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棠端著小白親手做的芫爆散丹上桌。

    陸珉已經(jīng)嘗過前面兩道菜，覺得都還能過得去，待看到她新端上來的這道羊肚絲兒，不由眼前一亮：“這羊肚處理得好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羊肚上那層黑色芽衣難褪，這是會做魯菜的廚子都能達(dá)成的共知。

    而聶棠端上來的芫爆散丹色澤白皙，就連邊角都不泛黃，口感爽脆，就這水準(zhǔn)比她前面那道麻婆豆腐都還要好！

    陸珉也不問她這到底是怎么處理的羊肚，每個廚子都有自己獨門獨家的手藝，這種事他問了，反而讓人為難：“就從你今天做的三道菜來看，你的手藝的確也能夠得上開店了，那么你是想開什么類型的店呢？店面選好地方了嗎？”

    如果說，到底有哪一點會令聶棠感到為難的話，那么就是店面選址的問題了。

    她又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小白開始忙著當(dāng)她的少夫人后面又忙著上吊，她們對店鋪該選在哪里完全都沒數(shù)。

    正好陸珉問起，她也就正好問了出來：“問題就在于，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選鋪面。陸師兄可是能指點我一番？”

    陸珉取出一塊汗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道：“可以。我有些人脈，先幫你去打聽一下，等過兩天有了消息再接你去看鋪面?！?/br>
    他在袖子里揣著一疊銀票而來，現(xiàn)在又原封不動揣著一疊銀票回去。

    他原本還想，看在曾經(jīng)聶老御廚對他有再造之恩，他把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一筆銀子都給聶婉如。

    只要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瞎折騰，還是能夠衣食無憂地度過下半生的。

    可是現(xiàn)在看來，聶婉如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并且無知婦孺之輩，那么再把這些銀票拿出來，就等于是憑白侮辱對方。

    倒還不如，真的幫她費心去選一個地段好又安全的店鋪。

    ……

    聶棠這邊白天要教小白廚藝，晚上則開始教她認(rèn)識。

    這么一對比，她覺得她從前那個放養(yǎng)所有弟子的師父可真是夠不負(fù)責(zé)任的。

    她教完小白認(rèn)字，這還得教她做人：“你之前不是一直很疑惑，我為何唯獨對陸珉印象不錯？原因有兩點?！?/br>
    “第一，他雖然跟你爺爺產(chǎn)生了嫌隙出走后自立門戶，但是他依然頂著你爺爺?shù)拿?，這就是不忘本。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是轉(zhuǎn)頭就欺師滅祖，不承認(rèn)聶老御廚這個師父，那么整個人一定在人品上有瑕疵?！?/br>
    小白思考了一陣，又提出了疑義：“可是我爺爺說他慫包，頂著他的名號才混得下去！”

    “這樣說吧，你覺得你爺爺這脾氣是不是很容易得罪人？”

    “是，開始的時候，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御筆親賜的金刀御廚。可是哪個朝代的上位者會容忍身邊有這么一個恃才傲物脾氣又差的人存在？”

    “這又不是什么朝廷重臣，這個御廚不喜歡了，就換上一個皇帝喜歡的，沒毛病?！?/br>
    小白：“……”

    這么一分析，她覺得自己爺爺這狗脾氣遲早要糟！

    “可是現(xiàn)在你爺爺失勢，李家立刻翻臉不認(rèn)人，李行之所以敢這樣大張旗鼓地羞辱你，你以后就沒有李夫人和李老爺?shù)哪S嗎？”

    “你爺爺過去的那些‘朋友’也沒有再出現(xiàn)。唯有陸珉還承認(rèn)你是他的小師妹，那說明什么？”聶棠停頓了一下，回答，“說明他是一個懂得感恩又不忘本的人?！?/br>
    “我們那天在集市采購食材，他突然出現(xiàn)，當(dāng)然也是想看看你的情況。還有今天，他上門來拜訪，袖子是鼓的，在他夾菜的時候我看到他袖子里露出了一疊銀票的邊角?！?/br>
    “如果你在廚藝上沒有天賦，那么他就會給你銀票，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可是你有天賦，他就會想方設(shè)法幫你尋覓店鋪?！?/br>
    “所以我才說，陸珉是個值得深交之人。單槍匹馬搏斗太辛苦，有貴人愿意拉你一把，也沒有必要為了自尊心硬是不去接受，你說對嗎？”

    小白抬頭巴望著她，最終用力一點頭：“嗯，那你喜歡陸珉嗎？還是你最喜歡沈沈？”

    聶棠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她為何要問這個問題，那還用說嗎？

    陸珉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場幻覺中的人物，她為何要去動感情？

    還有這個“沈沈”的昵稱，可真是太魔幻了，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沈沈”兩個字在刷屏……

    “唔，感情本身是值得認(rèn)真對待的。不是說，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就該換個人喜歡了——算了，這個問題不重要，總之就是，將來你有了新的人生，要學(xué)會如何分辨身邊人的好壞，明白嗎？”

    小白忙不迭地點頭。

    她現(xiàn)在又找到了人生的新意義，沉迷于磨練廚藝和跟聶棠探討人生的心靈雞湯不可自拔，對于用頭發(fā)把李行吊死暫時沒了興趣。

    ……

    這樣過了半個月，陸珉再次上門拜訪。

    這回他都不打算再進(jìn)屋子，直接站在門口說：“我已經(jīng)找到幾處還不錯的店鋪，現(xiàn)在就去看看罷，若是覺得合意，就可以當(dāng)場拍板買下來。那些店鋪我都一家家去看過了，地段不錯，價錢也都合適?！?/br>
    聶棠朝他俯身行禮：“多謝陸師兄?！?/br>
    “不謝。我會幫你，一是看在聶老先生份上，當(dāng)年是他收留我，免我經(jīng)受顛沛流離之苦。二來，你是有手藝的人，就憑你這手藝，將來總是能在這行暫露頭角，至于最后到底能走多遠(yuǎn)，那就要看你的機(jī)緣了?！?/br>
    陸珉帶著他們?nèi)タ戳巳业赇仯悄蟽杉?，城西一家?/br>
    城南住著的大多是安穩(wěn)度日的老百姓，附近也沒有賭場青樓這些鬧場，環(huán)境安穩(wěn)幽靜，缺點就是住在附近的都是平民百姓，家家戶戶不會有多少余錢上館子吃飯。

    兩家店鋪處于一條街上的一頭一尾，只要經(jīng)過城南，都是一眼就能看見這兩家臨街鋪面的。

    城西那家店面就比較特別了，它靠近護(hù)城河，每日都有漁民在附近賣新鮮打撈上的活魚，隔了一條街就是魚龍混雜的街市——熱鬧和人氣是有了，新鮮食材也有了，就是混亂。

    做生意本身就是和氣生財，可若是周邊環(huán)境不允許這般一團(tuán)和氣下去呢？

    聶棠思忖片刻，最終做了決定：“我還是覺得城西那家鋪子不錯?！?/br>
    陸珉很是理解她的選擇，頷首道：“我也覺得那間鋪子不錯，客源豐沛，魚這種食材就是要吃新鮮的，一旦不夠新鮮了，就算廚藝再好，也掩蓋不住那股腥味兒。既然你也覺得好，那就定下這間鋪子了？”

    聶棠微笑道：“好啊，那就定這間了?！?/br>
    城西的鋪子因為處于魚龍混雜的鬧市，不太好經(jīng)營，所以鋪面的價格是最低的。比城南那兩間都要便宜三分之一。

    給了買鋪面的定金，簽下契子，再新購置一些廚具和餐具，聶棠和小白共同cao持的食肆就算是正經(jīng)開張了。

    由于開張得悄無聲息，再加上附近也有不少小飯館，所以開張的第一日并沒有驚起什么水花，一大早開張并沒有任何生意。

    聶棠索性關(guān)了店門，帶著小白去碼頭挑魚。

    漁民捕撈上來的那些新鮮活魚，最大最肥美的一般都是被那些清貴門第，或是富商大戶的管事給收走，剩下的那些都不夠好，卻足夠便宜。

    聶棠挑了好幾尾草魚，用神識同小白交流：“小店新開，總是剛剛起頭難。不過我們也可以用一些手段招攬客人，畢竟開食肆這種事，手藝好不好，只要有路人經(jīng)過，聞一聞這香氣，就能有判斷了?！?/br>
    小白趴在她的肩上，急切地問：“用什么法子招攬？我們該怎么把食客們都引過來？”

    “當(dāng)然是把廚具搬到街邊來做菜。尤其是在晌午時分，這菜香味飄散出去，就跟你那天做麻婆豆腐的效果是一樣的，如果把人的饞蟲都給勾出來，又何愁沒有生意上門呢？”

    說來說去，飯館能否開得下去，追本溯源，最重要的問題就在于做出來的飯菜味道如何。

    色香味俱全，自然不會缺乏客源。

    聶棠這決定一旦做下，回到店里，就開始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

    新招來的伙計幫忙干重活，幫她把廚具和爐子搬去店門口。

    聶棠則把新買來的草魚放進(jìn)水桶里，讓它們在水里嘩啦嘩啦地劃動尾巴。

    老實說，她這種做法擺在現(xiàn)代，應(yīng)該就不稀奇了，也吸引不了什么眼球。

    可是放在古代，那絕對是一件稀罕事。

    不少路人看到她把廚房都給搬了出來，還有水桶里那些活潑潑游動的新鮮草魚，都紛紛駐足停下來圍觀。

    在眾多人的圍觀之下，聶棠也半點不怯，沉穩(wěn)地磨刀生火，有條不紊地做完一系列準(zhǔn)備工作。

    她那種淡定態(tài)度，更加引得路人議論紛紛，終于有人問了出來：“老板娘，你這是想要干嘛？”

    聶棠聞言，抬起頭溫柔微笑：“我想當(dāng)著大家的面做一道菜，大家且看，這魚都是我天還沒亮?xí)r就從碼頭漁民那邊精心挑選出來的，個頭正好，也夠活潑，這樣的草魚是最鮮活最好的。不管我做菜的水準(zhǔn)怎么樣，至少大家都能看見食材是什么樣的，也能吃個放心不是嗎？”

    圍觀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雖說他們并沒有在她這家店吃飯的打算，可是這種熱鬧看看也無妨。

    畢竟一個女人拋頭露面當(dāng)廚子，雖說不是什么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稀罕事，可也還是少數(shù)！

    他們倒是要看看這個女人的手藝到底怎么樣，能不能撐得住，若是撐不住，還能當(dāng)笑話看！

    第426章 貴人與祝詞

    聶棠當(dāng)然也知道，現(xiàn)在留在這里圍觀的人，純粹看熱鬧的多，最后會留下吃飯的人少。

    不過她并不在意，酒香還怕巷子深，小店新開，沒有生意那是正常的，等將來有了客源，客人都穩(wěn)定下來，生意才會真正紅火起來。

    她彎腰，從水桶里抓起一條草魚，那草魚突然被人抓出了水面，還用力掙扎。

    聶棠面不改色，用力把這條草魚往砧板上一砸，砰地一聲，把它給砸暈過去。

    她一手提著菜刀，一手按住魚身，刷刷兩下，就把這條草魚被開膛剖腹了。

    她低著頭，飛快地除掉內(nèi)臟，刮去魚鱗，然后從草魚的脊柱處一刀切下，開始片魚片。

    有些圍觀的百姓看了一會兒就走了，可是大部分還留在原地看她做菜。

    甚至還有更多的人剛下工，看到有熱鬧可看就擠進(jìn)來圍觀，似乎整條街的百姓都被聚集在她這邊了。

    這樣人流一來一去，真正留下來的人就是越來越多，里三層外三層都圍滿了人！

    她片魚片的動作也是格外熟練和優(yōu)雅，隨隨便便一刀下去，就片下一片薄如蟬翼般的魚片，草魚刺多，可是因為她這魚片切得薄，許多小刺很容易就被剔掉了。

    她把片完的魚片整整齊齊碼在砧板上，一看眼過去，每一片都是薄厚一致，特別富有美感。

    聶棠抓起用剩下的魚骨架和碎料，放進(jìn)滾水中開始熬煮魚湯，然后又從水桶里捉出了第二條草魚，跟之前一般開始?xì)Ⅳ~片魚片。

    當(dāng)她切完第二攤魚片的時候，就停了手，開始往煮沸的魚湯中加調(diào)料。

    她的調(diào)料都是事先準(zhǔn)備好的，這一放下去，一股微微麻辣但是又非常清香的香氣頓時四散逃逸，引得圍觀群眾們?nèi)滩蛔⊙柿丝诳谒?/br>
    “這魚湯很香啊，”有人忍不住問，“就是從剛才放下調(diào)料開始顯得特別香，這到底是什么調(diào)料？”

    調(diào)味料有貴的也有便宜的，既然她都在城西這種地方開小店了，應(yīng)該不會用貴價的那種調(diào)料吧？

    普通老百姓家里也沒幾個余錢，一個月能吃上一頓rou都是好的，清湯寡水的青菜豆腐還能做出一朵花來嗎？若是加點料調(diào)調(diào)味，說不定還真能變成朵花來！

    聶棠直起身，莞爾一笑：“那是我研制出來的獨家配方，不能說。不過里面的確是有幾味草藥，既能吊鮮味，又能滋補(bǔ)養(yǎng)身，價錢也不貴的?！?/br>
    她拿起一根長長的木勺，放進(jìn)大鍋里不斷地攪拌，那魚湯的鮮香味變得更是濃郁，不說滿城飄香，但是整條街都滿是香味，引得人口水直流！

    “我來一碗魚湯吧！”終于有人耐不住了，吞咽著口水道，“多少錢一碗？”

    聶棠還是很溫柔地問：“魚湯是不單賣的，不過可以煮面吃，客官想要來一碗面嗎？就只要四個錢呢?！?/br>
    一碗面四文錢，偏貴了些，若是別家小店的面，三文錢便夠了，還有些就只要一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