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困惑地看了過來,無法理解段瑞金的舉動。 阮蘇更是大腦當機,幾乎聽不懂他說得話。 直到他拿走手心里那枚胖乎乎的餃子,要把她拉上樓時,她才猛地回過神,甩開他的手。 “你在胡說什么?為什么不一起過年?” 段瑞金道:“只是今年不一起過,而且等過完年我就接你回來?!?/br> “我不!”阮蘇堅決地說:“你要是不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別想讓我走出去一步!” 她的聲音在大廳回蕩,段瑞金看了看茶幾旁邊的一堆人,低聲道:“上樓,我告訴你理由?!?/br> “你要是敢忽悠我,我跟你沒完!” 阮蘇從未受過這樣大的氣,鐵青著臉上了樓。 段瑞金緊跟其后,等二樓房間的門一關(guān),眾人的議論聲嘰嘰喳喳的響了起來。 阮蘇走進房間,沒有坐,站在窗邊。等段瑞金關(guān)上門,立刻問: “為什么要我走?” 她氣勢洶洶,認為對方這個提議根本就是無理取鬧。哪怕今天就是天塌下來了,他們也沒有分開的道理。 段瑞金垂眼看著一旁的梳妝臺,聲音冷淡,“我母親來了。” 阮蘇吸了口冷氣,怒火煙消云散,緊張地問: “不是說不來嗎,怎么又來了?糟糕,我什么東西都沒有準備啊……她現(xiàn)在到了哪兒?” “在市長家里,她們半路車壞了,搭人家的車進城的?!倍稳鸾鹫f:“你什么也不用準備,我不希望你們見面?!?/br> “為什么?你怕她們討厭我嗎?不試試怎么知道?” 他搖了搖頭,“不用試,她之前就說過,讓我遣散你?!?/br> 阮蘇再次愣住,這回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些。她扶著床頭坐下,失魂落魄地問: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不打算聽她的,何必讓你添堵?”段瑞金道:“不過這次她們來得突然,我怕有什么對付你的計劃,所以你還是離開幾天,等她們走了再回來?!?/br> 他的決定并非沒有道理,也全是為她考慮。 可要是真的慌慌張張?zhí)优芰?,她以后還有什么臉面回來見朋友?有什么臉開店做生意?只要一傳出去,就會變成全城人的笑柄吧! 最關(guān)鍵的是,她憑什么走?她又沒有見不得光。 阮蘇起身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說: “躲得了一次,躲不了一輩子。除非你只打算跟我玩兩年就分開,否則我們一定會有見面的那天。既然她們來了,我也不怕,我現(xiàn)在就跟你去接她們?!?/br> 段瑞金濃眉緊蹙,眼中全是心疼。 “你根本不知道她的為人,我怕你受到傷害?!?/br> “我不知道的,你就跟我說。你怕我受到傷害,就請永遠站在我身邊?!?/br> 她清澈的眼神宛如一道光,照亮段瑞金曾經(jīng)不想直面的角落,因她的話改變了決定。 “好,我們現(xiàn)在就去接她們?!?/br> “嗯!” 二人手挽手地下了樓,客廳里大家還在討論之前的變故,見他們短短十幾分鐘內(nèi)又和睦如初了,表情活像見了鬼。 阮蘇松開段瑞金的手,清了清嗓子。 “別發(fā)呆了,張媽你們繼續(xù)包餃子。小曼,你去我房間把上次買的普洱拿出來,沖上一壺?!?/br> 小曼驚訝地站起來,“???那茶可貴呢,跟黃金有得一比啊,家里要來貴客嗎?” 阮蘇沒解釋,只催她快去拿,便與段瑞金乘車出門了。 路上段瑞金講了些他母親往事,阮蘇腦中漸漸有了個模糊的印象——年紀五十多歲,身材干瘦的女性,衣服總穿深色,盤頭,常年不茍言笑。話很少,可是一旦說話,就絕對不允許有人反抗。 這種人一聽就不好相處,自己馬上要與她見面了,還是以如此不利的身份……阮蘇想想就緊張,臉上卻裝得滿不在乎,車停穩(wěn)后第一個下了車。 門衛(wèi)進去稟報市長,很快便出來,領(lǐng)他們進去。 二人走到大廳門外,聽見里面有交談聲,停下來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阮蘇的緊張終究還是被段瑞金看出來了,他攬住她的肩膀,低聲道: “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在你身邊?!?/br> 阮蘇沖他笑了下,深呼吸,抬腳往里走。 不料腳還沒落下,里面便沖出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宛如雪地里憑空開出了一樹桃花,鮮嫩而熱鬧地撲進段瑞金懷中,清脆嗓音跟著響了起來。 “你個混蛋,怎么才來接我?好想你?。 ?/br> 二人都愣住,段瑞金最先反應(yīng)過來,看清懷中人的臉,緊繃的表情松懈了。 阮蘇后知后覺地打量她,只見其明眸皓齒,冰肌玉骨,穿一套嵌了圈白色絨毛的小洋裝,頭戴粉色圓形毛氈小禮帽,腳踏白色羊皮高跟靴子,鉆石耳環(huán)在卷曲的烏發(fā)中若隱若現(xiàn)。 這難道就是林麗君?看起來是個活潑浪漫的少女,跟沈素心說得不太一樣啊…… 她遲疑著要不要跟對方打招呼,那人卻率先開了口,滿眼狐疑。 “你是誰?” 阮蘇看向段瑞金,后者介紹道: “這位是你嫂子,阮蘇。阮蘇,這位是我的meimei,段雪芝。” 原來是meimei……阮蘇大大地松了口氣。 段雪芝依舊好奇地看著她,仿佛很不能理解二哥的擇偶標準。 段瑞金將她從自己懷里拉出來,問:“你不是在巴黎游學嗎,怎么一個人回來了?在外面闖禍不敢回家?” 段雪芝嬌嗔著拍了他一下,“二哥你討厭,我像是會闖禍的人嗎?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里面還有瑞琪那個混蛋呢。” 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話,剛說完就有一個十**歲的男青年從大廳里出來。 他好像特別冷,淡藍色的西裝外面裹了件根本不搭的灰色大棉襖,頭上戴得是一頂毫無保暖性的草編爵士帽,露在外面的兩個耳朵凍得紅彤彤,看起來非常可憐。 他一出來,阮蘇就認定那是段瑞金的三弟段瑞琪無疑。 兩人實在長得太像了,只是段瑞金更高些,氣場更強些,段瑞琪像個未成年版的他,過于白凈秀氣,顯得女相了。 他長得像個姑娘,開口說話卻立刻顯露出吊兒郎當?shù)谋举|(zhì)。 “二哥,國內(nèi)的路也忒破了點,那能叫路嗎?咱家那輛老福特可是跟著爹翻山越嶺過的,這都能開壞。還好那段路不靠山,不然我們倆得被野狼叼走不可?!?/br> 段雪芝回頭嘲笑他,“你想得美,野狼才不叼你。你把鞋一脫,臭腳丫子可以把它熏得扭頭就跑?!?/br> “誰腳臭了?我看你才……” 他說到一半,忽然看見旁邊還站著個穿銀鼠皮斗篷的美人,滿嘴的臟話化作一句客氣的警告,“別胡說!” 段雪芝哼了聲,懶得搭理他,抓住段瑞金的胳膊要他帶他們回公館。 后者道:“你們還沒說清楚為何會到寒城來,不說我是不會讓你們進門的?!?/br> “還能是因為什么呀,娘見你一個人在寒城過年,怪可憐的,可是二嫂又犯了病,沒辦法陪她過來,就讓我們來陪你過年唄。” 段雪芝說完,段瑞琪立即道:“我可是托了好多人才臨時買到飛機票的呢,你得給我報銷?!?/br> 報銷飛機票是小事,重要的是真的只是這個原因么? 段瑞金與阮蘇交換了一個眼神,統(tǒng)一了一件——馬上就天黑了,先帶他們回去吃年夜飯再說。 謝過市長,一行人乘車回家。 段瑞金、阮蘇、段雪芝三人坐在后排,段瑞琪與司機坐前排。 他時不時回頭看,視線在阮蘇身上掃來掃去,似乎想跟她說話,但是沒有勇氣開口。 這種活潑的模樣讓她想起曾經(jīng)的趙祝升,只有從小泡在蜜缸里長大,沒受過苦難與挫折的人,才會如此不加掩飾的流露出天真單純。 當時的她把趙祝升當成一條可愛的好逗弄的小狗,直到他變了,她才知道這份天真有多寶貴。 她討厭變化,她希望身邊的事務(wù)永遠停留在最幸福的時刻。 段瑞金、小曼、百德福……都不要變,停留在今天就好。 阮蘇悄悄握住段瑞金的手,對方感受到她的動作,身體沒有動,手掌卻包容地反握住她,一路都沒有松開。 回到公館,天已經(jīng)黑了。寒城內(nèi)鞭炮聲此起彼伏,百姓們開始吃年夜飯。 有了段家弟妹二人的加入,原來略顯冷清的餐桌熱鬧起來,阮蘇又讓沈素心、小曼、張媽和段福都坐上來,跟他們一起吃。 鞭炮是雙獅牌五千響的滿地紅,用竹竿高高挑起,尾端仍然拖在地上,宛如紅色長龍。 段瑞琪喜歡出風頭,爭著去點鞭炮,可是點了半天都點不著,被段雪芝狠狠笑話一通。 最后是段福老將出馬,用一根紫紅色的香點燃了那串鞭炮。 炮聲震耳,火光閃爍,煙霧彌漫。 大家在這副熱鬧的氣象里動了筷子,小曼毫不客氣地夾條海參,咬了口問:“趙祝升怎么不在?您不是邀請了他嗎?” 阮蘇下意識看向窗戶,隔著墻她也能想象到此時洋房內(nèi)冷清的模樣,但趙祝升不愿意來,她也不好強求。 張媽揭開一個砂鍋的蓋子,香氣四溢,待水霧散盡后,里面豐盛誘人的食材進入眾人眼中,是頗負盛名又價格昂貴的佛跳墻,里面各種珍品的價格加起來估計比普通人家一整桌年夜飯都貴。 在那堆燉到軟爛的食材中,最亮眼的是一只比人手掌都大的鮑魚。 張媽道:“這鮑魚可是花了大功夫弄來的,一只就有一斤。美容養(yǎng)身又活血明目,最適合女人吃了,太太……” 她話未說完,段雪芝便開心地哇了聲,伸出筷子。 “巴黎的食物難吃死了,我好久都沒吃過佛跳墻了,謝謝二哥!” 肥嫩的鮑魚被她夾得濃湯四溢,落入她面前那個精致的瓷碟子里。 張媽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眾人齊齊看向阮蘇。 阮蘇對鮑魚沒有太大執(zhí)念,在段公館吃得也夠多的,少這一個不少。 但問題在于,段雪芝不是故意的嗎? 她若是借搶奪好東西的機會,向自己立下馬威,那可不能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