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第32章 沒由來的,未央起伏不定的心突然靜了下來。 很靜很靜的那一種。 未央披著秦青羨鮮紅錦衣,云錦貢緞柔軟的觸感在她掌心流淌,原本因蕭飛白與何晏的話而攪得心緒不寧的心口,此時平靜如寂靜夜色。 “他與我說了很多事情?!?/br> 未央道:“很多……我原本不知道,被蒙在鼓中的事情。” 秦青羨劍眉微挑,撩開轎簾,長腿一跨,上了馬車。 他身上穿的是由細碎鱗片做成的精致薄甲,這種甲衣穿在禁衛(wèi)軍的身上,行動之間難免會發(fā)出細碎的盔甲相撞的聲音,然而當甲衣披在他身上時,他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一點聲音也不曾發(fā)出。 仿佛他穿的,并不是魚鱗甲,而是便于行動的錦衣武服一般。 他避開皇孫睡著的地方,盤膝坐在未央身旁,看著未央漂亮得有些過分的眉眼,皺眉問道:“甚么事?” 未央閉目,復又抬手,將微蹙著的眉心揉開,道:“關(guān)于我,關(guān)于母親,關(guān)于外祖父,以及還有許多人的事情?!?/br> “我本以為,外祖父是為大夏戰(zhàn)死邊關(guān),母親是得知外祖父的死訊,又被父親背叛,怒急攻心,這才撒手西去——” 說到這,未央聲音微頓,側(cè)臉看向一旁的秦青羨。 秦青羨此時的心情,大抵與以前的她一樣,以為自己敬愛的家人死于沙場,而并非旁人刻意的構(gòu)陷,白家人的拒不支援,不過是戰(zhàn)略上的認知錯誤,而非有意置秦家于死地。 未央后面的話,便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若將這些事情告訴秦青羨,秦青羨會以怎樣的心情面對他用生命維護著的皇孫? 他拼死相護的,其實是他的仇人之子,他恨之入骨的,不過是替旁人背鍋的代罪羊。 未央抿了抿唇,最終道:“我現(xiàn)在心里很亂。” “若是亂,便告訴我原因?!?/br> 寂靜夜色中,秦青羨的聲音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他看著未央,聲音清朗:“我說過,你救我一命,我腰間佩劍,愿為你而戰(zhàn)?!?/br> 夜風襲來,攪動著轎簾輕拍在馬車上。 鎏金瑞獸里的檀香吐出裊裊云霧,紅色的芯藏于其中,明明暗暗。 或許是熏香有靜心凝神的作用,又或許是秦青羨的紅色錦袍太過溫暖,以至于讓未央有一瞬的失神,自母親去世后便再也不曾被溫暖過的心,此刻仿佛被人捧在火爐旁,跳躍著的火光迸發(fā)著的溫暖,讓她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謝謝你,少將軍?!?/br> 未央裹緊了身上的紅色錦衣,像是將世界裹在自己身上一般。 “這有甚好謝的?” 秦青羨毫不在意,瞥了一眼未央舒展開來的眉眼,心中微動,便道:“你一籌莫展的樣子,丑死了?!?/br> “還是現(xiàn)在更為好看些?!?/br> 子午花向陽而生,正午時刻盛開,花枝絢爛,卻也短暫,日頭西斜,她便悄然落下,她的一生,只有一次盛開。 綻放時轟轟烈烈,凋零時寂靜無聲,半日的時間,便是她的一生。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燦然綻放的模樣,比之尋常花朵更為熱烈瘋狂。 未央便是子午花。 她身上,有著別人沒有的巨大能量,她應(yīng)該永遠是他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顧盼神飛,燦若明霞。 秦青羨道:“我瞧著你那個舅舅不像是甚么好人?!?/br> “他若欺負了你,只管告訴我,他身后縱有蘭陵蕭家替他撐腰,我亦有法子替你收拾他?!?/br> 未央秀眉微動。 秦青羨對蕭飛白的厭惡來自于蕭飛白的模樣像白家人,在秦青羨的認知里,白家是造成秦家戰(zhàn)死邊關(guān)的元兇,所以他才會對蕭飛白如此深惡痛絕。 可若是,這一切都是一個誤會呢? 夜色越來越深,睡夢中的小皇孫無意識地翻了個身,口中喃喃喚道:“小叔叔,我要騎大馬?!?/br> 秦青羨輕笑,伸出手,將小皇孫身上的被褥掖了掖,又將小皇孫露出來的兩只rou乎乎的小手塞進被褥里。 熏香無聲燃著,剝落的塵埃積壓了一層又一層,散發(fā)著好聞的淡淡香氣。 熏香微弱的紅光映照在秦青羨的臉上,將他棱角分明五官里的清凌盛氣化去大半,只留下淺淺的溫柔蘊在他的眼角眉梢。 未央手指微微攥緊了身上的錦衣。 秦青羨作為秦家最后一絲血脈,他需要知曉秦家戰(zhàn)死的真相,但不是現(xiàn)在的時間。 若她現(xiàn)在將真相告知秦青羨,以秦青羨的剛烈,誰也說不好,他能做出什么事情來。 秦青羨對她關(guān)懷備至,她不能拿秦青羨的性命做代價,讓秦青羨知道真相。 未央道:“舅舅也是一個苦命人。” 秦青羨不置可否。 未央又道:“至于他與我說的那些話,我現(xiàn)在還沒想好該如何告訴你?!?/br> 秦青羨挑了挑眉,道:“隨你?!?/br> “我今夜過來,只是想告訴你,你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孤身一人?!?/br> 秦青羨的目光從小皇孫身上收回,落在未央略有些躊躇的面容上,說道:“你的身后,有我?!?/br> 冷月如霜,將轎簾邊緣染上一層淺淺的白。 遠處的篝火燒著樹枝的低吟,靜謐的夜里偶爾響起戰(zhàn)馬的響鼻音。 秦青羨的聲音響起,將周圍雜音盡皆壓去,一遍遍響在未央的腦海。 看著面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將軍,未央輕輕一笑,道:“好?!?/br> “待到了皇城,我便將一切事情告訴少將軍?!?/br> 秦青羨劍眉微動,目光徐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蕭飛白與未央說的話,更多的是關(guān)于他。 未央的心事重重,是因為他的事情? 秦青羨嘴角微揚,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夜色漸深,秦青羨跳下馬車,悄然無聲落在地上,回頭對未央道:“早些休息?!?/br> “待到皇城,我聽你說你的為難事?!?/br> 未央頷首,眼角微彎,向他綻出一個輕輕淺淺的笑。 看著少女明艷笑容,秦青羨忽而感覺,被夜風拂過的臉,突然有些燙。 秦青羨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正欲轉(zhuǎn)身離去,身后又響起未央的聲音:“少將軍。” “嗯?” 秦青羨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皎皎月色傾瀉而下,均勻灑在未央如玉的面容上。 未央秀眉微蹙,似乎在斟酌著如何開口。 秦青羨揚眉,道:“怎么,現(xiàn)在便想與我說?” “沒有?!?/br> 未央道:“只是想問少將軍,若少將軍一直堅持的東西,不過是一場笑話,少將軍又會如何處之?” “我所堅持的東西?” 秦青羨立于風中,夜風揚起他額間的碎發(fā),他目光灼灼,看著未央,說道:“我堅持的是忠君愛國,護佑九州百姓?!?/br> “我心中的信念,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是笑話一場?!?/br> 說到這,他聲音微頓,清凌凌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落在未央微微松了一口氣的臉上。 秦青羨道:“蕭飛白與你說的是關(guān)于我的事情?” “是,也不是。” 秦青羨的眉頭擰了起來。 未央道:“少將軍,你若信任我,便給我?guī)兹諘r間,待到華京城,我便將蕭飛白的話完完整整告訴你?!?/br> 小皇孫奶聲奶氣的夢話響在未央的耳側(cè),未央默了默,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br> ——盡管她恨毒了太子,可現(xiàn)在的局勢,小皇孫不能死在秦青羨手上。 “我自然是信你的。” 秦青羨眉眼英挺,眸光似天邊寒星,他展眉,盡顯少年將軍的灑脫磊落。 “你叫住我,是想讓我做個心理準備?” 未央笑了笑,道:“少將軍聰明過人?!?/br> 秦青羨莞爾,道:“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我向你保證,無論回到華京城后,你與我說了何話,我都不會沖動?!?/br> 他雖然暴虐,但能牽動他脾氣的事情并不多。 未央笑道:“那便好,一言為定?!?/br> 說話間,她伸出手,似是想跟秦青羨擊掌為誓。 秦青羨忍不住笑了笑,抬手迎上她的掌心。 夜風微涼,她的掌心卻很暖,也很軟,灼得他的掌心開始燙起來。 秦青羨收回手,薄甲裹著的衣袖帶起一陣風。 未央有些意外秦青羨的快動作。 這位少將軍,做甚么都是風風火火的。 秦青羨轉(zhuǎn)身,大步回到自己的營帳,閉目而躺,雙手枕于腦后。 那張宜嗔宜喜的臉,在他腦海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