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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奇案風(fēng)月在線閱讀 - 第84節(jié)

第84節(jié)

    知縣是一縣的主官,縣丞是知縣的佐官,雖說也有品級,但比芝麻縣官還小。一般來講,本朝的縣府是不設(shè)縣丞的,但河安知縣嚴(yán)韜上任之后,多次奏請安排縣丞,知府趙松文也覺得河安縣府事務(wù)繁多,需要縣丞,所以應(yīng)了。

    如今的河安縣丞,是與知縣嚴(yán)韜同年科舉的顧恒子,只可惜嚴(yán)韜高中一甲十三名,還入了殿試,而顧恒子卻連二甲都沒進(jìn),只考了個三甲十二名,雖說也能做官,但這也的名次,即使能當(dāng)上無品小官,也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嚴(yán)韜與顧恒子是同鄉(xiāng),算得上是摯友,或許看在這一層面上,知縣嚴(yán)韜才為好友顧恒子爭取了這也一個機(jī)會。

    關(guān)先生如此肯定顧恒子的才學(xué),為何顧恒子在科舉之中表現(xiàn)平平?

    不過科舉本就很復(fù)雜,大有才學(xué)出眾卻落榜的人在,顧恒子的經(jīng)歷也算不得什么。

    “我也見過一些集社,不過都比不上關(guān)先生所說的社風(fēng)雅,若有機(jī)會定要去觀仰一番,也沾沾集社的才氣。”君瑤笑道。

    “就你?”隋程嗤然,“你平日里也不會吟詩寫賦,只怕撰寫文章還比不上我吧?”

    君瑤無語,干笑道:“那你去好了。”

    隋程癟癟嘴:“沒興趣,不過是一群附庸風(fēng)雅之人罷了,倒不如窩在家逗弄貓狗?!?/br>
    君瑤尬然,看了眼關(guān)先生。

    關(guān)先生面色如常,依舊禮貌地笑著:“隋公子所言極是,我們的社就叫風(fēng)雅社,入社之人真心求學(xué)者少,追名逐利附庸之人多。隋公子心直口快,倒是一針見血。”

    他對君瑤說道:“平日里若有集社,都會在出云苑,若楚公子與隋公子有興趣,倒是可以去看看?!?/br>
    出云苑?君瑤心里一凜,“聽聞出云苑是河安有名之地,去那兒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關(guān)先生默了默,輕聲道:“出云苑的確與眾不同,苑中有位燕姑娘,是河安的絕色,琴棋書畫俱佳,溫柔可人比花解語,容貌更是令人見之忘俗?!?/br>
    隋程微微傾身:“可是女妓?”

    “算是藝伎吧,”關(guān)先生緩緩說道,“燕姑娘清白如冰雪,怎會輕易委身他人?”

    君瑤推測,這燕姑娘或許是出云苑用于招攬客人的噱頭,保持她的清白身,也只是為了吸引更多有心人而已。世人都愛慕得不到的,所以燕姑娘越是矜持清貴,反而越是引得人向往不已。

    “她不過是出云苑招攬生意的工具而已,”隋程瞇了瞇眼,“這出云苑,難道是煙花之地?”

    “自然不是,”關(guān)先生搖頭,“出云苑的人,或精通樂器音律,或樂聲婉轉(zhuǎn)如玉,或舞姿動人傾心,絕對不是那腌臜之地。”

    既是官吏也可去的地方,當(dāng)然不會是煙花柳巷之地。

    隋程大笑:“關(guān)先生,你急什么?難道你怕我們誤會?即便你心慕出云苑的燕姑娘又何妨?”

    關(guān)先生面色一紅:“隋公子慎言,我是讀書人……”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了。

    被隋程說得心慌意亂的關(guān)先生再也不想多留。冷淘也吃完了,他端著空碗急匆匆告辭離去了。

    隋程盯著關(guān)先生離開的方向,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半晌之后,他對章臺說道:“你趕緊休書一封寄給侯爺,陳述清楚我們在河安所遇,最重要的是說清河安太復(fù)雜水太深了,我根本就應(yīng)付不了!讓他加派人手。”

    章臺問:“現(xiàn)在就寫?”

    “對,現(xiàn)在就寫!”隋程斬釘截鐵,“我都險些被暗殺了,難道深陷虎狼之地還坐以待斃嗎?”

    章臺皺眉:“可是情況尚未查清楚,連河安的官吏也尚未見到……”

    隋程豁然起身,徑直走向桌案,“你不寫我寫!”

    君瑤依舊坐著,突然輕聲道:“其實,我們可以去找一個叫韓愫的人?!?/br>
    “韓愫?”隋程疑惑,“這人是誰?難道比侯爺還厲害?”

    君瑤說道:“此人是縣府戶房的人?!?/br>
    明長昱提議讓人南下河安,其實并非單為了視察。在兩個多月前,大理寺輾轉(zhuǎn)收到一封秘密呈文,信中陳述了縣府各種賬目的漏洞,因此明長昱懷疑河安官場之中,有人可能私吞稅錢以及朝廷歷年所撥的救災(zāi)筑堤錢。

    韓愫并非官員,而是縣府戶房中的一個小吏,精通算學(xué),不但對數(shù)字過目不忘,甚至可在頃刻之間算數(shù)目復(fù)雜巨大的算術(shù)??h府書庫房中那些賬目瀚如煙海,尋常人只怕用幾年也難以算清,而韓愫卻僅僅用了三個月,便將所有賬目查算了幾遍。發(fā)現(xiàn)其中端倪之后,他立刻將所有賬目總結(jié)歸納,寫出一篇有理有據(jù)的呈文。

    誰知呈文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韓愫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繼續(xù)往上遞,依舊沒有回音。最后,他只能自己上京,將呈文遞給了大理寺的一個小小的佐官,于是呈文就遞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公文庶務(wù)也多如牛毛,這樣遞上去的呈文不會第一時間被明長昱看到。韓愫等了幾日,也沒得到回音之后,便心灰意冷地離去了。

    直到一日,大理寺少卿清理文案,發(fā)現(xiàn)一封壓底的信與眾不同,信封之上有“河安”二字,便將信拆開了。他看了半晌,雖沒有看懂,但也知道這不歸大理寺管,應(yīng)移交給其他部門。但移交之前,他去請示了明長昱。明長昱也就看到了這封呈文。

    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吏所寫的文章,若是換做被其他官員看到,肯定會不屑一顧,甚至直接將信扔進(jìn)紙簍。但明長昱卻將信看完了。呈文之中繁多的數(shù)目,巨大的數(shù)字,即使被韓愫整理歸納過,也不是一筆小賬。當(dāng)日他離開大理寺之后,立刻去了京城黃冊庫。

    地方所造的賬目檔案,會備份上交京城黃冊庫,用作留份和查檢。故而河安有的賬目策,京城黃冊庫之中自然也有。想要證實韓肅呈文之中的信息是否真實,再清算一次賬目即可。

    韓愫三個月清算完畢的賬目,明長昱用一個月清算了三分之二。其后他決定,上書圣上,建議派遣人前往河安,探一探究竟。而他需留在京城,繼續(xù)清算剩余的賬目,并防止京城之中的人動手腳。

    于是才有隋程與君瑤南下河安一事。

    清算賬目查驗稅錢諸事,并不不在大理寺的職責(zé)范圍內(nèi),所以明長昱不能借此機(jī)會離開京城。

    但他告知君瑤,讓她去找韓愫。但多半是找不到了——韓愫多次越級向上遞交呈文都沒有結(jié)果,他冒險入京往返路途迢迢,某些人不借著他離開河安之際殺人滅口才怪!

    一旦確認(rèn)韓愫死亡,明長昱就有理由南下河安來查這樁命案了。

    這么多彎彎繞繞,隋程早就聽暈了,他不管什么韓愫什么呈文,他當(dāng)即放下筆,說道:“這就去縣衙戶房!”

    “大人,”章臺攔住他,“此事不宜cao之過急?!?/br>
    “就是,”君瑤也起身,對隋程說道:“若我們現(xiàn)在就去查韓愫是否死了,肯定打草驚蛇?!?/br>
    “那怎么辦?”隋程滿心無奈。

    君瑤緩了緩呼吸,平靜地說道:“該做什么做什么好了?!?/br>
    “那該做什么?”隋程追問。

    君瑤說道:“就隨便應(yīng)付視察就好,該看賬看賬,該看糧倉看糧倉,該查戶口查戶口,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好了?!?/br>
    隋程卻冷笑:“我被授予御史之銜,不但可以糾察地方稅收,還能糾察地方冤案!”

    君瑤再次無語,“大人,就先裝裝樣子吧。若我推測不錯,我們?nèi)羰乾F(xiàn)身,定然會有人為我們接風(fēng)洗塵,到時候認(rèn)清河安人際狀況再說?!?/br>
    “我贊同,”章臺與李楓同時說道。

    隋程冷靜下來,也贊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韓愫有原型的。原型名叫帥嘉謨(馬伯庸《顯微鏡下的大明》),但是這個案子里的韓愫,肯定不是帥嘉謨(一個明朝的歷史人物)!不要帶入哈。

    第108章 出云苑中

    出云苑之名,已深深印在君瑤心里,正好次日就有風(fēng)雅社在此聚會,君瑤與隋程就要去看看。

    風(fēng)雅社的人,除了縣丞顧恒子,還有趙家嫡子趙無非。君瑤是想暗中先與他們接觸接觸,便于了解情況。

    一路穿街走巷,到了一處熱鬧非凡的地界,兩旁樓宇勾心斗角,飛檐如云,出云苑屹立其中,樓閣色彩繽紛,雕梁畫棟雅致精美。尚未進(jìn)入,就已隱約聽到飄渺不絕的絲竹歌舞聲。抬眼間,也能依稀看見隔著紗簾的亭臺閣樓上,有穿紅著綠紅袖添香的女子,或吟詩或淺唱,楚楚動人。

    時下的男人,尤其是文人墨客,大多在外都會有一兩個紅顏知己。當(dāng)官做宰的,也會在家養(yǎng)些歌舞藝人,平日里自己欣賞,若是有聚會,就帶出來歌舞助興。故而在出云苑,常有客人來此,喚一兩個才學(xué)俱佳的女子陪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出云苑一樓的位置普通,二樓有雅間,三樓是包廂,后院有雅居。來此之前,君瑤向關(guān)先生打聽過,除一、二樓之外,其他的房間與位置是需要預(yù)定的,何況其中有些房居是被人長期包下的。權(quán)衡之下,君瑤與隋程上了二樓。

    方一入座,便有人上前招呼。出云苑果然名不虛傳,大廳里招待客人的小二,也都是既年輕又面相端正的少年或青年。光是長相好看也不夠,身上還懷著一些絕技,若客人需要,就當(dāng)場表演,贏得不少人的喝彩與掌聲。若不想讓人單獨表演也行,大廳中央搭著一方臺子,時不時有歌舞助興,也會有說書戲曲,演出的大都是風(fēng)月佳話,讓人流連。

    既有如此雅興之地,需花費的銀錢也不會少。好在君瑤身邊的隋程是個散財童子,聽了價錢之后隨手一揮就是幾錠銀子,小二恭敬地收了,噙著笑意離去。

    雅間是用青竹屏風(fēng)隔開的,靜坐時也能聽到隔壁的琴聲。

    君瑤喝著香茶,輕聲道:“不如叫位姑娘來,也讓她為我彈彈琴?”

    隋程乜了她一眼:“要叫你叫,若是讓我祖父知道,我的一世清白都被毀了?!?/br>
    君瑤笑道:“你想哪兒去了?這里的姑娘身懷藝技,都是清白身。何況,若我們沒有聽琴賞樂,未免也顯得太獨特了?!彼龢强戳丝?,又道:“我們想要了解風(fēng)雅社集社的情況,也需要人牽頭啊。”

    隋程猶豫片刻,點頭答應(yīng)了:“你說的對?!?/br>
    于是兩人喚了小二進(jìn)來,選了一位少女,不久后少女便抱著阮琴進(jìn)來,看模樣這少女也不過十三四歲,身形纖細(xì)柔軟,面若銀盤,雙眼如水,一雙彈琴的手生得極漂亮,十指纖長白皙若蔥,讓人見了心生羨慕。

    少女盈盈欠身行禮:“小女若丹,見過兩位公子。”

    君瑤與隋程都做男人打扮,雖說隋程長得美,或比出云苑的頭牌更美,但若丹是個聰明的姑娘,哪怕她知道隋程是女子,也不會揭穿客人。

    總不能一上來就向人家打聽事情。君瑤見她懷中的阮琴如月,遮掩了她半個身子,便說道:“先坐吧?!?/br>
    若丹慢慢到席邊坐下,她年紀(jì)雖小,也早已熟悉了這樣的場景,她抱好琴,手指請撥琴弦,三兩聲琴音若珠玉般滾落而出。她噙著笑,輕聲問:“兩位公子想聽什么?”

    君瑤說道:“彈你最擅長的吧?!?/br>
    若丹頷首,微微低眉說道:“小女為兩位公子彈一曲《春江流水》,請兩位公子品評。”

    說罷,她十指輕撥,婉轉(zhuǎn)如蘭,如流水琮琮的樂聲自她指尖而出。一曲春江流水,琴音如珠落玉盤,纏綿時若細(xì)雨婆娑,高昂時若海浪澎湃,低柔時,似落花流水,豪邁時,若大江東去。時而如玉碎叮鈴,時而如花間鳥鳴。

    一曲終時,她指尖往琴心一撥,琴聲戛然而止。

    裊裊茶煙無聲而上,君瑤這才緩了緩,輕輕拍手道:“姑娘好技藝?!?/br>
    隋程從腰間摘下玉佩,放到若丹身前,說道:“你這琴技,也可與京城的善才相比了。”

    “小女不敢?!比舻は沧套痰貙⒂衽迨蘸茫t虛道:“小女不過是炫技而已,若真論彈琴到化境的,我比不得苑中的jiejie們。”

    君瑤輕笑:“我瞧你年歲不大,來出云苑的時間也不長吧?”

    除了彈琴,陪客人談心聊天也是可以的,若丹應(yīng)答自如,說道:“我來的時間短,不過一年?!?/br>
    “你家中沒其他親人了嗎?”君瑤問。

    若丹抿唇:“家中有父母和一個哥哥,去年哥哥要娶親,家人就把我送到這里了?!?/br>
    君瑤微微一默,轉(zhuǎn)了話題:“聽聞苑中有風(fēng)雅社的人在此聚會,你可知曉?”

    若丹頷首:“知道,他們在三樓呢。社中的人非富即貴??上屹Y歷尚淺,入不得他們的眼。否則就是去看看也是好的?!?/br>
    君瑤沉吟著,輕聲道:“不瞞你說,我們此番來,是為了見風(fēng)雅社中的一個貴人。只是苦于沒人引薦,這……”

    若丹明白了幾分,輕聲問:“公子可是要我為你們牽頭?只可惜我人微言輕,怕是幫不了公子?!?/br>
    君瑤說道:“若你認(rèn)識的人中有人可為我們引薦也行?!彼D了頓,試探著說:“聽聞出云苑的燕姑娘深得不少人的喜愛,不知能否勞煩?”

    “綺娘jiejie?”若丹咬咬唇,“她與趙公子關(guān)系不錯,或許能幫到你們?!?/br>
    君瑤連忙拱手:“還請姑娘為我們走一趟,若是能見趙公子一面,我們必然感謝?!?/br>
    若丹想了想,說道:“好吧,我去問問綺娘jiejie。”

    說罷,她放下阮琴,腳步輕快地離去了。

    不過兩盞茶光景后,若丹又回來了,還牽著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子。這女子身著楓葉紅衣裙,云鬢間只著一支銀簪,身形婀娜如柳,行動間卻自帶矜持氣度,果然很是貌美。若將一眾出云苑的女子與她相比,其他的只怕都是俗物了。

    若丹拉著她的手,對君瑤說道:“她就是綺娘?!?/br>
    想讓燕綺娘牽頭搭線的人不在少數(shù),她已見慣不怪了。她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君瑤與隋程,見兩人衣著昂貴,氣度不凡,便上前行禮,說道:“綺娘人微言輕,只怕做不了主,若兩位公子不介意,我可安排公子在席間末尾入座,可否?”

    “那多謝綺娘了。”君瑤拱手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