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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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驚夢 歲除夜,太子與太子妃宿在甘露殿的西側(cè)殿中。 尉遲越遠(yuǎn)途奔波,在馬車上亦忙著閱覽奏表,勞累了大半日,可這時(shí)依舊沒什么睡意。 尉遲越深知張皇后已經(jīng)病入膏肓、回天乏術(shù)。 上輩子他對(duì)嫡母雖不甚親近,但皇后的養(yǎng)恩重于山,他延醫(yī)請(qǐng)藥亦是不遺余力,遣專使四處尋訪名醫(yī),甚至連西域的醫(yī)者都召進(jìn)宮來試過,可所有人一經(jīng)診視便大搖其頭,只道藥石難救。 重活一世,他可以改變?cè)S多事,唯獨(dú)面對(duì)嫡母的病,仍是束手無策。想起年少時(shí)在甘露殿中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他只覺胸口堵得慌。 尉遲越生怕吵醒太子妃,雖難以成眠,卻也不敢動(dòng)彈。 殊不知沈宜秋亦是睡意全無,張皇后的病便如一塊巨石壓在她心口。 兩人各懷心思,又都不敢叫對(duì)方知曉,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睡去。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尉遲越恍惚間只覺身子輕若無物。飄飄悠悠來到一處宮室。他抬頭看門楣上的匾額,可惜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尉遲越甚覺古怪,按捺心中不安,穿過高卷的湘簾走入殿中,卻見殿內(nèi)雕梁畫棟,錦帷重重,屏帷幾榻盡皆精麗雅潔,儼然是張皇后所居的甘露殿。 宮人內(nèi)侍們?cè)谒磉厑韥硗瑓s對(duì)他視若無睹,也不上來行禮問安。 他們有的捧著盤碗,有的提著食盒,有的捧著酒壺,將數(shù)不盡的珍饈美食往一張大案上堆,眼看著已經(jīng)擺不下,他們便將碗碟摞起,頃刻之間便摞了兩三層。 可肴饌這么多,玉箸卻只有一雙,箸尾鏨刻對(duì)鳳,紋路里嵌了金,尉遲越看到這對(duì)玉箸方才想起,今夜是除夕,他和小丸趕來陪皇后過年。 這么一想,耳邊響起隱隱約約的爆竹聲,再環(huán)顧四周,只見到處張燈結(jié)彩,果然喜興非常。 他心頭忽然一跳,小丸在哪里?他們不是同來的么? 尉遲越趕緊回頭望去,卻見身后霧蒙蒙的一片,回廊、庭樹都隱沒在霧中。他喚了一聲“小丸”,無人應(yīng)答。 他提起袍擺便要出去尋她,不等一只腳跨出殿外,迎面走來兩個(gè)宮人,有些面善,他略假思索,便想起是承恩殿中的宮人。 兩人也與殿中的宮人一般,仿佛壓根看不見他。 尉遲越忙叫住他們,兩人總算看見了他,停下腳步。 “太子妃何在?”他問道。 兩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太子妃?此處是皇后寢宮,沒有太子妃?!?/br> 尉遲越心道這里果然是甘露殿,隨即愈發(fā)困惑:“太子妃不在,你們又為何在此處?” 那宮人的神色比他還詫異:“奴婢是皇后娘娘的宮人,自然在娘娘身邊?!?/br> 尉遲越想起嫡母,問道:“怎么也不見皇后?” 方才那宮人笑著往他身后一指:“堂中坐著的不就是么?” 尉遲越轉(zhuǎn)過身一看,果然見案前一錦衣婦人端坐著,手中執(zhí)著玉箸,不正是張皇后么? 他快步上前問道:“母后可見過孤的小丸?” 張皇后笑著用玉箸點(diǎn)點(diǎn)身前盤碗:“什么小丸?這里倒有不少,你看看找的是哪個(gè)?!?/br> 尉遲越想起旁人不知太子妃小字,便道:“母后,兒子要尋的是太子妃?!?/br> 張皇后笑道:“太子與太子妃去華清宮過年了,你要找他們便騎馬去吧,只是有好幾十里路,到那兒恐怕筵席也散了?!?/br> 尉遲越心下惶遽:“母后說的話兒子怎么聽不懂?” 張皇后道:“你說的話,我怎么也聽不懂?!闭f罷便對(duì)著他笑。 尉遲越見問不出什么,只得行個(gè)禮道:“母后請(qǐng)恕兒子失陪,兒子先找到太子妃再來侍奉母后。” 張皇后沖他揮揮手:“去吧,都去吧,不必陪我?!?/br> 尉遲越心里一酸,可丟了小丸,他非立即找到不可,便即起身。 他轉(zhuǎn)過身,卻見一人從門外走進(jìn)來,手里捧著個(gè)朱漆螺鈿攢盒,卻是沈宜秋身邊的素娥。 素娥見了他,便即行禮:“奴婢請(qǐng)圣人安。” 尉遲越聽她稱呼自己為“圣人”,越發(fā)驚疑,可也顧不上詰問,只道:“娘子何在?” 素娥道:“圣人方才不是在與娘子說話么?” 尉遲越愕然,轉(zhuǎn)過身一看,案前坐著的張皇后赫然變成了沈宜秋。 他疾步走過去:“小丸,你怎么在這里?” 沈宜秋抬起眼看看他:“妾不在鳳儀宮又能去哪里?” 尉遲越不明就里:“這不是甘露殿么?” 沈宜秋道:“甘露殿?那不是母后的寢殿么?十幾年前就改成翠微殿了,如今是何貴妃住著,圣人不記得了?” 尉遲越一頭霧水:“何貴妃?何婉蕙?” 沈宜秋也是一臉困惑:“自是她,宮中還有哪個(gè)何貴妃?!?/br> 她頓了頓道:“圣人今夜不是和貴妃、太子在驪山么?你們一家人過年好好的,又為何來打攪妾的清凈?” 尉遲越道:“太子……” 沈宜秋淺笑了一下,低下頭去,只管自己飲酒,不再理他。 尉遲越上前奪過她手中的金酒杯:“你有胃疾,不可飲酒?!?/br> 沈宜秋笑出聲來:“圣人好生奇怪,莫不是醉了?” 尉遲越道:“孤知道了,定是你和母后合起來作弄孤?!?/br> 沈宜秋一怔:“母后?張?zhí)竺??張?zhí)笕昵氨阆墒帕??!?/br> 尉遲越大駭。 沈宜秋抬起頭來,卻不復(fù)方才年輕的模樣,只見她容顏憔悴,眼尾滿是細(xì)紋,嘴角微微下垂,鬢邊已有了幾縷白發(fā)。 尉遲越心中一慟:“小丸,別作弄孤了,快跟孤回家?!?/br> 沈宜秋斂去笑意,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漠然道:“圣人自己家去吧,不必理會(huì)妾?!?/br> 話音甫落,殿中忽然飄起雪來。 尉遲越未及去想宮殿里為何會(huì)飄雪,只見雪片柳絮般紛揚(yáng),沈宜秋的發(fā)上、肩上,乃至眼睫上,全都落滿了雪。 可她卻似木雕泥塑的偶人一般,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仍舊端坐在食案前。 尉遲越忙上前去拉她:“小丸,我們回家?!?/br> 沈宜秋的嘴唇已經(jīng)凍得褪了色,肌膚白得近乎透明,像是用冰雪雕成,她的聲音比冰雪還冷:“家?妾哪有家?!?/br> 尉遲越幾乎是在哀求:“小丸,走吧?!?/br> 沈宜秋不理會(huì)他。 說話間,雪已經(jīng)積了一尺來深,眼看著要將她埋起來。 尉遲越不管不顧地上前去抱她,可沈宜秋仿佛在這里生了根,他怎么也抱不起來 沈宜秋嘆了口氣:“妾這輩子哪兒也去不了啦?!?/br> 尉遲越只覺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心神俱震,驀地驚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四下寂靜無聲,他茫然不知身在何處,想起夢中情景,只覺心臟緊緊縮了起來。 尉遲越怔了半晌,方才慢慢回過神來,回憶起昨晚的事,知道自己好好躺在甘露殿的側(cè)殿中。 這時(shí)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被外。 他趕緊伸手往旁邊摸索,摸到裹著衾被睡成一團(tuán)的沈宜秋,揪緊的心頓時(shí)一松,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如同劫后余生,便即將她連人帶被子緊緊摟住,低聲喚著“小丸”。 沈宜秋在睡夢中隱約聽見有人喚自己,想答應(yīng)一聲,奈何困得張不開嘴,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尉遲越聽見她的聲音,將她摟得更緊。 尉遲越不知自己是什么時(shí)候睡過去的,第二日卻是難得睡過了頭,醒來已經(jīng)天光大亮,陽光透過織錦床幃的縫隙,將帳幄映亮。 他想起昨夜的怪夢,仍覺心有余悸,低頭看看懷中人,只見她雙目緊閉,睡得十分酣甜。 尉遲越端詳了沈宜秋好一會(huì)兒,怦怦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松開太子妃,撩開床帷——雖然起得遲了,還是得亡羊補(bǔ)牢去庭中練一會(huì)兒劍。 正欲披衣起床,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枕邊,卻見床頭放著一疊衣物,雪白的料子,疊得整整齊齊。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展開一看,是一條裈褲,觸手綿軟,正是他上輩子常穿的那種。 唯一的不同處,是褲腳邊緣不顯眼處繡了一只通體烏黑,頭頂生著月牙斑的小獵犬——除了沈宜秋,還有誰會(huì)在太子的衣物上繡只狗兒? 尉遲越既驚且喜,再拿起一件,是一對(duì)足衣,也繡著日將軍。 他將那疊衣物一一看過,卻是一整套的貼身衣物,每一件上都繡著日將軍,或作或臥,或撲或人立,姿態(tài)各不相同。 他抱著那堆衣裳,竟有些手足無措,明明是極輕軟的物事,可捧在手里卻仿佛沉甸甸的。 就在這時(shí),身后傳來沈宜秋的聲音:“殿下可還喜歡?”因是剛睡醒,口齒有些不清,便有一種嬌慵的意味。 尉遲越轉(zhuǎn)頭一看,只見她已起身,屈腿坐在床上,雙頰微紅,青絲委了滿枕。她嘴角掛著淺笑,笑靨若隱若現(xiàn)。 太子仔細(xì)一看,卻見她眼中微有血絲,恐怕連日來不曾好好歇息,一直在趕針線活。 他將衣裳小心放下,回身緊緊抱住沈宜秋:“孤喜歡,但是以后別再做了?!?/br> 沈宜秋被他箍得有些喘不過氣:“不過幾日的功夫。” 尉遲越松開她,堅(jiān)決地?fù)u搖頭:“不許再做了。孤每年元旦穿一回便收起來,能穿一輩子。” 第87章 非議(加更) 沈宜秋不覺好笑:“只是一身衣服罷了?!?/br> 上輩子穿了上百身也不見他放在心上,怎么忽然就當(dāng)成寶貝了,旋即想起,這一世是這一世,不該混為一談,便即道:“妾替殿下更衣吧?!?/br> 尉遲越搖搖頭:“孤自己來?!?/br> 一行說,一行寬下中衣,解去裈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