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些會(huì)兒，子翀問道：“皇上方才所言二事，不知這第二件事為何？”

    “北虜與薊州毗鄰，而北都又在薊州之南，若有朝薊州城破，北都必定唇亡齒寒。過去朕曾有此考慮，而經(jīng)次一役，思慮更甚。而今新帝登基，百廢待興，若說加固邊防，必定要傾國庫巨部以維持，且不論斥資巨大，單就這一辦法，終究治標(biāo)不治本。而朕往年身居江南，河運(yùn)發(fā)達(dá)，糧產(chǎn)充裕，氣候宜人，是以……朕有南遷國都之想法，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子翀沈越對視一眼，俱是低頭凝思，末了，子翀才猶豫著發(fā)話：“而今正與北虜酣戰(zhàn)，若此時(shí)議論南遷，就怕北人認(rèn)為大齊怯了，叫前線兵士也xiele士氣?！?/br>
    沈越聽出子翀婉拒之意，遂繼續(xù)默言。

    成帝卻道：“正如子卿所言，當(dāng)務(wù)之急，是前線戰(zhàn)況。遷都的事當(dāng)下只是提出來探討，后續(xù)還需從長計(jì)議，子卿、沈卿不妨回去琢磨，若有好辦法，擇日再與朕商討，何如？”

    醉翁之意不在酒，成帝今日大打親情牌原來為的是這般。沈越心下笑笑，面上卻與子翀一道相應(yīng)：“是，臣遵旨?！?/br>
    “若無他事，微臣就不打擾皇上樂享天倫了，臣告退。”子翀起身作揖。

    沈越抱著二寶起身，庭外侍立的宮女立即上前接過孩子。大寶張口要鬧，沈越，忙捂住孩子嘴巴。安慰道：“大寶不鬧，舅舅改日再過來看你。”

    大寶聞言，放棄了掙扎的舉動(dòng)，轉(zhuǎn)而掰下沈越手掌，不舍道：“舅舅總說‘下次’……那這一次的‘下次’，是什么時(shí)候？”

    這娃娃計(jì)較得清楚，出乎沈越料想。正當(dāng)沈越囁嚅之時(shí)，大寶被身后婦人拉回。沈搖情躬身牽著孩子，柔聲道：“舅舅很忙，不能確定哪一天來看你。但舅舅答應(yīng)你的事，哪次食言啦，是吧。咱們要相信舅舅，來，跟舅舅告別。”

    孩子撅著嘴一臉不樂，但終究還是朝沈越搖了搖手。

    步出暢春殿，子翀、沈越俱是沉默。行走一陣，子翀打破沉默，道：“大世子眉目像你，才五歲光景，個(gè)頭就竄這么高了?！?/br>
    沈越只‘嗯’了一聲，他清楚子翀此刻想問，躊躇些會(huì)兒，便道：“三日前遼東處傳回話，說找到沈……丘尋壑了，昨日人已送到沈府，他受了些傷，而今在我房中養(yǎng)……”

    沈越一語未完，子翀就驚喜地揪了他襟袖，忙問：“我現(xiàn)在過去看看他可好？”

    雖然早已習(xí)慣子翀私下相處的跳脫，但此時(shí)沈越一頓，目露遲疑。

    子翀似也意識(shí)到舉止唐突，遂松了沈越袖子，拘束地道：“若今日不方便，改日也行的。多日不見，今日又連連聽聞他身危，我就這么一個(gè)侄子了，而今聽他安全，我就格外想見他……”話倒后頭，語近囁嚅。

    沈越咬咬牙，答應(yīng)道：“好?！?/br>
    第19章酒醒夢回清漏永③

    永和門，兩輛馬車停駐在此，其一車夫通身玄墨，窄袖束衣，手執(zhí)馬韁矗立一側(cè)，另一車夫則面顯稚態(tài)，一雙圓溜眼大而有神，此刻正翹腿靠上車柱歪著，手里馬鞭隨意揮灑，不時(shí)甩到馬兒，惱得畜生鼻孔呼氣。

    不見慣常等候在此的胞弟，沈越眸色略暗，但失落不過轉(zhuǎn)瞬，沈越見自家車夫l舉止放浪，眉間一蹙，沉聲道：“大順?！?/br>
    大順回頭，或許見慣了板著臉的沈越，竟絲毫不芥蒂，蹦跳著就沖過來了：“爺，可等死我了?！贝辞迳蛟缴砼灾?，大順復(fù)而收斂，稍稍正色道：“子丞相好！”

    子翀點(diǎn)頭，對沈越道：“有勞沈大人引路?！?/br>
    “丞相客氣了。”

    兩輛車馬遂一前一后，駛離皇宮。

    入了沈府，子翀沈越一路無話，只快步向深院走去，行至一處院落，子翀嗅得藥香隱約，一旁沈越提醒道：“就是這兒了?！?/br>
    子翀?zhí)ь^，匾額上，‘碧霄閣’仨字澄金輝煌。

    沈越復(fù)又解釋：“尋壑自接回沈府，狀態(tài)就不大好，為方便照顧，就在我房里養(yǎng)著了?！?/br>
    “阿越用心良苦，子某在此先替侄兒謝過了?！?/br>
    沈越擺手婉謝，復(fù)又出手，道：“請?！?/br>
    碧霄閣房間眾多，子翀隨沈越入了一處寬敞主間，方榻后看似是一處墻壁，不料盆栽旁竟有一道開口，自此拐入，便見一間不大的暖閣，閣內(nèi)大概炭火旺盛，比外頭要暖上幾分，只是這濃重藥味，子翀初來乍到，一時(shí)覺得嗆鼻。

    暖閣里已有兩人守在榻前，一人正躬身把脈，是名鶴齡大夫，一人在大夫身后探望，神情甚是關(guān)切。

    沈越低聲道：“阿超。”

    那神情關(guān)切的男子回頭應(yīng)道：“大哥。”乍一見子翀，甚是意外：“子丞相？”

    大夫恰好把完脈，子翀豎放一指在唇，又指了指大夫，沈超遂問老人：“情況如何？”

    老人抬起層層耷拉的厚重眼皮，花白長須顫動(dòng)幾下，就聽他道：“海上漂浮數(shù)日，救起后又經(jīng)行車顛簸，情況不大好，用藥之外，還需靜養(yǎng)，莫打擾他休息?！?/br>
    子翀解釋道：“我看看侄兒就走，不打擾?！痹挳?，忙到榻前，只見尋壑雙眸闔緊，錦被上繡工繁縟而明艷，更襯得尋壑面色慘敗，雙唇不見血色，與灰白臉色相融，腦袋了無生氣陷在軟枕上。