不過自保而已。 皇帝微笑起來,看著他,淡淡道:“因?yàn)?,在十多年前,朕就給過你機(jī)會??墒悄銢]有好好珍惜。” 十多年前.....崇北侯劇烈呼吸起來。 那時,皇帝還那么小,那么純稚。 竟然已經(jīng)心思如此陰沉狠辣。 崇北侯冷汗流下,呼吸一頓,驀然拔地而起,抽出手中的匕首,高聲道:“這是先帝賜予我的匕首!老臣今日,便要替他,教訓(xùn)你這個,不肖不恩之子!” 憑什么,他可是扶持皇帝上位的人! 盡管他當(dāng)初,也是看中皇帝和太后背后無人的緣故,但,他并沒有篡位之心,天地可鑒! 皇帝應(yīng)當(dāng)感謝他! 都是皇帝逼他的,如此,便莫要怪他。 郁暖這個角度,大約是全場,看得最真切的地方。 只是在一瞬間的事,崇北侯,便一匕首,捅在了皇帝的腹部,頓時,鮮血滴滴答答墜在地上。 皇帝卻還面色自若,旋即,眨眼間,一腳飛快極重踢在崇北侯心口,使人連著手中匕首一起,踹出數(shù)丈遠(yuǎn),匕首咣啷發(fā)出響聲,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一時間,眾臣皆手忙腳亂,皇帝卻比了一個簡單的手勢,讓他們都不要動。 只由一個近身侍從,為他簡略包扎,皇帝的表情,卻似是毫無痛覺。 郁暖隱隱看見,雪白的繃帶纏在他堅實(shí)的腹部,浸出絲絲血色,微微有些出神,心口微微攥緊。 崇北侯到底跪了皇族那么多年,像狗一樣爬在地上,捂著心口,哇一聲吐出一大口血痰,心中大震頹然。 他方才,的確是勉力一搏,但卻也只想,趁著皇帝躲開,起身而上,反將一軍,挾持天子開道。 這樣,或許還有些勝算。 卻不曾想,以皇帝的身手,竟然沒能躲開,生生受了這一刀。 陰影中的郁暖,只覺耳邊嗡嗡作響,叫她渾身都泛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看著他流血的那一瞬,她胸腔里的驚恐,難以自持蔓延開來。 很快,整個崇北侯府都被層層包圍起來,郁暖聽見,外頭有鐵器相撞劇烈響聲,還有彌漫著殺意的吼叫聲,一股血腥味從外浸入內(nèi)。 讓她覺得,每一口呼吸,都充斥著亡者喧囂的死意。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啊。 她的面色有些蒼白,纖長的眼睫垂落,怔然不語。 男人還穿著一身玄色的便服,袖口的金紋繁復(fù)雍容,俊美的臉上毫無波瀾。 郁暖并不覺得心口痛了,但聞到越來越濃的血味,她忍不住開始咳嗽,伴隨著輕微的窒息感。 她邊難過,邊想不知道隔壁女眷如何了。 會不會有事。 現(xiàn)下已大亂,崇北侯被幾個武將穩(wěn)穩(wěn)控制住,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皇帝穩(wěn)cao勝券,卻古井不波。 在外頭的響聲中,其實(shí)郁暖細(xì)弱的咳嗽聲幾乎聽不見。 只郁成朗愛妹心切,立即轉(zhuǎn)頭擔(dān)憂道:“這是怎么了?可是心口不順?” 郁暖邊咳嗽,邊想吐,這味道實(shí)在太惡心了,她真的受不了。 但她都沒吃什么東西,就一直躲在角落里邊流淚邊干嘔,由于沒吃東西,所以胃疼。 于是,她一只手還用力捂著肚子,面上的妝粉都哭花了,露出里頭幾塊雪白的肌膚。 郁成朗快要被meimei嚇?biāo)懒?,連忙嚇道:“阿暖,你這是......懷了孩子了?!” 此言一出,整個廳堂更是寂靜。 郁成朗發(fā)覺自己太急切了,抬頭,卻發(fā)現(xiàn)陛下冷冷看著他,眸中寒霜與殺意頓起。 郁暖卻想和哥哥說:她真的,沒懷孕。 但仍控制不住干嘔起來。 ☆、第48章 郁暖一時間咳得淚眼朦朧, 實(shí)在說不出話, 只覺仿佛全廳人都瞧著她。 甚么懷孕之類的,還是有點(diǎn)尷尬的。 畢竟, 她都沒和上首的大佬圓過房。 所以聽上去就特別微妙了, 活活像是給陛下戴綠帽子。 郁成朗發(fā)覺自己一時情急,說錯話了,然而其他人都在看他。 他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皇帝卻面無表情, 慢慢道:“給她端些溫茶蜜餞。” 皇帝這般說,眾人的表情也微微一變。 皆有些不可思議。 陛下仿佛, 從來都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掛的,平時更是惜字如金,寡言少語。 更遑論是, 剛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 竟然有心思照顧一個婢女。 那個小婢女,有什么特別的? 先頭郁成朗那一聲阿暖,其實(shí)聽到的人不多, 即便聽到了, 知曉郁暖閨名的也少,更不必說, 這里坐著的大多都是四五十的中老年人。 自然都沒反應(yīng)過來。 郁暖深深低著頭,沒人能瞧見她的臉。 然而, 是個人都看得見, 她的皮膚……有點(diǎn)黑, 還臟臟的, 其他約莫都還成。 所以,陛下這么多年沒娶妻納妾,不僅僅是因?yàn)樗逍男薹稹?/br> 而且還因?yàn)?,他有如此難言的癖好? 難以置信,震驚。 不過...... 想想,竟也通順。 時下貴女無不以白為美,恨不能自個兒皮膚白的跟雪似的,才心滿意足。 這些赴宴的大臣,很多家里也有女兒,自然聽聞過,那位名動長安的貌美貴女。 那位忠國公府出身的郁氏,不就是那樣? 膚白勝雪,柔弱嫣然。 怪不得了,原來陛下竟不喜歡那一卦的? 黑皮美人,長安城里還真的罕見了...... 這頭,郁成朗先前只怕,大庭廣眾之下,給一個小婢女吃茶,這種做法有點(diǎn)奇怪,恐怕阿暖都要生氣,亦不肯吃。 但陛下這樣說,卻有太監(jiān)端了茶水來,跪下恭敬安置,又放了一疊蜜餞和精巧的素點(diǎn)心。 外頭還血腥味飄蕩,利器相交之聲,和嘶叫聲不止。 郁成朗很想感嘆一下,沒想到,陛下竟然這么無微不至。 況且他老人家,竟曉得阿暖歡喜用花果茶配著蜜餞花餅,還......隨時備著。 只瞧陛下的冷淡的面色,恐怕沒人知曉他cao心成甚樣了。 和老媽子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