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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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至今,張峰很是信任郭弘磊。他忍著傷口疼拔刀,并從板車上挑了一把逝世同伴的佩刀,塞給郭弘磊,叮囑道:“聽嗥叫聲,像是來了一大群,狼難纏,你也盯著點(diǎn)兒。” 郭弘磊頷首接過刀,于外側(cè)護(hù)衛(wèi)。 打頭的潘奎高聲道:“別發(fā)愣,繼續(xù)走!原地杵著等狼叼???走!” 一行人借著月色,惶惶不安,竭盡全力疾步前行。 血腥味濃郁,引得狼嗥不止,忽遠(yuǎn)忽近,忽高忽低,忽軟忽硬,始終藏在林中尾隨。 姜玉姝本以為人多勢壯、無需害怕,但事實(shí)上,狼在暗人在明,風(fēng)吹草木影搖晃,冷不防一瞧,哪哪兒都像有狼。 少頃,道旁枝葉突然“嘩啦”巨響! “啊——” 眾人登時擁擠尖叫,亂成一團(tuán)。 郭弘磊定睛細(xì)看,大聲道:“別慌,狼只是試探!” 隨后,狼群反復(fù)地試探,有一次甚至竄出了半截身體,卻又火速撤回密林,唬得人如同驚弓之鳥,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 潘奎見狀,有感而發(fā),笑著慨嘆:“瞧見了吧?狼生性狡猾,詭計(jì)多端,而且成群結(jié)隊(duì)的,令行禁止,有時甚至比敵人還難對付?!?/br> 兵卒忙點(diǎn)頭,陸續(xù)附和。 下一瞬,狼多次試探后,嗥聲依舊,卻猛地竄出密林,快如閃電,氣勢洶洶地?fù)湟u人群。 “小心!”郭弘磊大喝一聲,提刀迎上,行動如風(fēng),側(cè)身斜刺,刀尖借著去勢一送,悍然劃開狼腹! “嗷”聲慘叫,狼倒地,肚破腸流。 潘奎勒馬,拔箭挽弓,怒吼:“上!給我斬了敢傷人的狡猾畜牲!” “是!”兵卒策馬迎戰(zhàn),長刀靈活劈砍。 “姑娘,仔細(xì)腳下,站、站穩(wěn)了。”翠梅戰(zhàn)戰(zhàn)兢兢,混亂中主仆倆緊貼。 “各位,互相照應(yīng)著,一旦發(fā)現(xiàn)有誰失蹤,立刻上報(bào)!”姜玉姝攙著婆婆,焦急眺望戰(zhàn)場: 刀光箭影,野獸咆哮,男人吼叫,老弱婦孺頻頻驚呼。 靖陽侯聘任名師教導(dǎo)次子武藝,郭弘磊踏踏實(shí)實(shí),一練十年,本就身手過人,加之流放前常狩獵,此刻便果敢無畏。 他面無表情,手中佩刀寒光閃爍,接連斬殺惡狼。 “噗”一聲,薄刃入rou,狼血飛濺,濺到了人臉上。 郭弘磊一怔,抬手抹了抹,溫?zé)嵫葰鈸浔?,他瞇眼皺眉,咬牙振作,提刀再度往前,銳不可當(dāng)。 臨危不懼,十分勇猛,是塊好料子……可惜他姓郭。潘奎板著臉,挽弓搭箭,月色下屏息凝神,須臾,手一松。 郭弘磊只聽耳畔“咻”一下,下意識僵住,旋即利箭破空,準(zhǔn)確穿透狼身,甚至把它釘在了地上! “行了!”潘奎喝令:“狼群已逃,不必追殺,趕路要緊。小栓、田波,清點(diǎn)清點(diǎn),一刻鐘后啟程?!?/br> “是!”兩名總旗收刀入鞘,率領(lǐng)手下打掃狼藉。 郭弘磊喘息,臉頰濺滿狼血,一時間未能回神。 姜玉姝心急如焚,匆匆奔近,照面一打便嚇一跳,忙問:“你、你受傷了?滿臉是血!” “全是狼血?!惫肜诨厣?,緩緩吁了口氣。 “你肩膀和胳膊的傷口可能裂開了,走,讓方大夫瞧瞧。” 下人簇?fù)?,夫妻并肩。郭弘磊恢?fù)鎮(zhèn)定,“慌什么?重新包扎即可。” 姜玉姝掏出帕子,踮腳為丈夫擦拭,“擦一擦,免得煜兒見了害怕?!鳖D了頓,她激動欽佩,忍不住說:“二公子,好身手呀!我剛才一直看著,覺得你是最——” “怎么?”潘奎轉(zhuǎn)身,斜睨問:“覺得他武功最高強(qiáng)?” 姜玉姝被打斷,尷尬一怔,謙虛答:“哪里,自然是比不上將士們的。” “哼?!迸丝皖^整理箭囊。 郭弘磊被妻子一夸,登時暢快極了,嘴上贊道:“潘大人箭術(shù)高明,真令人佩服?!?/br> 田波趁機(jī)湊近,抬高下巴道:“我們大人在軍中,可是出了名的‘百發(fā)百中’!” 潘奎毫無傲慢之色,一揮手,“啟程!” 直到深夜,一行人才抵達(dá)驛所,個個精疲力盡。 與同伴商議后,張峰嚴(yán)肅告知:“今日連遭意外,傷亡慘重,不得不停下休整休整。聽著!我們將在此驛所停留三日,待補(bǔ)齊押解所需的人手,再趕往西蒼?!?/br> 停留三日? 歇息三日? 霎時,連續(xù)走了兩千七百多里路的犯人喜出望外,感激歡呼。 張峰沒說什么,叫驛卒鎖上了柵門,拖著失血過多的疲憊步伐離開,回臥房歇息。 家里人歡天喜地,姜玉姝卻高興不起來。 她帶著丫鬟和小廝,悄悄走到柵門前,塞給驛卒們一小塊碎銀,換回幾個木盆、四桶熱水。 姜玉姝安排妥其余傷患后,端著一盆熱水返回,小聲道:“潘大人他們在此,不宜弄米湯,免得惹麻煩?!彼龜Q了塊熱帕子,提醒道:“把傷口周圍擦一擦吧,既方便上藥,又干凈自在。” 郭弘磊遲疑了一下,默默脫下衣衫,低聲說:“我臉上全是狼血,也得擦擦。有勞了?!?/br> 第23章 登徒子也 有勞了? 這……難道是讓我?guī)兔Σ潦玫囊馑迹?/br> 姜玉姝一愣,握著擰好的熱帕子,登時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 郭弘磊正是此意。 夫妻之間,本該如此??偸强涂蜌鈿獾?,忒生分,像什么話? 他默默想著,把脫下的衣衫隨手一撂,袒露左肩和左臂兩處傷,胸膛寬厚結(jié)實(shí),即使坐著也看得出身量高大,俊朗英武,男子漢陽剛氣概十足。 彼此并無夫妻之實(shí),面對面,姜玉姝不免羞窘,可慮及對方受傷行動不便,只能佯作自然。她深吸口氣,又?jǐn)Q了擰帕子,靠近問:“傷口覺得怎么樣?” “方勝剛才又給包扎了一回,敷著藥,不大疼?!惫肜诙俗⒛烤季加猩?,隱露期待之色。 誰知,姜玉姝手中的帕子尚未貼近,后腰便被小侄子摟住了! “嬸嬸,”郭煜曬黑了,也瘦了,幸而一路沒生大病。他趴在二嬸背上,無精打采,噘著嘴說:“煜兒餓了。” “哦?”姜玉姝詫異轉(zhuǎn)身,抱住黑瘦小孩兒問:“我猜猜,你肯定又不吃饅頭了,對不對?” 郭煜委屈問:“為什么老是吃饅頭?就沒別的吃么?” 姜玉姝無可奈何,“眼下只有饅頭,等過陣子才有別的食物。” 幾個丫鬟侍立一旁,小桃忍不住問:“少夫人,讓奴婢伺候公子吧?” 姜玉姝還沒張嘴,郭弘磊便道:“不必了。你們?nèi)フ疹櫪戏蛉?。”語畢,他拿走她手中的帕子,偏著頭,自己擦身。 “……是。”小桃忍著失望,黯然屈膝。同為大丫鬟的碧月抿嘴,偷偷嗤笑;娟兒則一無所察,恭順告退。 姜玉姝一邊逗侄子,一邊好奇問:“聽說潘大人是百戶,不知在軍中、百戶是多大的官兒?” “正六品,手底下百余兵。”郭弘磊十分熟悉。 姜玉姝又問:“那,總旗呢?” “手下五十余兵,說是七品,實(shí)際未入流,畢竟一衛(wèi)便有一百個總旗?!惫肜跀R下帕子,單手抖開玄色外袍,有些費(fèi)勁。 姜玉姝見狀,忙道:“小心傷口,來,我?guī)湍??!彼糁】蛔捞缴砩焓郑涮咨吓圩?,垂眸系衣帶?/br> 兩人相距甚近,郭弘磊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對方精致如畫的眉眼,那纖長濃密的睫毛,一眨又一眨,嬌憨秀氣,令他心癢癢,莫名想伸出手指挨一下掃刷…… “好了!”姜玉姝拍拍手,憂心忡忡,“我問過方大夫,你這傷,至少需要休養(yǎng)一個月,可咱們距離西蒼只有兩百多里了。假如,到時官府命令男丁立刻充軍,幾個傷患該怎么辦?” 郭弘磊低聲告知:“放心,我已托人先行打點(diǎn),好歹等傷勢痊愈再投軍,否則上陣便是送死?!?/br> 姜玉姝心弦一緊,脫口而出,“你可一定不能死!” “這……”郭弘磊欲言又止,斟酌再三,鄭重承諾道:“我盡力而為!” 柵門外·拐角處 潘奎抱著手臂,悄悄審視昏暗憋悶的牢房,皺眉問:“流放三千里,郭家人都是這么過的?” “當(dāng)然?!睆埛迤沉似常瑖?yán)肅表示:“我們押解犯人,必須得遵守規(guī)矩,趕路便趕路,夜宿便夜宿,樣樣照著規(guī)矩辦。” 潘奎搓搓下巴胡茬,生性直率,疑惑問:“按常理,勛貴世家遭逢巨變,百余口人被流放,忍饑挨餓風(fēng)吹日曬,想必滿腔怨憤、憂愁低落,可我怎么看他們挺鎮(zhèn)定從容的?融洽說笑,簡直不像犯人?!?/br> “其實(shí),我們也很驚奇?!睆埛甯锌f千,唏噓告知:“這些年,我押解過不少世家貴族,有幾十口人的,也有幾百口人的,一般在流放途中,犯人會逐漸拋卻涵養(yǎng)禮儀、變得自私冷漠,爭斗時往往不留情面。有的甚至絲毫不管親人死活,只顧自己?!?/br> 久經(jīng)沙場,潘奎并不意外,“患難方現(xiàn)真性情。生死攸關(guān)之際,人人都想活命?!?/br> “但郭家卻不同!”張峰既是由衷欣賞,又感激救命之恩,大加贊賞道:“初時,我們還擔(dān)心犯人窩里亂、耽誤趕路,誰知他們竟一直沒亂!您瞧,至今仍秩序井然。唉,真是不得不佩服郭二公子,年紀(jì)輕輕,卻十分沉穩(wěn),文武雙全,能屈能伸,管束有方——” 潘奎抬手打斷:“得得得!行了,別夸了。”他轉(zhuǎn)身離開牢房,揶揄說:“張大人如此贊賞,不知道的,恐怕懷疑你收了那小子的賄賂?!?/br> “您這話未免太冤枉人了!”張峰臉色一變,“張某敢對天起毒誓,若是收過郭家賄賂,不得好死!” 潘奎忙道:“咳,玩笑話而已,別當(dāng)真?!?/br> “郭家該死的人早已經(jīng)死了?!睆埛宥髟狗置?,有心為郭弘磊解釋,正色道:“事實(shí)上,其余人只是被牽連,本身并非大jian大惡之徒,何必一棒子全打死?” 潘奎哼了一聲,昂頭負(fù)手,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 休整三天,風(fēng)塵仆仆的郭家人無需早起趕路,終于能睡個懶覺。 男女分開,中間一堵破矮墻,鼾聲陣陣。 郭弘磊自幼習(xí)慣早起練武,根本躺不住,便披衣起身,不由自主,扭頭朝隔壁女眷的歇處望了望: 唔,看不見她,被丫鬟擋住了。 他莞爾,輕輕走向柵門。 炎炎夏日,悶熱不堪。張峰有令在先,白天時允許犯人到后院透透氣,但嚴(yán)禁踏出院門半步。 鐵鎖“咯啦”作響,驛卒開了門,郭弘磊自去后院打水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