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 書名:鎖瀛臺 作者:燕云客 【文案】 那年春雨蕭疏,陸青嬋跪在殘暴嗜殺的新帝面前,替未婚夫求情。 蕭恪看著眼前婀娜的美人,似笑非笑地說:“好啊?!?/br>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 * “那年朕跟隨先帝親征,大戰(zhàn)初歇,朕看見群山嫵媚,落日滿山河。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嗎?”蕭恪語氣清淡,像是在敘閑話,“朕在想,要是陸青嬋在,朕就把這江山打下來送給她?!?/br> * 【高亮】借用清朝的背景,男主不留辮子女主不纏足,早9點更新。 偏執(zhí)囂張男主人間富貴花女主 潔黨可入,互寵甜文 *一個彼此救贖的故事,男主非善類* 勿扒榜,棄文勿告知,珍愛玻璃心作者 微博:晉江燕云客 內(nèi)容標簽:甜文 爽文 主角:陸青嬋,蕭恪 ====================== 第1章 八月札(一) 太乾三十年深秋。 蕭疏的秋雨自十月十五日這天起便淅淅瀝瀝地落下來,風都是瑟瑟地冷,隱約帶著冰碴兒裹挾著要從空氣里往人的骨頭縫兒里鉆。 禮部這幾日卻忙得片刻不得閑,寧壽宮的那位太后娘娘,立夏時身子骨就不好了,一日又并著一日的拖著,全靠流水的湯藥一股腦地送進壽康宮,日日那參片吊著精神,才能拖到今日。 可眼瞧著也拖不住了,壽材已經(jīng)讓內(nèi)務(wù)府備下了,禮部也都忙前忙后的準備著喪儀,總管內(nèi)務(wù)府大臣有小半個月沒回家了。 事物冗雜,人人腳不沾地,可面兒上哪個都不敢露,說話都說一半藏一半,生怕又犯了哪位主子的忌諱。 紫禁城剛摘了孝還沒幾天,怕是又要重新掛上白燈籠了。 方朔挑著燈籠走進了內(nèi)務(wù)府掌儀司的門,在外頭的廊廡底下略站了片刻,把頭頂?shù)捻敶髡聛砝砹死聿盘Р阶哌M明間,他身量高而瘦,清癯得像是只剩下一把骨頭,眼中卻是炯炯的,他是新帝身邊兒的人,已經(jīng)跟了蕭恪許多年。 掌儀司里頭靜得像死水一樣,只有管事太監(jiān)李元衡帶著一個小太監(jiān)還守在屋子里頭,他看見方朔忙起身來迎:“您怎么親自來了,有什么話兒讓底下人來傳一聲也就算了?!闭f著忙給他倒茶。 掌儀司這地方,在內(nèi)務(wù)府里算得上有幾分油水的,就連倒茶的茶盞,都比旁的地方精致幾分,茶白色的釉,里頭含著淺碧色的一汪水??煞剿非撇簧涎郏麖娜葜鴶[了擺手,沒接這碗茶:“主子爺?shù)姆愿?,底下的猴崽子怕是辦不好,我便過來問問。說是太后大行的東西,可都備上了?” “早備著了,權(quán)當是沖喜?!?/br> 說是沖喜,卻不知這喜從何來,人人心里都明鏡兒似的,寧壽宮這位太后娘娘,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方朔嗯了聲,李元衡忙追著問了句:“還有一個多月便是除夕了,過了除夕,咱們?nèi)f歲爺便要籌備著登基大典?!?/br> 李元衡打量著方朔的臉色,見他不可置否的樣子,忍不住大著膽子多問了一句:“恕奴才斗膽,請教一下方公公,瀛臺這位該怎么著,到底是廢帝的皇后,今上的嫡親皇嫂。您給句話,好讓奴才心里有個譜兒?!?/br> 這話卻是犯了大大的忌諱,方朔的臉旋即便沉了下來:“李元衡,你也是宮里的老人兒了,這點規(guī)矩都忘了?” 方朔長年累月沉著臉,臉上不見笑模樣,可人人也知道,只有活兒干得好,他不會平白的讓你吃瓜落兒,今兒這么說顯然是真的惱了,李元衡立刻不敢怠慢,抬手給了自己兩耳光:“是奴才多嘴了?!痹趯m里的時候久了,知道有些事耍小聰明是不成的,巴掌實打?qū)嵉芈湓谄ou上,聽著就讓人頭皮發(fā)緊。 “行了,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往后再提就是掉腦袋,”方朔懶得看他張嘴,他抬起眼看著外頭昏昏暗暗的天色,和偶爾驚飛的幾只寒鴉,眼瞧著便是黃昏了,不多時就該到紫禁城掌燈的時辰了。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說,“廢帝的皇后又如何?皇上的皇嫂又如何?只告訴你一句,皇上沒說動她,那就誰也不能動?!?/br> 出了內(nèi)務(wù)府的門,外頭的雨還在下,方朔撐著油紙傘走在悠長而靜的青石磚路上,皂鞋和磚路摩擦的聲音不疾不徐。他聽著雨珠子一下又一下細細密密地打在傘面上,眼里半分表情都沒有。方朔在宮里頭待了二十年了,知道從內(nèi)務(wù)府到乾西五所要走一刻鐘,以他的步子,分毫都不差。 新帝現(xiàn)在便住在乾西三所,三所是后來改的名,叫崇政殿,這是皇上少年時期居住的地方,面闊五間,兩頭接了廊廡。明間燃著燈,有善站在次間外頭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主子爺在里頭看折子。方朔點了點頭,挑開簾子便走了進去。 綠釉雁頸燈上頭的火苗被外頭的風吹得狠狠晃了一下,蕭恪頓住手腕,立在一旁的慶節(jié)拿著白銅滴水罐往朱砂里頭滴了幾滴水。慶節(jié)和有善一同年歲,是方朔的徒弟。 “回主子爺?shù)脑挘瑑?nèi)務(wù)府那邊都備好了。” “嗯。” 這一板一眼的答對,在崇政殿里頭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眾人皆習以為常,習慣了主子寡淡薄情的性子,只要老實把差事辦好,日子就不會難過。 立在邊上的有善今年不過十五,管方朔叫一聲干爹,他看了一眼方朔的臉色,才試探著說:“主子爺,寧壽宮那邊酉時末的時候遞來話兒,說是太后醒了,想見見主子?!?/br> 蕭恪把手上的那本折子寫完,把筆撂在掐絲琺瑯云龍紋的筆架上,慶節(jié)機靈,忙跑出去傳肩輿。蕭恪沉默地走到門口,細密的雨打在漢白玉丹壁上,檐下的八角琉璃宮燈透出霧蒙蒙的光。 不遠處的龍鳳御路石上淌著水珠子,匯成小股,流進踏跺邊上的繡墩草里。 濕淋淋的紫禁城,倒也不似以往那般煊赫巍峨了,蕭恪在門邊站了很久,突然側(cè)過頭問方朔:“起居錄送來了嗎?” “回主子的話,送來了?!狈剿反怪劭粗约涸硇男?,上面還帶著幾個水珠子,“今兒天氣不好,瀛臺離咱們這遠些,起居錄比昨日晚到了一刻鐘?!?/br> 蕭恪嗯了一聲,正巧慶節(jié)已經(jīng)把肩輿傳了過來,蕭恪什么也沒說,徑自向肩輿走去。 寧壽宮在紫禁城最東,肩輿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頭頂?shù)囊惠喒略虑謇涠鼥V。寧壽宮門口站著太后身邊的見禧姑姑,她瘦高的人,高高顴骨上頭是一雙寡淡不帶什么感情的鳳眼,總讓人覺得有一股子伶仃姿態(tài)。 這紫禁城最是磨人心氣的,太后的身子每況愈下,這宮里頭冷清得嚇人,就連太后身邊的人,都像是只吊著一口氣一般。 寧壽宮的單檐黃琉璃瓦歇山頂,在霧月下閃著冷冷然的光。 見禧把蕭恪迎進了寧壽宮,走到門口,蕭恪在那尊鎏金銅臥象前頭頓了頓腳,不過神色未變,他又把目光收了回來。 邁進寧壽宮的明間就能聞見一股沖人的藥味,時下以西為尊,西側(cè)的次間和梢間都是太后用來禮佛的地方,蕭恪便向東暖閣走去。 寧壽宮盤了地龍,屋子里暖融融的,就連清苦的湯藥味都能讓人覺得微微熏然,屋子里無聲無息地立了四個大宮女,都無聲地跪下給蕭恪行禮,而后魚貫退了出去。 蕭恪一直走到檀木拔步床前,淺杏色的床幔下頭,躺著的就是太后,也是平帝的毓貴妃。 “給母后請安?!?/br> 蕭恪的聲音低沉而短,過了很久,太后輕聲說:“還是像原先一樣,叫我毓娘娘吧?!?/br> “毓娘娘?!笔掋纳迫缌?。 空氣里又變得沉默起來,太后睜開眼,她今年已經(jīng)五十歲了,因為經(jīng)年累月的病氣,整個人像是一塊垂垂腐朽的木頭,眼睛微微凹陷,目光也不似過去那般炯炯清澈。 燭光下,她看見了蕭恪玄色外袍上的暗龍紋,那金龍騰飛入云,鱗鬣崢嶸兇悍。她看了好一會兒,不知道透過這身玄端又瞧出了什么端倪。 “蕭讓……可好?” 步步錦的支檻窗開了個縫兒,微冷的風吹進來,風雨聲沙沙的,帶著外頭泥土清苦的味道。蕭恪抬起手慢條斯理的撫平衣上的襞積:“皇兄在宗人府安養(yǎng)著?!?/br> 這話平白便像割rou的銀刀劃在心上,叫人鈍鈍地覺得疼。太后的眼睛微微發(fā)紅,她放在寧綢背面兒上的手把綢子緩緩捏緊了。 太后看向帳頂,微微喘了幾口氣,她聽著窗外細密的雨聲,停了好久才說,“我怕是死前都再也見不到我的兒子了,還請皇上垂憐,讓我見一見我的兒媳,也算了卻我的心愿了。” “兒媳?!笔掋∷剖窃诖烬X間回味著這兩個字,他似笑非笑地問,“不知毓娘娘,說得是誰?” “陸青嬋?!碧蟮臍饬u漸不支,這三個字輕飄飄的,越發(fā)氣若游絲。 “既沒過禮,也沒飲過合巹酒,哪能就叫兒媳呢。”蕭恪在一旁的黃花梨圈椅上坐下,“六禮沒走完,還算不得咱們蕭家的人。” 太后笑了,她說:“都到這時候了,我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也不和你摳字眼,讓我見一見陸家這丫頭,她打小在我身邊長大,我拿她當半個閨女,你幫我這回,就當是平了我養(yǎng)你三年的恩,行嗎?算毓娘娘求你的?!?/br> 太后確實養(yǎng)過蕭恪幾年,可如今他們二人之間哪還有什么恩可言呢,原本把蕭恪養(yǎng)在毓貴妃膝下,也不過是掛了個名以便皇上封賞,那時候蕭恪已經(jīng)十五歲了,雖然每日也過來晨昏定省,可總也像隔了層紗似的。 更遑論后來種種,如今勉強顧念著這一二分體面,已經(jīng)實屬不易了。 蕭恪沉默了很久,燭光昏晦地照在他臉上,蕭恪像極了一尊半明半昧的雕像。過了很久,他終于站起身:“就按太后說的吧?!彼f完這句話,也不再等太后回答,踅身闊步走出了東暖閣,一直走到寧壽宮門口的院子里,冷冷的雨水淋了他一臉,細細的雨絲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來,方朔忙給他撐傘。 蕭恪在瑟瑟的雨中站了很久,只覺得自己前后白茫茫一片,只有慶節(jié)手里那把六合宮燈上的金琢墨石彩畫透著朦朧的光。 這座濕淋淋的宮殿,帶著盛大無邊的孤獨。 “明天早上,把她從瀛臺接過來,朕給你一千人,把她給朕護好了,有半點閃失,通通掉腦袋?!?/br> 作者有話要說: 悄咪咪的開文了,正劇甜文,求文收 作收 架空明清,其實主要是架空清,但是實在不喜歡金錢鼠尾的發(fā)型,所以里面的人物都是漢人身份,只借用時代背景。 里面如果有需要解釋的地方,會在作話里講明,手上有幾章存稿,歡迎大家跳坑~ 章節(jié)名是中藥名。 八月札《食性本草》:主胃口熱閉,反胃不下食,除三焦客熱。 第2章 八月札(二) 天空泛著霧蒙蒙的煙灰,隔著步步錦的支窗能聽見外頭奴才們皂鞋摩挲著地面上的聲音,蕭恪已經(jīng)醒了,他睜著眼看向床幔頂上頭繡著的騰云起霧的團龍紋。他是個眠淺的人,從小到大從沒有哪天能安穩(wěn)的睡到天亮。 他坐直了身子,有善呵著腰跑進來替他把帳子撩起來掛在旁邊掐絲纏金的鉤子上,蕭恪說出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話:“她在哪?”這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單從語氣里根本聽不出喜怒。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可有善卻懂:“回主子的話,已經(jīng)在路上了,等主子下了今日的早朝就見到了。”他輕車熟路地給皇上更衣,看著明黃色的冕旒朝服,蕭恪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而后漫不經(jīng)心地說:“換那件玄色的吧?!?/br> 早朝的時候,朝臣們都覺得今天的皇上好似變了一個人,這變化在哪又說不出,只覺得他眉宇之間透出幾分蔚然似的。 皇上生母為平帝所不喜,連帶著也厭棄這個兒子,伶仃著在乾西三所所長大,性子寡淡而薄情,后來又在馬背上征戰(zhàn)南北,身上又多了幾分鐵血和殺伐果斷,身上的戾氣像是刻在了骨子里,離得稍近幾分便扎得人生疼。哪怕就是這么些許蔚然之色,已經(jīng)足以叫人覺得難得了。 朝會按例是三日一次,今日的早朝從戶部那邊上了奏本,戶部尚書李授業(yè)是太后的族兄,他穿著從一品補子的麒麟袍,上奏本的人是李授業(yè)手下的人,名叫鄭廣和。 “今年皇上讓戶部查虧空,查來查去林林總總也不過是六部的事,各行省也安排著人去著手了,南直隸還特派了顏大人親自去查。旁的也就罷了,只是兵部這邊……差了不少。” 兵部尚書名叫陸承望,他四方的臉盤,一雙眼里沒有什么波瀾,他緩緩撩起衣袍在皇上面前跪下:“兵部事物繁雜巨萬,可皆有證可尋,每旬的賬本皆由臣親自過目,無一錯漏,還請皇上明鑒。” 一不辯解,二不反駁,單單一句皇上明鑒,看似是跪著,大有幾分能奈我何的味道,兵部這位尚書大人的位置還是平帝在世時便親封的,三朝的老臣,又是有名的諍臣,蕭恪素來也看他幾分薄面。 堂下幾個臣子皆交換了一下眼神,陸大人原本是剛正的脾性,如今出了這么大事,還是半分也不愿意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