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熬夜這點都用不著診脈，看發(fā)際線都能看出來。

    “平時油炸的，甜食吃得多吧……痛經(jīng)嚴(yán)重？貪涼?！背桃左线叞衙}，嘴里還念叨個不停。

    楚清覺得自己像是被人跟蹤了一樣，膝蓋中了無數(shù)箭。對于程易笙的每一句話，她都無從反駁，只能默默低頭說對對對。

    等程易笙研墨準(zhǔn)備開藥方了，楚清腰都快坐斷了。她這回算是知道為什么程易笙一天只看六個號了，按他這一個病人兩三個小時的看法兒，再多倆號怕是得瞧到晚上。

    藥名，劑量……程易笙落筆一氣呵成，寫了滿滿兩張紙。他起身去后面抓藥，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楚清聊天。

    “這個煎藥啊……”程易笙拿了個小小的秤，一次拉開抽屜，取藥，隨后再等分。

    楚清聽見煎藥二字，趕忙打開備忘錄，準(zhǔn)備記錄。

    沒想到程易笙頓了一會兒，又說道：“煎藥我就不告訴你了……自個兒問小安去，這小子打小在藥爐子前頭長大的，熟得很。”

    “額，程醫(yī)生，我會……”楚清先前也吃過一段時間中藥，照著百度上煎的，反正這玩意兒怎么煎也不好喝，熬出色兒來對付喝就成。

    “照著網(wǎng)上煎？什么都照網(wǎng)上查，可白費了小安從小蹲藥爐子前頭挨的那些戒尺了……”

    “戒尺不是你挨的嘛……”楚清小聲嘟囔。

    “什么？”程易笙沒聽真切。

    “沒，沒什么，程醫(yī)生，聽你的?！?/br>
    程易笙利索地將七副中藥挨個兒用牛皮紙包起來，隨后抽了條麻繩系好，還頗為細(xì)致地扎了個蝴蝶結(jié)。

    “別叫程醫(yī)生了，叫大哥吧，總覺得你在直呼我的大名?！?/br>
    楚清撓撓頭，小聲叫了聲程大哥。

    臨走的時候，楚清突然想到了公司籌備公眾號的事兒，“程大哥……你方便接受采訪嗎？不用出鏡，就是文字采訪?！?/br>
    程易笙一聽，笑道：“不是做美食欄目的嗎？什么時候中藥也成好吃的了？你倒是不挑口啊……”

    “隔壁節(jié)目，尋找一些本地的手藝人什么的，我覺得您還挺合適的，形象也好。”

    程易安擺擺手拒絕道：“算了，我還想著來年一天就看五個號，別給我招攬生意了。”

    楚清笑著點點頭，也不再勸。她料想到程易笙會拒絕，就是隨口一提。像他們這種家庭，看病是一號難求，千金難買，根本用不著推廣。

    “你實在要采訪，就去找小安，標(biāo)題寫上m市最帥男醫(yī)生，名校博士在讀，醫(yī)學(xué)世家……到時候他們醫(yī)院也得限號了。正好遂了我爺爺?shù)脑福屗惺艿揭惶烀Φ侥_不沾地，就能回來老老實實抓藥了?！?/br>
    第8章

    楚清拎著中藥回了家，翻出了以前煎藥的罐子。剛燙洗干凈，藥包還沒拆呢就收到了姚宇成的電話，說是讓她下樓一趟。

    楚清掛了電話一刻沒停就下了樓，一出電梯就瞧見了門外逗野貓的姚宇成，她上前兩步，問道：“有事兒？”

    姚宇成直起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清兩眼，問：“藥呢？”

    “??？”楚清被他問懵了。

    “藥啊，我拿回去給老程煎，到時候給你用袋子灌好，回來丟冰箱，省得你天天煎了?！?/br>
    楚清此刻有些無奈，方才電話里姚宇成一句關(guān)于藥的事兒都沒提，這會兒見了面知道找她要了。

    “你去南邊草叢里等著……”楚清說完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電梯。

    上樓以后，她將草藥拿到了陽臺，開了窗。楚清沖著樓下的姚宇成揮揮手，隨后將藥丟了下去。

    “他晚上下班給你送！”姚宇成撿起了藥包趕忙跑去了醫(yī)院。他本來今日休假，剛才被程易安一個電話叫醒了，睡衣外頭套了件羽絨服就出來了。程易安倒是知道心疼未來媳婦，使喚起他來從來不臉紅的。

    傍晚，楚清給程易安發(fā)了個消息，說自己過去醫(yī)院拿藥就不麻煩他特地跑一趟了。那頭回了個好字，順便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他辦公室的位置。

    這幾天溫度回升，楚清也不像之前不樂意出門了。她帶了頂毛線帽走在路上，腦門兒開始冒細(xì)汗。

    這回還是走的那條小道兒，楚清熟門熟路地從小巷口進(jìn)去，然后左拐，左拐，直走，右拐……

    天色漸晚，下起了薄霧。原本就冷清的巷子里沒有路燈，更是覺得朦朧。

    楚清越走越?jīng)]有底氣，這路就跟小時候的數(shù)學(xué)題一樣，她倆誰都不認(rèn)識誰。人家說在路癡眼里，同一條路的春夏秋冬都是不同的。要楚清說，這同一條路，清晨傍晚也是兩個樣。

    她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沒想到進(jìn)了個死胡同。

    胡同盡頭是一戶人家，看起來久無人居住。古舊的木門被風(fēng)吹得吱吱呀呀地響，墻上枯黃的爬山虎，墻角蜘蛛網(wǎng)密布的郵箱，再配上這薄霧之下的夜色……楚清打了個寒顫，有些哆嗦。

    她趕忙往回走，并且顫顫巍巍地拿出手機(jī)給程易安打電話。電話很快接通，程易安第一句話就是問她是不是迷路了。

    楚清先是一愣，隨后小聲地問他現(xiàn)在有沒有事兒，能不能來接自己。

    “待原地別動，我馬上來?！背桃装舱f完后電話沒掛，他怕楚清一個人在巷子里害怕。

    楚清靠在墻邊坐著，將耳機(jī)插上。穿巷而過的風(fēng)聲被程易安的聲音替代，脫白大褂的聲音，和同事問好的聲音，電梯門開的聲音……

    程易安一出醫(yī)院就開始小跑，傍晚開始降溫，他擔(dān)心楚清還沒好利索就又凍著。

    聽見那頭匆忙的腳步聲，楚清心里有些內(nèi)疚，低著頭不說話。特別是聽見程易安在那頭累得氣喘吁吁，還安慰她讓她別怕，眼淚都快下來了。

    程易安進(jìn)了巷子后，一路張望，每一個岔路口都會探頭看一眼，就怕楚清縮在角落里小小一團(tuán)，自己給看漏了。五分鐘以后，終于是看見了縮在墻邊的楚清。她雙臂抱著腦袋，頭埋在膝蓋上。

    “抬頭。”程易安站在不遠(yuǎn)處盯著她。

    楚清耳機(jī)里傳來程易安的聲音，伴隨著淺淺的呼吸聲，她覺得一陣酥麻，從尾椎酥到了到脊梁骨。

    她緩緩抬起頭，看見不遠(yuǎn)處倚在墻邊的程易安，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夾克外套。約莫是他出來得急，連羽絨服都沒來得及拿。

    程易安緩緩走近，這才發(fā)現(xiàn)楚清臉上掛著淚。他無奈地笑了笑，彎腰將人拉起來道：“哭什么？”

    “我，我以為我認(rèn)識的……”楚清聽他這么溫聲細(xì)語地，鼻子更酸了。

    程易安笑了一聲，說：“你以為……”

    她以為的事情多了去了，那時候以為自己數(shù)學(xué)能及格，最后還不是打臉了。更何況是認(rèn)路這種事情，打小的毛病改不了。

    “對不起啊……”楚清低著頭小聲地跟他道歉。

    “沒事，走吧?！背桃装差I(lǐng)著她往醫(yī)院走，路上也沒教她認(rèn)路，只道下回走大路算了，累就累點，當(dāng)強(qiáng)身健體了。

    兩個人一路無話走到了醫(yī)院，楚清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到了程易安辦公室門口就聽見里頭女人的小聲。直覺告訴她是上回那個梁瑤，楚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動，辦公室的門開了。

    程易安見楚清去了十多分鐘了沒回來，怕她在醫(yī)院迷路，剛準(zhǔn)備出去找她沒成想人就在門口。

    “進(jìn)來?！背桃装蚕騺聿幌矚g多問什么，既然見著人了，就側(cè)身帶她進(jìn)去。

    門一開，楚清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間的梁瑤。雖說被一群護(hù)士醫(yī)生圍著，可她的目光始終繞在程易安身上沒離開過。

    程易安將辦公桌上的東西拎給她，交代楚清用法，還有復(fù)診的時間。

    楚清一一應(yīng)下，臉上紅云未褪。

    “你在這兒等會，我一會兒送你回去?！背桃装策€得去看一眼病人的情況才能下班。

    楚清本想拒絕，可程易安說完扭頭就走了，連話茬兒都不給她留。

    坐在程易安的辦公桌前，楚清隨手翻著他桌面上的報紙。多是些醫(yī)學(xué)周刊什么的，一串串專業(yè)名詞她也看不懂。不過湊近嗅了嗅，似乎每一本都有冒菜味兒。

    “你和程醫(yī)生是同學(xué)?。俊绷含幧磉叺娜松⒘艘院缶突亓俗约旱奈恢?，正巧在程易安斜對面。

    “嗯?！背逦⑽_她揚了揚嘴角。

    “他以前什么樣兒??？跟現(xiàn)在差不多，還是活潑點兒？”梁瑤雙手撐著下巴，一副俏皮小女生的模樣。那戴了大直徑美瞳的眼睛不時地眨巴眨巴，楚清看得口水差點兒流下來。

    “跟現(xiàn)在差不多?！毙r候話還更加少些。

    梁瑤點點頭，“你們也好多年沒見了吧？大姚的媳婦兒我常見，倒是沒見過你。”

    “嗯，□□年吧?！?/br>
    ……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十來分鐘，在楚清瀕臨崩潰的時候，程易安終于出現(xiàn)了。

    他一進(jìn)門就開始脫白大褂，隨后沖楚清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楚清沖梁瑤笑了笑，道了再見以后拎著藥小跑到門邊。

    程易安十分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東西，還提醒她將帽子戴好。

    到了停車場，楚清直奔程易安的車后座。車門兒剛一拉開就被程易安關(guān)上了，冷冰冰撂下一句坐副駕就扭頭進(jìn)了駕駛位。

    楚清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副駕駛上，總覺得渾身不自在。這回跟程易安遇見以后她莫名就有些怵他，沒有高中時候相處得自然?？赡苁浅逍睦锟傆浿约翰桓娑鴦e的事情，怕這人哪天想起來找她算賬。

    一路上，程易安囑咐了楚清很多遍要按時吃藥。去程易笙那兒看病的人很多，不按時吃藥的也很多?，F(xiàn)在年輕人作息時間紊亂，別說按時吃藥了，能按時吃飯都算好的了。

    車開到了小區(qū)大門口，楚清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車，誰知道程易安直接把車開了進(jìn)去，門口的保安還朝他敬禮。

    “你……”楚清有些詫異，他這是跟姚宇成關(guān)系太近了順便在這個小區(qū)也買了一車位？

    “當(dāng)時跟他一塊兒買的房。”程易安解釋道。

    這是姚宇成結(jié)婚的時候走了半個月，跑斷腿看下來的小區(qū)，說是位置和環(huán)境沒得說，程易安也就順便買了一套，不過還沒裝修完。

    他停穩(wěn)了車后跟楚清一塊兒下了車，將人送到了電梯里才開車離開。程易安現(xiàn)在還住在家里，也就是今日楚清看病的那個宅子。

    剛一推開門，程易安就透過窗戶瞧見書房里的程易笙，他推開了窗戶，算是跟大哥打招呼。

    “誒，見著姑娘了嗎？”程易笙為弟弟的情感問題可是cao碎了心，平常這會兒都應(yīng)該洗漱準(zhǔn)備看書睡覺了，今日惦記著自己這個榆木腦袋的弟弟，下午愣是多喝了幾杯綠茶提神。

    “嗯?！背桃装颤c點頭，準(zhǔn)備回房。

    “站住，什么叫嗯啊。”程易笙起身走到窗戶邊，將兩扇窗戶大敞開。

    程易安無奈地瞟了一眼老婆不在家的寂寞大哥，老實回答道：“見到了，我把藥煎好給她拿回去了?！?/br>
    “用密封袋給裝了？”程易笙有些不可置信，手里的小豬佩奇暖水袋都快嚇掉了。

    “對，我跟她說了下周來復(fù)查。”程易安沒發(fā)覺自己大哥的神色異常。

    程易笙氣得想把那碳爐子摔他頭上，他昨日給程易安支招，說是讓他幫人家姑娘煎藥，增加見面的次數(shù)以增進(jìn)感情。沒想到這傻小子一次性煎了一個星期的給人拿回家去了，平白無故浪費了六次的見面機(jī)會。

    “你是不是腦子小時候給爺爺敲壞了？你一次性給她煎完做什么？”程易笙將手里的熱水袋往躺椅上一丟，右手將窗框拍得哐哐作響，“你天天兒給她煎啊，天天兒盯著她喝，喝完了再往人嘴里塞一蜜餞。你自己倒是日日去騙小姨的蜜餞吃，怎么就不知道拿點送人家姑娘？”

    程易笙說完了以后將窗戶嘭地一聲合上，留下外頭的程易安一人站在院子里。

    程易安舔了舔嘴唇，低頭瞧了眼下午煎藥時被燙到的手指頭，覺得程易笙說得有幾分道理。

    他剛要回房，窗戶又打開了，程易笙丟了瓶燙傷藥出來，恨鐵不成鋼道：“你自己個兒在這兒心疼自己有用嗎？你得給人家姑娘看讓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