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我懂了,不再多問,隨即粗略掃了眼信上內(nèi)容。 “瑞瑞:最近怎么樣啊,那些科學(xué)雜志還在收集沒?jiejie最近工作忙,挺累的,不過上周末跟你未來姐夫繞北京城轉(zhuǎn)悠了一圈,還是騎行哦!改天你也試試吧,很有意思,抽空多出去走走,別老悶在家里。對了,jiejie以后可能越來越忙,過年都不一定回去,你有什么需要就給jiejie寫信,和以前一樣,每三個月jiejie寄一筆錢回去。另外,你也老大不小,是時候找個女朋友了,你那關(guān)系要好的女同學(xué)李婕,你們不一直走得很近么,jiejie反正看她可以。好了好了,不多說了,你肯定又嫌jiejie啰嗦對吧?那下次再聊~陳蕊。” 信的內(nèi)容很常見,但通過這簡短的幾句話,我倒對這姐弟倆性格有了初步印象:jiejie較為開朗,弟弟較為內(nèi)向。 我一字一句地讀給陳瑞聽。 他顯得很激動,并且與李婕想法一致,打算瞞住她jiejie,至少瞞到她jiejie下月順利完婚,不能讓這件事給她jiejie的婚禮蒙上陰影。 我提醒他,親jiejie的婚禮,他是必須要在場的。 他說他有辦法。 于是,李婕坐一旁用筆記錄,我則負責(zé)傳述,立刻給他jiejie回一封信。 信很簡短,陳瑞先鋪上一段家常話,最后編一個謊言,說他尋了份相當理想的工作,可在正式入職前,須進行一個星期的封閉式培訓(xùn),正好跟他jiejie婚禮時間沖突,所以去不成了,還讓他jiejie不要怪他。 “這能行嗎,會不會被他jiejie識破?。俊崩铈及l(fā)送完這封電子郵件后,擔心地問。 “不知道,他們真的不通電話么,畢竟這種事,一個電話就暴露了?!?/br> “嗯,他們真沒有通電話的習(xí)慣,他jiejie是個省吃儉用的人,說長途電話貴,除非突發(fā)狀況吧。” “相依為命的親弟弟不參加婚禮,不算突發(fā)狀況嗎?” “如果他jiejie真打電話來,就由我接聽好了,以前也有過這種事,因為陳瑞聽覺不是很好,電話中聲音經(jīng)常聽不清,到時我再編個理由唄?!?/br> 我嘆口氣,覺得這些事光聽著就很累。 而現(xiàn)在最荒唐的,是連我也參與進來了。 誰知沒兩天,陳蕊便回信了,信上她對陳瑞決定表示理解支持,反應(yīng)出乎意料的平淡,對陳瑞新工作也不聞不問,跟前一封信上語氣差別很大,給人一種匆忙應(yīng)付的感覺。 李婕在那慶幸,我卻略帶疑惑。 “他們上次通信,是什么時候的事?” 李婕被我這么無端端一問,顯得有些詫異。 “上次啊……應(yīng)該就在陳瑞出事前幾天吧,他正好問他jiejie下月婚禮的事。再上次的話,那得好幾個月前了,我記得是他jiejie說工作太忙,不能回家過年了?!?/br> “你把他出事前寫的信給我看看吧。” 李婕依言照做,打開手機。 我看一遍信的內(nèi)容,發(fā)現(xiàn)猶如李婕所說,陳瑞主要是詢問他jiejie婚禮的一些事宜,還開玩笑說他剛拿駕照,需不需要他來幫忙開車。除此之外,他讓他jiejie多注意休息,不要太cao勞。 乍看之下,這封信稀松平常,但結(jié)合之后他jiejie兩封回信,卻讓我感到疑點重重。 我思忖片刻,趕緊再問李婕: “聽你說,他jiejie很早就在外打工,沒上幾年學(xué),卻寫一手好字?他jiejie的信是自己寫的么?” 陳蕊的信字跡端莊大方,寫得很漂亮,這是顯而易見的。 “張先生,你眼神真厲害!他jiejie的信確實有人代寫,代寫人就是他姐夫。不過最早以前,他jiejie都親自寫信的,但說實話,字是不怎么好看,而且好多字還不會寫。所以認識他姐夫后,一切信全讓他姐夫代寫了?!?/br> 了解這些后,我越發(fā)覺得這件事暗藏貓膩。 因為這幾封信中,存有太多矛盾之處。 首先,從陳瑞出事前寫的第一封信說起,信中他主要詢問關(guān)于陳蕊婚禮方面的事,接著陳蕊回信,信中卻對婚禮一事只字未提,不符合情理。另外,陳瑞信中還讓jiejie“多注意休息,不要太cao勞”,可陳蕊回信直接點明自己工作辛苦,正常情況,陳蕊應(yīng)會避免令弟弟擔心,不大可能于信中訴苦,尤其在陳瑞不久前剛叮囑過她的前提下。 其次,弟弟陳瑞生日,陳蕊也沒半點表示,依照兩人深厚無比的感情,做jiejie的一定不會忘記這么重要的日子。 最后,陳蕊已然闊別家鄉(xiāng)太久,而且照信中意思,今年除夕也可能不回。究竟什么繁忙工作,要忙到連續(xù)兩年不回家呢? 揣著這些疑慮,回酒店途中,我撥通了一個電話。 接聽的又是我那警官同學(xué)王自力,他正住北京。 誰知我還沒吭聲,他就沖我一頓嚷嚷。 “你小子在干嘛呀,也不給我個回復(fù)!我讓你辦的那件事到底搞定沒?” “搞定了,你別廢話了。你明天幫我查個人。” “誰?。俊?/br> “一個北京工作的女人?!?/br> 隨即,我把陳蕊情況跟大力說了遍,大力用筆快速記錄下來。 臨掛電話前,我想起一件事,問: “大力,上個周末,你們那邊天氣怎么樣?” “???你怎么關(guān)心起北京天氣了?別說周末,最近天氣一直不好,連續(xù)下了好幾天雨,周末我記得更加是暴雨?!?/br> “行了,明天盡快給我答復(fù)?!?/br> 我深吸口氣,想起陳蕊信中所說,她上周末外出騎行??蛇@種天氣,如何騎行呢? 明顯是個謊言。 大力辦事效率我是信得過的,尤其我交代給他的事。第二天中午,他就把我想要的信息全給我了。 “陳蕊男朋友,也即準備結(jié)婚那個,你有他資料么?”我又問大力。 “當然,那男的今年33歲,名叫鄭晨,在一家國企上班,沒什么不良記錄,是他幫那女人寫信的對吧?” “大概是,我先掛了。” 我慢慢回到醫(yī)院,腦海中思考著一些事。 李婕依然守候在陳瑞床邊,我聽說不出三天,院方便會拔掉陳瑞的呼吸機。 陳瑞將由差不多是個死人,變?yōu)檎嬲乃廊恕?/br> 看到我來,李婕很詫異,因為我白天從不出現(xiàn)在醫(yī)院。 我讓李婕出去走走,不一會,我倆散步于院內(nèi)一塊綠瑩瑩的草坪上。 冬季的下午,有時就和早晨一樣,尤其今天,陽光被烏云遮蔽,顯得很陰沉。 我們看到一家三口,孩子才3歲左右,被爸爸抱著,高興地離開醫(yī)院,這一幕既和諧又溫馨。 我發(fā)現(xiàn)李婕是個特別感性的人,見那一家三口,似乎想到了陳瑞,又一陣觸景傷情。 “張先生,你怎么老穿西服,冬天不冷嗎?”李婕可能為分散注意力,并且我一直不說話,她就主動開個話題。 “習(xí)慣了?!蔽以谙朐撛趺凑f。 “哦?!崩铈键c點頭,我這態(tài)度,她實在不知該回什么。 “我告訴你件事吧?!蔽彝蚶铈?。 “你說?!?/br> “陳瑞的jiejie,已經(jīng)去世了。” 李婕猛地停住腳步,仿佛被震住了一樣。 我頓了下,繼續(xù)說: “一年多前,她就不在人世了,是肺癌?!?/br> “怎么……會這樣的?”李婕眼淚緩緩下落。 “就我所知和聯(lián)想到的情況,陳瑞jiejie臨終前,一直惦記著陳瑞,和陳瑞做法一樣,她也選擇隱瞞她去世的事,并提前寫好一堆信,以及她這幾年辛苦工作存下的錢,由鄭晨定期寄給陳瑞。所以幾天前的第一封來信,是她去世前就準備好的,之后的回信,則是鄭晨根據(jù)當時情況私自回的?!?/br> 看得出,李婕的心頭,此刻塞滿了悲傷。 而我由于戴著墨鏡,別人很難通過眼神來洞悉我的情緒。 現(xiàn)在,有個問題擺在李婕面前: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陳瑞。 我問她怎么選,她說她得好好考慮一下。 很快,李婕告訴我她的做法,她想讓陳瑞安心離去,寧愿讓他們姐弟永遠都蒙在鼓里,否則太殘忍。 我默默地離開了。 我曾對李婕說過,即便一個人徹底死了,我也有辦法找到他。 我還提過,我極少撒謊,除了個別情況。 這一次,兩種情況恰好都發(fā)生了。 三天后的一晚,我趁李婕不在,獨自來到陳瑞病房門前。 我知道,明天凌晨,陳瑞就要被拔去他的呼吸機。 此刻我身后還跟著一個人影。她雖不是活人,但看起來依舊端莊秀麗,溫柔大方。 推開門后,我們輕輕步入房內(nèi)。 當見眼前陳瑞的景象,她再也無法抑制,用一種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聲音輕喚道: “瑞瑞,jiejie回來了?!?/br> 【十】花蛇村 從公交車一下來,蘇宏就帶著兩女兒,步入一條鄉(xiāng)道。 “什么破路啊,還和以前一樣!”大女兒蘇沁,正不耐煩地抱怨。 蘇沁今年十五歲,馬上初中快要畢業(yè)。 小女兒蘇妙則乖巧地跟在后邊,拿根樹枝,把兩旁雜草撥來撥去的。 她今年八歲,比jiejie小很多,但兩姐妹卻非常合得來。 這是通往花蛇村的必經(jīng)之路,草木茂盛,還有一定坡度,因此不大好走。 正走著,蘇沁望見前方有幾株銀杏樹,就問蘇宏: “爸,你看那些大樹,應(yīng)該快到了吧?” 銀杏樹,是花蛇村一大標志,整個村子和周圍都種了很多,尤其村里的幾株古銀杏,樹干又大又粗。 “嗯,快了?!碧K宏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