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是年靈州地動，生靈涂炭。圣人感召于天，擬于禁宮天壇頒下罪己詔以息天怒，詔書上云：“朕御極以來，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然是時也，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協(xié)……朕心惶恐，于此立言。(1)”

    朝廷因徐見山走無常一事竟是早一步得了靈州地動消息。圣人知曉后，首先便留了張了性于宮中助他開壇祭天，后又立時派人遠(yuǎn)赴靈州賑災(zāi)。自圣人駕臨齋宮后已匆匆過了兩日，這時日里不只大周朝廷上下，便是這齋宮中的隱仙道人個個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而這日張了性難得尋了個空，便召了宋淵與徐見山相會。

    二人方入內(nèi)，徐見山便先施禮道：“師父，弟子有一事相求。”

    張了性見狀，擺了手讓二人落座，說道：“你說?！?/br>
    “弟子此次進(jìn)京前回了代州一趟……且入京之時帶同了一位世妹，”徐見山說著抬首看了張了性一眼方又道，“這位世妹也是靈州人士，弟子估摸著外頭尚未有靈州地動消息，是以……”

    張了性聽至此，微微頷首道：“你想出宮，親自告知她這個消息，是不是？”

    “是，求師父允準(zhǔn)?！?/br>
    然而張了性聞言，卻忽地嘆了口氣，“不必求我，我原來便打算放你們出宮。”

    “師父？”

    “因祭天之事，我同你們幾個師叔伯一時均脫不開身。眼下我有件要緊的事要你們?nèi)マk。”

    宋徐二人不妨張了性有此一說，二人相看一眼均是面面相覷。

    此時宋淵先反應(yīng)過來，便說道：“師父請說?！?/br>
    “你們興許已約莫知曉圣人召我入京并非為著求道……”

    宋徐驀地聽得此話，便知張了性接下來所說恐怕牽扯了朝中之事，遂各自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未有多言。

    “圣人召我入京為的是隱仙教中經(jīng)典《千金翼方》(2)?！?/br>
    宋淵聽罷，立時便想起伊王制紅丸，求長生一事，“難道……圣人也想求長生不死的仙丹？”

    張了性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早些時候我已說過，圣人為了削藩之事一直與宋連城僵持不下。只宋連城坐擁十萬兵馬，伊州又是易守難攻之地，圣人惟恐戰(zhàn)事延長要把整個北地拖垮，是以一直按兵不發(fā)。然而年前有人向圣人獻(xiàn)計(jì)，說道我教中經(jīng)典《千金翼方》上載有一硫磺伏火法。此藥雖有奇效，然而也十分危險。從前便有道人按此法制藥，卻落得鼎滅人亡的下場?！?/br>
    “這丹藥也委實(shí)霸道了些，”徐見山如此說著，卻忽地啊了一聲道，“圣人莫非是想要把此丹藥用在行軍對陣之時？”

    “嗯，”張了性皺著眉捏了頷下長須道：“雖說宋連城無道，然而他手底下十萬兵士總歸是我大周子民。倘真把《千金翼方》交出去，只怕……”

    宋徐二人聽至此，自是明了張了性不欲朝廷以隱仙經(jīng)典上的秘法做成殺戮之器，如此也難怪他入京以來便愁眉不展，似是未曾有半刻開懷。

    “既如此，莫非師父要我們辦的事便跟那《千金翼方》有關(guān)？”

    張了性聽罷，點(diǎn)了點(diǎn)頭，“宋連城早已在京中廣布線眼，因而也得知經(jīng)書之事。如今趙都督身死，北地更是無人壓得住他。圣人見靈州驟然失勢，便以祭天之名留我于宮中。他如此作為，不過是想勸我早日把經(jīng)書交出來?！?/br>
    那廂宋淵聽了這話，心中一急，忙道：“這經(jīng)書若落在圣人手上倒還好，若是落入伊王手中……”

    “若如此，恐怕北地又要有一番亂事。現(xiàn)下圣人已打定主意把我同你們幾個師叔伯留在宮中。只你們尚年少，且見山背后又有徐家庇護(hù)，我便想藉詞讓你們回代州籌措脤災(zāi)米糧……”

    “實(shí)際自然是回密州閣皂山上，把經(jīng)書護(hù)好了?！?/br>
    張了性聽得，朝宋淵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今日我會想法子送你們出宮。你們幾個出得宮門，趕緊離了西京趕回密州?！?/br>
    徐見山聽罷圣人強(qiáng)留張了性在宮中，心中憂慮，不禁問道：“師父，我們幾個走了……那你同師叔伯們可會有危險？”

    此時張了性卻輕輕扯了嘴角笑道：“我于圣人尚有用處，你們大可不必?fù)?dān)心?！?/br>
    張了性如此說罷，又向二人細(xì)細(xì)說明了《千金翼方》藏在蓬萊觀中何處。待吩咐罷了，便道：“你們現(xiàn)下便去收拾收拾，等下我便會安排人來把你們送出皇宮?！?/br>
    宋徐二人既得了令，也便起身告退。只要轉(zhuǎn)身離開之時，兩人腳下都頗為躊躇。

    此番徐見山先按捺不住道：“師父千萬保重。”

    張了性聞言一笑，說道：“我早年曾算過八字，彼時算命之人說道我的命數(shù)乃壽比彭祖。我不擔(dān)心，你們也不必?fù)?dān)心，”張了性語畢，又吁了口氣，“然而你們此行去密州卻怕是波折重重。見源，見山，你們也要千萬保重?！?/br>
    (1)康熙于平谷地震時頒布的罪己詔。

    (2)《千金翼方》：唐代著名道士孫思邈所著，孫世稱“藥王”亦是火藥發(fā)明者，不過火藥配方是出自他另一本著作《丹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