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倒還記得，沒跟你爸一樣腦子糊里糊涂的。你爸怎么樣，身體可以吧？”老賈客套地問。

    “可以……他……飯吃得下，睡得好?！?/br>
    “還每天打麻將？”

    “沒……現(xiàn)……現(xiàn)在打得少了?！?/br>
    “那是，再打下去，估計輸?shù)醚濕枚疾皇Ａ?。”老賈笑說，停頓了下，又給張南說明：“他爸人蠻好，就愛賭錢，以前經(jīng)常泡在我們這邊一個地下賭莊里，幾天幾夜不回家的，有次跟他媽差點離婚，還是我?guī)兔褡×?。?/br>
    小結(jié)巴也憶起了那時的事，無奈地笑笑，心中尚存一絲感激。

    閑扯了幾句，老賈心念正題，問小結(jié)巴：“對了，我問你，你剛鬼鬼祟祟地在阿俊家那邊干什么？”

    小結(jié)巴立刻收斂笑容，神情有些慌張地回答：“沒……沒干嘛呀！”

    “你看你這小子，一說謊就臉紅，崩跟我廢話，趕緊講！”老賈厲聲說。

    “是沒干嘛呀！”小結(jié)巴帶笑說。

    “沒干嘛你躲在房子后面，看見我們來了你就跑？你告訴我你跑什么呢？”

    “沒跑什么呀！”

    “不是……跟你說點話怎么那么費勁呢？”

    小結(jié)巴頓時語塞，望望老賈，又望望張南。

    張南表情嚴肅地說：“我看你年紀跟我差不多，應該至少三十出頭了，一個大男人，就要敢說真話，不要藏著掖著。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一點阿俊家的事，專門來找你問問清楚的?！?/br>
    小結(jié)巴沉默片刻，嬉笑著說：“你從哪……哪看出來我知道阿俊家……阿俊家的事？再說阿俊家的那……那些事，這里人不都知道……么？我……那時候……那時候是……正好經(jīng)過……阿俊家……看見你們?nèi)硕?，就……過去看看！沒……沒別的！”

    老賈不滿地說：“你這說話就有問題，一會說知道阿俊家的事，一會又說阿俊家的事誰都知道。你不肯跟金銀叔講真話，那隨便！我問你這一次，以后我也不問了！”

    老賈欲擒故縱般的言辭，倒令小結(jié)巴有些動搖，小結(jié)巴壓低聲音說：“沒……我真是……我跟你講，金銀叔，我是……我是正好在那邊碰到你們的……”

    “你說你是經(jīng)過阿俊家？”張南打斷問。

    “對！”

    “那比較奇怪。我觀察過阿俊家附近的地勢，他們家正好在一條道的盡頭，四面都很荒，你為什么會經(jīng)過那里？”

    “??？”小結(jié)巴一下答不上來，愣愣地看著張南。

    “啊什么??？你解釋，來來來，給我解釋清楚！”老賈說。

    張南不等小結(jié)巴回應，繼續(xù)說：“你躲在那個地方，多半是你沖著我們過去的，所以我才懷疑你跟蹤我們。再有一點，你如果心里沒藏事情，不至于見了我們就跑，這種行為一般是很反常的，你說對不對？”

    小結(jié)巴被張南說得啞口無言，無力為自己辯解。

    停頓了幾秒，小結(jié)巴終于顯露無奈，皺眉說：“主要吧……這種事情……我……我不好亂說的！”

    “為什么不好亂說？你憑哪一點認為是亂說？”張南問。

    “不知道……反正……我……我是親眼看到的……他們……肯……肯……肯定不承認……我爸我媽……也……也讓我別多管閑事……你說……叫……叫我怎么辦？”小結(jié)巴兩手一攤。

    張南越聽越來勁，環(huán)顧了一遍四周，確定沒人后，拉小結(jié)巴進樹蔭底下，問：“你知道我是誰，來這里做什么？”

    “廢……廢話！我……我哪知道你干嘛的！”小結(jié)巴不屑地說。

    “我是你金銀叔的朋友，過來幫忙解決這個事的，你看阿俊現(xiàn)在變成那個樣子，你覺得慘不慘？”張南問。

    “慘……慘?。∧恰怯惺裁崔k法呢？不……不是他自己作的？我……我跟你講……”

    就在小結(jié)巴一時激動，即將說出口時，他猛然醒悟，又一下把話收住了。

    “你跟我講什么？”張南著急問。

    “沒……也沒什么……反正就是……他……他倒霉唄！”小結(jié)巴瞬間轉(zhuǎn)變了語氣。

    老賈聽不下去了，指著小結(jié)巴鼻子罵：“你個逼崽子，你說你娘娘悶悶的像男人么？開了個話頭，然后不說了是吧？”

    “哎……哎喲，金銀叔，你……你也別氣，我沒……我沒辦法，有些……有些東西，說……說多了我怕出事呀！”小結(jié)巴畏首畏尾地說。

    “你看你這孬樣，老子真想踹你一腳！”老賈氣得唾沫飛濺。

    張南心里想笑，他了解老賈，知道老賈向來是個沉穩(wěn)老練的人，一般極少發(fā)火，今天之所以氣成這樣，主要是覺得連一個同村的人都搞不定，在他面前太丟臉。

    張南自然無所謂，于是他說：“老賈，你別氣，讓我來跟他說說?！痹俎D(zhuǎn)向小結(jié)巴：“這樣，你不用說，就回答我?guī)讉€問題，你看行不行？”

    小結(jié)巴想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

    “那我開始問了。你害怕說出來的事，肯定和阿俊有關，對不對？”

    “……那……那不廢話么！”

    小結(jié)巴又顯露不屑的表情，老賈看得厭氣，陡生一巴掌呼上去的沖動。

    “那這件事是阿俊告訴你的呢，還是你碰巧看到的？”

    “??？”小結(jié)巴眨了眨眼。

    “應該是你碰巧看到的，對不對？”

    小結(jié)巴不回話，默認了張南的推測。

    老賈覺得奇怪，問張南：“阿南，你怎么知道？”

    “很簡單，你想，這件事連你侄女和陳建平夫婦都不知道，多半是他偶然撞見的，不打可能是阿俊告訴他的?！?/br>
    “那倒是。這小子比阿俊大幾歲，從小就玩不到一塊去?！?/br>
    “好，我繼續(xù)問。我再大膽猜一下，這件事……跟那個姓馬的道士有關？”

    一聽“姓馬的道士”幾個字，小結(jié)巴心頭一顫，還偷瞄了張南一眼。從小結(jié)巴的眼神來看，張南確信自己沒有猜錯。

    整件事中，小馬終究是嫌疑最大之人，張南一直堅信阿俊如今的遭遇跟小馬有割舍不掉的聯(lián)系。

    “你……你……你哪里知道的？誰……誰告訴你的？”小結(jié)巴愕然。

    “你別管誰告訴他的，我們肯定也有人！你少啰嗦！趕緊說出來，你看見什么了！”老賈故意嚇唬小結(jié)巴。

    小結(jié)巴果然慌了，輕聲說：“金……金銀叔，是……你……你讓我說的！那我……告訴你們……以后……你們別去跟別……別人說是我說的！”

    “我問你，金銀叔講過的話，有沒有不算數(shù)過？你放心，我和這個張先生可以保證，不會把你抖出去?！崩腺Z說。

    “是的，我保證。”張南也說。

    小結(jié)巴終于安心了，停頓了片刻，緩緩說：“那……那天吧……下午，本來……小馬說要走的，他……他也真的要走了，結(jié)……結(jié)果，在那個……大木橋那……那邊，被……被阿俊給……給堵了！”

    “哪一天？是小馬決定要走的那天下午？也就是……你們這的人都以為小馬離開的那個下午？”張南急問。

    “對……對呀！”

    “大木橋是什么地方？”張南又問老賈。

    “也是我們這里出村的一條路，那條路經(jīng)過一座木橋，因為那邊有條河?！崩腺Z解釋。

    “知道了，你接著說，阿俊把他給堵了，是在木橋上堵的嗎？為什么要堵他？”

    “在……在那大木橋附近吧……我……我記得，為什么堵么……因……因為小馬說阿俊不好呀！說……阿俊30歲前要生大……大病，挺不過去！最……最多活到30……30歲！那么……這樣小虹家就……就不肯了！小虹媽……不還去阿俊家吵……吵了么？所以……阿俊怪小馬……亂……亂說話，就……就氣呀！”

    張南聽得相當吃力，但總算聽懂了意思，問：“阿俊怪小馬亂說話，害他被賈小虹一家嫌棄，還威脅到了婚姻，所以他一氣之下去找小馬，在大木橋那邊把小馬給堵了，應該是這樣沒錯對吧？阿俊是一個人去的？那時候你在哪里？”

    “對，一個……一個人去的！那時候……我……我正巧路過，然……然后我看他們兩個在吵！我……我就躲在旁邊偷……偷看！”

    “阿俊找小馬說什么？”

    “沒……也沒說什么！就是吵！阿俊那個……那個脾氣上來了，誰……誰都拿他……沒……沒辦法！他……他那天……跟小馬吵的……特別……特別兇！幾乎要……要打起來了，然后……吵……吵了幾句，小馬想走！結(jié)果……結(jié)果阿俊跑到他身……身后面，把小馬……推……推河里了！”

    老賈聞言一驚，大聲問：“推河里了？”

    “說……說話輕……輕點！”小結(jié)巴驚慌失措。

    張南卻不覺得如何意外，其實他先前便隱約猜到了是這種情況，想了想，他又問：“從當時的情況看，阿俊是因為太生氣，一沖動，所以把小馬推河里去的？”

    “對……對呀！要不然呢？”

    “小馬掉河里去以后怎么樣，淹死了？”老賈問。

    “差……差不多吧，這個……我……我不好亂說，我不知道！反……反正他沒上來！”

    “那條河……我記得，是分上下游的，好像水流還挺急的……那阿俊呢，阿俊把人推下去，然后他做什么？”

    “我……我看他把……把小馬推下去，然后……然后他好像也一下子有……有點害怕！站在……站在大木橋上面……看……看了會，后來……后來急急忙忙走了！”

    “呵，這倒有意思，那小兔崽子……干這種混蛋事，你看，報應來了?！?/br>
    說完這句，老賈望向張南，仿佛在問：下一步該做什么？

    “那座橋離這里遠不遠？”張南問。

    “不遠，就在附近，要不我?guī)闳タ纯??！崩腺Z說。

    “嗯，這樣最好。”

    三人立即出發(fā)，往大木橋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約十多分鐘，張南見前方出現(xiàn)一座木制的平橋，橋身千瘡百孔，看似已經(jīng)飽經(jīng)滄桑。

    木橋底下，是一條小河，由于明顯的上下坡趨勢，水流較為湍急，與老賈描述的基本一致。

    張南走上橋，俯視河水，他發(fā)現(xiàn)站橋上往下看，水底依稀可見，證明此處水深有限。

    張南心中霎時浮現(xiàn)一個疑問：以這種水深程度，應該很難把人淹死，何況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但他沒有馬上從河里爬起來，他去哪了？

    “后來你還見過小馬嗎？”張南問小結(jié)巴。

    “沒……沒有！絕……絕對沒有！”小結(jié)巴舉起手，擺出發(fā)誓的動作。

    “然后你回家就把這件事跟你家人一說，你家人讓你不要伸張？”

    “對……對呀！”

    “那你今天為什么跟蹤我們?nèi)グ⒖〖遥俊?/br>
    “因……因為我看見你……你們一群人往阿俊家走，里面……里面還有你一張……一張生面孔，我奇……奇怪你們要……要干嘛，所以跟……跟過去看看！”

    小結(jié)巴這幾個問題回答非常干脆真切，令張南毫無疑心。

    一離開大木橋，小結(jié)巴說要回家，張南同意。臨走前小結(jié)巴又跟張南重復申明一遍，自小馬被阿俊推下河后，他真的沒有再見過小馬，言下之意，之后發(fā)生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了。

    老賈和張南兩人則回往陳建平家。

    快到陳建平家的時候，老賈忽然停住腳步，鄭重其事地問張南：“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叫小馬的道士，他被阿俊推進河里，然后為報復，施了什么邪術，讓阿俊變成那樣的？”

    張南點頭說：“有可能。但我覺得事情應該不會這么簡單，中間肯定還有其他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