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天貴家出來后，張南迎著夜風，忽然感覺好冷。

    “你準備去徐家，把一切告訴他們嗎？”王自力問。

    “不了，這件事，我沒有臉再見他們，我寧愿選擇逃避?！?/br>
    王自力一笑，不再多說。

    正當兩人準備下山時，張南的手機再度響起。

    張南望了眼來電提示，來電人顯示他保存的一個名字：徐娟！

    張南深吸口氣，王自力也瞧見了“徐娟”兩字，兩人腦中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另一個名字：孫玉梅！

    張南此刻才明白，為何剛在徐娟的死亡現(xiàn)場不見她手機，原來是被一個不知名的東西給拿走了。

    電話接通后，張南沒有說話，對方同樣沒有說話，張南只感覺電話中傳來一股詭異聲息，以及陣陣的呼吸聲。

    他知道，那個東西，已經(jīng)學會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更學會了傳遞威脅，傳遞恐懼。

    電話自動掛斷了。

    “它說什么？”王自力問。

    “它沒說話，但我卻覺得它說了好多。”

    “按道理，徐娟是它最后一個目標，它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它還會再害人么？”

    “不清楚?！睆埬蠐u了搖頭，“我只知道，這件事不會那么輕易結束，絕對不會！”

    【二十七】磨牙

    從小時候起，我就跟我弟弟睡在一間房，那年我弟弟三歲，我八歲。

    除了我和弟弟外，家庭成員還有mama和外婆。爸爸mama已經(jīng)離婚，外公也早早去世了。

    因為家里基本都是女人，只有弟弟一名男性，所以我覺得弟弟有點格格不入，甚至討厭他的存在。隨著弟弟越長越大，我對他由討厭轉變?yōu)榱嗽骱蓿液匏覔尦缘?，恨他弄亂我的東西，恨他習慣性大喊大叫，恨他討取mama歡心，然而我最恨的，是他睡覺時習慣發(fā)出磨牙聲。

    我不知道磨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總之大約在弟弟五歲那年，他就開始磨牙，經(jīng)常攪得我睡不好。他的磨牙聲，聽起來既干澀又刺耳，簡直讓我頭皮發(fā)麻，無數(shù)次我在睡夢中被驚醒，就是因為他的磨牙聲。直到有一天，我忍無可忍，一下從床上竄起來，走近他床邊，揪住他的頭發(fā)，瘋狂搖晃。那一刻，我感覺好爽，長久壓抑的恨意，終于得以發(fā)泄。

    第二天，因為這件事，我被mama臭罵一頓，不過我無所謂，畢竟我的目的達到了。

    自那以后，我經(jīng)常欺負弟弟，發(fā)泄我對他的不滿。我抓他頭發(fā)，扯他臉蛋，拍他腦袋，踢他屁股，搶走他東西，我還警告他不許告訴mama和外婆，否則我欺負得更狠。弟弟基本被我給唬住了，偶爾也會向mama匯報，mama就罵我，然后我再報復到弟弟身上。

    總體來說，我們姐弟的關系異常惡劣，一切都因為他的磨牙聲，讓我實在無法忍受。而且伴隨他漸漸長大，磨牙聲也變得更響。我多次跟mama提議換房間，但mama總說外婆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只能和弟弟繼續(xù)睡一個房。

    一直到弟弟十三歲，那年他上初中，我已經(jīng)快工作了，結果我們仍睡在一起。先不提我有多不方便，就他的磨牙聲，實在讓我痛不欲生。

    “吱吱吱，吱吱吱……”

    我形容不出那個聲音，好像每天晚上有個電鉆，拼命鉆入我的耳朵。

    終于，那年年底，家中發(fā)生一件大事。弟弟因為過馬路不當心，被一輛卡車撞著，搶救不及時身亡了。mama和外婆固然傷心欲絕，可我心思卻很復雜。我有那么一點點歉疚，有那么一點點遺憾，可我更多的，是感到慶幸。

    我知道這種想法很冷血，但我就是沒辦法抑制自己的真實感受。弟弟的葬禮上，我也和mama外婆一樣哭出聲來，事實上沒有人能猜透我的想法，我甚至覺得我的前路一片光明，煥然一新。

    時至今日，弟弟去世三個月了，我每晚睡得舒舒服服，一覺到天明。我再也不可能聽到令我心煩的磨牙聲了，不得不承認，弟弟的離去，對我而言確實是件好事。

    這幾天下暴雨，外婆身上的老毛病又犯，所以住了院，mama就每晚陪在醫(yī)院，家里只剩我一人。

    我是個膽子偏小的人，以往mama和外婆不在家，起碼還有弟弟，然后我會動用各種辦法欺負他，一點都不無聊?？涩F(xiàn)在家里冷冷清清，顯得空蕩蕩的，外面又是打雷下雨，不禁讓我心慌。我這才覺得，弟弟其實也有點用處。

    當我關掉電視，躺床上準備睡覺時，窗外依然暴雨傾盆。我睜著眼睛，難以入睡，不由間，我望向弟弟的床，此刻弟弟的床很空，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和他出車禍那天一樣。我不理解mama為什么不處理掉弟弟的東西，也許還想借此緬懷弟弟一段時間吧。

    我盯著弟弟的床，心跳越來越快，仿佛他又睡在床上，拘謹?shù)貑栁遥骸敖?，我是不是吵到你了？?/br>
    窗外風雨交加，雷聲轟隆，一道道閃電，時不時將弟弟的床照亮。

    我的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我也說不清為什么，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

    我甚至開始胡思亂想，總覺得弟弟躺在床上。沒辦法，我只好翻個身，用被子蒙住頭，閉上眼睛。

    可我越刻意避開這個念頭，這個念頭就越要鉆進我的腦海。而且因為我背對弟弟的床，總有種身后正在醞釀危機的感覺。

    我兩眼不自覺地睜開，猛回過頭，我才確定弟弟的床仍和剛才一樣。

    我對我現(xiàn)在這種神經(jīng)兮兮的反應極度厭惡，可我又沒辦法控制。我冷汗直冒，心想如果mama外婆在家該多好。

    緊張狀態(tài)下，我突然很想尿尿，但我又不大敢動，生怕引起什么特別的東西注意似的。

    糾結了半天，我終于還是從床上爬起身，在跨出房門時，我的視線一直沒離開弟弟的床。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其實家里根本沒人，我卻出奇的謹慎。當我準備進入衛(wèi)生間時，我聽見大門外似乎有些聲響。

    我家的衛(wèi)生間離大門很近，當中有條兩三步遠的過道，過道鋪著棕色地毯，顯得陰沉沉的。

    我就站定在衛(wèi)生間門前，細心聆聽門外的聲響。我感覺聲響比較奇怪，像是有人在摸我家的門。

    我內心的恐懼逐漸放大，被自己一個個猜想嚇壞了?？傊罡胍梗瑹o論是誰，我都不可能開門。

    好在聲響只持續(xù)一會，馬上消失了，我懸著的心終于落下，進入了衛(wèi)生間。

    因為剛才太緊張，我一坐到馬桶居然解不出來。我努力讓自己放松，可惜就是無法集中注意力，滿腦子都是弟弟的畫面。

    我記得在殯儀館最后看見弟弟遺容時，他的臉部表情特別怪異，那種表情，讓我聯(lián)想到他以前小時候為跟我搶東西吃賭氣撒潑的樣子，甚至透出一股兇悍?，F(xiàn)在我腦中的畫面就是這個。

    也不知道在馬桶上坐了多久，我終于解決掉尿意，當我提起睡褲的瞬間，我又隱約聽到大門處傳來聲響。

    這次的聲響非常簡單，非常干脆，像是有人快速打開大門又關上的聲音。

    我頓時安靜得可怕，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然后我反復告誡自己，剛才的聲響是由于我緊張而產(chǎn)生的幻聽，實際根本不存在。

    自我安慰后，我慢慢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蛷d的燈光很暗，起先我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但走出幾步，我就看見過道的地毯上有些潮濕。

    水？

    我萬分奇怪，剛剛明明還正常，怎么過道上會有水？

    而且今天是周末，我一整天在家，沒跨出過家門，水從哪來的？

    外面確實下了一整天的雨……

    猛然間，一個想法鉆入我的腦中：有人進我家了！

    我嚇得身體發(fā)軟，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大門。隨后我又檢查地板，竟找到了好幾處水跡。

    我推開mama和外婆的房間，打開燈，一切如常。再回自己房間，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同。那么究竟是什么東西跑進了我家門呢？

    我把一切歸咎于房屋漏水。

    是了，因為連續(xù)下大雨，家中一些地方漏水，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不過我現(xiàn)在可沒心思確認，一切等明天再說吧。

    于是，我躺回床上，重新蓋上被子，正當我努力合眼準備睡覺時，我聽到一個令我萬分熟悉，卻極度厭惡的聲音。

    “吱吱吱，吱吱吱……”

    磨牙聲！弟弟的磨牙聲！

    我被這聲音刺得腦袋發(fā)脹，身上每根汗毛都仿佛豎了起來。這聲音如此真實，和以前一模一樣！

    我忙翻個身，想看看究竟，結果這時候，我感覺我的床邊似乎有道影子經(jīng)過。一股陰冷的氣息，彌漫整個房間。

    我猛地坐起來，望向弟弟的床，不知為何，弟弟的床變得很模糊，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我只好下床，慢慢靠近，邊靠近弟弟的床，我邊問：“誰?。俊?/br>
    我的聲音完全在顫抖，可想而知我有多害怕。

    不覺間，刺耳的磨牙聲再度響起，我感覺自己心臟都快停止了。

    我一步一步，兩條腿仿佛陷在泥潭中那樣慢慢接近弟弟的床。我立馬發(fā)現(xiàn)，弟弟床上的被子鋪開了，可原先明明是疊好的。此刻被子不但鋪開，甚至還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東西，正躲在被窩里。

    我的呼吸極度困難，伴隨可怕的磨牙聲，弟弟的被子鼓得越來越大，就在被窩內，一片漆黑之中，我看到了一雙眼睛，閃閃發(fā)亮的眼睛！

    終于，我崩潰了，我飛速跑出房間，跑出家門，也不管外面風雨交加，反正我再也不敢留在家中！

    之后，我把事情跟mama一說，起先mama不怎么相信，但見我死都不肯回家的樣子，還是勉強信了我的話。

    沒幾天，我們搬到了外婆的老房住，準備把以前的房子賣掉。

    又過幾年，外婆去世了，mama因為股票賺了筆小錢，我也開始工作，所以我們貸款在省城買了套新房。這么一來，算是徹底告別過去的生活了。

    新房共有三個房間，非常大，我和mama各睡一間。其他設施環(huán)境等，我也都挺滿意。

    只是在晚上睡覺時，我依然可以聽到那個已經(jīng)伴我多年的聲音：

    “吱吱吱……吱吱吱……”

    我知道，弟弟隨我們一塊來到了新房，而且他的磨牙聲，會永遠折磨著我。

    【二十八】長頸鹿

    我做心理醫(yī)生很多年了，不過像李曉軍兒子李士杰那樣帶有人格障礙的兒童，卻頭一回遇見。

    從他們父子第一次踏入我開的私人心理診所找我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李士杰的異常。

    記得那天下雨，天很陰沉，我正躺沙發(fā)上午睡，聽見大門被敲得咚咚響。當我開門一看，發(fā)現(xiàn)有個滿臉雀斑，長得也不可愛的孩子，直愣愣地站在門前。

    他的表情很呆滯，眼神好像沒有焦點，任憑淋著大雨，他一點都不介意。

    在他身后，站了個滿臉胡渣，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當見到我，那男人就問我是不是胡醫(yī)生，我回答是。

    隨后我請他們進屋，男人立即告訴我他叫李曉軍，是個中醫(yī)推拿師，跟我一樣開了間私人性質的推拿館，旁邊的是他兒子，叫李士杰，今年八歲。他說他們迫切需要找一個心理醫(yī)生，我稍微觀察了下，就知道有心理問題的應該是他兒子。

    事實果然如我所料，根據(jù)李曉軍的描述，我了解到李士沉默寡言，不擅與人交流，容易急躁，最關鍵的是，他享受折磨的快感，習慣折磨各種小動物和玩具。所以李曉軍家從來不養(yǎng)寵物，倒是買了很多玩具。

    我問李曉軍，李士杰喜歡什么玩具，李曉軍說以前喜歡玩的還挺多，現(xiàn)在基本只喜歡一種玩具——長頸鹿！

    我有點好奇，問李士杰為什么特別鐘愛長頸鹿玩具，結果李士杰繃著個臉，對我特別警惕，最后還是他爸爸李曉軍告訴我，說因為長頸鹿的脖子夠長，可以扭斷。

    原來李士杰所謂的玩玩具，不過是他的一種宣泄方式，通過殘忍虐待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