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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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向覺得李綰的性子孤僻,不討人喜歡,可這孩子又實在生的太好,讓人怎么也說不出重話來。見她面上還帶著一絲蒼白,老夫人心疼的不行,探身伸手道:“阿綰可是遭了罪了!如今真不難受了?” 手伸出去才想起來,依李綰的性子必要扭扭捏捏躲到一旁,不肯讓抱。老夫人尷尬的剛要縮回手,就見那玉雪一團撲進了自己懷里,軟軟的說:“阿綰不難受了,祖母別擔心?!?/br> 白姨娘見狀雖然驚訝,可也暗自松了口氣,只當是女兒懂事了。 老人哪有不疼隔輩人的,見她難得肯親近自己,高興的不得了,撫著李綰頭發(fā)說:“不得了哦,我們阿綰病好了,倒像長大了似的。方才你姨娘牽著你進來,我還當是菩薩座下的小仙童來了呢,長得比年畫上的娃娃還精致?!庇种噶酥赴滓棠铮骸澳阋部熳??!?/br> 李綰頭靠在她肩上,顯得很是親昵:“我要是小仙童,也是因為祖母有菩薩心腸?!?/br> 這話更是逗得老夫人開懷大笑。有些話大人說出來只會顯得諂媚,而出自孩子口中,反而令人高興。 “綰姐兒這話說的對,咱們老夫人樂善好施,縣上哪戶窮苦人家沒受過救濟?全念著您的好呢?!闭f話的女子看著歲數也不大,樣貌清秀,坐在白姨娘下首。 據李綰這幾日所聽,祖父前些年便病逝了,兩個姑姑也早已外嫁。如今家里住著的,只有祖母和父親的一妻兩妾,那這人該是柳姨娘? 老夫人笑著擺擺手:“也不是為了人家感念恩德才要做好事,只是做人不能虧心,能幫的便幫一把罷了?!币娦⊙诀叨肆艘槐K玫瑰露來,低頭道:“阿綰嘗嘗,你父親得來的新鮮東西,又香又甜?!?/br> 這玩意兒是西域盛產,尋常人稀罕,阿綰卻是過去拿來泡澡都不心疼,可長輩的一片關愛,她也不忍推拒,嘗了一口,瞇起眼說:“甜~祖母喝?!?/br> 挨著柳姨娘坐的小姑娘,跟李綰年歲相當。 大眼睛轉了轉,笑道:“祖母偏心,怎么好東西全給了meimei去,我跟大姐干看著?” 這話說的跋扈,面上卻是帶著淺笑,一片識禮之態(tài),讓人瞧了便知是在說笑呢。 老夫人被她氣笑:“你meimei病剛好,你連盞子花水都要與她爭?祖母之前給你的好東西你全忘了?個小沒良心的!” 老夫人左手旁的婦人,瞧著三十如許,容長臉,樣貌倒也尚可,穿一身緗色小襖,玉釵玉鐲,看著是端莊之態(tài):“綰姐兒雖是好了,可我看也得給她挑個小丫鬟跟著,省的白姨娘一人顧不過來,丁點兒大的孩子,鬧了病怪讓人心疼的?!?/br> 這便都對上號了。夫人吳氏,一子一女,她身旁坐著十二三歲的沉靜少女,該是大姐李繡。 姨娘柳氏,同樣一子一女,大眼睛的小姑娘該是二姐李纖。 李綰心中閃過一絲異樣,但還沒抓住理清,便聽老夫人說:“是這個理兒!買個小丫頭才幾個銀錢,你明日就給阿綰挑一個,最好年歲大些,會照顧人的?!?/br> “是,媳婦知道了。” 念頭一閃而過,又沒了頭緒,李綰只好先不去想,對著吳氏笑道:“阿綰謝過母親?!?/br> 第3章 命運 李家的宅子占地極廣,可別說是像樣的景致、就連稍雅致些的抄手游廊也無。全是一進又一進的屋子,可偏主家、奴仆加在一起也沒幾個人,就更顯得空蕩滑稽。只在最西側有個花園子,栽著些茶梅和木芙蓉,一簇簇深淺不一的粉,爭相開的雜亂無章。 其實也不光是宅子。就拿吃穿用度來說,家里大魚大rou從來不缺,可用的器皿是極廉價的白瓷青花碟,上邊紋樣甚至有些歪斜。精致糕點更是無從談起,兩位廚娘揉饅頭利落,卻做不出牡丹金乳酥,只得進城去買,那買來的也是賣相難看,甜膩至極,根本無法入口。 家里上至老夫人、下至兩位姨娘,穿的雖都是綢緞織錦,可卻是成衣鋪子買來的,腰身領口總有不服帖的地方,便讓丫鬟拿針線收一收了事。 這里很多地方都讓李綰不適應。她自幼長在深宮,就算大廈將傾,可她仍過得是金尊玉貴的日子,雖不至于說出何不食rou糜這樣無知的話,可也頭一回體會,原來宮外的生活是這樣的。 李綰托著腮:“姨娘,你給我講講家里的事吧?!?/br> 白姨娘聞言一怔。以前女兒也纏著她講故事,可她大字不識,想要照書念都不能,哪來那么多新奇故事能講,每次都要絞盡腦汁。雖不知女兒怎么改了主意,可這怎么也比現編故事簡單的多,她咬斷絲線把荷包放進竹匣里,挺直了身子道:“好啊,阿綰想聽什么?” 李綰眨巴眨巴眼睛,歪頭問:“我就想知道咱們家有錢嗎?” 白姨娘被她這句話逗得連淚花兒都笑出來了,見她氣鼓鼓的盯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說:“當然有錢了,在縣里你就挑不出來比咱們李家還富足的人家。” “那咱家是怎么有錢的?” 這可難住了白姨娘。有錢就是有錢啊,有地有產有租子,想沒錢都難,可這該怎么跟一個五歲孩子解釋? 正犯愁之際,就聽一道爽朗男聲道:“這話說來可就長了。最早咱家也只有三間瓦房、半晌地,可咱家沒懶人,幾代人經營下來,到了你爺爺手里就成了周遭大半的地都姓李,不少人指著咱家吃飯呢。所以啊,爹爹有錢給阿綰買新衣、買糕餅,想要什么盡管說!” “三郎回來啦!”白姨娘趿著繡鞋便迎了過去,滿臉都是甜蜜欣喜。 進來的男人大約而立之年,身材挺拔,五官倒不是說有多好看,可劍眉星目,眼中透著一股子清亮,氣度隨和又爽朗,讓人很容易便心生好感。 他一邊拉著白姨娘,一邊抱起了李綰:“阿綰病好了?” 男人眼中是關切意味,可李綰分明從中看出了三分探究,她心中一突,拖著調子‘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李昭心中嘆了口氣。他兩子三女,這個小女兒最是孤僻別扭,他有心把這性子扳回來,平日待她難免嚴厲了些。可孩子大病一場,險些沒了,做爹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辦完差事便急匆匆的趕回來,按例先去了松鶴院,哪知母親一見自己,就三句話不離阿綰。 說阿綰病了一場,倒變得懂事許多,說話做事不再扭捏,瞧著便讓人喜歡,話里話外竟有親自抱去養(yǎng)的意思。李昭心中打鼓,從前怎么說都沒用,沒道理病了一場就改了性子,心中存疑奔著跨院兒來,才到門外便聽她童言稚語的發(fā)問,更是不像從前。 可真等抱在懷中了,這孩子還是那般寡言,甚至有些瑟縮。難不成不是她性子怪異,而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太過嚴厲,嚇得她不敢與自己親近了? 李昭低頭看她:“阿綰,你是不是怪爹爹才來看你?” 小女孩兒紅了眼圈,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襟,搖了搖頭,半晌才低聲道:“不是,那日爹爹來看我、我知道的,你還摸了我額頭,手涼涼的。我就是害怕?!?/br> “你怕我?” “我不怕爹爹,只是先前病的好難受,頭里面一直嗡嗡響,聽到你和姨娘在說話,想睜眼怎么也睜不開,阿綰怕再也見不到你們了?!?/br> 想到粉雕玉琢的小女兒,在鬼門關上兜了一圈,如今委屈巴巴拽著他的衣襟,說怕再也見不到他,李昭鼻子直發(fā)酸。 抬手揉亂了女兒的小揪揪:“阿綰乖,不會的?!边€想再安慰,便聽妻子身邊的紅芍在門外道:“姨娘,人牙子帶人來了,您給姐兒挑一個吧?!?/br> 李昭看向白氏:“什么人牙子?” “噢,是夫人說給阿綰買個丫鬟跟著,也能多照顧些?!?/br> “也好?!崩钫殉烈髌陶f道:“那你帶阿綰親自挑吧,挑個她喜歡的。我這趟回來還沒去正院,我去瞧瞧夫人?!?/br> 白姨娘點頭稱是,剛跟著站起身來,便聽男人頓足道:“阿綰,爹爹晚上再來看你?!表樖诌€在自己腰間掐了一把,她心中那點吃味瞬時消散,面帶紅暈的瞥了一眼,男人偷笑著離去。 見李昭出屋,女兒抬頭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白氏更是不好意思。抿了抿鬢發(fā)道:“咳,阿綰如今怎么不怕爹爹了?” 走到門口的李昭也停下腳步來,聽到小女孩兒又軟又輕的說:“我從前膽子小,可病了一遭才發(fā)現,祖母、爹爹和姨娘都為我著急呢,既然你們都喜歡阿綰,那阿綰也不怕你們了?!?/br> 李昭失笑搖頭,孩子的想法真是奇怪,可又讓人覺得直白可愛極了。反正你喜歡我,那我就不必怕你了,可不就是這么回事兒嗎,這叫什么?恃寵而驕! 李綰余光瞥見門外那道身影走遠了,才終于松了一口氣,這算是糊弄過關了吧。自己這個爹,看著一身正氣、豁達爽朗,可方才分明對自己起了疑心。 父女之間的互相猜測,白姨娘卻一點兒也沒感覺到。反正女兒病好了,三郎也回來了,這日子還有什么不開心?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悅,蹲下身一邊兒給女兒挽袖子,一邊兒說:“阿綰這么想就對了,你爹以往看著對你嚴厲,但你一病著實嚇壞了他。知縣老爺原本讓他去臨縣辦差,你爹愣是等你退燒了才肯走,心里面疼你著呢。” 李綰乖順的點了點頭,別人都稱她爹爹司爺,那應該是縣里的典史一類吧。雖然沒有品階,屬于未入流,但卻管著緝捕、司獄,是縣里有實權的人物,百姓們也很敬重。 卻見白姨娘一拍腦門道:“呀,瞧我這腦子,繡好的荷包卻忘了給他?!彼龔慕缘南蛔又心贸鲆粋€針腳細密的鴉青色荷包,上邊繡著一叢翠竹?!斑@回顏色選的素凈,你爹應該會喜歡。” 李綰打眼一瞧,便看到后邊繡著的兩個小字‘元一’。 她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姨娘,后邊繡的也是爹爹的名字嗎?就像我手帕上的一樣?” 白氏笑了笑:“你爹的字是元一。姨娘不識字,會繡的就只有你爹的字,和我們阿綰的名?!?/br> 李綰連嘴唇都在抖,她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的輕松模樣:“字嗎?姨娘怎么不繡爹爹的名?” “昭字太難了,元一多簡單。阿綰若是有個簡單的小字,姨娘肯定也會偷懶的,否則橫橫豎豎太麻煩,總是怕記錯了鬧笑話?!?/br> 先前一閃而過的念頭,在李綰腦中逐漸清晰起來,怪不得聽jiejie們的名字覺得有些耳熟。 圣祖帝李昭,字元一。柳州乘安縣人,曾任乘安縣典史,后至東安候。于順弘十一年,舉兵起義,推翻鄴朝,建立大雍。 而李繡、李纖那是圣祖爺的女兒,是大雍的開國公主,李綰只覺得一片眩暈。所以她這個李綰,就是那個史書上的圣祖第三女,永平公主? 那上天可真是待她不薄,從亡國公主直接成了開國公主,可李綰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她對這位公主知之甚詳。一來是因為兩人名字讀音相同,不自覺多了幾分關注,二來便是這位永平公主太過有名。 后世的野史雜記,文人墨客,都熱衷于她的美貌,關于她的文章詩詞不知幾何。但那歷史上的永平公主可并非一生順遂,說是命途多舛也不為過。 她長到十六歲時就因美貌被鄴朝哀帝納為皇貴妃,可沒過多久,親爹直接兵變,順手殺了她夫君,自己稱帝。大雍初立,邊境動蕩,這位又被封了永平公主,打發(fā)到了回鶻和親。獨自遠嫁,苦熬八年,終于等到了大雍國力強盛,可她的父皇卻又一道旨意,要平定回鶻。 英勇無雙被后世稱作戰(zhàn)神的昭義將軍宋懷秀,領著十萬精兵,戰(zhàn)無不勝。威遠可汗身故,邊境一片平穩(wěn),她又被帶回了故土,嫁給了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像是一件封賞一般。 從頭到尾她的美貌像是一件利器,幫助李家成就千古大業(yè),卻也刺的她自己鮮血淋漓。 最重要的是這位永平公主紅顏薄命,只活到了二十七歲。李綰渾身發(fā)冷,她真的不想早死。 第4章 決心(小修) 姓鐘的婆子四十來歲,穿身半新不舊的栗色夾襖,腦后挽著小攥兒。乘安縣地方小,也沒什么正經牙婆,她平日張羅著茶攤,順便幫人保媒接生,有大戶人家想買使喚人,也有那活不下去的賣兒賣女,她就是從中牽線賺點零碎錢??善綍r都是與各家管事打交道,今天來了一聽主家要親自挑,她還真有些心慌。 揣手等了半晌,見來了個穿綢裙的美婦人,便趕緊又揖又拜,露出一口大黃牙諂笑道:“喲,老婆子給夫人問安!” 白姨娘連忙道:“可當不得這句夫人?!?/br> 鐘婆自然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可她又瞧了瞧白姨娘耳畔的珍珠墜,心道了不得,這李家不愧是縣中首富,連個姨娘都穿金戴銀像是官家太太一般。面上笑容卻是半點兒沒變:“那您瞧瞧,聽聞府上想買個丫鬟,我今日領來的這五個,全是長得周正的小丫頭,健健康康,手腳麻利,挑中哪個都錯不了?!?/br> 白姨娘點了點頭。來的這幾個女孩兒雖然穿的破舊,但頭臉齊整,身上也沒有異味。只是年紀都太小了些,有的看著還沒阿綰大。 “阿綰,姨娘看著都行,你喜歡哪一個?” 李綰游魂兒似得被拉到前院兒,哪還有心思挑丫鬟,連自己日后如何都還沒想好。 她抬頭瞧了一眼,見小姑娘們鵪鶉一樣低著頭,也瞧不出誰好誰壞,倒是牙婆身后站了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圓臉圓眼,嘴角還生了一顆小痣,瞧著便喜慶。李綰隨手一指:“我瞧她好?!?/br> 就是她這么隨意一句話,讓那女孩眼中驟然迸發(fā)出光彩來。 白姨娘瞧了瞧,也覺得不錯,這孩子年歲大些,倒合了老夫人所說。 “阿綰喜歡,那就她吧。” 鐘婆卻是犯了難。但凡稍講究些的人家買丫鬟,都是要七八歲的孩子,買回去好調、教,將來用著也順手。像春兒這年歲,倒是不吃香的,她本都與臨縣的宋mama講好了,三兩銀賣到她家,等不了太久便能接客。原本想著下午順道送過去,可誰想這么巧,李家也看上春兒。 鐘婆搓著手:“這、不瞞您說,這孩子是別人家定了的。再說養(yǎng)到這歲數的姑娘金貴,少說也得賣三兩銀,不值當得。您倒不如挑個年歲小的丫頭,一兩半兩的就買了,學規(guī)矩也快?!?/br> 李綰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她見那女孩兒唇都咬出了血珠子,愣是忍著沒流眼淚,倒有幾分倔強。便抬頭道:“姨娘,我就喜歡她?!?/br> 白氏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對鐘婆道:“反正我們姐兒喜歡,我家也不差那二三兩銀。您便賣給我們吧,我再給您封一份與那邊的賠罪茶錢。對您而言不過是幾句好話就能圓過去的事兒,可別害了這孩子一生?!?/br> 鐘婆子猶豫片刻一拍大腿道:“好,就按您說的辦?!狈凑u給誰銀錢都是一樣賺,賣與李家自己還落下個不虧心?!按簝海氵€不謝謝主家?能在李家做丫鬟,吃穿不愁,別人求也求不來的美事呢?!?/br> 那女孩兒此刻才終于哭了出來,跪倒在地一個勁兒的磕頭:“謝謝夫人小姐救我!春兒一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您二位的恩德!”這頭磕的實誠,叩在青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讓人聽著都不忍。 “這是做什么?快快起來!” 待打發(fā)了鐘婆到門房領銀子,她們幾人也就一同回了偏院。 李家在李綰看來,就是空有銀錢,卻不知該怎么擺排場,鬧得有些不倫不類的??蛇@樣的裝潢擺設,又是瓷瓶又是錦帳,在春兒看來,那就是頂天的富貴。 她拘謹的站在一旁,手腳都不知該怎么擺。 白姨娘抱著李綰坐在塌上,柔聲問:“名字是春兒?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