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材我比你熟，我去安排?！苯矜扑?，匆匆往外走，決定吩咐管事連夜搜羅藥材。

    郭弘磊頷首，揉了揉太陽xue，無奈定定神，嚴(yán)肅細(xì)看弟媳婦的來信。

    與此同時·赫欽

    北風(fēng)呼嘯，雪花翻飛，冬夜寒意刺骨。

    臥房內(nèi)，風(fēng)擠進(jìn)虛掩的門，摧得燭光搖晃，滿室黑影森森。

    郭弘軒黑著臉，煩躁扒拉頭發(fā)，難掩氣憤，俯視質(zhì)問：“簡直胡鬧！雨夾雪的天氣，你居然當(dāng)街?jǐn)r截我三哥的馬車？他天生體弱多病，患有心疾，最忌生氣動怒、受寒受累，你害得他舊病復(fù)發(fā)了，知道嗎？”

    “我、我——”

    “咱們之間的事兒，你拉著三哥瞎打聽什么？大庭廣眾，哭哭啼啼，不覺得丟臉嗎？”

    田素素滿腹怨言，哭腫了眼睛，惶恐無措，忐忑問：“三公子現(xiàn)在怎么樣？痊愈了嗎？”

    “痊愈？”郭弘軒十分沒好氣，焦頭爛額，憂心忡忡，“心疾無法治愈，父親一度請遍都城名醫(yī)，連御醫(yī)也沒轍，大夫們都叮囑小心保養(yǎng)、多活一年是一年。他近幾年沒大犯過病，結(jié)果被你一鬧，舊病復(fù)發(fā)了，臥床不起，唉！”

    “母親很生氣，連罵帶打，三嫂雖然沒說什么，但必定怪罪于我，如果二哥知道，我肯定逃不了一頓責(zé)備?！?/br>
    “素素，你為何變得如此不懂事？”

    我變了？難道你沒變？你分明故意冷落我，見異思遷，該不會始亂終棄？

    田素素委屈乃至憋屈，忍氣吞聲，“弘軒，你消消氣，對不起，我錯了。那天，我誤以為馬車?yán)锸悄?，一時沖動才攔截，絕非故意——”

    郭弘軒面無表情，打斷問：“你怎么知道那是郭府馬車？誰告訴你的？莫非……你派人跟蹤我？”

    “不，不是的。你忘啦？你曾經(jīng)幾次坐車來看我，我見過，就記住了。”她矢口否認(rèn)，事實(shí)上，的確暗查了對方行蹤。

    田素素坐著，淚流不止，仰望視為終身依靠的男人，雙手捧著隆起的腹部，昔日柔媚明艷動人的花魁，孕后明顯發(fā)胖，哽咽說：“那天街上偶遇，我沒有其它意思，只是想見見你，咱們好久沒見面了，我害怕，怕你娶妻之后，就不管我和孩子了?！?/br>
    郭弘軒原地轉(zhuǎn)了個圈，煩惱不堪，“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言出必行，我既答應(yīng)照顧你和孩子，就一定會做到，你能不能別整天胡思亂想？”

    田素素闖了禍，不敢辯解，哭著點(diǎn)頭。

    “親事是母親的命令，萬事俱備，只待下個月成親，我不敢不遵從。為了你，我不知挨了家里多少罵、多少打，膝蓋骨差點(diǎn)兒跪碎了，才求得長輩默許，否則，你恐怕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養(yǎng)胎?！惫胲幎⒅俱哺∧[的女人，眉頭緊皺，愛意已不像初時濃烈。

    相識已久，熱情消退，兩人屢次鬧不快，她越是哭鬧，他越是不耐煩，逐漸厭倦仗著身孕要求諸多的女人。

    但情郎即將成親，新娘卻不是自己，女人如何能冷靜？

    田素素?zé)o名無分，身懷六甲，縱精明，也不禁患得患失，焦慮嫉妒之下，使出渾身解數(shù)，試圖牢牢攥住情郎的心。她仰臉，淚痕斑駁，癡癡說：“四爺待素素的好，素素銘記于心，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甘愿服侍你一輩子。你快成親了，我真替你高興，想必劉姑娘比我這種人強(qiáng)一百倍，她才配當(dāng)你的妻子?！?/br>
    郭弘軒端詳淚眼婆娑的孕婦，疲憊嘆氣，軟聲囑咐：“你是你，劉姑娘是劉姑娘，沒必要比較，只要愿意跟著我，我統(tǒng)統(tǒng)照顧到底。素素，你有孕在身，不要哭了，保重身體，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明白嗎？”

    “嗯。”

    “我不是不想探望，而是親事在即，一則忙于籌備喜事，二則家里不允許我經(jīng)常找你。畢竟……劉姑娘是知縣的侄女，她快過門了，節(jié)骨眼上，咱們暫時少見面，給劉家面子，也免得母親生氣?！?/br>
    “好，我聽你的?！?/br>
    “這就對了！你專心養(yǎng)胎，寒冬大雪，少上街逛。”

    田素素暗中握拳，尖利指甲深刺掌心，一陣陣嫉恨，臉色蒼白，眸光轉(zhuǎn)了轉(zhuǎn)，柔弱無助地說：“哪兒有力氣逛街呀？唉，孩子月份越來越大了，行動越來越不方便，我昨天險些摔一跤?！?/br>
    “??？怎么那么不小心！”

    郭弘軒一愣，終于流露關(guān)切神色，忙問：“孩子沒事？哼，你的丫鬟怎么伺候的？”

    “幸而沒事。我這兒只有一個丫鬟、兩個婆子，她們算是勤快了，從早忙到晚，活兒多，忙不過來，不能怪下人?！?/br>
    郭弘軒不蠢，聽完便安慰：“我的疏忽，委屈你了，過幾天多撥個下人來照顧你！”

    田素素順勢試探，“你在秦州買的丫頭蓮兒，原說給我使，沒兩天卻帶走了，一走幾個月。我挺喜歡聽她聊秦州風(fēng)俗人情，不如叫她來，陪我聊天，解解悶?！?/br>
    其實(shí)，郭弘軒已經(jīng)悄悄把楊蓮兒收為通房。他瞬間不自在，隨即鎮(zhèn)定，哄道：“蓮兒正在我家當(dāng)丫鬟，上了奴冊的，不能隨便調(diào)派，我、我另外給你挑一個，保證挑個勤懇老實(shí)的！”

    田素素見狀，豈有不明白的？

    楊蓮兒，狐媚賤蹄子，果然勾引了我的男人！

    一個即將成為情郎正妻的劉姑娘，一個不安分的丫鬟，令她深惡痛絕，幾乎咬碎牙齒，表面卻千依百順，“好，那我就等著了?！?/br>
    交談不久，郭弘軒利索穿上披風(fēng)，歉意說：“時候不早，你該歇息了，我得回家了。”

    “這么急？”

    “還不是怪你？三哥病著，我不能在外頭過夜?！惫胲幇櫚櫭迹挥勺灾鞯匕碘猓杭词谷缛?，我也不想過夜，避免你又趁機(jī)哭哭啼啼。

    田素素理虧，不敢攔，起身說：“好，我送——”

    “不，不用送！你趕緊睡?！闭Z畢，郭弘軒攏了攏披風(fēng)，大踏步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田素素目送情郎的背影消失，站立許久，臉上的笑容和柔順蕩然無存。

    突然，她抬起手臂，猛地一劃，把桌上茶盤狠狠掃到地上，瓷器“當(dāng)當(dāng)啷啷～”碎裂，寂靜冬夜里，脆響聲格外刺耳。

    昔日的花魁，咬牙切齒，眼里飽含恨意。

    此時此刻·郭府

    “咳，咳咳咳。”

    郭弘哲獨(dú)自一人，病得昏昏沉沉，唇微紫，咳嗽不止。

    “夫君？”紀(jì)映茹落座榻沿，啜泣俯身，擔(dān)憂觀察丈夫的氣色。

    郭弘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小茹？”他清醒便大驚，立即催促：“你怎么來了？我病著，你有孕在身，不該靠近的，當(dāng)心病咳、咳咳咳——別哭，我沒事，老毛病罷了，你趕緊走，回房歇息去?！?/br>
    “噓，小聲點(diǎn)兒?！?/br>
    紀(jì)映茹哽咽說：“我偷偷來的，怕母親知道了不高興。幾天沒見面，我不放心，想看看你好些了沒有?！?/br>
    “放心，我好多了?！惫胝苣闷鹋磷用勺】诒?，虛弱揮手，指甲顏色泛紫，“聽話，離我遠(yuǎn)些，你可千萬不能生病?！?/br>
    夫妻恩愛，丈夫病倒，紀(jì)映茹既心疼，又惴惴不安，沒動彈，小聲告知：“你發(fā)病的當(dāng)晚，我就給二嫂寫信了，請她買些上等的重瓣雪蓮，給你服用試試，但愿能藥到病除?！?/br>
    “什么？”

    郭弘哲一呆，旋即心暖而感動，“母親不是說家里還有雪蓮嗎？”

    “方大夫說，重瓣的藥效比普通雪蓮強(qiáng)，既然有好的，為什么要用差的？”紀(jì)映茹生性怯弱，平日絲毫不敢忤逆婆婆，于此事卻異常勇敢，“總之，信已經(jīng)送去圖寧了，相信嫂子一定會幫我們的！即使惹婆婆不高興，也不怕，頂多、頂多挨幾句罵?！?/br>
    “無妨，明天告訴母親是我寫的信，她就不會怪你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不怕！”

    紀(jì)映茹擦擦淚，忍不住抱怨：“弘軒到底為什么要養(yǎng)外室？那個花魁，實(shí)在太不知羞恥了，懷著私生子，竟敢招搖過市，當(dāng)街?jǐn)r截你的馬車，她的委屈煩難，應(yīng)該找弘軒哭去呀，明知攔錯了車，還哭哭啼啼，害得你大冬天淋雨，病成這樣?！?/br>
    “四弟玩心重，做事經(jīng)常不顧后果，依我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悔了，可惜后悔莫及。但愿他成親后收一收玩心，踏踏實(shí)實(shí)過日子?！?/br>
    郭弘哲抬手，想安撫摸摸妻子的臉，卻倉促縮回，唯恐連累她生病。

    “我真希望二哥二嫂回家，認(rèn)真教訓(xùn)、教一教弘軒。”

    郭弘哲忍俊不禁，“老四下個月成親，二哥會盡量咳咳、趕回來的?！?/br>
    紀(jì)映茹氣呼呼，恨不能立馬看見兄長教訓(xùn)小弟的場面。

    一晃眼，小年了。

    隆冬臘月，滴水成冰，凜冽狂風(fēng)席卷鵝毛大雪橫掃邊塞，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積雪阻路。

    禮尚往來，姜玉姝冒雪出城，親自給圖寧衛(wèi)指揮使送年禮，順路巡察桑山與蠶室。

    桑山腳下，一行人踏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前行。

    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出眼睛，戴著皮手套的指間捏著一支干枯桑枝，審視半晌，失望嘆氣，凝重說：“這座山上的桑樹，全部被凍死了。”

    “莫說越冬，還沒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就撐不住了。”

    “辛辛苦苦一整年，心血白費(fèi)了?！?/br>
    第271章 春季生機(jī)

    “唉， 怎么就全凍死了呢？”

    “桑樹啊桑樹， 在西蒼明明能冬枯春榮， 略往北挪， 在庸州就無法扎根嗎？”

    雪風(fēng)如刀，寒冷入骨，風(fēng)刮在臉上，肌膚生疼。

    姜玉姝心疼之余，不由得長吁短嘆，口鼻蒙帕， 臉上毫無笑意。

    “jiejie小心，慢點(diǎn)兒?！蓖馊瞬环奖銣惤?，只有姜明誠偶爾攙扶一把。他整天待在書房里用功， 專程外出透氣放松。

    “嗯，山路不平坦， 你也要當(dāng)心?！彼龔?qiáng)打起精神， 被凜冽寒風(fēng)激得鼻腔喉嚨難受。

    附近幾座山， 被寄予厚望的桑樹，悉數(shù)枯死，姜玉姝受了打擊， 難掩失望，丟掉枯萎的桑枝，攏了攏披風(fēng)，嘆道：“各位，桑蠶業(yè)在圖寧， 可能行不通啊。”

    姜明誠與衙門胥吏、若干富商一道，簇?fù)碇h，寬慰道：“jiejie莫灰心，等明年春天，不妨再種一些試試，但愿皇天不負(fù)苦心人?！?/br>
    其余人七嘴八舌說：“咱們頭一回種，難免出岔子，明年再試試！”

    “下次可要謹(jǐn)慎點(diǎn)兒了?！?/br>
    “莫非這一片的水土不適合種桑樹？”

    “不無可能?！?/br>
    “莫非得換個地方栽樹？”

    ……

    以梅家和文家為首的富商財力雄厚，均裹著貂皮大氅，雖然心疼頭疼，幸而初次嘗試投入得少，不至于無力承擔(dān)損失。

    皇商家族子弟文一齋，恭謹(jǐn)表示：“陌生行當(dāng)，不太可能一蹴而就，好事多磨嘛，草民明年還想試試。”

    梅天富體胖，又穿得多，臃腫笨拙，被家丁一左一右地攙扶，呼哧呼哧，氣喘如牛，艱難尾隨同伴，滿不在乎嚷道：“我們今年只種了幾千棵，損失尚可承受，原本也沒想著一蹴而就，枯死就枯死唄，明年換其它樹種試一試！”

    姜玉姝使勁眨眨眼睛，眨掉落在睫毛上的雪，不甘心就此放棄，振作高聲道：“對！失敗一次而已，暫時別灰心，明年再試！”她率先返回桑山村，邊走邊盤算：

    “桑樹在赫欽能順利越冬，在圖寧卻不一定了。大家剛才說得有理，，可能樹種不合適，也可能水土不合適，明年挑一處山谷矮坡，少種些試試?！鳖D了頓，她無奈說：“如果明年仍不成功，就只能放棄了，避免遭受巨大損失。”

    眾人紛紛贊同，頂著北風(fēng)，慢慢返回村莊歇腳。

    橫豎不是自家的損失，小吏們惋惜而非心疼；富商今年并未專注桑蠶，而是以屯田為主，久經(jīng)商道，損失一批桑樹，心疼勁兒過了便看開了。

    因此，姜玉姝成了最心疼桑樹僵死的人。

    畢竟是知縣一力主張，敗了，莫說面子掛不住，心里也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