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不能動(dòng)，連嘴都張不了。

    圓月當(dāng)空。

    月影交織，漸漸勾出一道近乎透明的人影。

    是個(gè)年輕女子。

    冰肌玉骨，眉眼與月家兄弟有兩分相似。

    她倚坐在廊邊的長(zhǎng)凳上，單手支著下頜，投向她的視線里壓著幾分淡淡愁緒。

    奚昭心緊。

    想來這就是月問星了。

    所以找她做什么，是要提前拿走她的軀殼嗎？

    胡思亂想之際，月問星又開口了：“他們說你身體好些了，我才來見你。之前你病著，我若靠近會(huì)讓你不舒服?！?/br>
    奚昭：……

    現(xiàn)在也挺不舒服的。

    要不是梗著一口氣她都快過去了。

    月問星慢吞吞站起身。

    她身形瘦削，個(gè)子卻高。一站起身，視線就多了兩分壓迫感。

    “你在怕我，為何？”

    你說呢？

    這么大一鬼站在自己面前，跑又跑不了，喊又喊不出，誰不怕？

    月問星想起什么，緩聲道：“險(xiǎn)些忘了，你現(xiàn)下說不出話?！?/br>
    話落，她抬起手，卻又頓在半空。

    “我能碰你嗎？”

    她問，聲音幽幽回蕩在長(zhǎng)廊中，像是安撫。

    “只是，輕輕地……碰一碰?！?/br>
    說話間，她伸過手，指尖輕輕抵住奚昭的唇角。

    很冷。

    若是能動(dòng)，奚昭覺得自己定會(huì)打冷顫。

    壓在唇角的指腹像冰一樣，順著下唇緩緩劃過，最后頓在另一邊。

    也是同時(shí)，奚昭下意識(shí)張開嘴。

    能說話了。

    而月問星沒急著拿開手。

    她托著那泛白的面龐，指腹則抵在唇角側(cè)下方——那兒有個(gè)小小的渦，奚昭抿唇或是笑時(shí)才會(huì)露出來。

    她心覺可愛，憐惜地輕揉兩轉(zhuǎn)，才不舍松手。

    “不要怕我，好不好？”她道。

    第4章

    不太好。

    怎么可能不怕她？

    她只單單站在那兒，奚昭就感覺整個(gè)人像是浸在了冬月的河水里，冷得骨頭都要結(jié)出冰渣。

    她忍著惡寒問道：“你要做什么？”

    “看看你?！痹聠栃堑穆曇艉茌p。

    那道單薄身影像沾水的宣紙一樣，孤零零地融在月色中，仿佛隨時(shí)都會(huì)消失。

    要放在別的場(chǎng)合，有人專程跑來看她一趟，奚昭還會(huì)覺得溫馨。

    但現(xiàn)下只使她毛骨悚然，寒氣一直沖到發(fā)頂。

    “看、看我干嘛？”

    月問星啟唇，卻是欲言又止。

    最后她岔開話題：“你平日里喜歡做什么？”

    一個(gè)鬼。

    還是一個(gè)很有可能占去她身子的鬼，跑她面前問她喜歡做什么。

    奚昭不清楚一般人的反應(yīng)如何，只知道她現(xiàn)在根本不想聊這些。

    而是想跑。

    她沒表露得太明顯，語氣疏冷：“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為何要告訴你?！?/br>
    “你不知道？”月問星的神情中多了些許錯(cuò)愕，不敢置信，“他們沒與你提起過我？”

    “哪個(gè)他們？”

    “月楚臨，或是月郤?！痹聠栃呛敛豢蜌獾刂焙魞晌恍珠L(zhǎng)的名姓。

    奚昭干巴巴道：“沒有?！?/br>
    從沒有人和她提起過這件事，要不是她自己查，根本不知道他倆還有個(gè)親生meimei。

    月問星漸蹙起眉。

    “為何？”

    她的視線恍惚飄轉(zhuǎn)，開始不安地踱來踱去，眉眼間沉進(jìn)明顯的躁戾。

    “為何沒提起？分明答應(yīng)過我，答應(yīng)過我的。”

    夜云浮動(dòng)，將圓月?lián)跞バ“搿?/br>
    奚昭手指微顫。

    能動(dòng)了！

    她悄聲往旁邊挪了兩步，想走。

    但月問星突然抬起頭。

    她的臉很白。

    已經(jīng)是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了，偏還近乎透明。

    唇又是紅的，抹了朱砂一般，顯得格外詭譎。

    奚昭氣息未定，卻聽見她道：“抱歉?！?/br>
    這回?fù)Q她愣住了：“什么？”

    跟她道歉干什么。

    “我以為你知曉我是誰，但——”月問星的聲音陡然低下去，像是自語，“月郤跟我說過，鬼魄突然出現(xiàn)，會(huì)嚇著人，所以……很抱歉?！?/br>
    奚昭沒想清楚她的意圖。

    光看神情，她的歉疚的確真情實(shí)意。

    可若說實(shí)話，她根本沒必要對(duì)她表現(xiàn)好意。

    實(shí)在令人捉摸不透。

    月問星還想說什么，但隨著云層遮掩圓月，她的身影也在持續(xù)變淡。

    她惶急問道：“月郤是我二哥，你別怕我。下回！下回能不能再與你說話？”

    奚昭勉強(qiáng)維持著冷靜，應(yīng)好。

    月問星又從懷中取出一樣?xùn)|西，遞給她。

    “這是送你的，你收——”

    話音未落，云霧就徹底遮住了圓月。

    她手中的物件兒掉落在地，砸出脆響。

    孤冷的身影完全消失。

    奚昭陡然松下勁兒，這才發(fā)覺衣服都快被冷汗給浸透了。

    她往后退了步，靠著墻，視線落在地上的那物件兒上。

    是枚銀制素簪。

    打得很漂亮，即便在夜里也見光彩流轉(zhuǎn)。

    擔(dān)心上面附了什么妖法，她不敢隨意撿起。

    恰在這時(shí)，走廊另一端響起腳步聲。

    是月郤，手里還拎著個(gè)竹編籃子。

    看見奚昭，他眼中頓見笑意，步子邁得更大。

    “綏綏，正要去找你。大哥說你愛吃那樹野杏子，讓我多摘點(diǎn)兒。都洗凈了，但不能多吃——你怎么了，怎的這副神情？”

    “阿兄，”奚昭呼吸漸緩，“我遇見怪事了?！?/br>
    月郤在她面前站定：“什么怪事？”

    奚昭觀察著他的神情，說：“我見著鬼了?！?/br>
    “鬼？”

    “嗯。她說是你meimei，還把這東西落在這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