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jié)
但是地宮里曾經(jīng)救自己一命的椒圖前輩,如今居然落在玄武的手里? 洛九江瞇起眼睛看了這個玄武傀儡一眼,頓時感覺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從滄江前輩到他的師父,從公儀先生到椒圖前輩……玄武這輩子是和洛九江所有長輩杠上了嗎?! 他是洛九江的長輩粉碎機(jī)嗎?! 結(jié)果在這件事上,玄武居然還惡人先告狀。他整理了一下袖子,再看洛九江時顯然就發(fā)現(xiàn)了一點(diǎn)別的:“……你的道源多了,是誰的?” 才凝神想了想,玄武的臉色就為之一沉——原來傀儡真能如此生動地變化表情,他沉聲問道:“饕餮?” 洛九江不遮不掩,殺氣四溢道:“他新死不久,你叫他有事?實(shí)在著急,我送你一程。” 玄武一聽猜測成真,氣息登時比洛九江還冷:“我一共兩個九族盟友,你是要告訴我,他們都死在你的刀下?” 洛九江分毫不讓:“好說,眼下還差閣下一個!” 玄武還有臉說嗎?他洛九江道途上一共蒙過四位長輩的恩情,這四位全都栽在玄武手里了!一個沒少,無一幸存! 兩人四目相視之間,只覺深仇滾滾猶如累淵,哪怕當(dāng)下把對方一掌拍成個餅餅,也難解忿恨。 片刻之后,還是玄武年紀(jì)更長,因此對待仇恨的態(tài)度更豁達(dá)些——或者更可能是他根本不太把自己盟友的命當(dāng)命——率先打破僵局,驀地嗤笑一聲。 他用手指在桌上叩了兩下,自然而然地指揮道:“不殺我就坐下,我們還有兩炷香時間能談?!?/br> 洛九江狐疑地上下掃視他:“你本體在哪兒,又有什么動靜,為什么是兩炷香?” 一提這個話題玄武就來氣。 他面無表情地把目光轉(zhuǎn)向了自己的右臂。 然后,洛九江眼睜睜地看著,玄武的右手胳膊是怎么赴了左邊兄弟的前塵,同樣嘩啦啦地散做一攤沒人想拼,見了就讓人腦殼疼的繁雜零件。 洛九江:“……” 洛九江心情復(fù)雜地說道:“你要想死的話,直接過來找我不行嗎,沒事來什么自動解體呢?這回就算了,你說要是再嚇著小孩子……” 玄武:“……” 他怒極反笑,反問道:“椒圖的作品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你猜我這回為何解體?” 洛九江:“……”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玄武手臂上割裂的那一寸刀痕。 既然玄武已經(jīng)馬上散架,洛九江也就稍稍放松了警覺,正對著玄武坐下。他和玄武過招一場,因此也大概了解此人的個性,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為什么會用傀儡過來?” 是玄武本體至今尚未出關(guān),或是他受了什么傷,還是…… 玄武倒不避諱:“過來找你?!鳖D了一頓,他低頭看了看肢體內(nèi)部正在咔噠作響的左腳,嘆道,“可惜……” 饒是心里都做好了“玄武是過來實(shí)地考察,一旦占領(lǐng)就直接滅亡人族”這種程度的準(zhǔn)備,聽到這個回答,洛九江仍是一愣。 玄武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可能是他臉上那副感到可笑的神情太過明顯,玄武又道:“不然除你之外,哪個人族還配同我說話?” 洛九江心里感覺更詭異了:“你為什么要和人說話?” 玄武這回沒有如實(shí)以告,他只是淡淡道:“本尊有一個想法……所以來了解人類一番?!?/br> “想了解人類,所以只愿意屈尊紆貴地和我說話。”洛九江毫不掩飾自己面上的譏諷之意,他朝前傾了傾身,友善問候道,“您腦子沒病吧?” 玄武或許還想再說什么,但洛九江不愿意聽了。 “你殺了公儀先生,此仇已然不共戴天。何況還有前塵舊事,以及新賬好算。” 洛九江面無表情道:“即使這只是你附身的一個傀儡,但倘若讓它在我眼前活到壽終正寢,那是我的無能。” 他伸出手去,手指對準(zhǔn)玄武的腦袋,然后,啪—— 一聲清脆地金屬彈動響聲之后,是零件嘩啦解體崩潰的聲音。 洛九江一個腦瓜崩彈在玄武眉心,然后…… 然后玄武界中,正和董雙玉手談的玄武突然臉色一變,指間白子猛然碎做一撮粉塵。 傀儡解體之后,那抹神識自然回到本體之上,記憶亦重新歸于本體。 如果說傀儡被靈蛇一個照面干掉,還是被自己不屑一顧的蛇毒干掉,尚屬于一件令人惱火的小事,那傀儡被人用一個腦瓜崩彈死,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董雙玉無聲地站起來讓開了路,目送玄武面色沉如滴水般地走出了房門。 他回身掩上門扉,撥開棋盤上那些縱橫的黑白棋子,雙掌按在上面平平向兩側(cè)一分。 棋盤之下冷白反光的金屬板面就此顯露出來。 董雙玉的字跡在這等緊要關(guān)頭也中規(guī)中矩,分毫不亂。他寄語道:【大人含怒前去,或許為了傀儡之事,萬望留神提防,多加小心?!?/br> 第295章 傀儡 玄武傀儡的碎裂,究竟會給三千世界的最北端帶來何等變故, 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的洛九江所能考慮的問題了。 畢竟碎都碎了, 何況這個玄武根本一碰就碎。 他只是把玄武傀儡碎成零件的殘軀盡數(shù)收好, 然后一刻不肯拖沓地往白虎界返程而去。 憑借洛九江的速度,倘若當(dāng)真馬力全開, 那無論是熱情的邀請,澄澈的美酒,亦或是心懷不軌的殺機(jī), 全都不能留下他。 唯一能夠讓他停駐腳步的意外是……他在半路上遇到寒千嶺。 當(dāng)時洛九江剛剛進(jìn)了辭燕界的驛傳站, 照例留下三塊靈石當(dāng)作落腳費(fèi)。他正要借此處的界圖一覽, 好確認(rèn)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從哪個方向的驛傳站走。 然而就在此時,遠(yuǎn)處隱約的某種氣息惹得洛九江猛地抬起頭來。 此時二人一東一西, 橫隔整片大陸和無數(shù)山水, 然而洛九江感知到熟悉的龍氣, 而寒千嶺在這方小世界中“看”到洛九江。 那一刻, 他們的視線透過萬山,于空中隱隱地交匯。 驛傳人才捧著界圖轉(zhuǎn)過身來, 便發(fā)覺身后那位身著黑衣的年輕公子突然就沒了影子。 由于此時正在戰(zhàn)時, 三千界都在戒備之中, 這件事還被驛傳人上報上去, 后來派下兩個人過來調(diào)查了一番, 什么都沒搜出來,這才作罷。 然而此時,洛九江卻想不到自己會給人帶來這點(diǎn)小小的麻煩。 那一刻他的身影穿過拂柳和飛花, 足尖點(diǎn)過荷葉舉著盈盈清圓的一潑蓮池。他翻過山林又涉過江海,最終停留在人聲鼎沸的鬧市。 在人山人海的街心中央,洛九江與寒千嶺四目相對。 一見到那個人,洛九江的笑容就實(shí)在忍不住滿溢出來。哪怕他剛殺了饕餮又遇見玄武,但從察覺到對方氣息的那一刻起,他連眼睛都要為寒千嶺的存在閃閃發(fā)亮。 “我正要回去,你怎么在這兒?” 寒千嶺有問必答,他溫聲道:“我之前去拜訪了游家老祖,歸程時順便巡界罷了。” “去看了畫魂老祖游畫之前輩啊。”洛九江順口問道,“那前輩最近怎么樣?” 寒千嶺想了想游畫之被自己找上門時模樣,那清瘦的老人在聽寒千嶺敘述來意之后,連灰白的胡子都在微微抖動,氣質(zhì)再無傳言中的仙風(fēng)道骨。 他試圖同時在一場戰(zhàn)爭中站定兩方,可實(shí)力偏偏卻又弱于兩方,因此倒成為了交鋒的第一個前哨站,注定必然會粉身碎骨。 游畫之人到暮年,卻毫無清心寡欲之念,反而極力地要把名利財權(quán)和子孫香火全都抓在手里,一樣都不肯放下。 他貪圖得東西實(shí)在太多了。所以寒千嶺看得到他的結(jié)局。 對著洛九江,寒千嶺說話并不避諱:“快死了。” 洛九江:“……” 洛九江下意識道:“是玄武嗎?” 如果不是玄武先一步找上游畫之,那游畫之就不會逼不得已之下投靠他,做一株來回?fù)u擺的墻頭草。 若非這樣,他便不必在事泄后受寒千嶺前日上門逼問的為難,更不會站在身敗名裂、家族傾頹的臨淵邊緣,自然不用選擇一死抹去全部真相。 所以要是說游畫之是被玄武逼死的,那也差不多。 雖然游畫之自己心里未必會這么想。 寒千嶺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回答道:“是?!?/br> 洛九江一聽,怒氣沖沖地握拳砸在自己手心里:“玄武可恨!”修真界但凡有名望有實(shí)力的長輩,他都要一個個點(diǎn)著人頭為難過去嗎?! 寒千嶺面不改色地聽著洛九江對玄武的指控,良心感覺非常舒適。 他不動聲色地拉起了洛九江的手,牽著他往自己來處的方向走。 “我當(dāng)時正在巡界,感覺有你的氣息就直接前來,無暇留信……我的屬下們可能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吧。” 他說的沒錯。 在寒千嶺攜洛九江回程之后,他忠心耿耿的下屬差點(diǎn)喜極而泣。 要知道,寒千嶺雖然只是突然消失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但這個下屬腦海里已經(jīng)閃過千百種不祥的猜測,幾乎要沖出門去,抓著路人來回?fù)u晃著問“我們宮主呢?好秀麗的一個宮主,那么大一個宮主,剛剛還在這兒的!”這種話了。 看到洛九江,下屬終于明白他們宮主是去干什么了。 他把心重新揣回肚子里,恭恭敬敬地叫了洛九江一聲“主君”。 “太多禮了,不用。”洛九江擺了擺手。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散落在桌上的那幾枚玉簡上。 當(dāng)洛九江隨手捏起一枚玉簡查看其中內(nèi)容時,下屬下意識地想伸手?jǐn)r一下。 然而他肩膀才剛剛一動,寒千嶺的手掌就已經(jīng)壓了上去,阻攔了他的下一步行動。 心腹回頭,只見到他們宮主微微搖頭的側(cè)影。寒千嶺甚至連腦袋都沒往他的方向偏一下,只是一味地瞧著洛九江的側(cè)影,目光里滿盛著一百年也未必有一回的溫柔笑意。 他的眼神里仿佛能長出一只手,緩緩地沿著洛九江的線條溫柔摩挲,無聲地漫過洛九江的鼻梁有輕吻對方的側(cè)頰,最后長長久久地停留在洛九江專注的眉峰間,深情涌動而上,幾欲將他的愛人溺斃。 下屬:“……” 他主上難得的深情模樣實(shí)在讓他背后發(fā)麻,一時竟然不能再落下第二眼。 作為一個長了上千萬只復(fù)眼的蜻蜓,心腹相當(dāng)有眼色地離開了,走的時候還沒忘記給這兩位掩上門。 洛九江一連翻看了四五枚玉簡。 里面的內(nèi)容倒也不是什么機(jī)密,只是一些有關(guān)日常信件的整理,以及對于幾個小世界邊防守衛(wèi)的建議。 明明都只是些枯燥的文字,洛九江卻不知道為何看得眉眼都舒展開。 寒千嶺走過去,把下巴墊在洛九江肩膀上,貼著洛九江的耳垂問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