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淋成這樣兒了？沒找個地方躲雨啊？早知道要變天，早上就不讓你出去了。你瞅瞅你這手涼的，凍壞了吧？趕緊進(jìn)屋，奶給你煮了姜湯……”

    老太太嘮叨到一半，突然變了臉，“苗苗，你手咋傷了？”

    一路下山，謝苗手上的傷早疼得有些麻木了，她也就沒太注意。

    這會兒突然叫王貴芝碰到，謝苗疼得直皺眉，偏還不想讓老太太太擔(dān)心，只能忍著，說：“沒事兒，下山的時候差點(diǎn)滑了一跤，抓樹枝借力的時候不小心刮的。”

    謝苗說沒事兒，可看到她從小臂一直延伸到手心的血口子，謝家哪個人會當(dāng)她真沒事兒。

    顧涵江追著謝苗來到謝家的時候，王貴芝和謝家大小男人正團(tuán)團(tuán)圍著謝苗，如臨大敵。

    謝衛(wèi)國滿面鄭重，“一定得好好把傷口洗干凈，千萬別感染了。”

    謝衛(wèi)民一臉心疼，“苗苗你疼不疼？疼爹叫你奶輕點(diǎn)兒?！?/br>
    謝建華更是憤憤，“姐，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樹枝害你傷成這樣？你告訴我，我去把它砍了！”

    謝家那對雙胞胎兄弟還在一邊點(diǎn)頭附和，“對，砍成八段，拿回來燒火給姐做好吃的?！?/br>
    顧不長眼睛害謝苗受傷樹枝涵江：“……”

    他現(xiàn)在進(jìn)去說謝苗之所以受傷全是因?yàn)樽约?，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顧涵江正準(zhǔn)備開口叫人，謝家院子角落里拴著的土狗已經(jīng)汪汪汪叫了起來。

    農(nóng)村人多喜歡養(yǎng)貓養(yǎng)狗，用來抓耗子看家。

    不過謝衛(wèi)民是大隊書記，家里常會有人來。因此他們家的狗不僅拴在院子的角落里，也沒別人家狗那么兇，一來人就叫個沒完。

    謝家人聽到動靜，還以為出什么事兒了呢，沒想到出來一看，居然是顧涵江。

    謝衛(wèi)民眼里流露出些嫌棄，“原來是小顧啊，你來我們家有啥事兒嗎？”

    謝建華三兄弟則只探頭瞅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繼續(xù)盯著謝苗的傷口。

    見謝家人這冷淡的反應(yīng)，顧涵江不知為什么，突然想到了當(dāng)初經(jīng)常往他姑奶奶家跑的謝苗。

    他抿抿唇，“謝叔叔，我來看謝苗?！?/br>
    “我們家苗苗受傷了，你要是有事找她，改天吧?！敝x衛(wèi)民并不很想讓他進(jìn)去。

    就是因?yàn)橹x苗受傷了，他才來的。

    在親眼看到謝苗傷勢輕重之前，顧涵江沒有離開的打算，“對不起，是因?yàn)槲摇?/br>
    他一張嘴，院子角落里的土狗就跟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野獸派喊麥高手的大嗓門兒極具穿透力，完全覆蓋了他說話的聲音。

    謝苗被自家狗子吵得不耐煩，忍不住朝外嬌喝一聲：“大黃你閉嘴！”

    瞬間，狗子安靜了，顧涵江的話也卡在了喉嚨口，臉還有些黑。

    謝衛(wèi)民著急回屋看閨女，又見顧涵江一時打發(fā)不走的樣子，也就懶得再攔他了。

    顧涵江一進(jìn)門，目光就落在了謝苗的傷口上。

    小姑娘白生生的手臂內(nèi)側(cè)被劃得慘兮兮的，掌心也脫了一大塊皮，光看著就覺得疼。

    老太太王貴芝戴著個老花鏡，正小心翼翼給她挑扎進(jìn)rou里的木刺，邊挑邊嘮叨。

    “這么大個人了，一點(diǎn)不讓人省心。下雨了你就找個地方躲一會兒，亂跑啥？你說你也不看清楚就伸手扶，傷成這樣還不如干脆摔一跤，頂多衣服埋汰點(diǎn)兒?！?/br>
    謝苗皺著細(xì)眉強(qiáng)忍疼痛，任由老太太數(shù)落，一句話也沒反駁。

    顧涵江看著，心情愈發(fā)的復(fù)雜。

    她傷成這樣，為什么不讓他知道？

    而且聽謝奶奶的意思，謝家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因?yàn)樗攀艿膫?/br>
    “謝奶奶……”

    顧涵江沉聲開口，想將這件事解釋清楚，卻被謝苗一聲痛呼打斷，“奶你輕點(diǎn)兒，疼疼疼！”

    謝家人的注意力立馬全被她吸引過去，“咋了咋了？要不你先緩一會兒？”再沒人理顧涵江。

    王貴芝更是心疼得不得了，“苗苗你忍著點(diǎn)兒，這些刺都得挑出來，要是長里面就不好了。你說你也不注意點(diǎn)兒，把自個兒傷成這樣，看留了疤，以后誰愿意娶你?！?/br>
    老太太本來就是嚇唬嚇唬謝苗，顧涵江卻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謝奶奶，我……”

    他本想說我和謝苗有婚約，我娶她。

    結(jié)果話剛開了個頭，又被謝苗搶著打斷了，“沒人娶正好，我就可以嫁給司大地了?！?/br>
    顧涵江表情驟然一僵。

    司大地？司大地是誰？

    不等他將疑問說出口，外面突然傳來吳淑琴的聲音，“謝奶奶，涵江哥是不是在你們家？我聽人說他往你們家來了?！?/br>
    顧涵將過了飯點(diǎn)還沒回家，吳老太太不放心，雨一停，也叫家里孩子出來找他。

    謝家人的注意力全在謝苗身上，原本就沒心情搭理顧涵江，聞言忙勸他趕緊回去。

    顧涵江沒辦法，又不想讓對自己很好的姑奶奶擔(dān)心，一句話都沒能和謝苗說上，就這么走了。

    嗯，臨走前還涼涼看了眼正沖自己得意狂嘯的土狗大黃。

    晚上，顧涵江照常摳核桃仁摳到光線徹底暗下來，才收拾東西回房間。

    他將錐子放進(jìn)抽屜里，正準(zhǔn)備去打水洗漱，突然看到寫字桌上那個用煙盒糊成的筆筒。

    筆筒不是很漂亮，但可以看得出，做它的人十分用心。

    顧涵江回想了下謝苗當(dāng)時把這個送給他時的表情，卻除了一張被粉遮得看不出真容的臉，什么都記不起來。

    倒是今天她瞪他的樣子，她手上的傷還有強(qiáng)忍疼痛時水潤潤的小眼神，不經(jīng)意間就會從他腦海中閃過，前所未有的鮮活生動。

    顧涵江從筆筒上收回視線，轉(zhuǎn)身出去找表妹吳淑琴。

    天一黑，吳淑琴就躲在房間里，偷偷把自己化成了謝苗第二，括弧——曾經(jīng)的。

    顧涵江去找她的時候，她因?yàn)槟蚣?，正做賊似的把門開了條縫偷偷往外張望。打算看看外面有沒有人，沒有人就抓緊時間趕快去趟廁所。

    門剛一開，兩人就毫無防備地和彼此來了個對眼，全被驚了下。

    吳淑琴更是砰一聲又將門關(guān)上了，拽著門把手直在那里亂蹦。

    完了完了，涵江哥看到了，涵江哥全看到了！

    以前她可是最瞧不上謝苗把自己化得跟鬼似的，涵江哥知道她居然偷著學(xué)謝苗，會怎么看她？

    顧涵江倒是很快回過了神，抬手在房門上輕敲兩下，“我有事問你。”

    “啥、啥事兒？”吳淑琴一臉生無可戀，隔著門板道。

    顧涵江：“知道司大地是誰嗎？”

    “司大地？沒、沒聽說過啊?！?/br>
    “真沒？”

    “沒，姓司的我都沒聽說過?！?/br>
    淑琴也不認(rèn)識嗎？

    顧涵江蹙了蹙眉，又問：“之前你說謝苗開始學(xué)習(xí)了，還跟人借了初一初二的書，真的？”

    吳淑琴不明白向來對謝苗漠不關(guān)心的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如實(shí)回答：“真的。”

    顧涵江就再沒說什么，若有所思地轉(zhuǎn)身離開。

    聽他好像走了，吳淑琴松一口氣，又輕輕打開門探頭出來。

    誰知顧涵江突然轉(zhuǎn)頭回來，“你不是說難看嗎？干嘛還學(xué)她？”

    吳淑琴：“……”

    你真是我哥嗎？別是謝苗派來氣我的吧！

    *

    謝苗光榮負(fù)傷，謝家人本來是打算幫她請幾天假，在家養(yǎng)傷的。

    但她覺得沒必要。

    右手雖然不太靈便，但她左手還能用。這個年代沒有電視電腦沒有wifi網(wǎng)絡(luò)更沒有手機(jī)，無聊得一批，她在家也是和咸魚比誰更閑，還不如去學(xué)校。

    于是這天早上出門，謝建華主動背起了謝苗的書包，謝建軍幫謝苗抱著飯盒。謝建中實(shí)在沒什么拿的了，以扶老奶奶過馬路的標(biāo)準(zhǔn)姿勢扶住了謝苗的胳膊= =。

    謝苗：“……”

    就一點(diǎn)皮外傷，至于嗎？

    事實(shí)證明，在三個熊孩子眼里，至于。

    謝建華三兄弟一直將謝苗送進(jìn)教室，幫她拉開椅子、放好書包飯盒，又以老父親一樣慈愛而認(rèn)真的語氣囑咐她有事記得去找他們，才魚貫著離開初三三班的教室。

    他們一走，李臘梅就淚汪汪望向謝苗：“謝苗，你這是咋了？”

    前座王大力和后作楊小毛也探頭過來，“對啊，謝苗你咋了？”

    “沒怎么?！敝x苗晃晃纏著紗布的手，“受了點(diǎn)小傷，沒什么大事兒，是他們太緊張了。”

    “真的？”李臘梅明顯不信。

    “真的。”

    楊小毛就大大松了口氣，重新懶洋洋趴回桌上。

    “還好還好，看你弟弟那樣兒，我還以為你得了啥絕癥，要死了?！?/br>
    謝苗：“……”

    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會說話？你才要死了呢！

    好在沒多一會兒，早自習(xí)就開始了。

    教他們語文的牛老師過來了一趟，叫語文課代表看著他們默寫上周新學(xué)的課文。教室里一片哀嚎之聲，誰也沒心思再關(guān)注謝苗的手了。

    誰知默寫收上去，下第一節(jié) 課的時候，牛老師突然來了教室。

    “謝苗，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顧涵江：我是先宰了那條狗呢？還是先宰了那個司大地？

    大黃：汪汪汪，誰也別想取代我在苗苗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