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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檀郎在線閱讀 - 第383節(jié)

第383節(jié)

    他讓車夫到后面去騎馬,與我坐到車前,自己駕著馬車,悠然前行。

    路邊的稻田里,青苗已經(jīng)長了起來,暖風(fēng)吹過,如波浪一般層層迭起。

    “你答應(yīng)膠東王做甚?”我對公子道,“他若真是跟著去,如何是好?”

    公子淡淡一笑。

    “霓生,”他說,“我當(dāng)年與你說起想出門游歷之事,你如何答我,可還記得?”

    我想了想,有些茫然。

    “你嚇我說南邊有瘴疫蛇蟲,北邊少水苦寒。”他說,“可你說了之后,我更想去看?!?/br>
    我赧然,即刻反駁道:“我說的可都是真的?!?/br>
    公子頷首,忽而道:“霓生,你那時(shí)總不愿我出遠(yuǎn)門,是懶得伺候我么?”

    我:“……”

    “莫胡思亂想,”我將語氣放得溫柔些,“我說那些,都是全心為你考慮?!?/br>
    公子看著我,道:“是么?”

    我看著他,篤定道:“當(dāng)然是?!?/br>
    公子低低地笑起來,少頃,一手摟在我的腰上,側(cè)過頭來,在我的唇上吻了吻。

    呂稷這邊的動(dòng)作甚快,沒多久,便托了媒人到膠東國去,向惠風(fēng)提親。

    三個(gè)月之后,二人的婚期定下,呂稷親自到膠東國去迎親,將惠風(fēng)帶回來,在田莊里舉行了婚禮。

    在眾人的喜氣洋洋之中,曹叔的病勢卻急轉(zhuǎn)直下,進(jìn)入九月以后,再也沒有從榻上下來。

    他整日地發(fā)燒,似生病的草木,日漸枯萎。

    我心急如焚,甚至派人到雒陽去請?zhí)t(yī)來。

    但無論何人,來看了曹叔之后,都搖頭,委婉地告訴我們安排后事。

    與我們相較,曹叔頗是平靜。

    “此乃命數(shù)。”他對我和曹麟安慰道,“云先生學(xué)識(shí)淵博,在我等眼中一向無所不能,尚且不可掙脫大限,何況乎我這凡人?!?/br>
    我和曹麟雖難過,但知道這是實(shí)話,只得每日在他榻前陪伴,與他多說話。

    有時(shí),伏姬把嘉兒抱來,曹叔看著他,露出慈愛的神色。

    “這是阿麟還是霓生……”有一次,他喃喃地問,“不是都能跑了么……怎還這般?。俊?/br>
    曹麟和我相覷一眼,知道是他發(fā)燒糊涂了,對曹叔道:“父親,渴么?想喝水么?”

    曹叔搖頭:“水不好……阿麟愛吃桑葚,我去給他摘些桑葚來……”

    曹麟看著他,眼圈忽而發(fā)紅,眼淚大顆大顆淌了下來。

    我也忍不住,淚水涌出眼眶。正擦拭著,忽然,一只手按在我的肩上。抬頭,公子看著我,默默地將一塊巾帕遞過來。

    曹叔離開的那日,天氣頗是晴朗。

    早晨,他一反往日的昏沉之態(tài),頗是精神,甚至還讓人將不遠(yuǎn)處的窗打開,說想看看外面的花樹。

    眾人都明白這是何意味,聚到曹叔的榻旁相送。

    老張輕聲問他,可還有什么遺言。曹叔嘴里低低地喃著什么,我湊近前去聽,好一會(huì)才分辨出來,他在念祖父當(dāng)年作的詩。

    “……有酒斟酌之……言笑無厭時(shí)……”他的唇邊露出淡淡的笑,“甚好……”

    未幾,他的眼睛慢慢閉上,再也沒有氣息。

    眾人痛哭不已,曹叔神色卻頗是平靜,似釋然一般,眉宇舒展。

    我望著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著,卻想起他兩日前對我說過的話。

    “可還記得你祖父?”他緩緩道,“他可你知道,他對我最常說的話是什么?”

    我擦了擦眼淚,問:“什么?”

    “他說,順其自然,莫違本心。”曹叔似在追憶,“霓生,我該去見他了?!?/br>
    ——“霓生,就算通天知地,然世間之事,常不可為人掌控。我教你這許多,亦并非為了讓你去掌控世事?!备眠h(yuǎn)以前,祖父躺在這榻上,曾這般對我說。

    我一愣,問:“那是為何?”

    ——“為了讓你掌控你自己?!?/br>
    按照曹叔的遺愿,我們將他葬在了祖父的身邊。

    喪期滿了之后,我和公子也收拾好了行囊,將田莊托給了曹麟等人,與他們辭別,往南而去。

    海鹽有海港,郭老大的海船已經(jīng)備好,巨大的船身,看著頗是威風(fēng)。

    自從為秦王海路運(yùn)兵,虞衍和郭氏兄弟與秦王相識(shí),在他登基之后,也受到了重用。

    當(dāng)下,柏隆到揚(yáng)州府用事,虞衍已經(jīng)入朝,郭維則到水軍中用事,唯有郭老大仍然舍不得他的海船,留在了海鹽。

    去年,我寫信將我和公子要到南邊海上番邦游歷的事告訴郭老大,他一口答應(yīng)下來,與我等約好了海況平穩(wěn)的季節(jié),一道出海。

    郭老大與我們一樣,頗是雄心勃勃。偌大的船,不但水手舟師齊備,裝滿了各色補(bǔ)給和貨物,還配上了通曉番邦言語的譯人。據(jù)他說,這船乃金剛龍骨打造,廣州、交趾,哪怕更遠(yuǎn)的外番也去過,遇得再大風(fēng)浪也不怕。

    萬安館眾人也知曉此事,到海邊來給我們送行。

    我拿回了祖父的田莊之后,就將萬安館中的仆婢們都放了籍,并將萬安館繼續(xù)托與老錢經(jīng)營。放籍的仆婢們大多都留了下來,在萬安館中幫傭,領(lǐng)工錢過活。

    小鶯在年初的時(shí)候已經(jīng)與郭老大的兒子阿泰成親,與萬安館眾人來送我們的時(shí)候,依依不舍。

    “夫人,你還回來么?”她拉著我的手,問道。

    我笑笑:“我等又不是流亡天涯,怎會(huì)不回來?”

    她眉間的擔(dān)憂之色這才開解。

    “夫人莫去太遠(yuǎn),快快回來才是?!卑⑾愕?,“聽說南海的龍君兇得很,過路若不扔下三牲,便要吞船……”

    “莫胡說,郭老大去過許多回了,什么不知曉。”老錢忙打斷道。

    眾人笑起來。

    我正待再說話,遠(yuǎn)處忽而有一騎快馬馳來,待到跟前,滾鞍下馬,問道:“敢問淮南公主何在?”

    我訝然,應(yīng)了一聲。

    那人忙恭敬地將一封信遞上,道:“這是京中來的,說要呈與殿下!”

    我接過來,看了看,只見這信上粘著雞毛,以示特急,沉甸甸的,頗是厚實(shí),仿佛里面塞了書。

    信封的面上,只有淮南公主幾個(gè)字。

    看著那字跡,我愣住。

    待得拆開,里面果然是一本書。

    書名叫《四方異聞錄》。

    翻開,里面卻是空空如也,只有第一頁寫著幾個(gè)字。

    ——此書待卿親作,以慰朕躬。三年為限,若不見,必親討。

    我:“……”

    “夫人,”小鶯好奇道,“這是何物?”

    我笑了笑,道:“一本書罷了?!?/br>
    說罷,打發(fā)送信的回去,將書塞到袖子里。

    爺爺個(gè)狗刨的,我和公子出門他一個(gè)錢也不曾出,竟然想讓我給他寫書……

    正當(dāng)腹誹,忽而聽到公子在喚我。

    望去,湛藍(lán)的天空下,他腰上挎著劍,高高地立在船舷邊上,長衣在海風(fēng)中翻飛,如同仙人。

    我笑笑,與眾人辭別,朝他走過去。

    “說何事,這般久?”他問。

    “不過幾句閑話罷了?!蔽艺f。

    公子笑了笑,日光下,雙眸熠熠,流光瀲滟。

    “隨我來?!彼f著,牽著我的手,朝船頭走去。

    舟師和水手們已楊帆起錨,未幾,大船緩緩離開海港。

    公子讓我拉著船頭的纜繩,忽而將我抱起。

    我驚叫一聲,未幾站在了船頭的內(nèi)沿上。

    未幾,公子也攀著纜繩,站了上來,貼在我的身后。

    眼前,天地如同張開的懷抱,高遠(yuǎn)而深邃。

    “喜歡么?”海風(fēng)中,公子大聲地問我。

    我笑笑,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公子亦笑,將手臂將我緊緊環(huán)住。

    日光灼灼,海風(fēng)獵獵。

    水天之間,仿佛只有我們二人。而前方,海天一色,是更廣闊的的未來,一望無際。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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