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駿馬怒吼嘶鳴，縱身越起，朝著強盜頭子就是兩蹄子！

    “哎喲！”

    “啊啊啊啊疼疼疼——”

    “饒、饒命……”

    ……

    不到一盞茶工夫，幾個強盜全都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地上。有些被馬踢斷了腿，有些被馬踹折了腰。

    趙孟頫衣袂翩然，十分有高手風(fēng)范地輕收韁繩，低頭輕聲囑咐那馬：“教訓(xùn)一下就行了，別出人命，知不知道？”

    然后朝目瞪口呆的佟彤一招手：“走啊，愣著干什么?！?/br>
    作者有話要說：　　趙孟頫：沒想到吧.jpg

    第25章 胖昏鴨

    本以為護送一個弱書生, 沒想到護送之人帶了個滿級寵物。佟彤的心情難以平復(fù)。

    她一個勁的提醒自己：這不是真實歷史，這是《人騎圖》的“創(chuàng)作層”。趙孟頫在畫那匹馬的時候, 一定是把它畫成了一匹天下無雙的汗血麒麟神馬。

    良馬需伯樂。這也正契合了趙孟頫出仕時的復(fù)雜心情。

    現(xiàn)在，這匹神馬神氣活現(xiàn)地看著她, 仿佛在問：服不服？

    就差腳底下蹬一片浮云了。

    *

    佟彤不再cao心趙老爺?shù)娜松戆踩恕?/br>
    但她心中危機感不減：帶著個戰(zhàn)斗力這么強的寵物, 趙孟頫是怎么著了乾隆的道兒的？難道是太過于輕敵？

    還是說, 這個世界里的乾隆，實力比神馬還要強悍？

    總之不能掉以輕心。

    眼看日頭西斜，沒入前方山谷。彎彎曲曲的道路旁邊, 挑出一個酒招子來。

    佟彤再次被害妄想：“老爺, 別是黑店！您不知道, 十字坡那邊有個賣人rou包子的……”

    趙孟頫朝她信心滿滿地一笑，縱馬上前。

    “店家！這個店我包了, 快準(zhǔn)備酒菜！”

    里頭掌柜的跑堂的見是官老爺，毛巾往肩膀上一搭, 忙不迭來伺候。

    佟彤跟上，警惕地在大堂里環(huán)視一周, 覺得就是個最尋常不過的客店，沒有密道密室什么的。

    店里的人對趙孟頫非常恭敬，連帶著對佟彤也客套有加。她在店里隨意走動參觀，沒人攔她, 還熱情地邀她去廚房，看自家的菜有多新鮮。

    佟彤放心了，給老趙拉個凳子, 自己坐下首，吃了一頓豐盛的農(nóng)家樂。

    跟趙孟頫相處一天，改變了許多她原本的印象。在這個俊美儒雅的外表之下，原來有著一個張揚、甚至有點自負(fù)的靈魂。

    ……不奇怪。以趙孟頫的咖位，要是見人就點頭哈腰謙遜客套，那才叫ooc呢。

    飯畢，佟彤把神馬帶到馬廄入住，聽到那掌柜的一聲驚叫。

    “……趙子昂趙大人？！我的老天……”

    那掌柜終于得知來住店的是個巨佬，驚喜交集，的作揖如搗蒜：“貴客降臨，小店蓬蓽生輝！大人若不嫌棄，給小人留點墨寶吧！墻上、本子上，哪兒都行！哪怕寫個‘本店東西不好吃’呢！”

    瞧瞧，荒村野店也有人認(rèn)出趙孟頫來，還要簽名呢。

    佟彤趕緊集中精力回頭看。不能錯過趙孟頫寫字?。?/br>
    楷書四大家，顏柳歐趙——前三個都是唐朝人，只有一個趙孟頫是后來居上，從前人開發(fā)完畢的地皮上生生墾出一片荒，可見他在中國書法史上的地位。

    乾隆的書法就學(xué)趙孟頫，可惜東施效顰，學(xué)到了趙書的圓潤，卻丟掉了風(fēng)神雋秀的骨骼，被人評價為“形似胖昏鴨”。

    如今能親眼目睹趙孟頫提筆揮毫，佟彤連一個筆畫也不能錯過。

    趙孟頫偶遇野生粉絲，笑容滿面，一個勁兒的“過獎，過獎”。

    但那掌柜的上來就要簽名，可能有點過分了。

    趙孟頫眉頭微皺，“題字就算了。我如今是朝廷命官，要謹(jǐn)防筆跡為人濫用?！?/br>
    掌柜的有點羞慚，這不是把他當(dāng)壞人了嗎。

    但轉(zhuǎn)念一想，人家文化人有文化人的道理，或許是朝廷規(guī)矩呢。

    只好失望地點點頭，一邊客套，一邊招呼小二布置客房。

    趙孟頫看著佟彤，“愣著干什么？給本官打洗腳水?！?/br>
    *

    在博大精深的漢語里，但凡想強調(diào)某人地位之高，可以說“你給他打洗腳水都不配”。

    佟彤給趙孟頫打了洗腳水，一邊揉腰一邊想：算了，這是榮幸。

    她自己在馬廄邊上的經(jīng)濟房過了一夜，給那匹戰(zhàn)斗力滿級的神馬喂了夜草，聽了它一夜呼嚕。

    ……

    第二天，主仆兩人照常上路。

    佟彤的警戒心已經(jīng)放下了三分。她尋思，這野外地圖太和平了，不像能刷出boss的感覺。

    乾隆多半等在大都城里，等著來一個甕中捉……

    捉趙。

    能和巨佬趙孟頫一路同行，就算是做夢她也不敢這么編。

    盡管她知道，眼前這個趙孟頫可能只是歷史上的真·趙孟頫的一個嵌入書畫中的靈魂碎片而已。

    但那也是趙孟頫?。?/br>
    可恨王希孟，非要給她安排一個馬僮的身份，說是不容易穿幫。她身為下人，都不敢冒然跟趙孟頫搭訕聊天。

    好不容易尋了個話頭，她問：“老爺這次上任，怎的沒攜夫人一道？”

    趙孟頫的夫人管道升，也是元代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才女，和王羲之的書法啟蒙老師衛(wèi)夫人并稱“書壇二夫人”。她的作品傳世不多，但故宮也收藏著好幾幅。

    兩位文藝伉儷琴瑟和鳴，感情不錯。那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詞據(jù)說就是管夫人所作。

    如今趙孟頫新官上任，卻沒帶夫人同行，佟彤不免有些疑惑。

    趙孟頫用很輕松的口氣說：“女人家麻煩，要帶的東西多。夫人和我分路而行——你問這個干什么？”

    佟彤趕緊說：“是啊，誤了日期就不好了?！?/br>
    想想也有道理。你看趙孟頫這新官上任，除了一包袱的筆墨紙硯，外加些許銀兩，幾乎沒帶什么別的行李。整個人輕裝得像個出門找事干的大俠。

    因為忽必烈曾經(jīng)對他承諾過，只要他來大都做官，要啥有啥。估計小孩的學(xué)區(qū)房都給準(zhǔn)備好了。

    *

    趙孟頫的神馬腳程迅速，當(dāng)晚就來到了滄州郊外，已經(jīng)走了一半路程了。

    佟彤提議：“滄州郊外有個柴大官人的莊子，專聚天下英豪。不如去借宿一晚？”

    趙孟頫像看智障一樣看她。

    “那是徽宗年間的事了吧?！彼托?，“現(xiàn)在哪還有什么柴大官人莊子?！?/br>
    佟彤一顆心提起來，緊張得汗毛豎起。

    沒事提啥《水滸傳》里的設(shè)定。瞧瞧，把年代記錯了。

    ……還好，世界如常，沒有穿幫。

    她松口氣，忽然看到山坡上有個寺廟。

    這個時代里，很多寺院還兼具客店功能。很多貧寒士子甚至在寺廟里一住數(shù)年。

    趙孟頫也同時看到了廟宇的屋檐。他決定：“去那里借宿吧?！?/br>
    *

    趙孟頫精通佛老之學(xué)，許多書法散于名山。他的手書《心經(jīng)》至今還是銷量很高的字帖。

    僧人們剛下晚課，聽說他大駕光臨，從住持到掃地僧，紛紛出來列隊歡迎。

    “趙施主光臨敝寺，難得有緣！快請進！”

    元朝統(tǒng)治者崇尚佛法，寺廟里還住著幾個從西域來的“訪問學(xué)者”，當(dāng)時人稱呼他們?yōu)榉?/br>
    他們也三三兩兩的出來圍觀中原文人的優(yōu)雅英姿。

    佟彤忽然想到，趙孟頫畫過一幅《紅衣羅漢圖》，也是這次“趙孟頫書畫特展”的明星展品之一，從遼寧省博物館借調(diào)過來的——畫中的主角高鼻深目，胡須絡(luò)腮，膚色黝黑，耳佩金環(huán)，顯然是西域人。

    和眼前的幾個西域番僧形貌相近。

    說不定趙孟頫就是從他們這里得到的靈感呢。

    但此刻的趙孟頫還沒有對這些番僧產(chǎn)生興趣。反而是番僧們盯著他看了好久，目光凝重。

    寺院準(zhǔn)備的齋飯清淡可口，佟彤跟著蹭了一頓。

    住持老和尚見趙孟頫心情好，也來求墨寶。

    “相逢即是有緣……”老和尚捋著花白的長須，慈眉善目地開口，“趙施主若能為敝寺書寫一段經(jīng)文，將來裱在大殿之中，供信眾研讀膜拜，那是大功德一件啊。傳聞天下，也是一樁美談?！?/br>
    趙孟頫還了個合十禮，卻說：“實在抱歉，弟子終日挽韁趕路，手臂酸麻，寫不得字了。以后有緣再說吧?！?/br>
    還挺吝惜筆墨的。

    老和尚努力了幾句無果，也只好“阿彌陀佛，甚憾”，回去睡覺了。

    佟彤覺得趙孟頫偶像包袱太重。給人家寫幾個字又不掉塊rou。

    但她只是個小跟班，也不敢亂提意見。

    回到分配給自己的宿舍，坐在門口，聽著風(fēng)吹草葉，靜靜欣賞螢火星光。

    忽然，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