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老婦已經(jīng)被人簡單的梳洗了一番，換了身干凈的細(xì)棉布衣裳，灰白的頭發(fā)整整齊齊的盤在腦后，若不是因?yàn)橐浑p大眼里透著迷茫瘋癲的神色，看起來倒和正常人相差無幾。

    李仲毅見得來人，忍不住起身沖上前，握著她手熱淚滿眶：“秀君！”

    瘋老婦被嚇得渾身顫抖，嘴里“啊啊”的怪叫，推搡李仲毅。

    楊臘和胡裕將瘋老婦雙手反剪，李仲毅這才回過神來，他退后幾步，目光驚駭：“不……你不是秀君，秀君的左臉有顆紅痣，她在十年前已經(jīng)難產(chǎn)死了！我親手給她封的棺材！”

    他忽而轉(zhuǎn)身，跪在地上，朝藺伯欽詢問：“藺大人，這名婦人是誰？她為何與秀君……我的亡妻，長得這般相似？”

    藺伯欽并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他冷冷的諦視著蘇梅，聲音刻板不帶有一絲感情：“這恐怕要問蘇梅了。”

    蘇梅將頭伏的很低很低，她幾乎不敢去看公堂之上的藺伯欽，更不敢直視“明鏡高懸”四個字。

    蘇鈺見她這幅態(tài)度，急的膝行上前，猛搖蘇梅的胳膊：“娘，你說話啊娘！這個女人是誰？你認(rèn)識她嗎？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娘！”

    “你還叫她娘？”李仲毅看不下去了，他抬手一指，“蘇梅這做賊心虛的樣子，怎么可能是你生母！鈺兒，你才是爹的親生孩子！”

    蘇鈺啞然，他只覺害怕。

    他無措的看向公堂外的楚姮，嘴型喃喃的喊道：“夫人。”

    楚姮哪能見得蘇鈺這般無助，她忍不住催促：“藺伯欽，快些審案行不行，賣什么關(guān)子？”

    她當(dāng)堂大喊吆喝，顧景同不免一驚。

    要知道藺伯欽最看重公堂禮節(jié)。

    他下意識看藺伯欽的神色，非但不惱，好像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嗯，這李四娘真有本事。

    藺伯欽連呵斥都懶得呵斥楚姮了，他恍若未聞，只盯著蘇梅，詢問道：“蘇梅，你不認(rèn)識這名婦人嗎？”

    “不認(rèn)識?！?/br>
    蘇梅垂著眼答道。

    “撒謊！”藺伯欽一拍驚堂木，“啪”地一聲，四座皆驚。

    蘇梅瑟縮了一下，一句話都不敢說。

    藺伯欽冷冷道：“你不說，本官替你說。這名瘋婦乃朱氏同父異母的姊妹，是朱成業(yè)和梁牧娘的女兒。她隨梁牧娘搬來清遠(yuǎn)縣，生活潦倒窮困。朱氏不知在哪得知了這件事，便時常帶銀子米面去接濟(jì)，但她不想李仲毅知道，一直都在暗中幫扶。而你——蘇梅，朱氏的閨中好友，她定然藏不住話會給你吐露，想必你也曾陪著朱氏一起去接濟(jì)過她的姊妹吧？”

    蘇梅臉色大變。

    她的腦袋仿佛有千斤重，額頭緊緊貼著公堂上的青石磚。

    蘇鈺聽到這兒，只覺得云里霧里，他雙手交握，著急的看向藺伯欽：“藺大人，這和我的身世有什么關(guān)系？我到底是我娘……蘇梅的孩子，還是李大叔啊孩子？”

    藺伯欽凝睇著他，神色有些復(fù)雜。

    半晌，他才道：“都不是?！?/br>
    “……什么？”李仲毅和蘇鈺異口同聲的發(fā)出疑問。

    藺伯欽抬手指向角落的瘋婦，淡淡道：“若本官沒有猜錯，她才是你的生母?！?/br>
    正文 三五章

    眾人皆是震然。

    藺伯欽掃了眼蘇梅，拿出一張口供，說出自己的推斷：“朱氏難產(chǎn)當(dāng)日，孩子應(yīng)確實(shí)死掉。不久后，蘇梅懷孕，據(jù)洪婆所錄口供，她當(dāng)時清楚聽到蘇梅和丈夫爭吵，蘇梅的丈夫甚至對即將臨盆的蘇梅大打出手，還罵她是‘不會下蛋的雞’。按理說，蘇梅已有身孕，她丈夫要罵也絕不會罵這句，而這句最不該罵的，她丈夫偏偏罵了，這就說明一個問題?！?/br>
    李仲毅反應(yīng)極快，他忙道：“蘇梅并未懷孕！她是裝的！”

    “不管蘇梅是真有身孕，還是假有身孕，結(jié)果都是一個，她沒有生出孩子?！碧A伯欽右手食指叩了叩法案桌面，面無表情，“蘇梅與朱氏交好，知道朱氏的一切秘密，包括朱氏經(jīng)常暗中接濟(jì)同父異母的姊妹。這個姊妹當(dāng)時嫁在趙家，生有一子，蘇梅不甘心，她想到朱氏姊妹的嬰兒，惡生膽邊，或偷或搶，將朱氏姊妹的嬰兒占為己有，甚至說服自己，這個偷搶來的嬰兒是她自己親生。并取名蘇鈺，一直養(yǎng)在身邊?！?/br>
    這個推斷大膽卻合理。

    可蘇梅不承認(rèn)。

    她倏然抬頭，朝藺伯欽厲聲反駁：“大人！這都是你的猜測，你憑什么用你的臆造，讓鈺兒與我母子分別！”

    便在這時，門外衙役來報(bào)，顧景同聽后，走到藺伯欽跟前，彎腰耳語：“瘋婦的前夫趙杰病逝，來的是趙杰的父親?！?/br>
    藺伯欽頷頤：“讓他上堂?！?/br>
    他看向蘇梅，淡聲道：“既然你覺得是本官猜測，不如再聽其他人怎講?！?/br>
    不多時，一名農(nóng)人打扮的老漢來到公堂上。

    “草民趙大，參見縣太爺。”趙大朝著藺伯欽跪下拜了拜。

    他扭頭一看，正好瞧見了旁邊被押著的瘋老婦，頓時大驚：“啊喲，這不是梁秀云嗎?。俊彼X子愚鈍，還以為自己因這個前兒媳惹上了麻煩，忙不迭的雙手合十，磕頭大喊：“冤枉啊大人，這梁秀云瘋了好多年，她殺人放火都跟草民一家無關(guān)啊！十年前我兒就把她給休了，大人明鑒，大人明鑒！”

    藺伯欽神色冷然：“肅靜。叫你上堂，只想問你一件事?！?/br>
    趙大諂道：“大人請問，草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梁秀云當(dāng)年嫁到你趙家，為何一夜之間，突然發(fā)瘋？”

    趙大“呃”了一聲，有些為難的模樣。

    藺伯欽音量加重了些：“公堂之上，你還該隱而不報(bào)？”

    “不敢不敢，草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啊！只是家丑不可外揚(yáng)，這么多年，草民一家任何人都沒說……”趙大看了看公堂四周，到處都是人，無奈的低頭，“梁秀云本是個好媳婦兒，可是她……她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可憐我趙家唯一就生了這么個兒子，她竟然給弄丟了，縣太爺，你說這氣人不氣人？”

    “怎么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