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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顧有紫宮寵在線閱讀 - 第4節(jié)

第4節(jié)

    第4章 故國深宮

    應(yīng)妃比湘妃進(jìn)宮早,自當(dāng)先去拜訪她。

    即使應(yīng)妃進(jìn)宮晚,以如今司徒鄞對她如日中天的寵幸,誰又敢將她怠慢了去?正因如此,我特意挑了件清荷素裳,不與她爭輝。

    應(yīng)妃本名殷綠,因為“殷”字犯了皇上“鄞”字的忌諱,便改姓應(yīng),封為應(yīng)妃。

    其父應(yīng)付話在刑部任職,官正四品。

    官職雖然不高,但誰見了,都要對這位國丈禮讓三分。

    既給足面子,又不授權(quán)柄,司徒鄞的賬算得精明。

    鴻雁和秋水捧著禮盒隨行在后。

    出了宮門,一向不多話的秋水提醒我,準(zhǔn)備如此厚禮,叫別人見了,難保不會落下諂媚之嫌。

    我不知身邊還有這樣心思細(xì)膩的人,多看了她兩眼,告訴她說,這是應(yīng)盡之理,再說以后一起打牌我會贏回來的。

    迢兒則對我算牌的能力表示懷疑,秋水聽我們這樣扯皮,也就罷了。

    其實秋水所言我有過考慮,我剛?cè)雽m,多少人看著,正是是非多的時候。

    但我送應(yīng)妃多少,便送湘妃多少,沒有拜高踩低的道理,只是盡了禮數(shù)。

    應(yīng)妃的握椒殿與上書房僅隔兩條青石路,徒步一盞茶的功夫就到。

    我特意叫迢兒打聽清楚司徒鄞沒有在此議事,才敢過來。

    進(jìn)宮門,小太監(jiān)去通報,我一覽院中景致,驀見庭院正西參天聳立著一顆巨樹,蓊郁的葉子在風(fēng)中銀光碎閃,柔枝如條條玉帶垂下,嫵媚留姿。

    我眼拙,問迢兒這是什么樹,迢兒也不知。

    一個小丫鬟迎出殿門,聞言抿唇解釋:“此樹名叫上椿樹,當(dāng)初建此宮殿時并無人施種栽種,自己就長起來了。夏日無蟲,冬日不凋,綠葉長青呢?!?/br>
    她臉上的得意之色顯然,我順?biāo)脑挼Γ骸肮媸瞧鏄??!?/br>
    忽然起風(fēng),吹來一陣幽香,我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片火紅,拾步近前,異香撲鼻。

    “連夜神留霜這等血蘭珍品都有……”

    花非蘭而有蘭形,色若人血滋養(yǎng),故曰血蘭;

    葉心一點白痕,黎明出而見日消,故曰留霜;

    傳聞食之容顏不老,焚之骨rou生香,故曰奇珍。

    “meimei果然見多識廣!”婉媚的聲音從殿中飄出來。

    一個披裹三重艷紅宮紗的女子,在婢女摻扶下盈盈走來。

    她的面容一如傳聞,足以當(dāng)?shù)闷饍A國傾城四字,及得身近,便嗅到與花香無二的一袖甜香。

    夜神留霜,也留住男人的心魂。

    專寵于皇上,果然需些手段。

    我俯身揖福,應(yīng)妃見了我,先是微愣,在我臉上不動聲色地逡巡幾圈,笑得不真不假:“今日怎么有空來?”

    我道:“meimei進(jìn)宮不久,歷練淺薄,今日才來拜見jiejie,望jiejie不要見怪?!?/br>
    “meimei哪里話,從今后咱們就是姐妹了,哪有見外的呢?!?/br>
    應(yīng)妃說罷,未看禮物一眼,揮手著人送進(jìn)屋里。

    我欠身再揖,贊道:“jiejie宮中的奇花異樹令人大開眼界,只怕單憑jiejie這兒的一捧土,也比meimei的一片花叢要精貴些?!?/br>
    應(yīng)妃薄唇微揚,瞬目道:“這話我是不敢謙虛的。不瞞meimei,我這兒最貴重的就是meimei剛看的幾盆血蘭。這是極其珍貴的花種,若不是適合的土壤,千株難活呢。哎,我原本不想皇上如此費心,皇上卻說,若真能容顏不老,便是費再多功夫也值得?!?/br>
    我點頭微笑,再不說恭奉之語。

    應(yīng)妃將我請進(jìn)內(nèi)殿,剛剛坐下便告罪:“meimei進(jìn)宮那日,我身上委實不適,才央皇上來陪,meimei可不要怪我?!?/br>
    “jiejie哪里話,能沾染皇上福澤,meimei自然替jiejie高興?!?/br>
    應(yīng)妃說話時心不在焉,聽了我答言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是懶懶撥弄桌上的琥珀茶杯。

    我抿了幾口茶,察覺出她對我頗有敵意。

    果然,接下來她說的話,雖然都是家常,卻句句有機鋒,處處想顯出優(yōu)越壓我一頭,我也不惱,靜心聽著。

    告退時,應(yīng)妃方像想起什么,命婢女找件東西送我。

    先前為我解說大椿樹的婢女煙花,從一個頂柜上捧下一方盒子,吹了盒面上的灰塵,打開來,是一塊厚實的碧玉佩,成色尚好,只是形狀笨拙。

    我不卑不亢地接過,道謝后告辭。

    回到宮里,身子沒坐定,迢兒撈起一杯茶一口氣喝干,摔得杯子叮當(dāng)響。

    知曉她忍了一路,我吩咐秋水關(guān)門闔窗,淡淡一笑:“說吧?!?/br>
    迢兒手指握椒殿的方向,怒道:“她有個破琥珀杯子了不起嗎,再好的杯子喝的還不是茶!還對小姐您說什么皇上脾性怪誕,若是無事就不要去打擾他,真以為自己是皇后娘娘了!還送您那什么破玉佩,這種東西我們要多少就有多少,用得著她送,我見她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就要作嘔,不過是個四品侍郎的女兒——”

    “迢兒?!蔽掖驍嗨皦蛄??!?/br>
    “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本也沒受什么氣?!?/br>
    飄風(fēng)難終日,驟雨不終朝,應(yīng)妃口角厲害,也就如此而已。

    會故作姿態(tài),有言外之音,然而逃不過被人看穿的淺薄,天子寵妃,原來是這種貨色。

    我摸出那塊玉佩,隨手扔到一邊。

    “歇一歇,午后去湘妃那兒?!?/br>
    不料飯后散步時大意崴了腳,太醫(yī)開了藥,說養(yǎng)兩日方能下地。迢兒說是去握椒殿沾了晦氣,借機又好一頓嘮叨。

    如此一來,不得不耽下拜訪湘妃之事,若因此落人口舌,道我怠慢了湘妃,我亦無可奈何。

    *

    拜訪丘栩殿在兩日后。

    正午陽光和暖,湘妃在苑內(nèi)看竹,我一進(jìn)得宮門,便與她打了照面。

    湘妃看到我,眸子駐了半晌,抹唇淺笑:“果然是個楚楚若仙的美人,宛從天邊來的,怪不得皇上喜愛你?!?/br>
    我心中嘆氣,這幾日后宮里都在傳,皇上對新入宮的嫻妃如何如何寵愛,無法辯駁,無趣辯駁,也無需辯駁。

    湘妃一襲秀發(fā)挽在腦后,不施粉黛,眉淡目明,同是個讓人眼亮的美人。

    見得這副面相,我無由生出三分親切,正待開口,湘妃身邊的婢女低眉道:“日頭盛了,娘娘身子單薄,還請兩位娘娘殿中談吧?!?/br>
    湘妃點頭,回頭邀我:“meimei請?!?/br>
    殿內(nèi)坐定,寒暄了幾句,我望著湘妃的素眉,想起她名喚眉如素,便問:“jiejie容端貌美,卻為何不畫眉?”

    湘妃怔了片刻方道:“他……喜歡我如此?!?/br>
    我也怔了怔,才明白湘妃口中的“他”指的是司徒鄞。

    她說這話時眼含風(fēng)情,語氣又親昵,與所謂“清高孤絕,一笑難求”毫不沾邊,看來傳言果然不可信。

    婢女插話:“皇上已經(jīng)許久沒來這兒了,殿外的草都長了三寸。”

    湘妃淡淡地笑,看不出凄涼的樣子,只說聽天由命。

    我看這景象,自知不便多留,敘了幾句家常語,便退出來了。

    回程迢兒掰著手指數(shù):“一個是笑面美人,綿里藏針,另一個是病西施,體怯氣弱,都不是理想的牌友人選哩?!?/br>
    我笑著戳她腦袋,“你真當(dāng)我這么閑,去拜訪她們就為這個?”

    迢兒嘻笑:“迢兒當(dāng)然知道小姐打算,不過逗小姐一笑罷了?!?/br>
    我微笑不語,宮中兩位娘娘都訪過,心事算少了一樁。

    閑處光陰易逝,春去秋來間,轉(zhuǎn)眼已進(jìn)臘月。

    殿外的美人蕉都敗了,我卻惦記著握椒殿的大椿樹,也不知冬日不凋是怎個奇觀。

    但心癢許久也沒登門拜訪,與應(yīng)妃的交集當(dāng)少則少。

    鴻雁把盆中的炭火撥得紅火,我披著風(fēng)氅窩在暖閣看《道德經(jīng)》,自然而然想起師父,也不知他住在那四面漏風(fēng)的屋里冷不冷。

    又想娘,還有星星,這個年紀(jì)的孩子貪玩不記事,也許下次回家,她已不認(rèn)得我了……

    入宮大半年,見司徒鄞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偶爾碰到,便在外人面前裝成伉儷情深,時日久了我亦倦煩。

    但那廝始終一副無視我的德行,我也沒辦法與他坐下來說兩句話。

    宮中盛傳皇上寵愛嫻妃,太皇太后每次見我都喜笑顏開,催我何時讓她抱上重孫兒。

    卻只有我知道個中滋味,眷瑗殿仿若真成了冷宮,我這“嫻妃”,也當(dāng)真成了個“閑妃”。

    愣神間迢兒端個盤子進(jìn)來,“小姐,這是我按夫人手法做的黏棗糕,您嘗嘗,是不是一個味道?”

    往年入冬時,我都會纏著娘親做很多棗糕,盡日地當(dāng)零食吃。

    抵不過迢兒笑眼殷勤,我捻了一塊嘗,不防吃酸了鼻子。

    細(xì)細(xì)咽下,果然是一樣的味道。

    我轉(zhuǎn)頭看著窗紙明亮如雪,想到“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之句,不由得眼前氤氳。

    迢兒慌了手腳,鴻雁她們也趕過來勸。我擺手,努力勾出一個笑臉,“無礙,糕點你們分著吃吧,只是別再拿來招我?!?/br>
    迢兒眉尖一蹙,“都是迢兒不好,沒的惹小姐傷心。小姐……是不是想家了?”

    我腦仁發(fā)疼,淡淡吁出一聲,“這才哪到哪,二十年,且有的熬呢?!?/br>
    第5章 心如磐石

    縱有天大的事,也要往小處想,想著想著便也無足輕重了。

    ——這是師父的話,聽他老人家說這些的時候,我還是無憂無慮的府門小姐,當(dāng)時只覺無聊,沒想過真有用上的一天。

    其實若是無人招惹,就這樣在深宮熬上十幾二十年,也沒什么不可以。

    大不了在庭院中擴出一塊地,種點瓜果菜疏,養(yǎng)些雞鴨魚鱉,自娛自樂又自給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