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聞沉淵道:“若如你所說,那玄衣少年真是鎮(zhèn)南王世子,整個客香居都是鎮(zhèn)南王的人,他便不可能會有事?!彼患膊恍斓氐溃版?zhèn)南王世子是鎮(zhèn)南王唯一的嫡子,鎮(zhèn)南王世子若是出事了,鎮(zhèn)南王豈非后繼無人?故而子安不必憂心?!?/br> “是我多慮了?!庇輾w晏瞧了瞧西斜的太陽,“我們趕緊走吧,時辰恐怕不早了。” 時辰也的確不早了,等兩人走到官道上,太陽已是逐漸西斜,天光都隨之暗了下去。天光斜映之下,寬闊的官道上瞧不見一隊車馬,空蕩蕩得很。 聞沉淵無奈嘆氣:“看來運氣不怎么好,我們只能走路了?!?/br> 虞歸晏習(xí)以為常得很,畢竟她甚少有好運的時候:“那就走吧。” “那我們走走再瞧,若是有馬車,那就最好不過了。”聞沉淵扔了手里那片被他捻得變了形的樹葉,又從一旁的竹林中扯了幾片竹葉,“子安會吹這個嗎?” 虞歸晏搖頭:“不會?!彼t疑地道,“還可以用一片竹葉吹曲?” 藍衣少年眉眼飛揚,屬于少年的恣意風(fēng)發(fā)盡顯無疑:“可以啊?!彼f了一片竹葉過去,“我教你?!?/br> 竹葉碧綠細(xì)長,有鋒利的竹紋包裹著整個葉身,很是容易刮傷人??赡侵袢~尖尖的一角卻是抵在少年掌心,連兩側(cè)鋒利的竹紋都被少年輕輕用手框住,只余下略微圓潤有弧度的尾端朝著她。 虞歸晏心頭微暖,接過竹葉,連竹葉上茸茸的細(xì)毛都被少年擦了個一干二凈。她不由得抬眼去瞧那少年,可他卻似乎完全未曾注意到這些小事兒,只笑盈盈地瞧著她,那笑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干凈。 她也隨之淺淺笑開,分明是鮮衣怒馬的少年啊,卻這般細(xì)致體貼。 她道:“那就有勞沉淵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終于可以放齊世子出來了 第22章 齊王世子聞清瀟 寬闊的官道上,悠揚的樂聲響起,偶有生澀的樂聲夾雜其間,卻絲毫為折損那份歡快的泛動,輕快的調(diào)子伴隨著兩人的身影拖在漸西斜的殘陽中,暖色漸生。 虞歸晏吹得累了,便捻著竹葉把玩。 聞沉淵瞧著虞歸晏雖是不再吹奏,可心情已是比初時好了許多,便也停了下來:“這竹葉雖比不得那些個珍貴樂器的音色,吹出來的聲音卻也算得上是一絕?!?/br> 虞歸晏舉起竹葉遮住半落的殘陽,那霧靄沉沉的光線捎帶了一層淺淺的綠色映入她的眼中:“沉淵如何會這般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簡直顛覆了我對聞氏中人的認(rèn)知?!?/br> 聞沉淵笑道:“其實子安是想說我簡直不像聞氏一族人吧?!彼麑⒅袢~抵在唇邊,淺淺滑動,悠揚的樂聲緩緩流淌,少頃,他道,“聞氏家訓(xùn)中有一條是‘慎獨’。慎獨、慎獨,嚴(yán)于律己,表里如一也。我做不到像大哥那般光風(fēng)霽月,索性不做了,不也算一半的慎獨嗎?表里如一嘛!” 虞歸晏舉著竹葉的手微頓住,一時不知該回什么好。 聞沉淵道:“覺得我說的是歪理,是嗎?” 虞歸晏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君子慎獨四個字都快被他曲解了個徹底。 聞沉淵倒也不惱,反而笑吟吟地道:“歪理也占一個理字??!”他瞧了瞧天色,仔細(xì)地把吹過的竹葉插.入腰帶中,“差不多了,子安且過來,讓我這個說歪理的人捎你一程吧?!?/br> 知曉了聞沉淵是疏朗的性子之后,虞歸晏索性放開了心懷,故作嫌棄的道:“既然你都承認(rèn)自己說的歪理了,那你自個兒歪過來好了!” “那也行啊?!甭劤翜Y眉梢一揚,便要走過來。虞歸晏卻直覺沒那般簡單,正待開口之際,遠(yuǎn)處低低的馬蹄聲傳來,兩人頓時齊齊轉(zhuǎn)頭去瞧。 今兒不知是何緣由,走了那般久都沒瞧見馬車,沒曾想竟是在此刻有馬車經(jīng)過。方才走過的官道路分五岔,馬車自正中的陡峭險峻道路而來,那條路恰巧便是他們方才走過的天機山那頭,想來也許是哪戶人家去了天機山禮佛,這個時辰才歸京。 聞沉淵瞧著瞧著,卻是微微瞇了眼,若有所思。 虞歸晏問道:“那我們等等嗎?” 若是禮佛歸京之人,應(yīng)是會愿意載他們一程。 自遠(yuǎn)處而來的一行人并不多,只前后跟了幾個騎高頭大馬的侍衛(wèi)。雖是有些遠(yuǎn),倒也能瞧清那馬車是雨過天青色的車簾。聞沉淵遲疑須臾,待得馬車再走近些,他便真切地確定了來人:“等!”他眼中盈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若是我沒瞧錯,應(yīng)當(dāng)是我大哥。算算日子,大哥也該回府了?!?/br> 虞歸晏心中一震,聞沉淵的大哥...... 她的目光倏然轉(zhuǎn)向那漸近的馬車。 齊王世子聞清瀟! 聞沉淵卻是未曾注意到虞歸晏的僵硬,只一心沉浸在能見到聞清瀟的喜悅之中。自前年開始,大哥更多時間是在天機寺修養(yǎng),鮮少歸家,他見大哥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不同于聞沉淵的喜形于色,虞歸晏的心情頗為復(fù)雜,她是對傳聞中光風(fēng)霽月的聞世子心懷景仰,也曾經(jīng)想過瞧瞧聞清瀟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勺騼阂估飬s教她知曉了原身的未婚夫君是聞清瀟,景仰中便不覺混雜了一絲排斥,不愿意瞧見他的排斥。 無論這兩人到底如何想,那馬車到底是駛近了。隨行在側(cè)的聞致瞧見了聞沉淵之后便立刻向馬車內(nèi)之人低語了幾句,而后整個隊伍停在了原處,親隨也隨之下了馬,卻并未立刻向聞沉淵見禮,而是又到馬車側(cè)低語數(shù)句之后方才轉(zhuǎn)身齊齊向聞沉淵行禮。雖是行的揖禮,卻是接近天揖。 聞氏禮儀之嚴(yán)苛,由此便可窺見一斑。 虞歸晏一掃而過,便瞧見那先下了馬的親隨撩開了錦簾。她的目光便也隨之落在馬車內(nèi)那人的身上,錦簾雖是撩起了一半,卻只瞧得見個隱約。 寬闊清雅的車廂內(nèi),一個男子執(zhí)書端然而坐。 男子半身被錦簾遮住,只瞧得見他著一襲雨過天青色闊擺青衫,外籠同色廣袖長袍,便是未瞧得面容,也叫人不由自主地覺著這當(dāng)是一位淡泊而從容的君子。掛頭紅的和田美玉壓在天青色長袍上,難得地為那份寧靜增添了一絲別樣的清透,端而不古,雅卻不眾。 虞歸晏正待再瞧仔細(xì)些,聞沉淵卻是愉快地開了口:“有車坐了,走吧,我們過去。” 待得兩人走近,聞清瀟已是下了馬車。 三月里的殘陽刺眼得很,淺淺疏漏在搖曳的樹蔭下,層層光斑散落,虞歸晏闔了闔眼,這才瞧清了他的眉眼,如畫筆暈染的丹青水墨,雋永悠長。略微蒼白的面色絲毫未曾折損那份清雋,反而如冬夜吹雪,恰到好處地增添了三分清冷滟華。 她聽過的那些關(guān)于面前之人的傳聞里,竟沒有一句描繪出他的半分風(fēng)骨。 許是察覺到了她在瞧他,他轉(zhuǎn)了眼,向她微頷首,禮數(shù)周全卻又淡泊疏離。 細(xì)碎的光影斑駁搖曳,連同著她的身影倒影在那雙寧靜淡泊的眼眸中。 第23章 這是我朋友 兩人的視線方一對上,便錯了開來。 這廂,聞沉淵的視線甫一與聞清瀟對上,便以手抵唇,以笑來掩飾自己的心虛,畢竟他是因為被老頑固罰跪祠堂才又偷跑出來的。正無計可施之際,眼角余光里瞧見了虞歸晏,他便一手搭在她的肩上,道:“大哥,這是我朋友,喬子安?!?/br> 旋即又跟虞歸晏笑著道:“子安,這是我大哥,聞氏清瀟,你跟我喚他大哥便是。” 虞歸晏卻是執(zhí)了周全的敬禮:“草民喬子安,見過世子。” 微低的視線中,聞清瀟略近了兩步,那枚掛頭紅和田美玉便清晰地映入了她眼底。 聞清瀟腰間佩戴的是與她身上那枚玲瓏?yán)p枝蓮玉佩相同規(guī)制的玉佩,兩枚玉佩和在一處,當(dāng)是一個完整的圓。古人以玉的圓缺講究姻緣美滿和順,夫妻一人一枚不完整的玉佩,唯有和在一處才是一個完整的圓,講究的便是姻緣美滿需夫妻二人攜手共進。 原身身上那枚玉佩果真是定親玉佩。 最初倒是她想岔了。 正在她思忖間,知覺手被人虛虛托起,托起她的那雙手修長而清透,只指尖泛著些微的涼意。旋即,男子低沉清緩的聲音自她前方傳來:“子安不必多禮,你既是沉淵好友,便隨他稱我即可?!?/br> 虞歸晏順勢而起:“多謝聞大哥?!?/br> 聞清瀟待虞歸晏直起身,便收回了手,退了回去,端方守禮。 聞沉淵不待兩人絮語,便插了話頭道:“大哥,天色快晚了,我們先上馬車再說吧。”言畢,他便推著聞清瀟往馬車上走,又朝虞歸晏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跟上來。 馬車很寬,即便是坐了三個人,也還有極大一片空間。上了馬車之后,聞清瀟便拿了一卷書,專注凝然地翻閱,虞歸晏因著與聞清瀟并不熟稔,也不大開口,但好在聞清瀟便只是安然地坐在那處,也并不會教人覺著尷尬沉寂,他身上的疏雋淡遠(yuǎn),只教人也不自覺間舒緩寧靜。 倒是聞沉淵一個人在那里時不時地閑聊兩句。此刻,不知道自馬車中找到些什么,他低了頭仔細(xì)地拆著。拆開后,鴿子蛋大小的暗黃色果rou便露了出來:“竟然是杏脯!” 他便笑著朝正在溫書的聞清瀟道:“還是大哥比老頑固疼我?!?/br> 聞沉淵輕輕翻過一頁書,聲音溫和清透:“知曉你愛吃,便捎了些回府,如今倒是正好,你且與子安勻些?!?/br> “知曉了?!甭劤翜Y笑著將紙包推至虞歸晏身前,“我大哥馬車上一向沒有零嘴,有杏脯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你將就著些,等回了城內(nèi),改日我再帶你去吃好吃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道,“正巧過些時日便是喬老太君的壽辰,到時正好我可以去喬府尋你。” 虞歸晏握住杏脯的手一僵,險些將這茬給忘了個干凈。 昨兒個只顧著模仿原身,告知了聞沉淵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卻忘記了囑咐聞沉淵切莫去喬府尋她。喬府哪有什么遠(yuǎn)房表親數(shù)年前遷居來了京城,聞沉淵若是一去問,怕是便得把她的底子給捅個一干二凈。 思忖須臾,又考慮到今后怕是要因調(diào)查原身母親的死因而經(jīng)常出府,結(jié)識的人恐怕是只多不少,在外有個宅子也方便許多。更何況原身也并不缺銀錢,喬錦瑟出嫁后時常給原身購置些物件頭面,更是怕喬府苛待原身而給了原身許多銀子,只是喬錦瑟想給原身些有手腳的丫鬟,卻是被原身給拒了,想來是顧忌著那些丫鬟在,她不太好女扮男裝潛出府邸。 幾廂考量之下,她便道:“沉淵還是莫在喬老太君面前提起我為妙?!?/br> 聞沉淵不解:“為何?” 虞歸晏似略有遲疑,而后面有難色地道:“因著一些事兒鬧得不是很愉快,若是沉淵壽辰時在喬老太君面前提起我,她老人家只怕會不開心,所以還是莫提了。況且,過兩日我便尋到宅子搬出去了,介時我再告訴你居所?!?/br> 臨到尾音,她略略上揚了音調(diào),便顯得那起初的沉郁輕快了不少。 虞歸晏說得模糊,可聞沉淵到底不是那等明知他人不想明說還追根究底之輩,便也熄了過些時日去喬府尋她的心思,只道:“那到時你一定要喚我?!?/br> 虞歸晏道:“一言為定!” 解決了此間事,她的心便稍稍松了些,不時與聞沉淵搭上兩句話。她也暗自打量過一直端坐的齊王世子。不巧,她偷偷打量齊王世子時,正撞上了他的目光,那目光清透而淡泊,仿佛能直直看進人心底,教人最陰暗的地方都無處藏身,仿佛將她方才的謊言都盡數(shù)看透,只是不點明。 她在那目光中幾乎無處遁形,立刻便垂了首,不敢再看,心跳卻還是不減,連渾身都僵直。 虞歸晏的異常太過明顯,聞沉淵自然察覺到了,他問:“怎么了?” 虞歸晏下意識地便又抬首去看聞清瀟,卻見他已經(jīng)垂下了目光,專注凝然地看著手中書卷了。 可即便看不見齊王世子的目光,她腦海中想起那目光時,還是會不由自主地一怔,有種無處藏身的惶然。 待得她緩過神來,聞沉淵還看著她,她便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沒事,就是有些頭暈。” 言語間,她還是隱隱地注意著齊王世子的動作,見他僅是慢條斯理地翻過一頁書,似乎根本沒聽見她的話,她也不知心里是何感受,只是之后到底是拘謹(jǐn)了許多。 待得到京城,殘陽未落盡,但也是日薄西山了。 她迅速地下了馬車,但哪怕看不見齊王世子了,只要想起那一雙眼睛,都還心有余悸。她加快了離開的步伐,可不過剛走了兩步,聞沉淵便追了上來。 虞歸晏勉強壓下了心間對齊王世子的驚悸,道:“你不隨聞大哥回王府?” “不回去?!甭劤翜Y隨手取過街邊小攤上的兩包荔枝糕,丟了些碎銀過去。順勢便遞過給她一包,“三月里的荔枝糕可不多見,嘗嘗味道如何?!?/br> 虞歸晏瞧了瞧笑得開懷的少年,接過他手中的荔枝糕,遲疑著道:“你是因為......”猶疑間,到底沒問出口,只道,“我沒事的,你去忙自個兒的吧?!?/br> 聞沉淵捻起一塊荔枝糕,朝著她搖了搖,笑著道:“我知道你沒事,我只是想走走而已,現(xiàn)在街上多熱鬧啊,我跟你逛逛再回去?!?/br> 她道:“我其實不是下來逛逛的,今兒隨我出來的扈從與我走散了,我想再去客香居瞧瞧。” “也好啊,我隨你一起,此處到客香居挺繁華的?!甭劤翜Y道,“若是我不跟你一起,你一個人怕是也找不到客香居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聞清瀟戴這塊玉佩是因為玉佩是聞氏身份的象征,不是他已經(jīng)暗戀女主 第24章 還敢跑 聞沉淵的話已是說到了此處,她自然再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便往城南那頭的客香居而去。 他們離開客香居已是有幾個時辰,現(xiàn)如今天色都暗了,可往常歌舞升平的客香居先下卻是靜悄悄一片,往常販賣物品的小販也搬到了遠(yuǎn)遠(yuǎn)的橋頭,客香居外圍更是層層把守,儼然如同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鐵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