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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作不合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其間閑時,兩人就一個看書一個“看人”,或不咸不淡聊幾句;若來了訪客,賀淵便去前廳接待,趙蕎自去尋宅子里的其他人磕閑牙,問些關(guān)于賀淵的瑣事趣聞,或興致勃勃與人講些近來市井熱議的小道消息,等賀淵回書房時她又再跟進(jìn)去。

    賀淵的表情一慣八風(fēng)吹不動,旁人看不出這幾日下來他心境有多大變化。

    但因為他的種種軟化跡象,趙蕎在他面前那是顯而易見地“飄了”,時不時總會露出點(diǎn)從前被縱習(xí)慣的“狐貍尾巴”。

    ****

    賀淵于公務(wù)之外是個極其沉悶枯燥的人,如今又在養(yǎng)傷不宜大動,沒訪客時他便多在書房,看看書、翻翻邸報能過一整日。

    在他現(xiàn)有的記憶中,從十四五歲進(jìn)京入了金云內(nèi)衛(wèi)后,數(shù)年來都是這么過的。

    或許在旁人看來索然無味,但他很適應(yīng),沒覺哪里不好。

    不需隨時擔(dān)心言行是否符合“世家公子”的條框,不用怕說錯什么、做錯什么落下笑柄,叫人背地里嘲灃南賀氏徒有虛名。

    他一向很享受在書房內(nèi)安靜獨(dú)處的時光。這能讓他平和放空,自在舒展——

    前提是,對面不能有對會說話的漂亮眼睛持續(xù)“打擾”。

    “無聊了?”賀淵放下手中邸報,星眸半斂,盡力自然地端起面前盛著藥茶的茶盞。

    坐姿歪七扭八的趙蕎單手托腮,雙眼彎成半月:“沒有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我。”

    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她?他倒是想。

    賀淵略撇開臉,克制著心底那股狼狽的別扭:“若沒覺得無聊,那你總看著我做什么?”

    趙蕎笑意狡黠:“欸,這可是你自己同意我每天來‘看看你’的。我又沒開口吵你,也沒動來動去,就真的只‘看著’,哪里不對了?”

    她的目光須臾不離賀淵面龐,這讓他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偏她的話好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被她直勾勾的目光惹得莫名口干舌燥,詞窮的賀淵只能咬咬牙,端了藥茶仰脖飲盡。

    心浮氣躁手不穩(wěn),灌杯藥茶都能灑兩滴。

    察覺到有微溫濕意沿著下頜向著脖頸蜿蜒,向來很注重體面的賀七公子羞恥到兩耳發(fā)熱,略有點(diǎn)狼狽地將空杯盞放到桌上。

    正想不動聲色偷偷擦干凈時,他一抬眼就見對面的趙蕎粉頰微紅,咬著笑唇,目光灼灼盯著自己頸間。

    他對人對事都算克制,哪怕只是在心里,也甚少給人冠上什么刻薄言詞。但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說——

    趙二姑娘,你那眼神太像個小流氓了!

    可惜如今的他對趙蕎還是欠缺了解,也完全不記得以往兩人究竟如何相處的。

    所以他萬沒料到,這姑娘“原形畢露”時,根本不止是“眼神像個小流氓”而已。

    “沒擦干凈。要不,我?guī)湍??”她懶搭搭將腦袋側(cè)在桌案上,笑得像極了當(dāng)街調(diào)戲良家少男的紈绔女,“你臉紅什么?現(xiàn)下我又不會像以往那樣幫你,最多就借絹子給你罷了。別瞎想啊?!?/br>
    賀淵對天起誓,他原本真的沒亂想??伤涿顏磉@么一句,說完還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地抿了抿唇。

    是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話去想:以往她幫他這種忙,不只是“出借絹子”?!那難不成她還敢……

    大爺?shù)模〉降资钦l將她慣成了這般德行?!

    莫名被調(diào)戲到炸毛的賀七公子徹底坐不住了,惱羞成怒地?fù)P聲喚道:“中慶!送客。”

    這混球哪里才“眼神像個小流氓”?壓根兒整個人就是個小流氓!

    *****

    被人“掃地出門”的趙蕎樂不可支地上了馬車,吩咐阮結(jié)香往柳條巷去。

    “二姑娘是討著什么大便宜了?”阮結(jié)香護(hù)著笑到東倒西歪的趙蕎,“瞧瞧這樂得,活像小耗子落進(jìn)了油缸里。”

    趙蕎靠在阮結(jié)香身側(cè),面泛緋色,笑得見牙不見眼:“結(jié)香,我這回可能真的是飄狠了?!?/br>
    這三日她在賀淵面前并沒當(dāng)真傻戳著,而是想一出是一出地謹(jǐn)慎試探著他心中對自己的邊界底線。

    每次試探的結(jié)果都比她預(yù)計要好得多,于是她先前就沒忍住,順桿子往上爬了一大步。

    她調(diào)戲了他。用的是老套說書本子上的拙劣手法。

    雖他惱羞成怒地喊來中慶送客,但在她走到門口時,他坐在原位沒動,卻板著臉沖著對面書架說了一句,“明日中午吃糖醋魚。愛吃不吃?!?/br>
    “賀七公子書房里那書架愛不愛吃糖醋魚,那我是不清楚的?!比舴沁@是在馬車,趙蕎怕是已經(jīng)叉著腰仰天大笑起來。

    “但我記得很清楚,昨日下午我沒話找話對他提過一句,‘好些日子沒吃過糖醋魚了’!”

    以賀淵的性子,她原以為他會讓她往后都別來了。她甚至提前想好明日該怎么厚著臉皮來軟磨硬泡的。

    看來那些花招暫時用不上。

    “雖他不記得了,可還是肯縱著讓著,總歸不會是討厭我吧?”趙蕎笑著揉了揉鼻尖,側(cè)頭覷旁側(cè)尋求肯定。

    阮結(jié)香答:“那不能。賀大人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性子,若是討厭,一定就不樂意再見您了。今日既這樣,該是喜歡的?!?/br>
    這答案讓趙蕎更加開懷。

    ****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您在賀大人面前竟坐得住。這幾日回去后也沒聽您喊過無趣?!比罱Y(jié)香抿笑感慨。

    “想當(dāng)初,您在明正書院求學(xué)那三年,若一旬里能老實在講堂內(nèi)坐滿兩日沒逃學(xué),哪怕就趴桌上睡大覺,夫子們都能欣慰到熱淚盈眶?!?/br>
    隨著年歲漸長,趙蕎雖不再如少時那般“野腳關(guān)不住”,但像這幾日這樣在賀淵書房安安靜靜坐著,還是很少見的。

    “我真沒覺得無趣。”趙蕎斂笑垂眼,心中生出淡淡酸澀的歉疚之感。

    以往總是賀淵遷就她,有時他對那些事并無興致,偶爾甚至還會覺得不可理喻。但他沒有不耐煩過,更不曾阻止她去做那些能讓她樂在其中的事,次次都毫無怨言地陪著。

    這三日里她心無旁騖地靜靜看著他,才發(fā)覺以往的自己待他大約真不算多好。

    從前她甚至沒留意過,原來賀淵坐在自己書房里時,明顯比在其他地方自在。

    雖仍是姿儀挺拔的,整個人卻不會繃得那么緊。

    他聚精會神翻閱邸報或書冊時,表情竟是出人意料的鮮活。

    有時會驚訝瞪眼,有時會疑惑皺眉。偶爾還會孩子氣地?fù)项^偷笑,露出右臉頰那淺淺梨渦,甚至嘀咕兩聲而不自知。

    她明白每個人都會有許多不同的面貌,從前也看過不同于外人眼中那般一味寡言冷肅的賀淵。

    可這樣自在舒展到有幾分柔軟的賀淵,她以往沒見過?;蛘哒f,她沒留心過。

    即便是兩人互表心意、決定要議親后,她都沒有認(rèn)真留心過。

    “結(jié)香,我有些后悔?!?/br>
    后悔當(dāng)初許多事上大剌剌,沒有認(rèn)真問過賀淵,究竟是為什么喜歡上她,又是為什么能一直噙笑縱她自顧自任性恣意。

    后悔以往只顧著被他慣著捧著,卻沒公平地回報他同樣多的好。

    趙蕎揉了揉熱燙眼眶:“往后我也要寵著他慣著他,不勉強(qiáng)他做不喜歡的事?!?/br>
    往后會真真待他很好,任他照自己喜歡的模樣,開懷自在去生活。

    *****

    進(jìn)了柳條巷的宅子,趙蕎還沒開口喚人,小飛就抱著一摞冊子跑過來。

    作為歸音堂三個小當(dāng)家之一,小飛主要負(fù)責(zé)歸總各地回來的消息,甄別真?zhèn)?、輕重,再將這些分配給說書班子或祁紅那邊刊印雜報用。

    這活兒瑣碎煩雜,趙蕎懶得過問太勤。小飛知她這性子,沒大事不會主動往她面前湊。

    “大當(dāng)家,上回您吩咐我留心的事有眉目了,我大概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出現(xiàn)在典儀臺附近……”

    見趙蕎疑惑抬眉,小飛無奈笑嘆:“鄰水刺客案的事??!您不是讓查是誰對賀大人下黑手的么?”

    “哦對,我近來一腦門子糊涂官司,自己說過的話轉(zhuǎn)頭就忘,”趙蕎笑笑,“進(jìn)南院書房說?!?/br>
    小飛拍了拍懷里一大摞冊子:“這事好像水有點(diǎn)深,有些細(xì)節(jié)怕要您親自坐鎮(zhèn)捋捋。祁紅待會兒也過來,咱們集思廣益?!?/br>
    趙蕎瞪眼看著他懷里那摞冊子,倆眼能噴出火來:“意思就是今晚得通宵達(dá)旦了唄?”

    小飛皮厚兮兮地咧出一口大白牙:“您是大當(dāng)家,若偶爾能親自做個勤于事務(wù)的表率,那咱們這些屬下定然更能鞠躬盡瘁!”

    “少跟我拽文,聽不懂!”趙蕎煩躁躁橫了小飛一眼,轉(zhuǎn)頭對阮結(jié)香招手,讓她附耳過來。

    “你替我去賀淵那里說一聲,我有急事需處理,明日怕是趕不上他家的糖醋魚了?!?/br>
    以往她突然有事忙時,很少想得起提前讓人知會賀淵。

    如今她在學(xué)了,學(xué)著像他曾經(jīng)待她的那樣,時時將他放在心上。

    第13章

    原本小飛就抱了將近十本冊子,待祁紅來到南院書房時,又另帶了三本。

    這些冊子里全是歸音堂各地掌柜從客人們閑談中聽來的消息,小飛手底下的人收到一條抄一條。

    所以看起來是像模像樣的冊子,翻開內(nèi)容卻雞零狗碎,上下句之間通常沒啥關(guān)聯(lián),不明就里的人很容易看到抓狂。

    十幾本這種亂糟糟的冊子,尋常人走馬觀花地看完也得一個多時辰,放到趙蕎這里更耗時。

    得有人先念給她聽,她再用只有自己才理解的古怪符號記下其中要點(diǎn),之后才能真正專注于抽絲剝繭。

    她平常不喜插手小飛這邊的事,正是這個緣故。

    若非這些消息里有鄰水刺客案的眉目,面對這么一大摞冊子,最多半個時辰她就得掀桌走人。

    小飛與祁紅雖是趙蕎手下,卻也是多年“江湖朋友”的交情,自然知道她許多事,也明白這堆冊子對她來說有多費(fèi)勁且糟心。

    雖同情,卻忍不住想笑。

    趙蕎輕瞪兩個幸災(zāi)樂禍的家伙:“讓結(jié)香拿壺秋枝釅茶進(jìn)來。今晚若事情理不清楚,咱們都別睡。誰先喊困誰是狗!”

    說著抓了一疊空白紙箋重重拍在面前,惱羞成怒爆粗話:“不識字已經(jīng)很慘了,你倆笑個屁?。 ?/br>
    ****

    秋枝釅茶濃烈的澀苦很能提神醒腦,實為熬夜良伴。

    三人忙活完,天已大亮。

    小飛呵欠連連:“陛下有令,禁止打探、私議‘鄰水刺客案’。咱們盤這事的消息若被人知道,會不會‘觸怒天顏’?”

    “陛下講道理的。咱們只是從坊間閑話里拼湊著猜,沒主動打探。你倆出了這門別再同旁人亂說就是,”趙蕎端起茶盞灌下大半,“若陛下知道了,最多就把我拎去罵個滿頭包。別擔(dān)心,我有數(shù)的。”

    她大事上有分寸,若非“圣駕在鄰水遇刺”造成了賀淵重傷失憶,她才不會多事碰這些消息。

    之前趙渭透過風(fēng),說此事或許同主政利州的嘉陽公主有關(guān);且昭寧帝也確實命她兄長與鷹揚(yáng)大將軍賀征低調(diào)趕赴利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